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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夫不能嫁 第一章

康熙三十九年四月初北京城郊

初春的南苑圍場還有冷冽的感覺,但驕艷的春陽硬是讓這份冶冽淡去了些。

畢竟在黃河以北的省分,在被冬季籠罩數個月之後,能如此奢侈的享受著春陽照拂,是何等舒服的一件事。因此,隆冬過後的這一日,縱使乍暖還寒,也只會讓人更加興奮。

圍場內,朝廷正在舉行一年一度的御前護衛選拔。而這未來的武官選拔,非常受到八旗子弟的重視,被選上了後,能保衛整個皇城安全的使命感,是極為光宗耀祖的一件事,因此,每位考生莫不卯足了全力,躍躍欲試。

每位考生都知道考中入伍服役後,將會受到何等的嚴格訓練,尤其是三年前萬歲爺指派了鑾儀衛鑾儀使隆科多來接管御林的軍務後,操練就更是嚴謹。

隆科多對于部隊的嚴格是素來有名的,但這都無損于各個年輕男孩想報效朝廷的決心。

此時,圍場內正在舉行馬上弓矢這項測驗,主考官隆科多騎著愛馬于一旁監考。二十九歲的他已經是受朝廷倚重的棟梁,一方面固然和皇上與他的家族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他早年過世的姑姑就是萬歲爺的親額娘,就連他去世多年的大姊,也曾是中宮的皇貴妃;更重要的就是,他完全是個軍事方面的天才,這在他少年時期就已經展露無疑。

「隆科多!隆科多!」

一名聲音清脆的少女騎著馬,朝隆科多奔來,她笑靨如花的接近,打斷了隆科多的注意力。

「依秋,-怎麼來了呢?」雖然驚訝,隆科多還是不受影響,緊盯著眼前男孩們的測試。

「我大清早就出宮趕來的!」愛新覺羅.依秋格格將手臂纏向隆科多的手時,「不是說好你來南苑圍場監考時,就會帶我一起來的嗎?」依秋嬌-著。

「依秋,-都已經十八歲,是個大姑娘了,『舅舅』我要顧慮到-的安全呀!」隆科多依然直視前方,但他的眼底均是藏不住的慈愛,而且,他還強調著「舅舅」的輩分。

「茫!舅舅!舅舅!」依秋不置可否地學著喊,刻意忽略他眼神中的慈愛。

隆科多總算將頭轉過來瞧她了,他皺了一下眉心,然後笑開性感薄唇,但他只是伸出大掌,輕拍了拍依秋的肩膀。

依秋看他簡直快看痴了,當然也沒有忽略他所謂拍肩的意義。她撒潑地將雙手撫向他的寬肩,「不要!人家不要舅舅,人家要你當額……」

「噓——」隆科多巧妙地避開了依秋的雙手,將手指在她的小嘴前比了一下。

他這個動作讓依秋笑了,但他接下來所說的話,卻讓她再也笑不出來。

「-若乖乖的不吵,那-便是『舅舅』的乖『外甥女』;-若是再吵的話,那『舅舅』可要差人送-回宮-!」隆科多斂起了笑,低聲警告著。

這話果然見效,只見依秋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悻悻然地住了嘴,專心且微慍地看著可望而不可及的隆科多。

他們就這樣並轡站在一起,讓人看見有了「英雄配美人」的聯想。

有這種想法的人很多,不只是場上的考生,就連場外陪考的生僮們也都如此認為,這也包括了其中一名頭戴瓜皮小帽的生僮。

他有雙極易讓人誤以為是女娃兒的翦水秋瞳,但那明眸燦爛的水靈大眼,實不該屬于一位少年。

沒錯,「他」就是個女娃兒易容改裝的,是貶臣前禮部侍郎莫宇元的庶女莫梅萼。

當他的長子取得機會得以進京考武官時,他的夫人,也就是梅萼的大娘陳氏,遂將她打扮成生僮模樣,陪著大哥進京趕考。

悔萼想起大娘說,她和她娘親都是在家張嘴吃飯的,既然她的長子進京考試花不起錢另請生僮,不如就讓她陪著去。

莫宇元和梅萼的親娘當然反對,一個小閨女如何能到外頭拋頭露面?但是陳氏仗著她是嫡妻,而且當家作主已經多年的權利,硬是將梅萼給送出了門。

于是,變裝之後的她,便同大哥一同來到了北京城。

從過完元宵後,就馬不停蹄的趕進京,這對小小年紀的梅萼而言,無疑是個考驗,尤其她大哥今天的測驗是馬上弓矢這一項,必須在早晨就起來,也因此現下她已經是無精打采了。

只有剛才那位差麗的女于騎馬入試場時,稍微讓她提起了精神之外,後來她又開始懶洋洋的,眼皮兒也沉重了起來……

之前隨著那女子騎馬入試場的騷動,梅萼也注意到了今天才露臉的主考宮。

她覺得那主考官就像是天神似的,騎在好大的駿馬上,威風得不得了。

也不曉得是不是在小女孩的眼中,大人會有「放大」的效果,隆科多昂藏的七尺之軀與結實的胸膛,皆令梅萼咋舌不已。

尤其是跨在馬背上的粗壯長腿,她心想,可能自己的兩條腿加起來都還沒有他的粗。

在身高不及五尺的梅萼眼中,遠遠望過去的隆科多,是天神,也是主宰她大哥的神-,而他身旁的美女,又是那麼的美好。

總之,在梅萼簡單的心思下,眼前的一切全都美化成浪漫的夢幻。

可就在依秋不斷將手臂在隆科多手臂上繞上又繞下時,梅萼不知不覺的昏昏欲睡了起來。

「喂!小莫——小莫啊!」和她並肩坐在台階上的生僮,推著無精打采的她。

「嗯……哦!什麼事啊?」梅萼一時之間意會不過來「小莫」就是在叫她,直到人家一連了推她幾次,她才清醒過來。

「小莫,我看你就先去那邊的小屋里歇一會兒吧!」

「這……阿牛,不妥吧?」雖然輪到大哥還需要很久的時間,但她實在不敢亂跑,縱使她很想小睡一番。

「哎呀!你家公子不知啥時才會上場咧!那小屋隱密得很,我看你就去了吧!」阿牛堅持著,「有啥事,我自會去找你的。」見梅萼累得頭顱直點,阿牛堅持的說。

于是,在阿牛熱心的建議中,他們穿越林子,來到一間小屋前。

阿牛對梅萼說,前幾天他有和他家公子從其它的入口偷溜進來,「勘查」過地形,因此,他知道林子後面有個小屋子。

兩個小人影就這麼輕巧的進了小屋的院子,踏上台階後,他們推開了大門,便走了進去。

屋內一排排整齊放置的長箭、盾與棍,令他們咋舌不已,就在心跳稍微平緩了些後,他們听到了一種聲音。

聲音隱隱約約從放盾的架子後方傳來,好似生病或受傷之人的聲音。

彼此對看了一眼,兩人同時心想,小屋于好像已經有人進來了,而且那人還病得不輕呢!

他們緊張的咽了口口水,梅萼朝阿牛點了一下頭,兩人很有默契的往前踏出一步,此時卻又傳來了另一聲姑娘的喘息聲,嚇了他們好大一跳,于是兩人躡手躡腳地又踏前了一步。

「雅兒!快!——點,坐上來……」

忽然間,他們听到了男人很痛苦的吼出聲來,嚇得阿牛轉身跑出去。

梅萼不知道阿牛已經沖了出去,因為長那麼大,她頭一回听到此種痛苦的喘息聲,讓她呆愣在當場。

「那位相公與娘子受傷了嗎?」她正苦思要不要出去求援時,卻發現阿牛已經不見了,但那喘息聲越來越大聲,大到都掩蓋住了屋外的馬蹄聲。

不知情的梅萼下定決心,欲進去救助受傷的相公與娘子,她往前踏了兩步,來到盾架的前面。

依她的身高,正好看到奇怪的景象。喘息聲就是從背對著她的娘子所傳出,她的身子正一上一下,不知道在雙腿下騎什麼東西。梅萼好奇的張大了嘴巴,更加的探出了頭——

突然間,她發現身後多了個身影,轉頭一瞧,她看見了一只正要舉劍的壯臂,而這身子太過高大,她的身高連那身子的腋下都還不到。

梅萼只好更加仰高頭,看到了那人薄而寬的唇正因發怒而緊抿著。

正當她欲後退一步,想看清楚對方的臉時,盾架竟「 啷」一聲倒了下來,躲避不及的她,硬是被掛著十幾個盾的架子給壓倒在地!

「啊——」

慘叫聲傳出,若仔細听,會發現除了梅萼,尚有另一人驚叫。

「雅兒!-在做什麼?」

這是一個因憤怒而壓抑的聲音,梅萼被盾架壓著,什麼也無法看見。

「不——不!隆貝勒……饒了我!饒了我!」尖銳的男聲討饒著。

隆貝勒?是剛才的主考官嗎?梅萼心想。

「爺,妾身不敢了!不敢了!嗚……看在燕兒和勤兒的份上,饒了妾身吧!」女子開始哭哭啼啼地求饒。

沉默中,梅萼只听到哭泣與模模糊糊的對話。

「你這個該死的奴才——」

突然間,一個重量壓上了傾倒的盾架,這重量更是令梅萼動彈不得。

接下來是一聲淒厲的慘叫,梅萼同時感受到一股由上而下的穿刺力量,然後就是眉心處一陣刺痛!

「留你何用!」

咆哮聲之後叉是一聲慘叫,盾牌上的人一陣扭曲,之後便沒了聲響,驚愣住的梅萼不知道眉心的刺痛是因為被自盾架上方剌入的劍刺中了。

那被稱為雅兒的女子,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回蕩在充滿血腥、憤怒的空間之中。

當梅萼意識到自己間接目睹了一件命案的發生時,她不禁全身顫抖了起來,引發了堆棧在一起的盾牌摩擦聲。

「什麼人?」隆科多聞聲喝問。

梅萼緊張到發不出半點聲音,忽然間,身上的壓力與盾牌皆被挪開,她終于見到了主考官隆科多本人。

他右手的那把劍還在滴血,梅萼仰頭看著那雙因憤怒而發出冰冷的眸子,不禁戰栗的想,他好像是發怒中的神-,正不可一世的俯視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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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眼目睹丑事的隆科多,「憤怒」兩字已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這個不安分的臭婊子!說是陪他來好伺候他,結果竟背著他偷人!

剛才他突然想到圍場內的槍庫房里可能有用得著的箭,便朝著槍庫房而來,未穿越林子之前,他瞧見了一位誤闖槍庫房的生僮,正慌慌張張地從屋里跑出來,于是他攔下生僮,身後的侍衛亦開口喝問著對方的身分。

生僮害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因為他早已嚇到尿褲子了。

吩咐手下將人帶下去後,隆科多獨自來到槍庫房,他心想著剛才那生僮的驚恐模樣,進了院子後他立刻發覺異樣,因為大門是敞開的。

一踩上台階後,耳中听聞的竟然都是男女的浪叫聲,女子的喘息聲還格外耳熟。

瞬間,他听出那是他的側福晉雅兒的聲音,更知道里面正在發生什麼事!

沖至盾架處,眼前的一切,讓他霎時教憤怒的情緒攻上心頭。

雅兒敞開了她的白女敕大腿正緊緊夾著身下的男人,這大膽的泰爾,還是他府邸的護衛隊長!

無法容忍這窒息的丑惡,隆科多一把推倒了盾架,襲心的怒氣洶涌擴散至他的四肢百骸。

「你這個該死的奴才——」

用力一抓,他將泰爾甩向滿地的盾牌上,高舉劍的右手伴著痛心的咆哮,並送入了泰爾的心口!

眼看著泰爾斷氣的同時,地上的盾牌居然傳來了摩擦聲——

「什麼人?」他喝問,卻沒有任何的回應。

他不假思索的一腳踢開泰爾,再掀開盾牌——

又是個誤闖槍庫房的生僮!這下可好了,恐怕全京城的人明天都要曉得他隆科多的糗事了!

飽受驚嚇的人兒有一對不像男孩該有的眼楮,倒像是……

突然間,他發覺男孩的眉心有一彎細細的血絲流下,他下意識伸手想替他擦去眉心的血,馬啼聲卻阻斷了他的動作。

梅萼偷偷地換了一口氣,腿都嚇軟了,但她還是七手八腳的爬了起來。

隆科多轉頭一瞧,原來是他的侍衛回來向他復命,听到身後的哭泣聲,他憶起還沒有料理那羞辱了他的女人。

「雅福晉吉祥!」侍衛順著隆科多的視線看過去,發現貝勒爺的側福晉正衣衫不整的趴在地上。

「-實在不必如此羞辱我,因為-是羞辱到了-自個兒!」隆科多悲涼的低南。

「嗚……爺,爺!嗚……」雅兒後悔不已地哭得很是傷心。

「-自個兒挑吧!休書是-來領,還是我差人送到-娘家?」隆科多已經耐心盡失。

雅兒一听到「休書」兩字,幾乎要厥過去。她歇斯底里的說︰「休書?休書!虧你說得出口!自從我嫁給你當側室之後,我有過過好日子嗎?」比起他對她,她不認為自己犯了什麼大錯。「你根本就不願意踫我,我成天就像個活寡婦似的,休書?哈哈哈……」她已經眼神渙散的開始笑了起來。

梅萼已是看得心驚膽戰了,深怕隆科多還沾血的劍又要再奪取一條性命,她于是顫抖著手扯了扯雅兒,欲阻止她的激狂,卻遭雅兒反手一推,就這麼趴迭在隆科多的腳前。

發覺到她的長辮全然被打散的同時,掩飾性別的小帽已經滾落至隆科多的腳邊,她想趁著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雅兒身上時趕緊將小帽取回戴上,卻被眼捷手快的隆科多給一把扯了起來。

「女的?原來-是易裝成男孩啊!小妹妹。」隆科多居然覺得自己釋然了。

「不!不!我不是小妹妹!我只是太久沒剪頭發了!」梅萼否認連連。

「沒剪頭發?」隆科多順著她的話問。他瞧過的女人不知凡幾,這樣個小女娃還想蒙他?這芙蓉般的嬌顏,明明是屬于小女娃兒的臉啊!

見她不回答,隆科多遂沉聲問道︰「-是誰家的『生僮』?今年幾歲?」

此時,瘋狂的雅兒崩潰得大呼小叫,隆科多不悅的將注意力轉移。

「將她帶下去!」說話的同時,他抓起梅萼的瓜皮小帽。

怎知侍衛一個松手不注意,竟讓雅兒給月兌身了,還撲至隆科多的懷里,侍衛再次沖上前去制伏她,將行為瘋狂的雅兒帶出屋外。

梅萼急巴巴的看著繡有她名字的瓜皮小帽被隆科多給帶走,她心想,難道就沒有機會可以將她的小帽搶回嗎?

帶著滿心的驚懼與慌亂,梅萼趁著一團亂時,從側門溜了出去。

「想不想要這頂小帽?」

沒想到隆科多就站在側門口。

「我……」她嚇了好一大跳。她怎麼會不想要?滿頭的長發不遮起來,她會出不去的呀!于是她露出了一臉的期待。

「好!那-說,-剛剛看到了些什麼?」他原本交抱于胸前的左手伸向梅萼的長發——

梅萼一驚,反射性的低子,靈機一動的便往他的手臂下鑽過去。

抓了個空的隆科多立即轉過身,準備要沖向前時——

「隆貝勒,雅福晉已經安置好了,是送至您府上嗎?」

隆科多怔了一下,待他回過神時,梅萼已經跑進了林子。

雖然雅兒丟盡了他的臉,他也從不曾愛過她,但好歹也替他生了個孩子。

「直接送回雅福晉的娘家!」他沉聲道。

隆科多-起深邃的眼,望向梅萼逃走的方向。

沒關系,要找她出來很簡單,既然是來陪考的「生僮」,那她的公子一定能替他找出她的,他可不希望自己遭到背叛的丑事傳遍京城。

他注意到了,她邁出的步子極小……是了!女子纏足!沒錯,瞧她嬌小玲瓏的身子……漢女娃!她是個漢女!

明天……對!就是明天!不曉得名字沒有關系,只要找到眉心有個劍傷的小女娃兒,他會好好告誡她一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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