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冷越開花 第二章
說明會上，藍鯨的企劃執行人員將資料發送給幾家打算競標的公司，一邊說明他們想要的整體效果，以期望在最短的時間內，達成彼此的了解，創造出最好的成績。搭配投影片，介紹人員說明他們的線上產品，與目前市面上的游戲有何不同。與會眾人專注的看著，並且認真的做筆記。長型的會議桌邊，藍杰維的位置偏向後方，在直視投影片的同時，也能清楚看到坐在右手邊、濕發被整齊的攏在後腦，那寧專注而清秀的側臉。那寧，一個不算陌生的名字。同在企劃界里工作，那寧這個名字也算是響當當，不只是因為她的美麗，還有她的能力，今天他還見識到她的另一面，就是她的牙尖嘴利。如果換個場合、換個地點，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會不會和平一些？他想，答案是不！只要兩人的身分地位沒變，無論在哪里，他都無法跟她和平相處。或許有很多男人想攀上一個千金女，省去二十年的奮斗，但他不是，更拒之于千里外。從一介清寒，憑著努力，擁有了自己的房子、車子，藍杰維很自豪，也打算繼續下去，只是……她那雙氣得發紅的澄眸，讓他印象深刻。似是感應到他的注視，那寧緩慢轉頭，迎上他的眼……然後，霍地轉開。藍杰維不自覺地扯動嘴角，幾乎能感覺到她鼻端噴出不友善的訊息。專心一點吧！他與這個千金女，還是保持距離的好。「好的，以上就是藍鯨想要的廣告效果，我們會附上資料讓各位參考，對企劃案應該會有幫助。」本企劃的介紹人員合起卷宗，黑眸掃過在場七家前來競標的廣告界頂尖高手。會議室里相繼傳出——的討論聲，幾個問題隨後被拿出來提問，都得到藍鯨完整的答覆，說明會暫且告一段落。「由于資料太多，一次介紹給各位，可能無法全盤了解，我們會在七天後舉辦第二次的說明會，這段時間就讓各位先行準備，有什麼疑問，可以在第二次說明會時提出，謝謝各位。」介紹人對眾人解釋完後，便點頭轉身離開。所有的人，都開始收拾文件資料，前後離開會議室。而一派從容，從不跟人群擠的藍杰維，依舊坐在位置上，看著剛才拿到手的資料，待人聲淡去之後，揚起頭才發現會議室內還有人沒走。藍杰維微蹙起眉看著那個過于認真的女人，還跟三個下屬在討論著。這女人是女金剛嗎？頭發隱約滴著水，衣服也還微濕，坐在會議室里吹了一個小時的冷氣，不感冒也要打哆嗦了，會議結束不快走，還在那兒硬撐？「哈啾！」果不其然，一個噴嚏聲響徹室內。那寧捂著鼻子，打了個大噴嚏，抬起頭，再次迎向藍杰維的眸。「看什麼看？我要是感冒，都是你害的！」那寧真想沖過去打他一頓。全身濕答答的坐在冷氣房里，她八成是感冒了，才會整個說明會上昏昏沉沉，好幾個重點都沒听到，這才心急的留下部屬，想弄清楚些細節。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藍杰維搖搖頭，不打算與她開戰。只是他的模樣讓那寧看了更火大，她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他面前，差點沒伸手戳他幾下。「搖頭是什麼意思？啊？搖頭是什麼意思？」真討厭他臉上那種擺明她莫名其妙的表情。藍杰維的口氣不疾不徐。「你應該快點回去，把頭發弄干，濕衣服換掉……」一肚子火燒在喉嚨口的那寧，已經做好全面開戰的準備，卻突然被他幾句話給堵了口。這人……還挺有良心的，至少還會關心她……那、那、那，那她還要繼續罵他嗎？罵人的話梗在喉嚨不上不下的，那寧怔在原地，好半晌不知道該做何反應。藍杰維又「好心」的復述了一遍。「你快回去把頭發弄干，全貼在頭皮上，像顆西瓜一樣，難看！濕衣服也該換掉，這麼不雅的跑出來見人，不禮貌同樣也不好看……」呃？那寧的紅唇不雅地微張，全傻了。像過了一世紀那麼久之後，她才回過神來，澄眸猛眨，貝齒緊咬紅唇，像是要咬出血來。這、這男人……真是殺千刀的可惡。「你渾蛋！」她小手握成拳頭，在身旁揮舞著，真想往他身上招呼去。她八成是淋雨淋昏頭，才會誤會他在關心她？！這男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罵人不帶髒字，卻能讓人氣得半死。藍杰維被她暴吼的聲音震得微微退開，這次更清楚證實，女人翻臉跟翻書一樣快，前一秒怔楞的樣子還挺可愛的，下一秒就變了樣。「原來這就叫河東獅吼。」藍杰維聳肩搖頭，又換上那副讓她莫名其妙氣得半死的表情。「藍杰維！」那寧氣質全失，大眼眯成小眼，殺氣凝聚、拳頭握緊，打算往他頭上敲去……幾個眼明手快的下屬趕忙沖過來，阻止美麗的長官怒火噴射兼打架叫囂，要是失控鬧出謀殺罪，那案子怎麼辦啊？「經理經理，冷靜！冷靜啊！」其中一名女下屬，正拉住經理就要捶下的小拳頭，此刻她怒氣之大，就算沒出人命，大概也會在對方頭上留下腫包……在這企劃案攸關存亡的時刻，不能讓經理惹上這種麻煩啊！反觀不知死活的藍杰維，在收拾好文件之後，回頭正巧看到那寧的三個下屬，正手腳並用的囚住她……「那寧，你的人緣很差哦，連情緒管理也要加強，看！連你的屬下都看不過去了。」藍杰維很「中肯」的建議，並在心里偷笑，這一幕真是難得一見。傳聞中的那寧外向擅交際且處事冷靜，但今天看來，她簡直就像一只易怒的母獅……唉！傳聞果真不能盡信。那寧一肚子火轟地直冒，燒得她理智全失，再次想要撲上去揍他。藍杰維決定離開這是非之地，半點都沒察覺，眼前這亂象，全是因他而起。＊＊＊＊＊＊＊＊＊＊＊＊頭重腳輕！頭重腳輕！「這該死的、殺千刀的渾蛋！」那寧坐在電腦桌前，縴細的身子上裹著一條大棉被，悶著頭大聲咒罵。「什麼人讓你這麼生氣？」那母端著姜湯走了進來，蹙眉、心疼的看著那寧畏冷的模樣，把姜湯交到她手里，還將退熱貼貼在女兒額頭上。「我不想再說那個渾蛋的事了！」那寧咬牙切齒，想起下午那場爭執。這個藍杰維讓她在下屬面前丟臉丟盡，而最該死的，這個始作俑者竟還是那樣氣定神閑？「好了，不想說就別說了，把姜湯喝掉早點休息吧！」母親關心的交代。「不行，這個企劃案很重要，我要上網找些資料，媽您先睡吧！」那寧搖頭。先別說這企劃案她原本就誓在必得，沖著藍杰維這個家伙，她要是輸給他，讓他拿到案子，那她的面子要往哪兒擱？母親知道女兒好強，也不再多說，笑了笑之後退出門去，讓她專心工作。姜湯灌完，因發燒而畏寒的身子也暖和起來，她把大被子往椅子旁一放，行動頓時方便許多。那寧專注研究藍鯨的網路游戲專案。現今網路游戲是目前最熱門的商品之一，預估台灣上網人數高達五百萬人，其中就有近三百萬的游戲人口，更別說大陸上網人數高達兩千多萬，潛在的游戲人口更不計其數，這麼大一塊餅，也莫怪乎大家搶食。那寧在網路上研究著各家游戲軟體的不同，更注意他們一上市時的促銷方法與結果，想從中研究出最佳的銷售方式，以期拿下藍鯨的案子。時間很快過去，夜深了，那寧揉揉發酸干澀的眼，轉動著僵硬的手腕，頭很昏很痛，她卻睡不著。自覺今日精神狀況差，那寧不再強逼自己要專注在工作上，她先到自己的部落格里，留下一些關于今天的心情與想法，這已經是她不成文的習慣，像是寫日記一樣。抒發完自己的心情後，她分神的注意到，今天是農歷十五號，她好奇想起那只夜狼──一個在網路上偶然認識的朋友。今夜風強雨大，失去圓月的狼，會不會比原本更加落寞呢？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她很喜歡夜狼在部落格里寫下的留言。看得出來夜狼並不是擅長言辭的人，留下的心情點滴也都是簡短幾行字，但她卻能清楚知道，他是個很有邏輯想法的人，如果能挖掘到這一號人物，不用多少時間栽培，他一定是企劃界的頂尖高手。只是，她不是個唐突的人，只是靜靜觀察著這只看來有些孤傲的狼。部落格里沒有他個人的相片，有的只是只可愛的狗跟小孩玩鬧的照片，或是黑白對映的冷調風景……這人真是矛盾得緊，骨子里有著最天真的天性，卻也散發出最冰冷的距離感。不諱言地，她對夜狼很好奇，但除了固定瀏覽他的部落格之外，她並未留過回應，而今晚，她終于忍不住發表她的看法，在他標題「狼狽一天」的文章里，分享衣服濕答答黏在身上的感覺，但是省略了跟藍杰維的不愉快，只因為她不想再提起。打了個哈欠，那寧決定放自己一馬，也因為心情有了分享的對象，不再那麼氣悶，睡意頓時襲來。那寧有了入睡的渴望，夜狼難得安撫了她煩躁的心，她帶著笑意，陷入夢鄉。＊＊＊＊＊＊＊＊＊＊＊＊鋒面造訪滯留，連著下了好些天的大雨，這也就算了，竟然在大家忙得焦頭爛額之際，又來了個中度台風。一個禮拜以來打仗般的生活，不停的開會、不停的討論，每個人整天的情緒都很緊繃，陰雨綿綿熄滅不了緊張的心情，只是令人更加煩躁。很快的到了第二次說明會的時間，那寧看著窗外下不停的雨，還有越刮越狂的風，她微微蹙眉。這真不是個讓人愉快的天氣，尤其剛才听到下午可能會發布停止上班上課的消息，幾個下屬都想向她請假，不去說明會。看了看時間，她也該出發了，這一次她沒忘了帶傘，省得像上次一樣，又遇到個衰人。準備好東西，她開車朝著藍鯨說明會場前進，隨即想到，上次是在平面停車場遇到藍杰維，這一次，她直接往地下室駛去。停好了車，一切順利，那寧露出愉快的笑臉，心想這真是好的開始！她整理好儀容，昂頭挺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腳下踩踏積著淺淺水窪的地面，大步邁向前……或許……真的「太大步」了，又正巧遇到個沒公德心的人，竟然把塑膠袋丟在濕滑的地上，高跟鞋才一踩上去，整個人就直直往後倒──「啊……」那寧不由得大聲尖叫，手上東西丟了一地，背直接著地，摔得她腦袋一陣暈眩。昏、昏、昏……眼冒金星、一片黑暗。那寧痛得閉上眼，幾乎不敢相信，她的運氣怎麼會這麼差？莫非她與「藍鯨」八字對沖，才會連著兩次摔跤，都快要腦震蕩了。隱約听到腳步聲傳來，她不想出丑，卻起不了身……「我真的很懷疑，你真是‘奧立多媒體’那個知名的企劃人才那寧嗎？」冷冷的聲音傳來，認真听還能听出他話里的笑謔之意，那寧的頭又更痛了，她絕不會錯認這個聲音。她又出糗了！而且，又是在藍杰維的面前。那寧努力睜開雙眼，平躺在地上的她，直視瞪著藍杰維環著手臂，露出一臉不解的神情。「人家都說，‘奧立多媒體’的那經理，是個冷靜又多智謀的女人，既聰明又能干，可我怎麼看，你都不可能是那寧。」見她一次就摔一次……「我只是運氣不好。」那寧勉強替自己辯解。這真是一個詭異的畫面──一個西裝筆挺、身材頎長的男人，站在一個穿著高級套裝，卻平躺在地上的女人面前，兩人眸光對峙著。「你到底是不是男人？」終于，那寧壓不住脾氣了。「當然。」藍杰維應得爽快，大抵知道她為什麼又要發火。「你不能伸出個援手嗎？！」見她摔得七葷八素，他難道不打算拉她起來嗎？藍杰維為難的皺眉，早就知道她要這麼說。他也不是那種沒同情心的人，只是上次的事情發生之後，他就曾經告訴自己，再伸出援手，他就要把自己的手剁了。但……想到剛才看她那麼結實的摔了一跤，不幫忙，好像也很過意不去。算了，他嘆了一口氣。「慢慢來……」藍杰維蹲，大掌伸到她的頸項後，緩慢地將她扶起身，听到她嚶嚀的唉痛。「走路要小心一點，你老是急急忙忙……」他忍不住多事的念了幾句。「上次沒讓你撞到後腦勺，你這次還是跌倒，再這麼下去，遲早會摔成腦震蕩。」那寧皺著眉頭，瞪他一眼。「你還敢說，我又不是常常跌跤，是因為跟你八字不合，每次你出現的地方，我就連路都走不好……」他竟把她說得好像小笨蛋，仿佛摔成腦震蕩是遲早的事一樣……「好暈……」那寧才抱怨完，縮著頭又喊了一聲。藍杰維不予置評，遇到她，他又好過到哪里去？像現在，她一頭濕發濕衣往他胸口靠來，他的西裝……又掛了。「暈就坐一下，待會兒再起來。」他難得好聲好氣的對她說話，這女人凶起來嚇人，喊疼的時候倒還勉強有些女人味。那寧小手捉住他的領口，搖頭想甩去那一陣暈眩，卻越弄越糟。見她死命搖頭，藍杰維不禁壓住她，將她的小腦袋固定在胸口。「傻瓜，別動了。」他低吼，雙手卻是將她抱得牢牢的。「好好好，不動不動，你別喊了。」他喊得她耳朵都快聾了。那寧難得溫馴地靠在他胸口，意外發現他有個好寬闊的胸膛，靠起來還挺舒服的……突然，她臉上霍地感到一陣紅熱。她、她、她怎麼跟他靠那麼近啊……正想要掙月兌，藍杰維就察覺她的意圖。「小姐，剛跌倒完，千萬別做太大的動作，不然你會更暈，也請你別再掙扎，你在我胸口壓一個水印就算了，別弄得到處都是。」吼！這男人說話真刻薄，不過他越是這麼說，她越想弄得他一身髒。「好暈啊、好暈啊……」她閉起眼，一頭濕發索性在他胸口磨蹭，還裝出一臉無辜。「你把我的衣服當毛巾啊？」他的話，讓那寧不禁噗哧笑出聲。她故意起身，一臉慎重地看了看他西裝上的水印……「還挺吸水的啊！」藍杰維搖了搖頭，這女人……自己果真是好心沒好報。第二次，他再度告誡自己，幫貓幫狗都好，就是不要再幫她！為了證明自己的決心，他決定發下重誓，再幫她一次，他就詛咒自己，與這個禍星再也分不開，以懲罰自己的多事。他可不是這麼閑閑無事的人，再加上這個重誓，應該足以提醒自己絕不再多管閑事。「可以站穩了嗎？」他支住她，沒有馬上放手，心想再摔一次，她鐵定得直接送醫院照腦波。「嗯嗯……」那寧輕聲應道，這時才發現，她剛才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臉上不自覺浮起紅雲，但是她告訴自己，那只是求援時的自然反應，不用感到害羞……縱使如此，她臉上的溫度還是直線飆升，壓都壓不住。藍杰維看到她的臉色突然變紅，便禮貌問道︰「你沒事吧？要不要我幫你叫計程車？」這不算多管閑事吧？叫個車而已……「用不著，我還要去參加說明會，別以為我會這樣就放棄。」那寧瞪他，認為他沒安好心。「我沒那麼小人。」藍杰維翻了翻白眼，至少證明傳聞中有某件事可信，她的確是個女斗士。「那可不一定。」商場如戰場，更何況這是一場大戰。「既然沒打算要放棄，那就你先請吧！」他伸手做出先請的動作。「你先。」那寧禮尚往來地對他笑了笑。然而他卻鄭重搖頭。「你先走，如果你再踩到一次塑膠袋，我或許還會來得及救你。」這一次，藍杰維唇邊難得帶著誠懇的笑意。那寧被他那迷人的笑容眩暈了視線，幾乎快要無法回神，然後，這才突然發現到──這男人又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