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咒美人的奢望 第二十八章
第十章
站在門外的範姜老太君和姚望听著,神色各異。
「執秀,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好好地處理這件事,要是府里再有人膽敢對你無禮,我會馬上將人趕出府外,我絕對……」
「然後呢?」她淡淡打斷他。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沒有人能傷害我,只有我才能傷害自己。」她遠比外表看起來的堅強,又也許是因為從小怪病纏身,讓她的想法比他人豁達,她少怒少怨,沒有不必要的情緒。「我會過得很好,只要你休妻。」
她不容易放棄,唯有到了最後關頭,她喪失所有籌碼,才會不得不放棄。
範姜魁語帶哀求。「執秀,不要急著放棄,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真的可以改變,請你相信我。」
「相信你什麼?」她始終笑著,盡管是最後,她想留給他的回憶,還是她的笑,而不是她的眼淚。「何必勉強,就連姥姥都不肯接受我,你還想改變什麼?」
「她會。」他會換個方式,讓姥姥知道,她是個多貼心又識大體的好孫媳。
文執秀垂斂長睫,抹上苦澀的笑。「她如果肯接受我,就不會一再把我送去的姜渣給埋在溪岸。」
範姜老太君一听,才知曉原來她早就知道,卻還是不死心地一再送上。這丫頭很倔呀,一心一意地待她好,明知道心意被糟蹋,還是不放棄,這樣的性子直教她動容。
然而,範姜魁聞言,不禁愣住。
他根本不知道這事,姚望也沒提過……那麼,在她待在府里的這一段時間里,到底還發生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有多少苦,是她靜靜地往肚里吞?可是,當他看到她時,她總是揚著幸福的笑……原來在他奢侈享受她的笑容時,竟得要她先吞下這麼多苦……他還自以為是地沾沾自喜,完全不知道他的幸福,是用她的淚水堆積出來的……
突地,他笑了。
「呵……」他笑得淒愴,沒有任何字句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只覺得荒唐。
文執秀听不到,但是她的雙眼卻看得見他傷悲到極致的笑,看穿了他藏在心底的淚,教她萬分不舍。
眨了眨眼,她啞聲道︰「其實,我听不見很好,听不見外頭的蜚短流長……從今以後,我再也听不見外頭煩人的雜音。」
眸底噙著淚,範姜魁挾著濃重的鼻音問︰「……你連我的心都听不見了?」
「我本來就听不見。」她笑著,淒楚而悲憐。
「你可以看我。」
「我累了。」
他直瞅著她,抹了抹臉。「沒關系,你好好休息,等你身子好一點,我再來看你。」她的氣色不好,他確實不該太打擾她。
「不要,我不想再見到你。」她央求道。
範姜魁喉頭一緊,嗓音微顫著。「執秀,對不起。」她總是喜歡看著人說話,是因為不得不,無關喜歡不喜歡,但是此刻,她看著他,說得決絕而毫不猶豫,沒有一絲後路。
「沒有,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自己不好,是我沒把話說清楚。」她還是笑著,霧氣氤氳的眸底是不得不割舍的痛,她隱藏著不讓任何人發現。「魁爺……留下休書吧。」
她不能生育,已經沒有資格成為他的妻子。
他緊抿著唇,搖了搖頭。「我不休妻。」
「你得休。」她堅持。
「不!」
「不要想彌補我,不要抱著贖罪的想法看待我,我不要!」她突地激動起來,一口氣喘不過來,臉色瞬間翻成紫黑。
「執秀?」範姜魁驚懼萬分地吼著,「靜寧,快找大夫來,快!」
「休……妻……」她喃念著,一張口,便溢出鮮紅的血。
「別再說了,別再說了!」他不斷地抹去她唇角的血,然而血絲還是不斷地淌落,他無能為力,駭懼不已。「別再說了,執秀……」
「聚玉緹……她很好……」她緊閉著雙眼,依舊喃著。
範姜魁震愕得說不出話。原來,她都知道,她什麼都知道……
她是如此冰雪聰明,把一切看在眼里卻假裝不知道,那麼多不公平地對待,她笑笑承受,從沒對他訴苦,她……
「秀兒!」文世濤率先沖進房內,將他一把推開。
不一會,朔夜和伏旭都趕到,施咒先穩住她的心脈。
「你為什麼會在這里?!」文世濤吼著,瘋了似地推著他往外走。「你非要將秀兒給害死是不是!出去!給我滾!」
被推出房外,門當著範姜魁的面硬生生關上。
姚望不禁替主子叫屈。「這文家的人怎麼這樣待人?」
「住口!給我住口!」範姜魁低吼著,眯眼瞪去,卻見祖母就在眼前。「姥姥,你怎會在這里?」
「執秀丫頭要不要緊?」範姜老太君問著。
範姜魁啟口,卻說不出話,只能以手捂著臉,喉頭不斷地震顫著。
「唉,怎麼會這樣子?」範姜老太君瞧著他手上的血跡,向來精爍的眼也不禁泛著霧氣。
在鬼門關前徘徊的文執秀再次被拉了回來,卻時而陷入昏迷,只能靠靜寧照時辰灌她湯藥,讓她的狀況稍稍穩定了些。
文世濤再三對範姜魁下達逐客令,但看在範姜老太君的面子上,他讓了步,讓兩人在文府待下,卻不允許他倆進房探視妹妹。
範姜魁哪里也不肯去,就守在妻子的繡房外,不敢進去看她怕再影響她的病情。
幾天過去了,他痴痴站在外頭,就只為了听到她的聲音。
只要她能開口說話,就代表她是安好的。
因為沒有人願意告訴他,關于她的病情,所以他只能守在外頭,日日夜夜等候著。
直到,听見她的聲音,他欣喜若狂地靠近房門幾步,仔細聆听那細微的對話。
「小姐,喝藥了。」
「我不要喝。」
「小姐,你不喝藥的話,身子不會好。」
躺在床上的文執秀眼窩深陷,清麗面容青灰而無生氣。「……靜寧,我喝了幾年的藥了?」
「……」
「從六歲那年開始,我每天都必須喝藥,可我都二十歲了,身子還是沒好……喝藥做什麼呢?」她說著,笑著,萬分疲憊。
「小姐,你是怎麼了?」靜寧驚慌地看著她。
小姐向來是樂觀積極的,就算再苦、再澀的藥,她都能像喝甜湯般地喝完,從不喊苦,更不曾拒絕過;可是眼前的她,面露死氣,有種萬念俱灰的消極,仿佛再也沒有動力,支撐著她活下去。
「靜寧,其實……我每天睡醒時都很痛苦,總有著不知名的痛侵擾著……從沒有一天醒來時,是覺得渾身舒暢。」她氣若游絲地道。
靜寧聞言,不禁紅了眼眶。
多可悲,她跟在小姐身邊十幾年,卻從不知道小姐一直是隱藏著病痛。小姐的笑容太耀眼,太容易瞞騙人,讓人難以察覺她笑容底下隱忍著許多痛楚。
「可是,為了不讓大哥擔心,我必須每天都表現得很開心……」她不要大哥為她自責,不要大哥再為她流淚,所以再痛她都要忍,忍到不能忍,她也絕對不哭。
靜寧垂睫不語,淚水默默淌落。
「靜寧……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忍了?」文執秀伸出手,輕扯著她。「我真的好痛,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忍了……」
靜寧咬著唇,淚水掉得倉皇。
她難以置信小姐竟會說出這種話……說這話,是代表她放棄了,她有了厭世的念頭……
靜寧梗著一口氣,啞聲說︰「小姐,你總是說,痛忍一忍就過了,而且現在有伏旭先生和朔夜大師在,你一定會沒事的。」
「那都是騙人的,痛一直在,根本就不會過去……那是騙人的……」
靜寧反抓著她戰栗不休的手,鎖著她的眼,一字一句的道︰「小姐,你要忍,你要為爺兒而忍,要不然……你要看爺兒愧疚一輩子嗎?」她很狠,明知道小姐痛得難受,還要她忍,還要她拖著病體活下去。
「可是我的痛並不能解開大哥內心的桎梏,我再忍,也不能抹滅相公的自我譴責……更挽不回失去的孩子,我再也不能擁有自己的孩子……我的痛,不值得,我讓每個人都不快樂。」
听到這里,範姜魁的胸口像是梗著一口氣,教他咽不下也吐不出,眼眶發燙刺麻。
他深愛的女人,如此善良貼心,就算是躺在病榻上,她擔憂的依舊是她最掛念的人……她還是將他擺在心上,可是病痛是多麼可怕的折磨,竟讓她意志消沉,喪氣到想要丟下一切……
然而,究竟是病痛折磨她多,還是他傷害她多?他要怎麼做,才能夠改變這一切?
「你想改變?」
身後傳來陌生的嗓音,範姜魁抹了抹臉,側眼探去。「你是朔夜大師?」
「什麼大師?我不過就是個咒術師罷了。」朔夜哼笑著。「我只是聞到的味道,月兌口問你。」
範姜魁微瞪大眼,難以置信這個人竟能猜中自己的心思。盡管不信光怪陸離之事,但當太多事湊在一塊時,他選擇平靜以對。
「你能幫我嗎?」
「有何不可?」
「你又還不知道我想改變的是什麼。」範姜魁不禁苦笑。
他想改變的,難上加難,但只要能夠改變,他願意奉上任何東西換取。
「還不簡單?不就是……」
「魁兒。」
朔夜話未竟,後頭傳來範姜老太君的叫喚聲。
範姜魁回過頭,問︰「姥姥,用過晚膳了怎麼還沒去歇著?」
「我想踫踫運氣,看能不能見執秀丫頭一面。」她回答著他,再看向戴著面具的朔夜,覺得那雙眼像是在哪見過。
「可是……」他不知道執秀願不願意見她,又或者是身體狀況允不允許她見姥姥。
範姜老太君拉回心神,要身旁的總管前去敲門。「試試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