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凝視 第二章
「大姊、姊夫。」
听到有人這麼叫，蔣海棠和陸修文轉過頭，果不其然，蔣海棠的兩個妹妹──蔣忻棠和蔣雨棠都來了。
蔣家有三個女兒，蔣海棠是大女兒，聰穎能干，溫柔優雅；二女兒蔣忻棠，活潑俏皮，自信大方；最小的蔣雨棠，嬌羞怯弱，可愛溫順，三個都是蔣家的掌上明珠。
「妳們來了，歡迎歡迎。」陸修文含笑招呼道。
這三個姊妹站在一起，活像一幅美麗的人物畫，讓人賞心悅目。
「有沒有向陸伯父、伯母打過招呼？」蔣海棠拉著兩個妹妹的手，含笑詢問。
「有啊，一進門就問候過陸伯母了。」蔣忻棠露出俏皮的笑容，「伯母看起來氣色很好呢！皮膚好光滑，都這把年紀了，不知道是怎麼保養的。」
「是啊，我媽向來身體不錯，從來沒有生過什麼重病。」陸修文微笑說道。
「嗯，倒是該問一下她的養生之道，等我以後老了可以用。」蔣忻棠笑道。三個姊妹間，以她的個性最活潑俏皮。
「妳想得倒很遠。」蔣海棠笑著瞥了自己的妹妹一眼，後者則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不一會兒，夜幕降臨。
唱完生日歌、切完蛋糕後，大家人手一碟食物，四處散開，坐在陸家精心修剪的花園中，相互暢談。
夜晚涼風習習，室外游泳池內碧波蕩漾，傳來輕快的音樂聲，隱隱夾雜著大家的歡聲笑語。
偌大的廚房，只有蔣海棠一個人，她正切著一盤水果，想端出去給坐在客廳和朋友聊天的陸修文，誰知她一回頭，卻突然撞上一堵厚牆！
她嚇一跳，差點把整盤水果摔到地上，卻被來人一把握住手腕，並穩穩托住盤子──
水果安然無恙，一片也沒有掉到地上。
抬起頭，她立即跌入一雙幽深不可測的黑眸。
闖入的男人氣質冷峭，有著雕刻般的線條，五官英俊明朗，眉宇沉靜，隱隱透出不易親近的疏離感。
此刻，他正以冷靜的視線，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著她，冰封般的目光像淬取了初春的寒意，讓她被接觸到的每一吋肌膚都微微泛起了戰栗……
「謝謝。」回過神後，蔣海棠還是無法收回自己一直投注在對方臉上的視線。明知道這麼盯著陌生人太過失禮，可她就是像著魔一樣挪不開。
怎麼會感覺如此熟悉？
眼前冷竣的陌生男子，和昔日深刻在腦海中的少年影子漸漸重疊……
會是他嗎？那個她一直從圖書館二樓張望的英俊少年？平地乍起一陣狂風，吹散了她寧靜的心湖。
「我臉上有什麼嗎？」駱翼飛淡淡開口。
很特別的女人，雖然直愣愣地看著他，但這視線卻並不令他討厭，若換作是別人，只怕他早就拂袖離開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對她如此特別。
「沒有，對不起。」一語驚醒夢中人，蔣海棠連忙垂下眼瞼。
開玩笑，怎麼可能會是她國中一直暗戀的男生？
雖說人生處處充滿了奇遇，但听說那個男生一畢業就去了新加坡，現在應該仍在國外吧！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里？
當時沒有勇氣跟他告白，就此錯過，不料就錯過了今生。如果時光倒流，她是否有勇氣跨出這一步？
那份沉默的戀情，和自己的視線一樣，永遠都躲在不為人知的暗處角落，如果一旦暴露在陽光下，應該就會像過分曝曬的冰霜一樣瞬間融化吧？
與其要冒讓它融化的危險，倒不如把這份感情一直藏在心里，至少還保留了一份暗戀的酸澀和美好。
「妳是誰？」駱翼飛輕挑起眉毛，饒有興味地看著她。
「這話該我問你才對。」蔣海棠抬起臉，清亮的眼眸已經恢復了昔日的淡定。
「明明是我先問，該妳先回答才對。」駱翼飛的唇角微微上翹，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
像陽光躍升于冰川的笑容，突破了他帶來的縷縷寒意。
蔣海棠只覺心髒一陣不受控制的狂跳，只不過是一個破冰般的淡淡笑意，卻已有足以懾取心神的魔力。
「表哥，你來了？」
門口傳來的聲音，打斷兩人的對峙。
一道修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陸修文走進來，看到駱翼飛，不禁笑著走過來。「真是貴客啊！好久不見了，最近怎麼樣？」
「還是老樣子。」看到陸修文，駱翼飛的表情頓時緩和下來，眼神中充滿了笑意。
兩人互相擊掌，立即緊緊擁抱，互相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深厚的兄弟之情溢于言表。
「我們兩個真的好久沒聚了，以前是你國中畢業後就去了新加坡，好不容易大學畢業回到台灣，我又出國留學去了，一直都沒怎麼聚過。」陸修文上下打量著駱翼飛，臉上露出懷念的表情。
「是啊，所以這次听說你衣錦還鄉，還帶了一位漂亮的未婚妻，就立即趕來了。」駱翼飛含笑看著陸修文。
「多謝，領情了。」陸修文笑道，親密地一把摟住蔣海棠的肩膀，「你們兩個認識了嗎？這就是蔣海棠，我向你提過很多次的未婚妻。海棠，這是我那位既能干又出色的表哥──駱翼飛。」
駱、翼、飛？
蔣海棠渾身一震，這個名字就像青天霹靂，一下子把她打得魂飛魄散，大腦嗡嗡作響，身子忍不住細細顫抖起來……
陸修文察覺到她的異樣，「海棠，妳怎麼了？臉色突然變得很蒼白哦！」
「我沒事，大概有點著涼了吧！」蔣海棠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幾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她才有勇氣迎視駱翼飛的眼神。
沒錯，的確是他！那個她暗戀已久的男生。果然，一開始的熟悉感不是沒有道理的。
命運真是愛捉弄人！蔣海棠作夢也沒有想到，時隔十年後，還能再次遇到昔日暗戀的對象。
駱翼飛應該完全不認得她吧？她雖然和他同屆，卻並不同班，從未與他交談過，只敢躲在圖書館二樓偷偷看他打球時的身姿，他怎麼可能會對她有印象？
只是，既然如此，那他眼神中那種若有所思的意味是什麼？
畢竟有些心虛，蔣海棠不敢多看駱翼飛的眼楮，微微垂下了眼瞼。
「很高興認識妳。」壓下心頭那份異樣感覺，駱翼飛主動朝蔣海棠伸出手。
果然，他猜得沒錯，她就是陸修文的未婚妻。
雖然一見到她，就已經隱隱猜到了她的身分，但不知為什麼，駱翼飛卻覺得心里微微一動，涌上一股難以名狀的空虛感。
「我也是。」蔣海棠輕輕地說，握住駱翼飛的手。
他火熱的大掌，和她冰涼的小手相接觸，讓駱翼飛不免一驚，怎麼會這麼涼？
抬起頭，看到蔣海棠清亮卻蘊藏著一絲憂傷的眼神，透著青澀而懷念的味道。
陸修文爽朗的笑聲，打破兩人如夢幻般的凝視。
「海棠，我表哥可是個很能干的家伙呢！著名的大攝影師，專門拍攝平面廣告，在業界名氣很響，妳也是做這一行的，說不定以後還會和他打交道。」
「是嗎？」蔣海棠看著駱翼飛，微微一笑，「駱先生看起來的確很像做這一行的。」
這個男人英俊、疏離、冷漠而狂放，我行我素，獨來獨往，再也沒有比攝影師更適合他的職業了。
只是有點可惜，他明明長得更像伸展台上的頂尖男模，無論是臉龐還是身架，都堪稱完美。
「駱先生」這個稱呼好刺耳，駱翼飛微微皺了皺眉，「叫我翼飛就好。」
陸修文笑道︰「你們兩個說話怎麼這麼客氣？海棠，翼飛是我的表哥，也就是妳的表哥，我們今後都是一家人，好好相處吧！」
「一定。」蔣海棠微笑道，接觸到駱翼飛冷靜的黑眸，笑容緩緩收斂了。他的目光，總能讓她心慌意亂。
「表哥，你快點去客廳和我媽打個招呼吧！她正念著你呢！說怎麼到現在還不見你出現。」陸修文拍了拍駱翼飛的肩膀。
「好。」
駱翼飛點點頭，跟在陸修文身後，和蔣海棠擦身而過時，他忽然轉過頭瞥了她一眼。
兩人目光相對，駱翼飛疏冷的黑眸，似乎更幽暗了幾分，那深不見底的黑色潭水，像海洋一樣，把她淹沒。
努力按捺住怦怦亂跳的心跳，蔣海棠沉默地跟在駱翼飛身後，凝視著他的背影……
被自己遺忘很久的那種暗戀的甜蜜和苦澀，再次襲上了心頭……
是命運的捉弄嗎，還是命定的緣分？
蔣海棠無法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