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 第七章
「公子!公子在麼?我要見公子!」
清晨,橘色橙淡的光線還在跳躍著的枝頭上游移,城南張府的大門外,已有一身僕僕風塵的人,急急踏上漢白玉的台階,不顧一切的叩響門環。
「誰呀?!七早八早的搗什麼亂!」從門房里跑出的人也高聲叫回去,邊走邊胡亂的披上外衫,嘴里還止不住的嘀咕著。
「找誰?」打了個噴嚏,捂著鼻子頂著一臉惺忪睡意,拉開了門栓的家丁問。
「我、我找公子,公子在哪里?你趕快帶我去!」猛的一步上前,那死死砸著門環的人立即側身擠入窄窄的門縫,神情是疲憊不堪,但力道卻是不小。
「哎哎哎,你這人怎麼回事?現在什麼時辰啊,滿府的人都還沒起呢,你——哎,哎,你干什麼!」
還未等到家丁把話說完,性急的人蠻勁一上來,硬是將厚重的大門給抵開,彎身而入。
「我有要事稟告公子,耽誤不得!」踏進了木門後的亭台樓閣,面對完全陌生的九曲回廊,想都不想的橫沖直撞,如同一只沒頭的蒼蠅。
忘記了身後半掩著的門扉,被推到一邊的家丁奮起而追,跟在那男子的身後叫嚷著︰「喂喂,你別亂闖!這個時辰公子還沒有起身!你回來!回來!」
「那你告訴我公子住在哪一間,趕快帶我過去!」置若罔聞的,那男子依舊在他認準的道上跑著。急切的神情如同太陽穴順流而下的汗液,爬上滿臉。
「誒,我說你這個人怎麼這樣!我們家公子身子骨不好,這是全城都知道的事兒。可你卻偏偏這麼早就入府鬧,這不是存心的麼?你有要事是罷?那好,我帶你去見黎護衛,你先跟他說去。」千辛萬苦的從後面趕上來,拽上了闖入者的袖口,拉著他往反方向走。
「黎護衛可以做主?」帶著疑問的眼光望向家丁。
「嘿,你這話說的倒是稀奇。」以不知天高地厚的眼光回視過去,家丁道︰「在這江陵府里,除了公子跟何總管,就屬黎護衛了。現下何總管又到了少爺那兒,那在公子下頭的,不就是黎護衛麼?」頓了頓,他問︰「哎,我說兄弟,你打哪邊兒的商號來呀?」
「北境榷場。」難得冷靜下來,那闖入的男子說。
站在鏤空雕花的格門外,直到從內屋傳來淡淺的詢問聲,黎五才跨步入內,一眼看到了那個至床榻上起身的主子。
「北境來了人?」邁步出了內屋,繞開身旁的大漢,白衣男子問。
「是。」跟著那道白影往後退,並遞上一封信箋,「是何總管的親筆書信。」
伸手接過,撩開衣袍坐上案幾後的書榻。食指抖動,神色自若的將那信箋展開,略微掃過一眼後放置一邊。
「何伯是在回來的路上麼?」劍眉微揚,對上面前的藍衣漢子。
「從北境來的人是這麼說的。」被問的人照實答,又突然開口,「這次不見葛戚回來,那翌少爺會不會有什麼事?」
「你是信不過葛戚?」眉目帶笑,白衫的男子柔聲問。
隔著一面書幾,黝黑的臉龐染上一點兒淡粉,抱拳垂首,黎五道︰「是屬下多慮了。」
淡淡一笑,食指再次夾住那張墨色淺淡、字跡剛韌的紙張,他道︰「若榷場關閉是因為朝廷要北伐,我並不意外。但詳細的情景還是要等何伯回來才能有所動作。至于準翌——」勾起唇畔,拖長了尾音,直至笑意爬上眼底,「我持樂觀態度。」
眉目微動,藍衣大漢跟隨桌面上手指的移動掃過案幾,隨後又收了回來。
「阿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修長的指頭撫過另一張攤開的白色紙頁,白衣男子開口,視線卻留在指月復輕觸的地方,「安頓好住處了麼,那個送信過來的人?」
「還沒有。屬下從他手上接到這封信的時候順便問了幾句就到公子這邊來。現下,他人該在偏廳休息罷。」
「那就交給你了。」斜身靠向身後的暖閣,他微笑道。
「屬下這就去辦。」
輕點下頭,等到平視眼角中的人影消失,白衣的男子才低頭拾起指尖摩挲的紙頁。
「若你是能帶著牽掛離去,我卻是不能。既然如此,又怎能放開你。」
依舊是淺淺的笑,對著寥寥幾字更能稱之為留言的信箋,他說到。
指間分離,洋灑的紙張再一次貼回到桌面,被躡著腳走的風微微吹拂。
隱約間,像是看到了那樣娟秀的字跡。如同它同樣漫不經心的主人,淺淺的,潦草的寫著這三個字︰走了惑
轆轆的車輪聲「知嘎」的飛快旋轉在兩旁種滿了枝葉漸黃的梧桐林。遠遠的,一輛顏色黯淡的單馬籠車在顛簸的官道上搖搖晃晃,細長的皮鞭一刻都不閑的抽打在那全身油光盡失的牲口上,馬蹄噠噠響個不停。
「平貴啊,到驛站還有多少里路啊?」挑開了隨著車身不停顫抖的土黃門簾,露出了一張老者的臉。他身形略微發福,身著青色夾襖,頭戴襆巾,蠟黃的臉上是僕僕的風塵,卻也難掩布滿了血絲目光依舊矍鑠的眼。
「我看還有六十里罷。」甩著皮鞭的人抽空回了個頭,在看到隔著車廂的布簾被身後的人拉開後,大驚失色,「何總管啊,您是想折小的的壽哇!您還是回車里坐著,別在靠到邊兒來了,萬一有個什麼閃失,這車速又是飛快,小的可擔當不起。」
嘆了一口氣,依言將勾起的門簾放下,隔著一道屏障,他喃喃自語的聲音還是傳到了前面趕馬人的耳朵,「你說這翌少爺和葛護衛現在怎麼樣了呢?榷場被關也就罷了,兩方重兵壓陣也就算了,為什麼這金兵還要抓些生意人……」
說什麼為民而戰,為國而戰,可到頭來奔波流亡,妻離子散的,也還是老百姓罷。
「何總管,您就別愁了,您看我們倆就算急的再厲害也不濟于事罷。」吆喝過一聲,平貴搭腔,一半在寬慰自己,一半也同在寬慰身後的老人。
快了,沒有什麼不能解決的,那江陵府不就在眼前了麼。只要找到了公子,就不會有事解決不了的。就算榷場統統都關閉;就算朝廷的北伐迫在眉睫;就算翌少爺跟葛護衛留在金境下落不明,都會有個解決的法子的。
只是因為公子是公子,那個溫文儒雅的張公子,信他就夠了。不是麼?
這地方,他不是第一次來,卻是這五年來的第一次,但卻不會是最後一次。
依舊是宏偉大氣的碧玉閣樓築在象征至尊的北方,琉璃的飛檐陡翹,圍繞的長廊亭亭,四面的別館幽幽。但有些感覺,卻是不同了。
沿著那長長的碧水長堤而來,踏響了腳底厚厚的枯黃落葉,隔著遠遠的距離,白衣的男子遙遙凝目而望,對著秋日下南邊的別院。
轉頭,負手半眯起微藍的眼底,直到瞧見了在主樓上飄舞一縷銀絲,之前所有的感受都就像是突然有了一個了悟。
原來,這些風光依舊的亭台樓閣看進了眼里之所有會不同,是因為他的主人。
那個人老了。老到發絲霜白,蹣跚步履;老到眉目渾濁,天命自知。
說不出是悲是喜,連感慨都不能精確的表達出來。于是在那張溫潤如玉的臉龐上,是一如既往的溫文神情。
他拾階而上,踏步過多少年前曾反復來往的地方,卻是有著以前未曾有過的心境。
「來啦。」獨坐在氣勢雄壯的大堂中,雪眉白發,那肌膚細膩到令人作嘔的老者身著眼熟的嫣紅綢緞,眼神混濁。
撩開衣裾跨過那顏色斑落的朱紅門檻,白衣男子緩緩前行。
「是……張?」拉開了手中紫砂的茶杯,望見那一襲白衣的頎長男子,紅衣的老者半眯起眼想分辨出什麼,最後也只能吐出喃喃自語般的句子。「有好久都沒有到這兒來了……」
微微揖了個身,白衣男子緊挨著那老者坐下,在垂目的瞬間瞧到了握著茶杯脈絡賁露、不斷顫抖著的手。
「你……喝茶罷?水仙毛尖可好?是我好不容易托人捎來的。」探出了半個身子瞧著他,露齒而笑的老人又轉過頭高叫人名。
「且顏謝過莊主。」他頷首,與那個似乎就像個平常老人一般的老者隔著最近的距離,四目交接。
「你的字……是且顏啊?」凝望片刻,眼角不斷分泌出流質物體的老者顫顫地問,恍然大悟的樣子。
微抿起唇的白衣男子未出聲,只是舒展眉眼,看著從屏風另一頭持盤而來的人。
擱放了冒著熱氣的茶水在幾面上,行了一個禮後,翠綠衣裳的丫頭告退。
伸手端起杯碟,細細的揭開茶蓋撩起了斷斷續續的白霧,送至唇畔,徐徐輕飲。
「你不怕我令人在茶中加料麼?」陡然地開口,之前那溫敦的老者音色變成了低沉沙啞的。
慢條斯理的將茶杯放回,淡淡勾出一抹笑,白衣的男子答︰「若你要加害于我,五年前就已做了,不必等到這個時候。」
五年前的他,就算是猝死街頭,也不會引起太大的反應。因為早十二歲那年被挾入四方時,他的生死便已經被家人看開,只不過是晚死個幾年,又有何妨?
但是現下,情形都會大大的不同。滿世界的人都知道江陵南城的張公子,若是他損有一毫一厘,聰明如他,四方天罡,又怎會不知某件事的後果,特別是在風燭殘年的時候。
「那個時候,我不該放了你,對麼?」
回應他的是若有若無的淺笑。
「罷了罷了,我是老了,而你們卻還年輕著。這人一老,心也跟著善了。」揮了揮手,那紅衣的老者向後靠進了太師椅中,怔怔的睜大了眼盯著那繞梁的清風。
順眼望去,白衣男子失笑。
誰能想到眼前這個白發蒼蒼卻依舊紅唇白齒的人創立了四方,成就了天罡。誰又能想到當年,就在朝廷還對這個亦正亦邪、勢力龐大的組織感到頭痛萬分的時候,它的創始人就是那個在深深宮牆內對主子屈膝卑躬、又得寵于當朝天子的宦官。
然而世事流轉,只不過是彈指間的一段歲月,那個曾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已經是齒搖發落,靜待天命;而那個勢如中天的四方,也在南方朱雀後紛紛倒落,只剩下個四方山莊,單影只形的樣子。
「听說,朝廷對北方用兵了?」良久,低啞的嗓音響起在過于空曠的大堂,來自依舊直視屋頂橫梁的老人。「你是要到北境去罷」
「舍弟在金境內下落不明,所以是打算去一趟。」平靜如水的嗓音答。
「是現下麼?在這個時候?」反應極大的直起了腰身,那紅衣的老者混沌的眼中閃爍出一絲亮光,隨即又恢復到原先的樣子。
「是的。」眸光低斂著拿起茶杯,白衣男子給予肯定的答復。
「若是……有意外,你……怎麼辦?」痴痴的看上俊逸儒雅的臉龐,低吟著。
「若是有意外,且顏定會設法自保。」回視那一臉的痴迷,揚起唇,他答︰「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另一個人。」
說到這里,在他的眼底漾起一抹幽深的藍,刺痛了老者的眼楮。
「你說的……是惑。」是帶著一些些希翼的語氣。
淺飲了一口茶水,待那溫潤的水流順著口腔下沿。在恍惚的一個瞬間,他似乎聞到了那股幽幽香甜氣息。
淡笑進眼眸,他起身。
「張,」驚慌的也隨著站了起來,邁著顛顫的步子靠近,攤開了紋理交錯、皮質松懈的手心,「這玉龍玨你拿去,許會派上用場。」
垂眼細細看了一眼躺貼在掌心的華美玉器,他微笑︰「多謝莊主美意,且顏心領了。」
不是他不知好歹,也不是他不知這一路而去的風險。只是,他不該欠他的。為了自己,不能;為了惑,更是不能。
「張,」跟著邁出一步,顫抖的手指伸到了半空中,昏黃的瞳仁一閃,隨即又垂下,「至始至中,我都沒得到你的心,是麼?」
回了一抹淺之又淺的笑,他轉身,看向來時的方向。
園子在深秋的日光下經歷了從西向東的移動。半開半閉的花,滿牆的藤蘿,枯敗的葉子在懶懶的陽光下混出一中淡淡的香。
不是那種碧幽甜美的氣味,而是如下墜著摔爛在地的水果瞬間竄入鼻翼里的味道。夾帶著某種絕望的味道。
有頎長的白影被西斜的日頭拉成夸張的長度進入園中,他背光仰望著門前一棵枝葉稀朗的梧桐,看著它在橙黃的陽光里搖曳的像盞盞清亮的金鈴。
似乎……還有那種輕微的震動劃破在空氣。
那白影微微一笑,立即有淺藍的色彩生在他的眼低。
圍著這園子走過一圈,也抬頭看到了丹青筆墨的「朱雀別院」。順手扯出滿枝的金黃,等著蕭蕭的風吹過,漫起滿院的飛葉。
「公子。」無聲無息的在他身後出現,黎五喚道。
「哦,你們到了?」是訝意的句子,卻沒有訝意的語氣跟表情。
「何總管現下在山莊外,他堅持要送公子一程。」而後又問︰「公子不見見惑姑娘?」
「她現下不會見我。」薄唇勾起,淡淡的吐出句子,那白衣男子轉過頭來深深看了一眼這緋紅的樓宇,隨即邁步,穿過古樸的天井,繞過開著些細碎黃花、直指淡青晴空的枝干。隨著身旁的護衛,白色的衣衫一角遠去,隱身于拱門外,只剩下拉的長長的、淡且透明的影子。
二樓內,有身著鵝黃繡有淺淡皺菊衣裙的女子亭立于半掩的窗口。遠遠的,像是隔著一段不可靠近的距離,她看著滿院的黃藤牆頭,游走的斑駁陽光,搖曳的樹枝,沒有說出一句話。
「他走了。」
驀然地,少年特有的嗓音從她的身後傳來,卻沒有讓那女子回頭。
「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來。」不肯罷休的,又摻上一句,是少年刻意壓下的低沉嗓音。
一動不動的,窗前那雙晶瑩的瞳孔還是對著空無一人的園子。頭上揚,對準高大的主樓,看到一縷在空中飛揚的銀發。
他果然是在看著。
「嘖。」發了一個微乎其微的撞擊音,青衫的少年一改先前的正襟危坐,馬上蹺了一只腳上凳子,「剛才干嘛不下去見他?現下就算你把眼珠瞪出來都沒用。」很標準的風涼話。
羽睫輕顫,抬手探出窗外拉過窗欞,輕扣于窗楣。黃衣的女子後退了幾步坐上身後的凳子。
「今天的風真大。」跟坐沒坐樣的少年面面相覷,掀動嘴角,她終于開了口。
「廢話。」有人在屢次受到挫敗後,膽大包天的給予評論。
「那就麻煩您給小女子我示範一下什麼樣的話才不叫廢話。」翻過扣在茶盤上的青瓷杯,拎起茶壺倒下了滿滿的一杯,爾後輕觸在嘴角。
「我問你,你到底在磨什麼?看得我都急的要跳腳,就別說是張了。」一把拿走快要倒入口腔的茶杯。
「好在你不是他,否則你會被我一腳踹飛。」青瓷杯又回到了原先主人的懷抱。
「哼,」眼楮盯著被外人以為「秀靜恬美」的女子,伸手直直倒了一杯茶灌下,「我就怎麼看不出來你哪一點‘賢淑嬌柔’了。」至多也就是做作罷。
這是多年前他跟軫答成的共識。
用閃著熠熠光輝的眼眸瞧著對面有著狹長鳳眼的少年,她微微一笑,惹的流光轉溢。「這麼說一個縴縴弱女子不太好罷?」用著商討的口吻,那名「縴縴弱女子」直接伸手上了少年俊朗的臉。
又是這一套。
半搭著眼楮丟了一塊甜杏糕進嘴巴,在保持咀嚼動作能夠正常進行的情況下,他閃也不閃的任那女子掐個過癮。
一般面對這種情況,據他十幾年的經驗總結下來,就要消極的對待。例如眼前的這位自稱「縴縴」的「弱質」女流,當她要掐要揪的時候千萬躲不得,因為她會越來越來勁,卯著一股不知名的動力非要掐到為止。不過,如果你端端正正的坐在這里動也不動——「皮真厚。」滿足不了虐待情緒的人毒舌的評價被虐者的臉。
哼出一個音節,逃出魔掌的人在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後,以狼吞虎咽的氣勢手腳並用上桌,直至那案面上的的糕點所剩無幾。
嘖,可憐的孩子,一定是過著悲慘的童年,那又拿又塞的架勢估計連邊境的災民都不敢跟他搶。
「哎,」面對雙頰以一種扭曲的形狀痛苦的撐開的少年,她誠懇的提出建議,「我看你還是把嘴里的東西吞下去再走出去。你也知道,這山莊里的人對妖魔什麼的還是異常的敏感,以你這副尊容出去,不被當做青蛙精打,很難。」
這人真容易自暴自棄,每次只要被她小小的掐一下,非得將臉漲成奇形怪狀的不可。
端了最後一盤黎酥糕在手中,狠狠瞪了一眼悠閑自得的黃衣女子後,少年瘦長的身量最終消失在緋紅的門扉外。
將最後一滴水一飲入喉,輕擱于幾面,踱步至這閣樓的另一邊,看到了梧桐道里隱逸的車身。
牽動了嘴角,殷紅的唇畔綻出了一朵笑靨。原來有人掛記的感覺,真的很好。
他還未走。
鵝黃身影的人側立在淺白的格窗後。桌面上的掌燈顫動,明滅的火苗跳動,也將她的身影拉長在窗楣。
無聲的靠近木桌,將那點滴的火星吹滅,連同窗外的顏色一同染進了屋里,才又回到了床榻前。
只著襯衣的將綿綢被衾拉上身,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盯著頭頂的紗帳,耳朵里是滿滿的秋蟲鳴叫。
翻身面朝內,下頷抵在柔軟的被面,听到了自己輕淺的呼吸,以及沉沉的心跳。
就這樣反反復復的折騰過一夜,在黎明將至的時候,掩隱在樹林里的車輦終于移步,在窗沿邊女子的視線里漸漸的消失。
這一天,他在屋外,她在屋內,就這樣沒有言語的陪了一整夜。
然而,他這一走,該是預計不了的罷?
從此以後,他跟她,或是永久不見;或是,一個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