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悸 第九章

她覺得很多聲音在她身邊環繞,可是她卻听不真切。

「醫生,她什麼時候會醒?」

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在她的耳中。

「她已經沒事了,隨時都會醒過來。」

「謝謝醫生。」

她終于睜開雙眼,一時間只看到一片慘白。

「葉伶!葉伶!」

她轉頭面對聲音來源,看到了嚴政。

「怎麼了?我在哪里?」她開口後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是如此沙啞。

「-在醫院。」嚴政一直懸在半空中的心終于放下了,吁了一口氣,可是轉眼間火氣又上來了。「該死的-,-到底在想什麼!」不說不氣,越想越氣。「-竟然吞了一整瓶的安眠藥,-是白痴嗎?」說到最後,他已經用吼的了。

如果不是因為他實在放心不下,又再回去找她,她現在就掛了!

「我吞了一整瓶的安眠藥?」葉伶愣住。

「-竟敢給我自殺,該死的-,-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實在是……」只要一想到當他破門而入,卻看到她昏死在床上的那幅情景,他仍舊感到一股恐懼梗在喉頭。

「我沒有自殺。」葉伶打斷他的話。

「沒有?那-吞了一整瓶安眠藥,難道是因為把它當糖果吃?」嚴政實在是氣不過,他無法相信她竟然這樣輕賤自己的生命。

「我只是睡不著,只是想要睡覺,我不知道我吞了那麼多。」她想撐起身體坐起。

「-不要亂動,-這幾天會很不舒服。」嚴政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真的不該放-一個人。」他自責的說。

「阿政,我不是你的責任。」葉伶拉住他的手,認真的對他說。

她發覺到,他似乎將她的不幸當成是他的責任。沒錯,或許他曾經對不起她,但是那都已經過去了,現在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所以他根本就沒有必要對她感到愧疚。

嚴政苦澀的看著她,曾幾何時連對她的關心都變成了一種多余?

「我不管-是不小心還是故意的,總之,-給我听清楚,-不準再做出這麼愚蠢的事情,-听見了沒有?」嚴政厲聲教訓她。

「我說過我不是要自殺,我只是一時頭昏了,才會多吞了幾顆藥而已。」葉伶無奈的重復。

「如果-不是傷心得無法分辨,就是-下意識的想要解月兌。」嚴政炯炯有神的盯著她。

她微微一怔。

「葉伶,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對-說什麼,可是-千不該萬不該對自己的生命如此大意,不管是為誰,都不值得。」他語重心長的說。

可是他知道,如果她真的鐵了心,那麼誰也阻止不了她。

「我沒有想要死。」她只是再一次強調。

他嘆了一口氣。「我說-腸胃不舒服,幫-請了幾天假。」

「謝謝。」

「伶,我真的希望-快樂。」嚴政難掩落寞的開口。

「我知道。」她只是靜靜的回復。

很多事情,一旦過去了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嚴政是如此,左鴻……也會是如此。

她看著自己插滿管子的手臂,不知怎地只感到荒謬,她到底在做什麼?

當初嚴政的背叛沒有令她死去,那麼現在左鴻也不會。

她不會再讓自己愚昧。

一道人影悄悄的進入病房內,低頭看著床上的人。

該死的,她在干什麼?為什麼將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而他又是在干什麼?為什麼一听到她住院,就忍不住過來?

該死的!他再一次在心里咒罵。

似乎自從遇到她之後,他就不停的在詛咒自己。

看著她仍舊有些蒼白的臉,他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的臉頰。

她怎麼可以?她怎麼可以在開口說愛他的同時又跟別的男人一起?她怎麼可以?

葉伶在睡夢中感到一陣悸動,然後她睜開眼。

可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迎接她的會是他帶著恨意的眼。

她馬上一縮,將身子往病床里面靠去。

「你為什麼會在這里?」她聲音微微顫抖的問道。

左鴻怎麼也沒有想到她醒過來的第一動作竟是對他退縮,好似他是十惡不赦的壞蛋。

「-怎麼這麼說?怎麼說我們也好過一陣子,我關心-也是應該的。」他的柔情瞬間消失不見,心中的掙扎都在看到她冷漠的眼神時,消失殆盡。

葉伶對他熟絡的話語沒有一絲反應,因為他嘲諷的眼神反應出他的口是心非。

「你走,我不想見到你。」如果她心里還有一絲期待,也因為他剛剛的話而消失了。

「不想見到我?這真是-的真心話嗎?」他坐在床沿,伸手撫過她的臉龐,動作是如此的輕柔,可是他口中吐露的話語卻是完全相反的刺人。「-難道不記得,曾經-是如何的在我身下申吟,-是如何的熱情回應我的,-是多麼渴望我的踫觸?-確定-不要見到我?難道-不想再一次感受那股喜悅?」他說著手就往她的身下撫去,得意的看著她在他的手中顫抖。

「放開我!」她用著虛弱的聲音對他-喊。

「放開她!」從後頭傳來的聲音令左鴻的動作停止。

他轉頭,眼神瞬間冷冽。

「想不到-還挺厲害的,連住院了,也有辦法找到男人。」他起身離開她。

嚴政不悅的皺眉,雖然他不清楚怎麼回事,可也知道左鴻還在生氣,尤其他現在說出的話,目的根本就是想傷人。

「左鴻,人在憤怒時說出的話句句都傷人,我勸你最好謹言慎行,否則將來當你想收回時,就會悔不當初。」

左鴻這時終于正眼看向嚴政,第一次正眼望著這個男人。

「我跟她的事,沒有你說話的份。」左鴻冷冷的看著嚴政,他比他想象中的更好,曾經他以為葉伶過去的男人是個笑話,但現在他卻無法昧著良心對自己這麼說。

嚴政的眼神清澈,一點都沒有畏懼的望著他。

「左鴻。」葉伶起身的動作非常不順暢,還頓了一下。

「我就說吧,-活該。」嚴政有點無奈的助她一臂之力,可嘴巴沒有輕饒她。

葉伶直起身子,望進左鴻的眼。「我想那天晚上你已經說得很明白,我也听得很清楚了,我們應該沒什麼好說的了,請你離開。」

「沒錯,我對-是沒什麼好說的。」冷眼看著她,卻在心里咒罵自己,他竟然笨到來這里,來這里看她跟其它男人親熱,他第一次了解到何謂後悔。左鴻轉頭看向嚴政。「這樣的女人,送我我都不想要,你喜歡就拿去吧。」

嚴政的臉色微變。「告訴你,你最好不要再說出更多的渾話,否則將來你要吞回去的話就更多,而那時,我絕對會很樂意的幫你。」

左鴻沒有回答,頭也不回的離去。

秘書敲了下門。「總經理,一位嚴政先生找你。」

「請他進來。」但是他心中納悶著不知是誰。

直到嚴政走進來,他才恍然大悟。

「不知你大駕光臨是有什麼事?」

「來者是客,你這樣的態度讓我很難跟你說話。」嚴政忍不住搖頭,有些理解為什麼葉伶怎麼都不願意再和左鴻有交集,因為一旦他否定一個人時,那個人連話都很難說出口。

左鴻皺起眉頭,不過他仍是捺住性子。「我不認為我跟你會有什麼好談的。」

「沒錯,如果不是為了葉伶,我跟你是沒有什麼好談的。」

「我跟她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左鴻態度強硬的說。

「你應該還記得我說過,你現在說的渾話越多,你要吞回去的話就會越多。」嚴政倒是滿優閑的,基于某種理由,他會很高興看到左鴻接下來的表情。

「你自以為很聰明嗎?」對于嚴政的出現,左鴻感到非常憤怒,他不喜歡他臉上的笑容,更不喜歡他自以為了解一切的表情。

「不,我如果夠聰明,就不會失去葉伶。」

嚴政出乎左鴻意料的回答,令他終于專注于他的話。

「你想說什麼?」

嚴政自顧自的坐在沙發上。「左鴻,那天你誤會我跟葉伶了。」他開門見山的說,完全不介意是否會惹惱左鴻。「你知道我是葉伶的第一個男人嗎?」嚴政嘴邊露出一抹溫柔的笑。

「夠了!」左鴻用力一拍桌子。「我對你跟她的事情沒有興趣。」他握緊拳頭,克制著自己要往他臉上揍一拳的沖動。

嚴政臉上的那抹笑,令他胸口的火不斷升起。

對于他激烈的反應,嚴政露出一絲有趣的笑意。「你難道不應該等听完所有的話再發火嗎?左鴻,我不是生意人,不過,依你這樣的表現,如何跟人談判?」像是存心要氣他似的,嚴政火上加油的說著。

「我不需要你來教訓我,如果這就是你要說的,你可以走了。」如果眼神可以殺人,那麼嚴政應該早被左鴻的目光給千刀萬剮了。

「我還沒說完,今天來沒把事情說清楚我是不會走的。」嚴政收斂笑容。「我不知道在你眼中葉伶是個怎樣的女人,我也不知道你跟葉伶之間究竟怎麼回事,可是我想告訴你,我跟葉伶交往了五年,這五年之中,我是她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男人。」嚴政嚴肅的望著他,眼中沒有一絲玩笑。

「你想說什麼?」左鴻望著他,懷疑他話中有話。

「我想說的是,我不知道你到底听到了什麼,又或者以為了什麼,可是,在你之前,我是她唯一的男人。」

「所以?」

嚴政搖頭。「我已經夠愚蠢了,想不到你比我還愚蠢。左鴻,葉伶從來就不是花心的女人,她甚至是我踫過最專情的女人,一旦她愛上一個人,就會傾盡一切的付出,而那個男人絕對會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你是要來跟我炫耀你是她愛上的男人?」左鴻雙手緊握,用力的忍住才沒有對著嚴政打過去。

「葉伶愛的是你,你這個白痴!」嚴政終于受不了的對他大吼。

「她跟你說的?」

嚴政無法相信左鴻竟然遲鈍到這般地步,他不是情場浪子嗎?為什麼這樣簡單的事情他都看不出來?他今天是不是來錯了?是否左鴻對葉伶並沒有他以為的那種感情?

「左鴻,葉伶那天不是生病住院,她是自殺,她吞了一整瓶的安眠藥。」

轟隆!

左鴻一時震驚得無法反應。「你……」

「不是我,左鴻,是你。」

「什麼?」左鴻只能接著他的話反應。

「那天我跟葉伶想來找你解釋誤會,卻在你的門口听見你說的話,听見你說對她不過是玩玩而已,听見你說她跟其它女人一點差別也沒有。」嚴政看著左鴻恍然大悟的表情,知道他已經回想起來了。「然後那天晚上,她吞了整瓶安眠藥。」嚴政沉重的陳述。

左鴻完全無法置信,只覺得一切事情都變得很不可思議,他說得怎麼好像是天方夜譚一樣。

他听懂了,卻無法了解。

「左鴻,在這之前我已經三個多月沒有見過葉伶了,那天我在街上偶遇她,只是那樣,你根本就誤會了。」

「你又怎麼知道她自殺是因為我的關系?說不定她是因為你?」這個打擊太大,令左鴻一時無法相信。

「左鴻,當我背叛她時,她到酒吧買醉,然後隨便找了個男人上床;當你背叛她時,她卻是吞下了整瓶安眠藥。這麼明顯的事實,難道你還不懂嗎?」嚴政很不願意當著左鴻的面承認葉伶愛他,可是這是他最後可以為葉伶做的一件事了。

就當作是補償,又或著是減低他的歉疚,他只希望這一切都還不會太晚。

「左鴻,她愛你。沒錯,也許當初她是因為賭氣才上了你的床,可是如果不是心甘情願,她早就離開你了,只有因為愛,才可以讓她留在你身邊,除了你,她沒有其它的男人。」嚴政靜靜的說。

左鴻只是震驚得無法反應,被她自殺的這件事情嚇到了,而這都是因為他嗎?

他看向嚴政,發現這個男人的態度確實很認真,也終于了解到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如果他沒有听錯,如果他沒有看錯,嚴政還愛著葉伶。

「因為她愛你。」從左鴻對他態度的轉變,嚴政知道他已經了解。

他是感到一陣心安,卻也伴隨著遺憾,對自己逝去的愛情遺憾。

「你還愛著她。」左鴻不是在問他,而是在宣告。

「我犯了一個錯誤,當我想回頭時,已經太晚了。」嚴政懊悔的說。「左鴻,很多人只看葉伶的外表就有錯誤的印象,認為她是個隨便的女人,又或者認為她很容易玩弄男人,可是他們都不了解,葉伶或許隨和,她或許有些舉動會讓人誤會,可是她從不是隨便的女人,更不曾欺騙任何人。你如果無法了解這個事實,那麼你就不夠資格擁有她。」

「就像你一樣?」除去嫉妒後的左鴻,回復他一貫的犀利,一眼就看出嚴政沒有說出的話。

「我犯了一個也許我將會後悔一輩子的錯誤,我希望你不要跟我犯一樣的錯。」嚴政嘆息,看來已經沒有他的事了。

「葉伶在哪里?」知道了這一切真相後,左鴻突然很想要看到她,很想要對她懺悔,很想要對她訴說他的情意。

他到底是多白痴啊!

他犯了這樣嚴重的錯誤,不給她機會解釋,不听她的話,甚至還賭氣的說出傷人的話。

最可怕的是,他差點就與她天人永隔了!

還好,還好這麼可怕的事情沒有成真,他只希望他還有機會,他只希望她會原諒他。

「她走了。」

左鴻頓時一愣,隨即感到心慌。「她到哪里?」

她走了?到哪里去了?他頓時感到不安。

「我不知道,她只說要自己一個人靜一靜,我看她的心情似乎比較平穩了,當初我真的很怕她又想不開。」嚴政揪著心回想。

「她當初只是一直說著她沒有要自殺,她只是恍惚的多吃了幾顆藥,渾不知這樣更加令我擔心,擔心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崩潰了,擔心她會不會又下意識的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嚴政只要想到那一幕,就覺得渾身發冷。

左鴻聞言只覺得既驚慌又後悔,他到底傷她多深,竟然令她連生存意志都沒有了?

天啊,為什麼一個人可以盲目到這種地步?為什麼他竟然會如此的不可理喻?

「謝謝你,真心的。」左鴻伸出手,沒有廢話,一句話道出了他的感激。

「你是真心愛她?」

「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再讓她傷心了。」從不低頭的左鴻,為了葉伶,第一次,對另一個男人表達他的謙卑。

「祝你好運。」嚴政得到他要的答案了,以後的事都不是他應該過問的了。

他轉身離去。

「嚴政。」左鴻叫住他。「謝謝你,身為一個男人,你做到連我都做不到的事。」他可以看得出嚴政有多後悔,以及他有多愛葉伶,但是他卻可以在這里,為了成全他們而不顧自己的。

「我沒有那麼偉大,如果葉伶還愛我,我是絕不可能放棄她的,就算要我上刀山、下油鍋,我都不會輕易認輸。」但是他卻嘆了氣。「可是,葉伶的眼中已經沒有我了,她已經不再愛我了,她甚至連一絲猶豫都沒有的就拒絕我。」嚴政轉頭看向左鴻。「你知道嗎?其實我非常不甘心,我不甘心輸給你,我認識她的時間比你長,我愛她的時間比你久,我對她的愛絕對不輸你。」他的眼中閃著激動。

「謝謝你。」左鴻無法說出安慰的話,只能在心中慶幸,葉伶沒有選擇回到他身邊,那麼他就還有機會,還有機會乞求她的原諒。

「就算我做不到,我還是希望她快樂。」嚴政握緊雙手,轉頭離去。

這段日子來,葉伶幾乎走遍了台灣,從西到束,又從南到北,終于在兩個月後回到了台北。

想不到到處走走的感覺真是很好,更因此看到了很多的人事物,也讓心胸更開闊。

真是很久了,很久沒有這樣輕松了,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前一段日子,生活中似乎總是布滿猜疑及不安,她也開始懷疑起自己,懷疑自己的存在價值,懷疑自己的本質。

但是現在的她看開了,很多事情是她求不來也不想求的,也許生命中本來就是會有遺憾,但是又如何呢?只要無愧自己,就算犯錯也可以心安理得。

只是,走著走著,竟然發現自己無意識的來到了當初左鴻帶她來的海邊。

她一嘆,不管說得再瀟灑,她並沒有自己認為的那麼想得開,否則為什麼下意識的會來到他們兩人一起來過的地方,又下意識的坐在兩人曾相擁之處?

她忍不住輕笑,也許她是看淡了,也想開了,可付出的感情還是無法馬上收回,想到他,仍是會令她心悸。

究竟要到何時她才會徹底的將他趕出她心里呢?

要到什麼時候,當她想到他的時候,才會不再激動?

可是,這一刻,她卻還是想著他,想著他……

突然一陣強烈的海風刮過,她系在頸間的絲巾竟松開了,轉眼間就飄往大海。

她驚呼一聲,想都沒想的就往海水中走去,想要抓住那條絲巾。

專注的她沒有注意到腳邊的大石頭,一失足就跌進了海中。

而風浪似乎在開她玩笑,瞬間的沖力將她淹沒,令她連抵抗的機會都沒有。

就在她放棄掙扎的一刻,當水淹過她的口鼻時,她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她是否再也見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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