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未完婚 第四章
這夜,倚是漫長,太湖畔的蓮苑燈火通明;直至破曉,一場混亂的鬧劇才在晨曦微明之中落幕。馮定護主心切,不得已耍了手段,點住宋婉玉的穴道,制住她的行動之後,奔至東廂房,強行將不知道受到什麼刺激、一臉落寞失意的主子給帶了回去。
徐少文則是說什麼也不肯再回東廂房,明月只好將他轉到原來孟朔堂待的客居安歇,屋外則讓護院們守著,以防萬一。
今夜,真是夠亂的了。
蓮苑,映荷水榭。
徹夜無眠,孟青姐直至天光破曉前才有了睡意,臨睡前匆匆取來「雪染丹青」,將臉蛋恢復成有胎記的模樣後,才昏昏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耳邊不停傳來敲門聲響,孟青姐才自昏睡中回醒。
起床時一陣天旋地轉,頭疼欲裂,孟青姐心下明白八成是昨晚給染了風寒。
門一開,宋婉玉就跑進來告狀了。
「做什麼一大早就敲門把我吵醒?」孟青姐難得火氣上揚,她的頭現在像是有千軍萬馬在奔騰一般,疼痛不已,眼前的路似乎也變得蜿蜒崎嶇,還會晃動……
「青姐,婉玉受了委屈,您要為我作主啊!」宋婉玉一坐在椅凳上,哭得梨花帶淚。
「我的好琴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讓你一大清早就跑來哭訴告狀?」
「嗚!哇……」宋婉玉哭得更厲害了。
「宋婉玉,你要是再繼續哭,半句話都不講的話,我就把你丟出去!我頭疼,沒多余的精神听你在這兒哭哭啼啼!」孟青姐拋出最後通牒,越來越劇的頭痛,漸漸磨光她的耐性。
「嗚……好……好啦!青姐,對……對不起啦!我……我不哭就是了。」宋婉玉用衣袖抹淨眼淚,將昨晚的事情一一對孟青姐說出。
「他還真有定力啊。」听聞孟朔堂居然挺得住情酒的折磨而推開宋婉玉,孟青姐沒好氣、半帶諷刺地說。
「事情就是這樣,那個死馮定,居然敢點我穴道後逃跑,我絕對跟他沒完沒了!」提起罪魁禍首馮定,宋婉玉杏眼圓睜,說得咬牙切齒。
「你不過是個弱女子,對方可是個練家子,你拿什麼跟他沒完沒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可以直接上孟家,要他的主子給我個交代!」
「唷,我的好琴仙吃了虧,腦袋倒變得靈光了!好啦,別生氣了,改明兒個由我出面,上孟府幫你討回公道,一定要馮定親自到蓬苑向你下跪賠禮,這樣行不行啊?」孟青姐強打起精神,盡快做了回應。
「多謝青姐,我就知道青姐最疼我了!」宋婉玉眉開眼笑,笑容重回臉上。
「那沒事了吧!頭好疼,我要繼續睡回籠覺了。你走的時候,記得幫我把大門帶上。」孟青姐開口趕人,便要爬回床上續夢周公去。
「唉,等等!青姐,等等啊!」宋婉玉拉住她的衣袖不給走。
「干什麼啦!」
「青姐,我還有件事兒跟你說喔!」
「瞧你一臉三姑六婆樣,活像要道人長短似的,我不想听。」孟青姐白了宋婉玉一眼,不想搭理。「青姐,你听嘛!這絕對絕對是本城第一手的大消息。」宋婉玉拉住孟青姐,喋喋不休地說出她昨晚的發現。
「昨晚孟公子推開我時,口中一直念著一個女子的名字。他猛喊著淨荷、淨荷的。我猜啊,這個叫淨荷的女子一定是他的愛人,外頭不都盛傳孟公子不近嗎?搞不好就是因為愛著這名女子。沒想到他竟是如此專情之人哪!」
「淨荷……」孟青姐重復著自己的名字。
「對啊!他說叫我走開,這輩子他只要淨荷,只要淨荷呢!」
當頭,神智昏亂之際,他做啥記著她的名字?他又憑什麼記著她!
想及往事,霎時心緒激蕩澎湃,孟青姐激動得不能自己;一陣暈眩襲來,感染了風寒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住,「砰」地一聲,當著宋婉玉的面,孟青姐就這麼直挺挺給昏了過去。
不過,女人心真是矛盾!昨晚沉思一夜之後,她明明決定要對孟朔堂看之不理,可為何得知他未與宋婉玉發生肌膚之親,她心中竟有種莫名的竊喜呢?
這是孟青姐昏倒前,突然蹦入她腦海的惟一想法。
「啊……來人哪!快來人哪!青姐昏倒了……」
這一病,足足半個月有余。
這場風寒犯得重,幾乎要去孟青姐半條命。
孟青姐一病,沒人領導,蓮苑上下像是一盤散沙,整個蓮苑也陪著孟青姐休病假,封苑封了半個月。
好不容易才得到大夫的同意,終于可以下床,含香起個大早,幫孟青姐整裝,梳了個別致的發髻,簪上步搖跟珠花,孟青姐看來顯得精神許多,多日前病魔糾纏的憔悴模樣已不復見。
大廳上,孟青姐听著總管、明月跟含香報告這些日子來的事情,也一一做了指示。忙了一早,封苑十數日的蓮苑終于回復正常營運。
只是,孟青姐似乎變了,而且是很明顯的改變到讓蓮苑所有人都感覺得出來。
以往的她總是笑臉迎人,滿腦子老想著要怎麼把蓮苑更推上層樓,但現在的她怔忡的時候卻變多了……
四下無人之時,她的眼底總凝著愁,不知在煩惱些什麼。
生了一場大病,在鬼門關口游走往返,病愈後的孟青姐對人生似乎有了些不同的領悟,只是這領悟是什麼,恐怕只有孟青姐本人才能解答。
蘇州城,孟府織造。
孟朔堂獨坐在書齋內,對著一幅紙畫沉思出神。
紙畫上繪著一名溫柔含笑的女子,一雙明眸靈活生動,秀頰微側,正對著觀畫人淺笑盈盈。
「淨荷,那天我遇見的人真的是你!我找你這麼久,好不容易再見到你,你為什麼不給我個機會,讓我解釋?我知道當年都是我的錯,我心中有滿月復的話想對你說,我對你的思念跟情意,你可知道……」
溫潤的聲音所說的句句都是真心話,若讓外人听了,鐵定會嚇上三大跳不止。眼前這個眼神溫柔、滿溢情感的男子,哪是外傳不近、生性高傲冷漠的「冷面閻羅」孟朔堂?
柔情似水,人一但被情絲給纏繞,再堅硬的頑石也會讓水給滴穿,乖乖臣服,永生追隨。
那日從蓮苑回來,調養一夜,身子跟功體都恢復之後,一大早,孟朔堂就急著要上蓮苑找答案。結果巧得很,蓮苑居然接連封苑封了半個多月,害他心中的疑問跟著擱到都快發霉了。
「那晚的女子到底是誰?」孟朔堂千思萬想,就是想不透。
叩、叩!一陣有力的敲門聲傳起,是馮定。
「爺,是我。」
「嗯,門沒銷,進來吧。」趁著馮定入內的空檔,孟朔堂快速卷起紙畫,放入一旁的畫筒中。蘇淨荷是他今生惟一摯愛,他不想、也不願旁人窺見他心上人美麗的容貌,就算是親如手足的馮定也不行。
「怎麼樣?問出消息了嗎?」孟朔堂對馮定問道。
「回公子爺,問出來了。婉……不,宋姑娘已經將蓮苑的大概狀況全告訴我了,蓮苑成立至今的情況是……」馮定將從宋婉玉口中問得的情報一一說給主子听。
「嗯……嗯……很好,這件事你辦得很好。」孟朔堂滿意點了頭,不吝給馮定一個稱贊。
「爺別這麼說,這是屬下該做的。」馮定不敢居功。
「哈哈哈,我想這是你‘樂意’去做,而非份內該做的吧!」事情的進展順利讓孟朔堂心情大好,竟也對馮定開起玩笑來了。
「爺,您的意思是……」馮定不解地問。鐵漢就是鐵漢,做事、思考全都是一板一眼,拐不了彎。「馮定,你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腦筋太直,不懂得拐彎。」孟朔堂不禁苦笑。听不懂就算了。
「真巧!怎麼爺跟婉玉說的一樣。」馮定剛直的臉上難得露出笑容。
「婉玉?哦,你們兩個進展得很快嘛!」忍不住再取笑。
「啊……爺……原來你剛剛……」馮定霎時明白孟朔堂方才開他玩笑的意思,臉不禁紅了起來。
「哈哈哈!男大當婚,沒什麼不好意思的,過些日子,等你跟宋姑娘感情穩定到論及婚嫁時,我一定稟告我爹娘,幫你辦個風光的婚禮。」
「多謝爺!」木訥的馮定雙拳一握,向孟朔堂揖拜,把全部的感謝化作簡單的一句話。
十多日前,馮定一方面是為了向宋婉玉道歉,另一方面是為了替孟朔堂探听蓮苑的消息,趁夜入蓮苑尋人,卻沒想到這一再去,竟與宋婉玉結下了不解之緣。
他以誠心化解佳人的憤怒,取得她的諒解,誤會冰釋,才發現同是孤兒的兩人很談得來;之後,每日傍晚,馮定都會上蓮苑找宋婉玉,有時帶些吃的或是小飾品,有時就是隨處走走逛逛,談著談著,感情就這麼談出來了。
孟朔堂得知這事後是欣喜不已,他正為了要找那名紅衣女子的事而苦惱傷神,沒想到馮定與宋婉玉的情投意合,讓他的疑問有了解答的機會。
想知道那名紅衣女子的來歷,就得先模清楚蓮苑的一切;只是孟青姐掌理得宜,蓮苑上下對內部的一切是守口如瓶;是故,孟朔堂三番兩次調查,除了前後兩任主持分別是季紅與孟青姐,及苑內有才華洋溢的十二金釵之外,其他的就再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今兒個馮定回來所說的一切,讓孟朔堂是如獲至寶,也讓他對于尋回蘇淨荷一事更添信心了。「爺,如果沒事的話,我想先走一步。」外頭天色逐漸昏暗,是時候了,他與佳人相約黃昏後。
「去吧!」孟朔堂微笑回應。
「多謝爺,馮定告退。」
馮定走後,室內恢復寂靜,孟朔堂再度取出紙畫,端詳畫中人,心中飛快思索推論——
「淨荷是四年前失蹤,孟青姐接下蓮苑的時間也差不多,事情居然這麼巧?傳聞中她是個年輕有錢的寡婦,而那天在蓮苑我似乎沒見到她……」
孟朔堂細細回想當日的情況,慢慢地有了發現。他越想越覺得孟青姐似是刻意要避開他,他倆素昧平生,從無交集,她為何要躲他?
這其中一定有問題!推論至此,心中混亂的疑團漸漸抽出了線索,孟朔堂俊逸的臉龐浮現一抹自信的微笑。
答案能否揭曉,關鍵就在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孟青姐身上!
看著紙畫中心愛的未婚妻,孟朔堂肯定地下了結論。
而此時在蓮苑忙碌的孟青姐,則沒由來地打了個冷顫。她誤以為又著了涼,趕忙拿件外衣被上,殊不知她的未婚夫已經疑心到她頭上來了。
數日後。
天外飛來橫禍一筆。
這天,正午時分,官府派來幾名官兵圍住蓮苑大門,帶頭的官差不由分說便直入蓮苑,不問青紅皂白就抓走了孟青姐。
事情發生得突然,令人措手不及,蓮苑上下亂成一團。
隔日,官府發消息,孟青姐被扣上「侮辱皇親國戚」的大不敬罪名,囚禁于監牢中,如何處看尚不得而知。
消息傳至蓮苑,眾人焦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群人全聚在大廳上,絞盡腦汁,拼命想辦法要營救孟青姐。
明月、含香機靈,想起寧波王爺曾賜給孟青姐一道保身令牌,以備不時之需。此時孟青姐大難當頭,令牌剛好成了保命符,兩人趕忙備了禮物,由護院陪著,便匆匆趕往寧波王府,為孟青姐求援去。
誰知事情思是湊巧,滿懷希望去了一趟王府求救,卻是傷心失望而返。
「明月,怎麼樣了?青姐什麼時候可以回來?」明月、含香等人一回來,宋婉玉立即迎上前問,身後跟著一群滿臉焦急的蓮苑人。
「婉玉,王爺不在王府,外出巡視去了。完了完了!沒人能救青姐了!嗚……」明月把事情說出後,方才強自壓抑的情緒再也忍不住崩潰,整個人放聲大哭。
「沒人能救青姐了?!」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打得蓮苑眾人耳邊轟隆作響,臉色倏地刷白,大伙兒相對無語,霎時淚水紛紛滾落,你抱我,我抱你,全部哭成一團。
一時間,整個大廳充斥著悲淒嚎啕的哭聲。
這,馮定適巧來到蓮苑找宋婉玉,入門卻只見大廳內一群人抱頭痛哭。
「婉玉,明月姑娘,含香姑娘,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們大伙兒哭得這麼傷心?」馮定問道。
「馮定,是青姐她……」宋婉玉見著心上人,像是遇著了救星一般,技著他把事情一五一十對他說個明白。
「孟主持出事了?怎麼會這麼突然?!」馮定訝異道。
「這是天外飛來橫禍,我們也不知道啊!怎麼辦?青姐怎麼辦?」宋婉玉說著說著,才停住的眼淚便又落下。
「婉玉,你別哭,別急,我想我們可以找我們公子爺想辦法……」
「公子爺!你是說孟朔堂孟公子!」宋婉玉聲音忍不住高了起來,她這一喊,也引起了旁邊眾人的注意。
「馮定,你是說要請孟公子幫忙?」明月、含香也湊過來問。
「嗯。」馮定答得肯定。
「可是蓮苑跟孟府織造素來無交情,孟公子會願意為了一個陌生人這渾水嗎?」
「公子爺人面廣、關系好,是孟主持現今惟一的希望。救人是積功德,我想公子爺不會推辭的。事不宜遲,婉玉,你們三人就隨我回府去吧!」
馮定帶著宋婉玉三人一起回孟府織造,對于前去求孟朔堂救孟青姐之事,他信心滿滿。近來公子爺似乎為了某件事情而積極調查蓮苑,而今蓮苑有難,馮定相信公子爺若知道此事,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蘇州知府,大牢內。
昏暗的大牢里充斥著潮濕的霉味,時有鼠輩穿梭其間,環境其差無比。在天朝,這類地牢里頭會關的向來只有等待秋決的重刑犯。
孟青姐被抓入牢中已經一天一夜,差役數度威脅逼迫,全被孟青姐的伶牙俐齒給駁倒,官差落居了下風,無計可施,末了只有把上頭搬出來。
蘇州蔡知府擺個大排場,官威赫赫來到地牢。他看見吊在牆上的孟青姐,抓入牢中至今滴水未進,但仍強撐著精神,心下頗為訝異。
這女子臉上一大片青色胎記,看來頗為嚇人,一日夜未進食,居然還有體力維持到現在,我的手下個個拿她沒辦法,果然是個難纏的角色。蔡知府心忖。
「我說孟青姐啊,你知不知道你為什麼被抓到牢里來啊?」
「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人是你們抓的,話自是隨便你們說,我懶得費這心思主情!」孟青姐看也不看蔡知府,以嘶啞的嗓音回話。
「好個刁婦!本府沒閑工夫跟你耗!一句話,蓮苑你交是不交?」
「蓮苑是我的心血,絕不可能平白無故奉送給別人!不管誰來都一樣,我還是那句話︰除非我死,否則想要我交出蓮苑,做夢!」
「哼,可惡!敬酒不吃,偏吃罰酒,看來我若不使點手段,你是不會乖乖就範的。」蔡知府眼一眯,心底打起了壞主意。
「無憑無據便抓人入獄,現又想動用私刑,事情若是傳到寧波王爺耳里,蔡知府不怕丟了這頂烏紗帽?」孟青姐「好意勸告」。
「寧波王爺?哈哈哈!你也未免太自抬身價了!王爺是何等尊貴身份,哪會搭理你這種身份低賤的小老百姓?更何況,王爺日前已前往漢郡巡視,要回來蘇州城也是十天半個月以後的事了。你想我會那麼笨,把事情拖到那個時候,留下證據讓王爺來找我嗎?」
蘇州知府笑得張狂,一點也不把孟青姐的話放在心里。
寧波王爺與孟青姐的莫逆交情,除了王府與蓮苑,外界並不知道,是故蔡知府無所顧忌,一心只想趕快完成「任務」,好得到那筆豐厚的酬金。
「反正你也逃不了了,蓮苑要易主之前,我就讓你知道真相,省得肚子里積了一堆怨氣,出去之後給活活氣死,哈哈哈……」
孟青姐看蔡知府囂張的模樣,氣得杏眼圓睜,恨不得掙月兌手銬腳錢,沖過去狠狠對蔡知府刮上幾個大巴掌。
「哼,誰教你人生得丑,又不長眼,誰不去招惹,居然得罪了當今的國舅爺徐少文。徐家是何等人家,豈是你一個小小蓮苑冒犯得起的?徐家只是要你交出蓬苑作為補償,沒要你一條賤命,已經是對你夠仁慈的了。來啊!給我用刑!」
可惡的徐少文,居然使這種下流手段!哼,咱們前仇未解,後怨又生,今天孟青姐淪落至此,算我認了!我只恨自己那晚心軟,沒一腳將你踹到太湖里淹死!徐少文,你真是個人渣!
孟青姐听見蔡知府所言,心中憤恨難平,水瞳里盈滿恨意,仿佛是厲鬼在討命控訴一樣,看得蔡知府竟有些害怕,他趕忙催促,教差役即刻動刑。
咻、咻兩聲,長鞭揮下,孟青姐無處閃躲,直挺挺地挨了鞭子,瞬間熱辣燒灼的疼痛立刻傳至四肢百骸,讓強自支撐的她終于承受不住,慘叫出聲……
差役視若無睹,接連數鞭落下,孟青姐的淚潰堤似的紛紛滾落……
「哈哈哈!我就不信你骨頭有多硬!來啊!再多打幾鞭!把她打個半死,打!給我打!哈哈哈……」
無情的鞭擊像是浪潮般一波波無止盡地襲來,洶涌猛烈,擊潰了她長久以來堅強自立的心,劇烈的疼痛教人無法忍受,孟青姐下唇咬出了血,呼吸一個急促,氣一時順不過來,終于昏了過去。
溫柔淡雅的清荷在陰暗潮濕的牢里落難,失去意識,墮入黑暗之前,她腦海里浮現的是孟朔堂的臉龐……
江北,京師,徐家布莊。
「爹,好消息好消息!蘇州蔡知府傳來的密團。」被禁足郁悶多時的徐少文像是挖到了寶,三步並成二步,奔到大廳,跟父親報喜。
「瞧你一副沒出息的樣子!」徐老爺皺眉,斥了聲,從兒子手中接過密因,看過之後,換上的是一臉滿意的表情。
「哈哈哈!沒想到這蔡知府手腳倒挺快的,才幾天時間就把事情給辦妥了。」
「爹,我就說嘛,姐姐那邊推薦的人,能力一定不差的。」
「呔!瞧你得意的,也不想想我是為了誰,才甘冒這個風險,請貴妃出面幫忙的!要不是你這渾小子不長進,搞砸了跟孟府織造合作的事情,我犯得著跟區區一家歌舞坊過不去嘛!」徐老爺想到那天的情形,脾氣就忍不住上來。
「爹……」徐少文挨刮,頭低垂,不敢回話。
沒錯,孟青姐的牢獄之災正是徐家一手搞出來的。
前些天,徐家廳堂上大門深鎖,徐少文的元配帶著六名小妾,個個愁眉苦臉,滿臉哀怨,聲淚俱下向徐老爺投訴徐少文的不是。
任誰也沒想到,成性的徐少文下江南談生意一趟,竟然變成了個「不行」又「不舉」的人回來,害元配跟六名小妾全成了怨婦,只能守活寡。
這往後的歲月漫漫,空閨難守,可叫她們「七姐妹」該怎麼辦才好?
一群「兒媳婦」因為兒子的「無望再舉」狀告到他這個公公這邊來,教他一張老臉往哪兒擺?
人說胳臂往內彎,兒子再怎麼不成材,也總還是自己的親骨肉。徐老爺在問明事情的來朧去脈之後,生性好面子的他,終究抵不住徐少文的煽動,親自出面,進宮懇求徐貴妃相助,動用私權,陷害孟青姐入獄,並吞下蓮苑,以為補償。
「嘖,都二十來歲、身經百戰的人了,去趟江南回來就變得‘不行’,還讓妻妾狀告到我這兒來,這還像話嗎?」徐老爺想了不住嘆氣。
「爹……您,唉……這好歹給我留點面子啊!」
「面子?連里子都沒了,你還要什麼面子?!」徐老爺大罵。
「好啦!您別再罵啦!」徐少文扁嘴求饒。
「我要不罵醒你,下次還不知道要給我搞砸什麼事!哼,你敢做卻不敢當!當初我就叫你別去招惹蘇家那個精明丫頭,你偏不听,硬是把人逼得活生生跳水自盡!這下好了,人家做鬼也不放過你,來找你討命了!你自作自受,活該!」
「爹,小聲點,蘇淨荷投水自盡的事,外人都不知道的。」看父親罵得正在興頭上,徐少文忍不住提醒。
「啊,氣過頭,差點給忘了!這次拿蓮苑來個‘殺雞儆猴’,等日後拿下江南的布料織品市場之後,再來料理孟府織造……」
「對,爹,絕對不能輕易放過孟朔堂跟孟府織造。」徐少文又在煽動了。
「哼,事情我自有打算!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以後只要給我待在家里,想辦法擺平你的‘七仙女’就好,其他的事情你一律不準管,省得又給我出紕漏。」
跑掉孟府織造這尾大魚,徐老爺是說什麼也不讓徐少文再插手了。
幸好這次的損失,吞下蓮苑之後可補償了不少呵!
徐老爺捻了捻胡須,嘴邊揚起一抹奸詐的笑容。
黎明初曉,朝霧未散,空氣里猶凝著幾分薄涼。
戶外的清新沁涼傳不到陰暗潮濕的地牢內,孟青姐頭發被散、衣衫骯髒破爛,身上、臂上滿大大小小的鞭傷,傷口血水未干,燒灼的熱痛持續不斷侵襲著她。經過此番刑求,她的意識早已茫亂。
老鼠偶爾從腳邊跑過,時而嚙咬著她的繡花鞋,但孟青姐連害怕尖叫、掙扎的力氣都沒了。
雙臂依舊被吊在牆上,身子無力地軟軟垂下,昏沉之間,偶見被發絲覆蓋的容顏滴落幾顆晶瑩的傷心淚,與幾句不成句的話語。
「朔哥……朔哥……蓮兒好疼好疼,快來救我……朔哥……」
遭逢大劫,傷痛折磨,苦不堪言,孟青姐在生死掙扎間,只記得她心中惟一而恆久的惦念,盼著他能來救她……
她的朔哥,孟朔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