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情無悔 第十三章
布萊爾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皎潔的月色正漸漸地隱沒進展曦的迷蒙中。她躺在床上沒有動,凝神注視著籠罩在藍灰色光線里的鮑爾斯。他睡得正酣。
她想把他叫醒告訴他自己是何許人和自己來這里的原因,以及自己本不希望發生卻已然發生的事情都是自己的錯誤和自己因為太希望得到他、心太軟引起的,現在自己追悔莫及心也碎了。
她的眼楮里飽含著淚水。在賈森的床上那樣與人廝混之後,哪個男人都不會愛她,更別提迎娶她了。那天夜里她扮演的角色實在是太和太露骨了,雖然還不至于讓人把她當作妓女,卻與人們的傳統觀念格格不人。是那些男人的雜志和兒童不宜的錄像帶把她教成了那種樣子。對一個自己完全不認識的男人說出那些放蕩的、不堪人耳的話語,現在想起來還會讓她感到臉紅。即便把那些話說給賈森听,仍然顯得過于放浪。
男人們需要女人們如此,其實只為了一件事,而這種需要並不是出于真正的愛。妻子偶爾對丈夫放蕩一番是一回事,而布萊爾那天夜里的所作所為則是另外一回事。她知道男人們對這種事情是區別對待的,女人們也如是。更為糟糕的是,她在床上居然沒有把另外一個人的身體和自己的未婚夫區分出來。
與其告訴豪華的聖馬丁飯店的總經理自己就是蜜兒•拉弗朗布瓦茲,還不如干脆讓她像小狗一樣蜷成一團死去。作為飯店評估師,和他一起上床本來就大錯特錯了,再愛上他就更加錯誤了。
她只能自我譴責,因為想要鮑爾斯,她的軟弱戰勝了她,而她的失控是完全徹底的。現在她惟一能做的是乘坐最早的一次航班返回西雅圖。她在這里的業務已經完成了,工作徹底做完了。已經到離開的時間了——比她原來計劃好的時間提前四個小時。
她悄悄地爬下了床,對著四方形的錫箔小包裝袋眨巴著眼楮。鮑爾斯的眼皮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她悄悄地、快速地沖了個澡,接著開始收拾箱子。拐杖裝不進箱子里,因此她把拐杖塞進客廳的沙發底下。裝好行李,穿好褐色的衣裳,做好一切啟程的準備之後,她坐到客廳的寫字台旁邊,準備給鮑爾斯寫一個便條向他道別。對著聖馬丁飯店的信箋怔怔地坐了五分鐘,她最後決定還是什麼也不寫為好。她開給他一張旅行支票,以償還他為她置辦高爾夫球衣用去的開銷。
她拿著旅行支票走進寢室里,坐到床沿上,鼓起全部勇氣。他們一起共度良宵之後,她認識到,他對她的感情可能比她此前料想的深得多。如果真的如此,她可以肯定,他會前往西雅圖把她找出來,除非她有站得住腳的理由阻止他這樣做。她能夠想出的最有說服力的理由是,她已經有了另外一個男人。這將是她的最後一個謊言,也是必須的。
"鮑爾斯你醒醒。"她說完捅了捅他那寬厚的、肌肉發達的肩膀。她的指甲在他的皮膚上捅出了幾個細小的月牙形。她盡量不去看它們,還要盡量不去看他胸前的鬈曲的金黃色的汗毛,以及半隱在汗毛當中的兩個扁平的女乃頭,昨天晚上在她的撫摩下,它們曾經變成兩個堅挺的小疙瘩。她用舌頭輕輕地摩挲它們的時候,他還輕輕地哼卿呢。"鮑爾斯你醒醒。"
他沒有睜開眼楮,睡覺的姿勢由側臥換成了仰臥。"嗯呢?"他的聲音含混,仍然沒有醒過來。"什——麼——事?"
"你醒醒。"
"寶貝兒?"
"對,是我,你醒醒。"
他伸出手來,他的眼瞼開始跳動。"過——來呀,寶貝兒。"
"不行。"說著她躲開了他伸過來的手。"我馬上得離開這里了。"
他躺著沒有動,紋絲不動,好象他在一個字一個字地分辨她說過的每一個字的含義。"離開?"他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字,猛地睜開眼楮問道,"誰要離開?"
"是我。"
他用一個胳膊肘支起身子,眨巴著眼楮問道︰"寶貝兒,你不能離開。我愛你。"
布萊爾的心髒突然抽緊了。千不該,萬不該,他真不該在這個時候說出這種話啊!他不能愛她,她不是他想象中的人。"我不能不走,鮑爾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首先,我必須告訴你一些事情。"
"把你在西雅圖的電話告訴我,寶貝兒。"
"那可不行。"哦,上帝。如果他老是這副樣子透過她的眼鏡注視她的眼楮,她是會分崩離析的。
"為什麼不行?"
"號碼沒有登記,關鍵是——"
"寶貝兒,你剛才哭過嗎?"現在他已經完全清醒了,已經完全恢復了意識,皺起了眉頭。
"是,我很難受,把你挑逗起來,還和你上了床。"
他坐起來問道︰"把我挑逗起來?"
她站起來說道︰"西雅圖還有人在等我,就是前天晚上提到的那個人。"她說話的時候拼命想象著安吉爾•克萊爾,兔得自己的謊話過于蒼白無力。"他,呃,和我住在一起,知道嗎。我離開以前,我們拌了一小點嘴,也許這就是我昨天晚上有點兒想要你的原因吧。"
"只是有點兒?"他說話的時候已經掀開了被單,從床上站了起來。他面對著她,全身赤果著。"你和他住在一起?就是你說的不和他的人?"
她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液,說道︰"對。我知道我把事情全都搞糟了,所以會盡快把這件事全都忘掉。你也得忘掉,鮑爾斯。"
她轉過身子剛要離開,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肘。他說︰"他媽的,你先等一下,我對你來說僅僅是個一夜的玩物?"
"不完全這樣。我真的呢——喜歡你。"
"你幾乎說了實話,你遠不上喜歡我,寶貝兒。看看這張床,數一數床上的褶子,這些都是我們弄出來的。僅僅"喜歡'是做不到這種程度的,只有愛才能做到。"
她沒有看,她不能看,他的眼楮已經夠讓她心碎了,夠讓她痛苦了。看他的樣子,好象他要跪到地上求她留下來,不然就是要把她掐死。她從他的手里把胳膊掙月兌出來,把支票塞進他的手里,然後倒退著往外屋走去。
"我得走了,鮑爾斯,對不起。"
她每倒退一步,他就往前邁進一步。他看著自己手里的支票咆哮起來︰"這是什麼東西?和你玩兒一夜的報酬?"
"這是高爾夫球衣的開支。"布萊爾說話的時候,她的注意力始終無法避開他那強壯的、肌肉發達的身板。即使在沒有于事情的時候,他的器官仍然顯得那樣壯碩,那樣了不起。這是她最後一次看他了,布萊爾長久地注視了他一會兒,然後轉身跑進了客廳。
她已經一口氣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她終于成功了。鮑爾斯決不會追隨她到西雅圖,事情終結了。莉蓮會在布萊爾的報告上簽上她的名字。鮑爾斯永遠也不會知道偽裝的客人是誰。一切都結束了。
她提起自己的箱子、公文包,拿起了大衣。她說︰"再見,鮑爾斯。"'
她听見他憤怒的聲音通過寢室的門傳過來︰"就這些?沒有別的啦?"
"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可說。"她拉開套間的大門,在門口停了下來,最後一次回過頭說道,"還有就是,你是……"
"我是什麼,莎姍小姐?"
"是我生平遇到的最好的。"她的聲音幾乎硬噎了。然後她猛地把門關上了。
鮑爾斯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里天天都超長時間地工作著,他投人工作的時間,比他在此前任何一周連續工作七天的時間都要長。憤怒是他的動力,痛苦與他長相伴。他父親拉著長臉返回了溫哥華,一路上不停地搖著頭。他的醫生見到他的時候,不停地搖著頭,病人身上的A型性格綜合癥幾乎沒有好轉。
聖馬丁飯店的每一個雇員心里都清楚,眼下千萬不能去招惹脾氣暴戾的老板。鮑爾斯學會了每天擠出更多的睡覺時間,全副身心地投人工作,而且對每一個不敢用正眼看他的雇員大吼大叫。
可是一切都無濟于事,鮑爾斯把自己整得心力交瘁,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布萊爾離開七天以後,那大是星期五,他闖進多米•博雷羅的辦公室,一只手里拿著一捆紙和一根折斷的拐杖。
鮑爾斯忿忿地說︰"你說她體重多少?"
'誰?"
"他媽的還能有誰?"
"嗅,她呀。"多米看了看鮑爾斯,不知他心里在搗鼓什麼鬼主意。"最多一百一十五磅。"
"你看看這些送餐的定單。"鮑爾斯說著把手里的一捆紙往多米的臉上扔過去,"誰在兩餐之間吃這麼多東西還能保持一百一十五磅體重?看看電話單據,誰能業務不斷忙活了四天卻只打一個本地電話?還是打給美容店的。哪個做訴訟抗辯的持證會計師不帶公文包?誰會在星期一是褐色的頭發,星期五離開的時候卻成了金黃色?又有誰會在那樣的一夜之後甩下別人就走?"
多米伸出一只手打斷了他洋洋灑灑的一通言辭,提出一個相關的問題︰"這拐杖是怎麼回事?"'
"布萊爾離開那天,收拾房間的女服務員在套間里發現的。頭一天我看見一個老年女士從套間里出來的時候就拿著它,而那天夜里我在套間里過的夜。服務員打掃房間的時候,怎麼會在他媽的沙發底下發現它?還有更他媽的,服務員還說以前她打掃房間的時候,在布萊爾的壁櫥里看見過一副白色的假發和一雙老太太鞋呢。"
多米不耐煩地問道︰"你是在跟我發牢騷,還是真的想找出答案?"
"兩種成分都有。我覺得自己被人給涮了。我要調查她。你以前是個警察,給我推薦一個好的。手腳利落的、辦事牢靠的西雅圖偵探機構。"
多米推著他辦公桌上的一個能夠轉動的文件箱,從里邊抽出一張卡片說︰"西雅圖最好的,你想讓我給你牽線嗎?"
"你願意嗎?"
"願意效勞。你想要什麼價碼的報告?只包括要點的——還是包括所有細節的?"
"包括所有細節的。而且我昨天就想拿到了。"
"時間肯定比你預期的要長。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如果有關神秘小姐的報告送過來的時候沒有你想要的內容,你可別拿我當出氣筒。有過三個前妻的經驗,我本不該管你的事兒。有時候被蒙在鼓里還是比醒過味兒來好。"
"我還是想知道,多米。"
"事後可別說我事先沒警告過你啊。"多米說著拿起電話機的听筒,撥通了卡片上的號碼。
在同一時刻,布萊爾在西雅圖的一間辦公室里,正在和她的老板促膝談心。今天是莉蓮闌尾切除手術以後第一次上班,她看見布萊爾兩只眼楮下邊都帶著黑眼圈,因此把她叫進辦公室里進行盤問。沒過多長時間,她已經全盤掌握了這一段艷史的始末——從鮑爾斯和她在賈森的床上經歷過一夜風流為起點,到飛機上與馬休相識,最後是以逃出舊金山結的尾。
莉蓮對布萊爾的感情經歷大為傷感,她說︰"我欣賞你在工作上于得非常出色,可你看起來好象整個一周都沒吃沒喝似的,親愛的。"
"我能對付過去。"布萊爾答道,說著用紙巾擦了擦自己的兩江淚眼。"他現在可能已經恢復了正常,過一段時間我也能。"
"人一旦有了愛情,日子就不能對付著過,布萊爾。而你已經開始愛了,你也明白,這一點你無法否認。"
"我不過是有而已,"布萊爾反駁道,"所需要的不過就像我給安吉爾•克萊爾買的雌性小鳥那樣。它們一夜都在卿卿我我,從看上對方的第一眼就開始了。安吉里克如此,我不過也是如此罷了"。
莉蓮笑著說︰"安吉爾和安吉里克,多好的一對。"接著她變得嚴肅起來,"可是具體到你,我還是認為你應該把心里話和鮑爾斯敞開心扉說說清楚,結果可能比你想象的好得多。有些男人是很寬容的。"
"他五年以前就很寬容,而我是被他寬容的娼妓。"
莉蓮嘆了一口氣說︰"只要你和他還沒有出格到把他捆綁起來鞭打的程度,你的行為並不是不可原諒的和說不清的。"'
"我倒真的那樣了,"布萊爾紅著臉承認道,"只不過沒有達到那種程度罷了,也就是用繞住了他的腳脖子。"
"我敢斷定,他也喜歡這樣。輕輕一蹬就可以擺月兌。我親愛的丈夫從前就是這樣,上帝原諒他。都結婚三十年了,我們也總是想玩兒出點兒花花來,反正現在說這些也無所謂了。"
"你們是兩口子,莉蓮。你們之間相互了解。而鮑爾斯和我完全是陌生人,我只不過在賈森的大學日記里見過他的照片,他也不過在賈森的房間里見過我的照片,僅此而已。直到第二天我們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莉蓮直勾勾地看著她說道︰"'在潛意識里,你肯定感覺到了什麼。兩個陌生人也可以因彼此的氣質和心靈感應而一拍即合。想一想把事情和他說清楚會有什麼結果,布萊爾。什麼事都會發生,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世界上什麼事都會發生,而且總是出乎人們的意料。"
多米交給鮑爾斯的報告使他吃驚不小。布萊爾•莎姍,原名蜜兒-拉弗朗布瓦茲,生于新奧爾良,九歲時隨父母移居到西雅圖。父親是西雅圖一家持證會計師事務所的合伙人,母親是家庭婦女,他們住的地方離布萊爾的家只有四個街區。她還有一個已婚的姐姐,住在丹佛市。
布萊爾在西雅圖擁有一套大公寓房,已經在那里住了兩年。她在一家業務蒸蒸日上的飯店——汽車旅館評估公司工作,擁有兩只家鳥,一輛跑車。兩周之前曾經評估過聖馬丁飯店。她沒有任何犯罪記錄,一向按時納稅,有許多朋友,尚沒有男朋友。
頭發顏色︰黑色;眼楮顏色︰綠色;身高︰1•65米;體重︰115磅;視力︰戴隱形眼鏡矯正。
鮑爾斯坐在自己的辦公桌旁邊,靠著椅子背。兩周以來,他第一次深深地吸進一口氣,做了個深呼吸。布萊爾和蜜兒,原來是同一個人,現在他手頭已經掌握了全部事實真相。終于,他的全部疑問都有了答案。
讀完報告以後,他坐在椅子上長久地沉思著。
他知道下一步應該做什麼。他一直工作得太賣勁了,應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布萊爾把莉蓮的建議認真思考了一番,看來莉蓮是對的。無論如何,事情總不至于朝壞的方向發展吧?她決定下星期一給鮑爾斯打個電話,把實情悉數告訴他。
"對不起,"他的秘書說,"他剛剛離開,休假兩周,到野外釣魚去了。他隔幾天會從一個護林站打電話過來。如果沒有特別緊急的情況,我無法找到他。你想給他留言,等他來電話的時候轉告他嗎?"
"就告訴他……告訴他蜜兒給他來過電話。對,這是我的名字,他知道我的姓。"布萊爾把自己的電話號碼留給秘書之後便掛斷了電話。要等兩周,如果他打電話過來,就不用等那麼久了。她暗自祈禱著,希望他得知自己的名字以後會立即打電話過來。
在溫哥華島和馬休一起釣魚的時候,鮑爾斯問道︰"你覺得這事兒會有什麼結果?"
"我得承認,這事兒太離奇了。命運和你開了個大玩笑。"
"太奇怪了。該怎麼辦?"
"她離開以後你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啦?"
"一點兒也沒有。"
"你離開以後也沒有留言或者信什麼的?"
鮑爾斯聳了聳肩膀說︰"我給秘書留了話,如果布萊爾來電話或者飯店被燒毀,就可以給護林站打電話找我。可護林站的電話鈴從來沒響過。"
馬休搖了搖頭,覺得這事不可思議。"休假結束以後你主動給布萊爾打電話。"他建議道,"到時候你已經休息好了,精神飽滿,足以很好地應付各種情況。告訴她你知道一切,以及你是怎麼知道的。"
"在我對她做過調查之後?刺探過她的私生活之後?雇佣一個私人偵探跟蹤她一周,掌握了她的詳細情況之後還能這樣?"
"你有站得住腳的理由這樣做。"
"要是有人調查我的私生活,我會把那人掐死。"
"如果你听任事情自然發展,意味著你將失去她。你希望接受這種現實嗎?"
'他媽的,不。"
"那麼你會給她打電話,希望取得她的諒解嗎?"
"她很可能會掛斷電話。"
"不人虎穴,焉得虎子,兒子。"
布萊爾痛苦地想道,她人得虎穴,卻一無所獲。這天是星期五,下午,雨浙浙瀝瀝地下啊,下啊,下個不停。一個星期以來,她的心清從來沒有好過。她剛才和鮑爾斯的秘書通過電話,據說他星期一下午打過電話。或許他把蜜兒的留言當作魚餌甩到河里去了。
這就是她得到的結果,一個星期以來,她的電話鈴從來沒有響過。她特別想回家向安吉爾和安吉里克傾訴衷腸,可是她還要去四季飯店赴一個約會,有個客戶希望買下一個小型連鎖飯店公司。
客戶吉迪恩•辛德爾在電話上告訴她,他希望盡快了結這筆涉及到南方的買賣,所以邀請她到他在飯店的套間里一起品茶,同時听取她介紹卡羅爾評估公司的情況。
令布萊爾高興的是,莉蓮把這位客戶交給她來負責。只有忙得不亦樂乎,自己才能夠不再思念鮑爾斯。
走進四季飯店以後,布萊爾把濕透的雨衣和雨傘交給大廳的保管員,然後才提著公文包上樓前往辛德爾的套間。忙極了,極了,極了才好呢,她暗自想道。越忙越好。這位客戶來的正是時候。
吉迪恩•辛德爾為布萊爾打開房間門的時候,她差一點掩飾不住自己驚訝的表情。她沒有料到,他居然是個上年紀的人,從電話里听他的聲音可感覺不出這一點。她的第一印象是,自己見到了阿爾伯特•愛因斯坦。他的頭發已經完全白了,嘴角兩側垂落的上髭幾乎遮住了他的嘴。他有著六十歲的演員保羅•紐曼那樣的一雙藍色的眼楮,戴著本杰明•富蘭克林式的眼鏡,結著通俗歌曲演唱家布魯斯•斯普林斯廷風格的有飾扣的領帶。
辛德爾用沙啞的聲音說"莎妍小姐,非常高興見到你"的時候,她不禁想起了電影《教父》里的主角馬龍•白蘭度。他和她熱情地握了握手,然後用拐杖指了指屋里,請她進了房間。
屋門在布萊爾身後關上了,她頓時生出一種毛骨驚然的感覺。套間里很暗,所有的窗簾都是合上的,客廳里只亮著一盞燈,燈下是一桌精制的茶點。
"外邊的天真不錯。"辛德爾夸張地說,"可我們亞利桑納人不習慣,自從我患風濕病以來,膝蓋和後背總是作痛,我一直就住在那里。所以我覺得,在這里最好是待在屋里。"他拄著拐杖走路的時候,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他讓布萊爾坐在茶桌旁邊的一把織錦面料的椅子上,他自己則坐到桌子另外一側一把完全相同的椅子上。
布萊爾搭訕說︰"在那以前你住在哪里?"
"噢,哪兒都住過。我老婆,上帝與她同在,她是雙子星座出現的時候出生的,明白嗎。他們是那種居無定所的人,受水星規律的支配,所以我一輩子只好幸福地追隨著她。"
為了掩飾自己心里油然升起的同情,布萊爾笑了笑。馬休曾經說過,鮑爾斯是雙子星座出現的時候出生的。當時鮑爾斯還打趣說,沒有行星支配他的生活。
"茶里加牛女乃嗎?加糖嗎?檸檬呢?"
"只要糖就可以了,謝謝,辛德爾先生。"
他遞給她一個瓷盤托著的瓷杯子。
"請直呼我吉迪恩好了,我也直呼你布萊爾。"說完他為她撿了幾塊一寸見方的三明治和酥皮蛋糕,接著給自己也撿了幾塊,然後端起茶杯坐下了。他接著說道,"告訴我關于你的事情。我想知道化裝去我的小飯店進行評估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剛剛工作的時候,在四季飯店接受的是管理方面的培訓。"她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後來我離開了,因為我覺得自己干評估比干管理更合適。到卡羅爾飯店評估公司以後,我——"
吉迪恩打斷她說︰"我第一次打電話的時候,卡羅爾夫人對你的業務能力大為贊賞。可我想知道的是,你是什麼樣的人?例如,我的一個特點是喜歡搜集寶石。鑒賞寶石只是我的嗜好之一。這塊寶石就是我自己發現和設計,然後拋光的。"說到這里,他得意地用手模了模自己的綠松石色的,有寶石飾扣的領帶。"說說你,布萊爾,你有嗜好或者興趣嗎?"
"養小鸚鵡算不算興趣?"
"小鸚鵡!"他夸張的表情使他濃密的上髭兩側往上翹起來,然後他又松弛了下來。"是那種能夠發出可怕的叫聲,能把老年人的腦袋吵崩了的鳥吧?"
"不是,不是。"布萊爾開心地大笑著說,'吵人的是大鸚鵡。"她的談興陡然高漲起來。"它們比小鸚鵡大,也更為凶猛。小鸚鵡個子很小,相當可愛。"
她注意到,他藍色的眼楮突然亮起來,顯然他有了興趣,因此她把關于安吉爾和安吉里克以及看鳥人弗萊德的事情都說給他听了。他是那樣的和藹、專注、好奇,使布萊爾能夠無拘無束地談論與自己有關的事情。談到最後,她的興趣被引導到駕駛游艇上,她覺得他好象是一位年長的伯伯或者爺爺,好象自己經常在細雨紛紛的下午和他海闊天空閑聊似的。
他很懂航海和駕船技巧,並且建議她找一個有名望的教練。"實際上,"他說,"我已經預定了一艘游艇用一個下午,明天下午去華盛頓湖。和我一起進午餐怎麼樣?這次航行能讓你感受一下你究竟是否喜歡在船上。我們到時候再談業務。"
"我接受。"布萊爾一口答應了他,反正她現在需要事情做。
布萊爾回到家的時候,電話機上的留言指示燈正在閃爍。她暗自祈禱,這是她的心上人來的電話。她屏住呼吸,按了一下回放按鈕。
"晚上好,蜜蜜。"電話里傳出的是母親的聲音。"可愛的安吉爾和安吉里克是不是已經下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