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續杯 第五章
就在我抬頭注視你名字的時候,
你的心忽然為我指引去路。
——《一百首愛的十四行詩.73》
DearD︰
我心上有別人的影子嗎?
是的,我心里一直有個影子盤據在那兒,怎麼驅趕也無濟于事,它堅定地烙印在我心上,時間雖久遠,然卻兀自冒著熱騰騰的煙氣,輪廓鮮明。聰明加你應該明白,就是你,你的影子。
下午時我回學校一趟,是為了什麼原因,自己也說不上來。成許是為了讓自己再一次跌入記憶里。你還記得我們畢業的校園吧,那古樸的紅樓校區,小小的卻稱作大禮堂的小建築。或許是因為周六下午沒課,校區里安安靜靜,似乎沉睡在夢鄉里。行政大樓前的菊花兀自笑得開懷。走上階級,視線巡梭于昔日和同窗嬉笑的天井中庭。彼時系上的課多集于這棟樓宇,固定的午後,老教授著一身藏青長袍的圓圓身影端坐中庭畔的長椅,搖動手里招扇,清亮瞳光里望進的想必是張愛玲老上海的時空。
偶爾寄情翰墨的博士班老學長會和他交換一句帶著墨香的問候,兩道藏青色影子于是並行回廊中,周邊的時間也便因此停滯不前。
陽光斜映進來,在中庭及回廊中泛成帶著磚紅色的余暉,那種暖暖的帶著微醺的亮度,好像又回到幾年前的迷離夢境里,在視野里迷漫成寂靜的哀傷。在這里,稱不上幽長寂深的廣道里,我們初次相遇,我記得你給我的那抹淺淚笑顏,回身時似又朗笑,在我後方。
踏入202教室,斜照的鵝黃色光束自日光大道流入,靠窗那排座位積成滿座光華,明亮而不眩目,教人懷念的幸福。走向靠窗後排的老位子,坐下,霎時回憶洶涌而來,瞬間又回到課堂上,講台上教授語調鏗鏘有力像古代任俠颯爽的女英雄似濤濤不絕,然而我卻被《淮浦鴻烈》惚兮恍兮恍兮議給弄得神智不清……
而你的背影沉靜地坐在我斜前方,也許專注于課堂,抑是神游四方,然而一切的真相,我無法自你背影里窺見端倪,窺見這則安靜的謎題下隱藏的答案。
就如同此刻,似乎我一伸出手便能踫觸到你的背影,蒙朧朧的像一片映著淡淡光芒的蒙蒙霧影。
可惜,它不過是個影子。一直都是,從過去呈現在甚或未來。
——所謂記憶的溫度,就是眼眶中浮動的淚水的溫度。
***
空氣中開始晃漾著溫暖的氣味,春和夏的分野從來就不是那麼清晰,只有陽明山上的杜鵑開得張狂能讓人定義︰春天到了!但扣掉這項,其實很難劃出一條界限分明的楚河漢界。也許這樣說好了,過了春假之後,夏天也就躲在背後探出頭來向你微笑。
曾穎希仁立于Theshop的花鋪前,不時注意腕表上的指針。雖未進人盛夏,但陽光也夠瞧了,她乖乖躲入遮陽篷里,鼻尖不時摩挲著鮮花的香氣。忙著在花瓣上頭噴上水霧的梁書平亦故意朝她臉頰上噴去水沫,惹來她的抗議聲。
「等人嗎?」梁書平邊說邊于花桶中擺人成束濃黃色向日葵。
「是啊,尚德約我在這兒吃飯,誰知到現在還沒來。」曾穎希些微懊惱,她不是有耐性的人,不擅等待。
梁書平抿唇一笑,他明白曾穎希的個性,撿了枝向日葵給她。「耐心點。瞧,他不就來了,還帶了位嬌客。不過莊小姐怎麼老是跟在尚德身邊呢?」
曾穎希听出他語音中的疑惑,不過她不以為意地搖搖頭。
從十字路口奔來的恰是慌忙的董尚德,後頭還跟著莊筱亞,他倆穿過車陣向曾穎希所站的地方而來。董尚德尚未站穩便氣喘吁吁地忙陪禮,而莊筱亞則抓著董尚德衣擺直喘氣。
「Daniel你跑得……跑得好快……」莊筱亞的臉頰因奔跑而染上些微紅彩。
「莊小姐你也來啦。」梁書平笑吟吟地問道,幫他們三人推開了大門。
「是啊,反正我閑在家里也無聊,打電話找Daniel,剛巧他和穎希有約,所以我也跟來了。」莊筱亞笑得率真。「而且我還打算拐他下午陪我看電影。」
「失禮,我可忙得很。」董尚德想也沒想便回絕。「我要陪穎希。」
曾穎希不自然地笑笑,右手按上他的肩。「下午我和如冰姐有約,是關于一本新書的事……」
董尚德一听,臉馬上垮下來,不過莊筱亞的眼瞳馬上閃耀欣悅光采,如同兩萬瓦的大燈閃亮。
「先進來吧。」梁書平遠遠地招呼,他已幫他們整理好桌子就等著他們三人了。
三人一坐下後,莊筱亞像發現新大陸似地露出興奮的笑臉,其他人則疑惑地瞅著她,莊筱亞眸光來回于曾穎希及梁書平間。
「Daniel你看,穎希和老板今兒個衣服的顏色真像!」她指著曾穎希和梁書平衣色。
梁書平看看曾穎希,她今天衣著配色是淺灰色棉上衣搭深色長褲,反觀自己也是同樣的顏色,連靴子也是同一色系,兩人不得不再次覺得巧合得教人驚奇。
「這是幾萬分之一的機率啊!」莊筱亞十分驚喜地開口。「再看看Daniel和我,今天穿的同樣是黑色套裝,像不像一對情侶,而穎希和店老板兩個像不像另一對情侶。這麼一來,在場的就有兩對新情人咬!」
一時間其他三人呆成一片,她的話真教人尷尬。
「啊……嗯……」董尚德想出聲打破這僵局。「來的路上,我和筱亞在公車上發生了件滿有趣的事。」
莊筱亞眼瞳一轉,不再于這個話題中打轉,雙手一拍,順著董尚德的話題走。
「我硬拉著Daniel陪我搭公車。而車子上坐滿了人,連博愛座上也都坐滿了人,坐的都是青壯年人,而在靠近前門的博愛座站了六七個顫巍巍的老人家,而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就大刺刺地端坐在上頭,無視于那些老人家求助的目光。」
「你們知道這家伙做出什麼舉動嗎?」董尚德接口,指著莊筱亞。
「她走過去,拍拍那少年肩頭,問︰‘你是同學嗎?’那少年不明就里,傻不隆咚地回答,連學校也一古腦說出來。這女人就擺出茶壺樣破口大罵︰‘你的眼楮是被狗吃啦!沒看見你坐的是博愛座!旁邊那麼多老先生老太太居然還敢坐在位子上,還不起來讓位!’那小子被她給嚇傻了,愣了一下後,真的站起來。」
莊筱亞一臉不悅。「可是接下來的情形真教人生氣!那六七個老人個個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坐下,結果那個狂狂的少年郎又抱著書包坐下,隔個兩三秒就送我一記白眼,我當然回敬他嘍!持續幾回後我受不了,直接開口︰‘喂,你沒看過壞人啊!’他低下頭去不再看我,下一站他就下車了。」
董尚德拍了莊筱亞肩頭,教她險些將桌沿的杯子控翻。「如果事情這麼結束就好,誰知到了台大那站,有個學生樣的年輕人下車,下車前拍了她的肩膀,以贊許的口吻對她說︰‘我覺得你做得很對!’這妮子有人稱贊她不道謝也便罷,居然大動肝火,沖著那人就數落︰‘我做得對,那剛剛為什麼不出來聲援我!遲來的正義算什麼真理!’害我都不敢認她,躲在旁人背後,過了台大那站馬上就拉她下車!」
「你真有正義感!」梁書平唇邊掩不住笑。「不過下回可以用柔軟些的方法達成同樣的目的。」
莊筱亞無奈地搖搖頭。「不行,我一動氣時如果不馬上說出來會受不了。」
曾穎希以舌尖舌忝去吸管上的水露,眼瞳里漾著頑皮的笑意。「你可以試試,每回都用不同的方式要人讓座,看看哪個方法最管用,考考自己能想出幾種方法。」
董尚德不敢置信地瞪視曾穎希,怎麼連她也做怪起來!
梁書平只是無奈地搖搖頭,曾穎希還是像以前那樣愛玩。
莊筱亞和曾穎希只是相視而笑。
「老板,穎希也是這麼幽默的人嗎?」莊筱亞不經意問起。
梁書平唇畔浮上顯而易見的笑意。「她常常蹦出一些怪怪的點子。」
曾穎希故意擺出氣憤模樣和梁書平交換一個笑容。莊筱亞則收起笑容,靜靜啜飲面前的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