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上酷郎君 第六章
安靜的夜,是舌忝舐傷口最好的時刻。
在這半個月里,青芸的改變是有生以來最多的一段時間。
這些天來,翠兒無微不至的照顧,令青芸重傷後即封閉的心略有起色;雖難忘那一夜恐怖的景象,但沒有隨心停止的生理機能,提醒著她日常的持續和生活的前進,也漸漸將她拉回了現實。
或許,不該再如此行尸走肉下去,丹菱的狀況已夠叫人憂心了,自己不該再添麻煩的。可是,強作振奮,實在很難。
青芸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拿模不住自己的行徑,深深懊惱著。
忽然,她听見一陣清晰的腳步聲,自遠而近朝她房里走來!
連日來的經歷,令青芸全身神經都緊繃起來--不會是那賊人去而復返吧?她整個人緊張的彈坐了起來,直直地瞪著房門,不一會兒,便見一身影推門走進了她的房間。
「爹,是你!」臨著月光,青芸看清楚了來人的模樣,驚得叫了起來,但多日沒用的聲音,卻沙啞得令人听不出是驚叫。
「還沒睡嗎?燈都熄了,一個人在模黑學做小偷嗎?」
「你終于回來了,靳老爹。」強打起精神,青芸試圖擠出一絲笑容。「我不知道是今天呢!」
「-當然不知道啦,連飯都不吃,哪還有力氣想別的事?」靳浩節故意忽視青芸蒼白無力的樣子,調侃地說道。「怎麼回事,青芸,爹平日三跪九叩的想你文靜點都不成,可才出了趟門,回來便听說-這些天都足不出戶的文靜非常,難不成是-轉性兒了?」靳浩節帶著一臉笑意、平常的態度,坐在青芸床邊。
「這樣不好嗎?」「在我面前裝傻就不好。」
「我哪有裝什麼傻啊?」
「等-自己告訴我嘍。」父女倆就這樣對坐著;青芸倔強地維持著笑,而靳浩節則是帶著穿透一切的銳利目光。
「我……」听著靳浩節絕口不提一些難堪事、不同于其他人會給她壓力的口吻,青芸再也忍不住的情緒頓時決堤,倒在父親的身上痛哭失聲起來。
「唉,這麼大的人還學女圭女圭哭,羞不羞啊?」靳浩節知道女兒受了委屈,心疼地拍撫著女兒的背,眼中也一陣濕潤,但為了不加深青芸的悲傷,他仍維持著平時的語調。「有事可以和爹說,-這麼柔弱的姑娘家舉止,可會嚇壞-靳老爹的!」
「我……我害慘了丹菱、翠兒,是……是大家的……麻煩……我是最……最惹人厭的……」雖然這幾天,青芸都專心的圍堵著自己的情緒,但在最疼愛她的靳浩節面前,所有的努力不但失敗,還一發不可收拾。
「-的確是個沒事就專惹麻煩的麻煩精,也的確因為任性而替不少人帶來不少的麻煩,但誰說-惹人厭了?」
「是沒人說……」青芸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可我自己知道……」
「-知道?-知道什麼?」「知道我是個總是……總是害人的討厭鬼!」
「喔?」靳浩節溫柔地應著,心中卻愧疚地想著︰要不是他當年的錯誤,這開朗的青芸,也不會變得如此吧?
「我害丹菱不醒,害翠兒差點送命,所以,我知道我是惹人厭的……」不是嗎?連齊風也因此討厭她!
「-的意思是說,丹菱是因為討厭-,所以舍身救-?還是說,翠兒是因為不喜歡-,所以為-挨了一掌,以至于重傷?」「我……」
「爹不喜歡這樣的青芸。」靳浩節突然嚴肅地說。「曲解別人的好意和關懷,虐待著自己和愛-的人的心,急壞了所有愛-的人--爹是這樣教-的嗎?」
像是當頭棒喝,青芸愣愣地看著靳浩節。
「-要再這樣自怨自艾地躲在房里,不理-二娘、墨蘩他們這些愛-的人,讓他們也鎮日愁苦,才會變成真正的討厭鬼!」「可是,丹菱還不醒……」
「沒有什麼好可是的,我一定不會讓我的女兒就此長眠,所以她會沒事的!可是其他人就不同了;為了-,-二娘急著焦頭爛額的,-弟弟也失去了笑容……爹知道-痛苦,這當然是無法抹滅的事實,但-的心痛已不能改變,-也深-到這樣的痛苦,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難道-也忍心讓這麼多像-愛丹菱般愛-的人,也和-有著同樣的傷心嗎?」「我當然不願……」
「這就對了,如果-不願他們再為-傷心難過,就停止-正在做的事,回到以前的青芸,回到我們的身邊來吧!」
「你們真的不當我是惹人厭的麻煩精?」听著靳浩節的話,青芸在沈默良久之後才小心地問。
「全世界都知道-是個麻煩精——可是-是個最可愛的麻煩精!-要是哪天不惹麻煩,靳府上下每一個人一定都會渾身不對勁的。」靳浩節笑道。
「墨蘩也說過同樣的話!」青芸突然想起。
「是吧?連-弟弟都這麼說了,-到底還在懷疑什麼?」
「你是在問我懷疑自己很惹人厭?還是懷疑你們很習慣?」逐漸復原的青芸,也慢慢重拾了往日刁鑽。
「不錯不錯,沒有枉費了為父的精神,總算有點人樣了。」靳浩節看著女兒終于想通,很是高興。「這樣我才不會不習慣,深怕女兒從此變了樣,連做爹的都認不出來!」
「你才是呢,靳老爹,出去那麼久都不知道回來,讓二娘都快忙昏了,」青芸吐了吐舌頭。「還敢說我!」
「耶,-還惡人先告狀,數落起我來了,要不是-溜了出去被人擄走,我又怎麼會……」靳浩節開心得和女兒斗起嘴,又失了嚴父的樣子。「對了對了,我還沒跟-算帳呢,上次-偷跑了出去,搞得家里人仰馬翻的,-說該當何罪?」
「不是吧,靳老爹。」青芸翻著白眼。「我以為你是來安慰我的,怎麼又會說起這碼事來?」
「你以為呢?」靳浩節開心地想著懲罰的手段。「-自己選吧,看是要背完一套棋譜呢,還是抄一遍論語呢,要不就畫幅山水、繡幅花鳥……習曲就不必了,-的琴藝用來殺人是絕對當仁不讓的,所以能免則免……」「靳老爹!」
「喔,對對,時間不早了,-還是先睡吧,」靳法節還是一個勁兒的自說自話。「明兒個早餐時再告訴我-想選哪項。」說完,便逕自起身走向房門。
「靳老爹,」就在靳浩節打開了房門,正要步出時,突聞青芸的叫喚。「對不起。」
青芸看著回過身的父親,在月光下給了她一個疼愛的微笑,但沒有說些什麼,就輕輕地帶上了房門,留下了又再度泣不成聲的青芸。
***
終于,昨晚,青芸能美美地睡上一個好覺了。
當人心上不再有所羈絆,不再自陷于糾葛的束縛之中;當將所有臨至身上的事往樂觀方向去想,一切便順起人心來了,連夢也香甜。
青芸伸了個大懶腰,估量著沒有時間再睡,事實上也了無睡意,索性起了個大早,在翠兒還沒出現以前,便自行梳妝打扮妥當,跑到後花園僕佣房區的出入口,挑了個有石頭的樹蔭,氣定神閑地坐在上頭。
不一會兒,她就等到了意料中的嘈雜聲——「小姐,-怎麼來了?」正和一群女婢魚貫地從寢區里出來準備上工的翠兒,見青芸坐在石上笑瞞著她,忍不住驚問道。
「好翠兒,-每天都這麼早就起來啦?」
「小姐,-……」這些天來,小姐都沈默憔悴地癱在床上,任何人事物都不能引她瞧上一眼;怎麼這會兒不但大清早的起身跑到這後花園來,還和從前一樣嘻笑的和她說話呢?
「我昨晚睡得太早了,結果今晨一個大翻身,就再也睡不著了。」雖然連日的痛楚,早已化成蒼白和眼圈瓖-在青芸嬌俏的臉上,清瘦的身影也不復往日的朝氣活力,但她仍兀自笑道︰「可-又還沒出現,所以我就無聊的想啦,如果就這麼大清早的跑來嚇-,看看-有什麼反應一定很有趣。」
「小姐,-沒事吧?」看著和往日一般淘氣活潑的青芸,翠兒反而憂心忡忡;
小姐不會是嚇傻了吧?
「我?我當然沒事啊,不過就是起得早了點,又沒事嘛,所以就跑來找-嘍,這樣也省得-給我送早餐。」青芸頓了頓。「所以,-以後不用給我送飯了,我自己上主屋吃就行了。」
「小姐……」青芸刻意改變平常的語氣,並沒瞞過從小陪在身邊的翠兒;小姐不但回復了從前的開朗,還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呢,雖然說不出是什麼,但這樣的小姐看來更可愛了。
「哎喲,-別左一句小姐、右一句小姐的!」青芸露出了甜美的笑容。「走吧、走吧,我快餓扁了!」
「呃……」看著青芸,翠兒還沒從第一個疑惑中恢復,思緒又陷入另一個漩渦當中。
「怎麼啦?」率先走了兩步的青芸,意識到翠兒並未跟上,遂旋身看著一臉若有所思的翠兒。「有事嗎?」「我發現……小姐好像變了……」
「變了?哪里變了?好的、壞的?」
「我的意思是說,小姐雖然像以前一樣笑容滿面,可是……」翠兒皺著眉,像是在苦思著一個合適的字眼,來形容她現在的感覺,不過在一陣努力後,證明事與願違。翠兒不禁嘆了口氣;她可不是千金小姐!從小沒-過書,腦海中有限的字匯實在不夠用呢。「唉,反正,我覺得小姐變漂亮了啦!」
「變漂亮?翠兒,-拍馬屁的功力也太糟了吧!」青芸搖了搖頭。「我現在這個樣子哪會漂亮啊?」
「翠兒也說不上來。」的確,精神欠佳的青芸,以外表來看呢,實在是談不上漂亮。「不過,小姐笑起來的樣子,越來越像大小姐了呢……不,應該說是比大小姐還好看!」「像丹菱?別胡說八道了!」
「真的,翠兒覺得小姐以前的笑容雖然也很好看,但就是有些調皮,有點令人不安,不知道小姐下一步要做什麼;但現在則是在同樣好看的笑容里,多了溫柔的感覺。」翠兒用著自認為最貼切的語句,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了翠兒的話,青芸愣住了;溫柔?怎麼會?
她只是反省了自己的任性,不想再成為別人的麻煩,再讓關心她的人覺得困擾而已,談不上什麼溫柔吧?
難道說,以前的自己真的是太自私了,所以現在開始會替人著想,反而令旁人不習慣、甚至覺得她變得-柔!
一思及此,青芸不禁苦笑;如果她以前真的如此會找身邊人的麻煩,那翠兒一定就是那首當其沖的倒霉鬼了。「翠兒,以後我上哪兒-都陪著我,好不?」
「咦?好……當然好,可是,為什麼……」翠兒又被青芸嚇了一跳,小姐不是真的傻了吧?她平時最討厭我跟前跟後的,直嫌讓她覺得綁手綁腳的呢,怎麼今兒個……「-在發什麼呆啊?走啦走啦,我真的快餓昏了!」青芸嚷嚷著肚子餓,不讓愛說「為什麼」的翠兒有再發問的機會,硬是拖著她的手,朝主屋走去。
☆☆☆
青芸的出現,對正準備用餐的眾人是一個意外的驚喜--險了靳浩節,他雖然也欣喜,但卻不意外,甚至還有得意之色!
「青芸!」最興奮的莫過于沈鳳儀了,她主動迎了上去,身後緊跟著的是仍瞠目結舌的靳墨蘩。
「二娘早。」青芸有點靦腆對沈鳳儀笑了笑,之後也不忘跟站在沈鳳儀身後張大了口的弟弟做了個鬼臉。「早啊,像青蛙一樣的大笨蛋!」
「哇,會罵人……」墨蘩回過了神,認真地對著沈鳳儀說。「娘,別擔心,沒事了,我確定二姊正常了!」
「你別胡說八道的。」沈鳳儀斥退了兒子,仍擔憂地看著瘦弱明顯的青芸。「芸兒,-還好吧?」
「二娘,我真的沒事了,」看著也是心力交瘁的二娘,青芸忍不住鼻頭一酸。
「對不起,讓您難受了!」
「不容易啊,難得-這麼誠懇地認錯,真是史無前例!」看到青芸總算恢復正常,墨蘩自是開心,但為了不讓好不容易願意走出來的青芸尷尬,他體貼地以他特有的方式,若無其事地表達著他的歡喜與關心。「看來讓-餓幾餐還是有用的;腦筋比較清醒一點,人也苗條好看一點!」
「墨蘩!」可惜現場不只他和青芸兩人,他別有用心的話並不受到沈鳳儀的認同,只有被罵到一旁吐舌頭的分。
「墨蘩說的對,」青芸毫無心思和弟弟斗嘴。「我總是讓二娘傷心難過,真不是個好女兒!」「說什麼傻話,-沒事才是最重要的!」
為彼此心酸的母女倆,竟忘了身邊還有人,相對而泣——「好了好了,-們再這麼哭下去,早飯就會被沖走了!」靳浩節狀極無奈地提醒兩人,但語氣中盡是對妻小的憐愛。
「爹早。」青芸趕緊忍住了快要奔流而出的淚,紅著眼微笑的打著招呼。
「早,難得-起得這麼早!」靳浩節站起身,走到席間唯一一位青芸不認識的客人身旁。「真是不好意思,震威兄,叫你看笑話,女人家就是這麼愛哭哭啼啼的!」「別這麼說,最近發生這麼多事,夫人一定不好受!」
因為父親間接的提醒,青芸這才注意到,餐廳里除了家人,還有一位陌生的老者。「對不起,真是失禮了!」經丈夫的暗示,沈鳳儀連忙也向著那老者道歉。
「沒的事,夫人不必如此見外。」老者臉上竟看不出任何情緒,雖然他的口吻是平和的。
青芸滿心疑惑地打量著隨靳浩節走近、也站了起來的客人︰一位目光如炬,約莫五十歲上下,全身充滿領導者氣息的威武男人……大清早的,竟然會招待客人,表示該名老者和爹交情匪淺,要不然不會出現在早餐的時刻!青芸暗暗推想著。
可是青芸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個人--爹的至交她幾乎都認識,卻從沒見過這位魁梧的老者……不過,他那對沈穩的眼神,和冷漠剛硬的臉形,卻讓青芸對他有似曾相識之感。
「震威兄,這便是我在信上提到的小女靳青芸。」靳浩節向那位客人介紹了青芸的身分後,便對青芸說︰「青芸,-過來,這位便是齊公子的父親,也是我多年的好友。」
「齊伯父。」青芸中規中矩地打了招呼——原來是齊風的父親,難怪感覺這般相像!
「乖。」齊震威露出了笑容。「浩節兄,你真是好福氣,女兒出落得如此標致。」
「你過獎了,只是個頑皮的丫頭!」靳浩節雖謙稱著,但臉上有著難掩的得意。「來,別盡站著,坐下來用餐吧!」「謝謝。」
眾人陸續入座,家僕便開始擺設餐具及上菜︰青芸乘機打量著齊震威——果然是父子呢,一樣的氣質,一樣的沈默寡言……青芸不禁低首偷笑了出來;她覺得齊震威就像是一顆比較舊的石頭……因為實在想得過于專注,以至于連身旁的墨蘩暗自扯了扯她的衣袖,欲提醒她不要發呆發的這麼「光明正大」時,青芸都還渾然不覺。
「讓各位久等了,真是對不起!」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青芸的沈思,抬頭一看,竟是齊風和白紀羽走了進來!
齊風才一進來,便也看到帶著輕笑的青芸,一如他這幾天的夢境般,正抬起了頭,與他四目相對;這出乎意料的情景,令他征忡當場。
她,怎麼在這兒?終于肯出來了?還在氣他嗎?她瘦了,也憔悴了,卻依然那麼美……齊風混亂的心思顯現在乍然停住的腳步,致使後面疾步走來的白紀羽為了要閃他,而差點撞倒一個上菜的侍女。
青芸霎時便滿頰紅雲;怎麼這麼巧!他進來的前一秒,她正想著他呢!他看自己的眼神,是那般的專注,有著欣喜,還有顯而易見的柔情在里頭,他——不再責怪我了吧?他——還是喜歡著我吧?青芸迎著齊風的目光,內心澎湃不已。
「干嘛突然停下來!害我--」看清了肇事原因,白紀羽立時停下了話聲,興致勃勃開始收集眾人的神情。
靳老爺一臉疑惑後則是了然于胸的微笑,似乎相當滿意這個突發狀況,不過夫人的觀察力就鈍了點,仍然是一頭霧水的表情,似乎不解于這突然的靜默源自于何?至于靳家的小弟呢?白紀羽對上了靳墨蘩的眼光,竟看到一抹調皮的笑,他開心地想著;不愧是令我看好的明日之星,經過齊風在梅林那一次的不打自招後,看來他就已瞧出些端倪了!
至于自家的總鏢頭呢?這就有點復雜了,因為齊震威的臉上,混合了多種表情︰有看出兒子終于對眼一位姑娘的欣喜,也有對兒子沈不住氣的反應不悅;有因對象是靳府千金的滿意,也有對他從未見過的、兒子深情的一面感到陌生……無論如何,反正好事已近就對了!白紀羽得意地想著︰就算不全是他的功勞,他也算是個大功臣吧?
「少主,我們是不是該入座了?」白紀羽率先打破了魔咒般的靜寂,總得有人來喚醒像被催眠的眾人吧?
雖然戲很好看,不過要再演下去就要讓大伙兒尷尬難堪,那可就不好玩了!
「呃……好!」天啊,齊風也會結巴嗎?白紀羽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了狂笑的沖動。
「怎麼遲到了?這麼失禮!」待兩人坐定,看見兒子失態的齊震威,便不動聲色的欲以平日的威嚴鎮定齊風的神志。
「啟稟總鏢頭,少主是因去探望丹菱小姐的傷勢,所以才遲到的。」見齊風仍眷戀著青芸而不答話,白紀羽連忙回著表情已不太好看的齊震威的問話。
「是嗎?那麼菱兒現今的情況如何?」不明白適才一場玄機而一頭霧水的沈鳳儀,總算听見了感興趣的話題,連忙發問。
「回夫人的話,丹菱小姐傷勢已趨穩定,近日內應可望-醒!」齊風還是不發一語,逼得白紀羽只好像傳令官一樣,代齊風回答著。
「那就好了,真是老天保佑!」沈鳳儀高興得雙手合+朝天膜拜。
但青芸的反應可不同。听了這段對話,青芸瞬時從齊風灼熱的目光中清醒過來--這麼定定地看著我,原來是因為丹菱姊姊的傷!想必還在責怪我害得丹菱姊姊變得如此吧!
青芸苦澀地想著;一早醒來,連早飯都還沒吃,便迫不及待前去探視丹菱,他的心意不言自明啊!只有自己剛才還傻愣愣地貪看著地,以為在他不移的眼中,看見了許久不見的思念……一股嫉妒之意油然而生,為了不-漏心思,青芸立時調轉了眼光,對著靳浩節
說︰「爹,可以開動了嗎?」
「當然!」靳浩節正束手無策于奇異的氣氛,正好青芸給了他一個轉移眾人注意力的好時機。「大家開動吧,再不吃,菜都要涼了……震威兄,別客氣啊!」
「承蒙招待!」
因為這樣的一段小插曲,本來平靜無奇的早飯,就在有人欲蓋彌彰,有人裝瘋賣傻、有人暗中配合,有人靜觀其變--貪戀地看著青芸而吃得心不在焉的齊風;
左右閃躲著與眾人交談,還有齊風固執眼光的青芸;兩位當家的不追不究順其自然;白紀羽和靳墨蘩若有所指、一搭一唱的旁敲閑扯的狀況下,總算有驚無險地吃完了。
飯後,靳浩節與齊家的人,說是要商議有關捉賊的事,全都移往主人的碧寒紫煙館。沈鳳儀則迫不及待地要趕去絮霧苑探視好轉的丹菱。
最後,餐廳里只剩下明眼的墨蘩和悵然的青芸,還有隨待一旁的翠兒和硯僮。
看著青芸一直低頭呆望著手中還剩半碗飯的碗,墨蘩只能嘆了口氣。「青芸姊姊,想不想到翊舞凌題館坐坐?」
青芸沈默許久之後才抬起頭,對著墨蘩點了點頭。她的臉上雖然沒有任何表情,卻慢慢地、令人心驚地滑落著大顆大顆的淚珠。
***
「爹,您真的確定當年的洛奇山已死?」碧寒紫煙館中,四人正商議著如何找出神秘的尋仇人。
說話的齊風雖然心頭紛亂,但為了所愛的女人--再見到芸芸的欣喜,使他下定了決心--為了不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他一定要盡快掌握著這個神秘人,保護芸芸的安全。
「我並沒有下崖確定,」齊震威回憶道。「因為那崖垂直險峻,本就是黑旗幫根據地的天然屏障,根本就沒人可以從黑旗幫的背崖攻上去,而除非墜崖,也沒人可以下得去!」
「震威兄說的沒錯。」靳浩節幫腔道。「當日我也在場,據我所見,如從那斷崖摔下,能留全尸就算福分了,不可能不送命的!」
「那麼,也就是說,」一直沒說話的白紀羽,提出了他的看法。「那一再加害靳府的人就不可能是洛奇山?」
「沒錯。」靳浩節點了點頭。「再者,如果洛奇山還活著,是不可能等到二十多年後才想來報仇,所以我和震威兄都確定不是洛奇山本人!」
「這就麻煩了。」齊風冷聲道。「不但不清楚這-伙的去向,現下連他的身分都不明!」
他不尋常的怒氣,落入了其他三人的眼里,但只屬白紀羽最了解個中原因;其余兩人只能清個泰半,描出個兩三分,但卻無意深究——畢竟大敵當前,除此以外的事都先暫緩吧!
「那洛奇山可有子嗣?」在眾人又停下討論,各自在心中琢磨著事情時,齊風突然又開了口。
「這點我也想過。」齊震威的臉色稍稍和緩了點,大約是為兒子起碼還沒喪失了基本的思考能力所致。「但是事後我派人查過︰洛奇山並沒有成過親,被他擄至幫內的女人,也從沒幫他生下過一兒半女,所以他並沒有後人。」
「消息來源?」「派人潛入囚禁黑旗幫余黨的大牢探出來的!」
好不容易,想了個本以為有望的起頭,不料還來不及深究,就已確定斷線;齊風殘冷的臉上,猶若又覆上了一層冰霜--坐在一旁的白紀羽,心中直呼不妙;起這麼大火氣,還真是生平頭一遭耶,等會兒最好少惹他才好!
「靳老爺,記得您曾說過在事情發生了五、六年後,還曾听見黑旗幫的消息,這又是怎麼回事呢?」見齊風已瀕臨抓狂的狀態,白紀羽雖不甘願,也只能自動和齊風對調角色,扮演起和平日形象不符的冷靜思考者。
「那件事嗎?」靳浩節想了想。「因為當時並無事發生,所以事隔多年,我也就沒有太清楚的印象,不過當年這個消息是震威兄告知的,他應記得較清楚吧!」
一下子,眾人的注意力全轉到了齊震威的身上;面對著投集在自身的目光,齊震威面無表情地開了口。
「是的,當年我除了派人調查洛奇山有無後人之外,也一直密切注意著黑旗幫余黨的動向。」齊震威頓了頓,眼神更加的深沈。「洛奇山一幫人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當年我年輕氣盛挑了他的窩,還取了他的性命,我知道,他的幫眾一定不會輕易饒過我。」齊震威說完,深深地吸了口氣;而听見他話中含有後悔之意的靳浩節
,也搖頭嘆息。
「所以您根據了當年交手的經驗,自創出了『因果恩仇掌』這套本門掌法,」
白紀羽小心翼翼地說。「最主要的原因,是為了要防他的傳人日後報復?」
「是的。」齊震威面露疲態。「都是因為當年造孽啊!」
「別這麼說,爹。」齊風冽寒的神色稍緩。「是他們為害您在先,況且您並不是存心要取他性命的。」「不過我取他性命,奪他財產,這些都是事實。」
「但事已至此,無可挽回。」白紀羽說道。「況且這代表黑旗幫的神秘人,已連傷靳府兩位無辜女眷,于情于理,也該扯平了吧!」
「說的是,爹,就請您先說明當年黑旗幫重現江湖的事,好讓我們有追-的頭緒!」齊風不忍再見平日剛強的老父顯出疲憊自責的模樣,遂催促齊震威再說回主題。
「……事情過了五年多以後,我暗中派遣專為留意黑旗幫余黨動向的一支人突然有了發現;當年罪刑較輕的一些小嘍-在刑滿出獄後,居然又有人以黑旗幫幫主之名,悄悄地將他們聚合起來。不過那個領頭之人非常狡猾,不但沒有明示過新巢的地點,從頭到尾也都未曾出過面,只是以一令牌為憑,命那些余黨集合至登州附近的一個小漁村後,這些被召去的人就莫名其妙地失蹤了,連我派去的人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出海了?」齊風反應極快地回問。
「有可能,但我的人一直找不到他們在海上的落腳處,最後也只知道不久後福州沿海一帶,突然竄起了一批頭帶黑巾的海盜,專門打劫過往的經商客船,手法滑溜、行動迅捷,令當地的官府頭疼不已,多次派水師圍剿,也查不出是躲在哪個島嶼。」齊震威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後又繼續說到當時的情形。「不過在這幫海盜崛起時,我和浩節兄都沒有受到過威脅或騷擾,所以並不以為意,只當這頭帶黑巾、時間順序都只是個巧合,黑旗幫是真正在江湖上消失了!」
「這就未必,因為照目前的情形看來,二十多年後的今天,居然有人自稱是黑旗幫的人,就代表黑旗幫並沒有完全絕跡于江湖,還是有傳人︰而我大膽的假設那幫海盜就是黑旗幫的余黨所組,所以才保留下了傳人!」白紀羽條理分明的分析。
「很有可能。」齊風被挑起了興趣。「所以呢?」
「根據少主的經驗,和少主交過手、易容為乞兒的那名神秘男子,使得的確是被本門掌法封死的拳法。既然總鏢頭確定『因果恩仇掌』的確是為破洛家拳法而生,那麼就可以假設,這前來尋仇的乞兒不但為黑旗幫的傳人,還很有可能是和洛奇山有直接關系的人。」白紀羽滔滔地說完了他的論點,好生喘了口大氣後,才說出了結論。「所以,如果上述推論成立,這和洛奇山有極密切的關系、號令黑旗幫余黨重聚的人,其目的就是要重整黑旗幫的財勢人力——」白紀羽微笑了起來。
「好留待找出元-後一報宿仇!」白紀羽明顯地收住語鋒,齊風了然地接完了話尾。「爹,知道那幫海盜後來的蹤跡?」
「在他們神秘出現三年後,又神秘地宣告失蹤,就像蒸發了一樣,沒人再有他們的消息。」
「這樣……」白紀羽從一進了碧寒紫煙館就沒顯過的招牌微笑,只曇花一現的維持了一會兒,就被齊震威的回答給打散了。「那不就又斷了線索?」
「唉……」本來听著白紀羽和齊風的對話,覺著事情露出一線希望的靳浩節,在听到齊震威的回答後,也垂頭喪氣的重嘆了一聲。
秋陽被風從窗外送入了館內,洋洋灑灑地在地上揮畫出了一片一片的窗華,映亮了室里每張因束手無策而煩躁不善的臉。
「我想,剛才的討論,立足點在于挖掘出復仇者的身分,知道他為何許人後,以其身分帶出蛛絲馬跡,據此而加以追捕。」像一世紀那麼長的沈默後,齊風穩穩揚起的語調,讓眾人的精神恢復了不少。「主動攻擊,對吧?」
「沒錯,因為不能再坐以待斃--別忘了,我們已經吃了兩次悶虧了!」白紀羽應了聲,其余二人則默然靜听下文。
「不過,我們毫無頭緒。」齊風似是想到了什麼,回復了平日的冷靜自信。
「你有什麼建議?」知子莫若父,看著齊風的表情,齊震威知道兒子的心里一定有了主意。
「既然他從頭到尾都有心將身分行蹤瞞著我們,所以以前找不出答案,現在更不會找得出來。而他近日來在靳府已然失手兩次,可以想見,被害的我們,最近一定對府里上下嚴加防範,他也不會笨到在近期內來自投羅網。」齊風緩慢但清楚的解釋著自己的想法。「所以想盡快找到他,只有不按牌理出牌,反其道而行。」
「你是說……」白紀羽終于又有了笑的心情;他嗅出了有趣事的味道了!「以退為進,以守為攻?」
「他要公平,就給他公平!」齊風也陪白紀羽笑了笑,只不過這個笑容的溫度比白紀羽的那個低得多了。
「齊公子想怎麼做,我一定全力配合!」瞧出點熱鬧的靳浩節開了口,表示一定鼎力相助。
「謝謝!」齊風向靳浩節致了意,便轉頭向著齊震威說。「爹,我想動用各地分局的人馬放出一個消息,可以嗎?」
「當然,」齊震威點了點頭。「不過,那消息是……」
「致黑旗幫幫主,九九重陽勉懷先人,靳齊兩家將于當晚于靳府設宴,招待昨日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