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沁 第四章
程如茵頭戴鳳冠,身著大紅喜服,在幾名小婢的簇擁下,被扶出喜轎。
她全身無力,無法自己行走,必須倚靠著一名小婢女的攙扶,才能勉強走路。
這是怎麼回事?誰來告訴她,她為什麼會在一幢偌大的建築外?
而且,還身穿新娘子才該穿的吉服?
除了一雙翦瞳依舊水靈靈外,她的腦子還因大量的迷藥積聚體內而感到混沌。
她依稀記得,這種狀況已經有不少時日了,好像只要她睜開眼就有人喂她食物,然後她又昏昏欲睡了。
難道她被人下了迷藥?
想到這兒,她頓時清醒不少,那麼現在的狀況是……
她抬起頭環顧四周,想看清白自己身在何處,而身邊這個攙扶她的婢女又是誰?
「請通報一聲,棲蘭來的和親新娘已經到宮門口了。」忽地,領在前頭的侍衛長上前向守衛打恭作揖道。
「棲蘭來的和親新娘!」略微思索一番,守衛應道,「好的,請隨我來。」
侍衛長大手一揮,後頭的人會意,抬嫁妝的抬嫁妝、扶新娘的扶新娘……」行人浩浩蕩蕩地跟在守衛的後頭進入皇宮內。
在一處偌大的中庭,帶頭的守衛轉身道︰「請在這兒稍候,我先去通報一聲。」
「好。」
不多時,守衛帶著幾名宮女回來,還找人去通知李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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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接到消息的李總管也趕忙往「輕雲宮」走去。
有誰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啊?侍衛們怎麼隨隨便便放不明人士進宮呢?
棲蘭來的和親新娘!?
誰不知道棲蘭來的新娘只有明皇妃一人而已,什麼時候又多了一位?
李總管叨念著,可腳步也未停,直奔輕雲宮。
「大皇子、大皇子。」他喊的是已退位的玄聿。
「進來吧!」
「是。」李總管必恭必敬的走進去,看見大皇子及皇妃正面對面而坐,檀木幾上還擺著棋盤,顯然正在對弈。「大皇子、皇妃萬福。」
「有事嗎?」玄聿手中拿著黑子,兩眼盯著棋盤,頭也不抬地問道。
「稟大皇子,棲蘭獻來的和親新娘已經在‘嬌妍宮’門口候著。」李總管回答,眼楮還瞥向皇妃娘娘。
「哦!已經來了。」玄聿收起黑子,打算起身前去嬌妍宮。
段明月跟著站了起來,腦中只有一片空白。
玄聿要納新妾?而且來人還是她的同鄉?
「等等,什麼和親新娘?你不是說只愛月兒一人嗎?」
玄聿笑了笑,「是啊!」說著,他一把摟過她,啄了她一口。
李總管則垂下頭,當作沒瞧見。
「那她是誰?」段明月嘟起嘴問,沒想到玄聿是這種人!她才為他生下孩子,他就變心了。不待他的回答,她便心傷地說,「怪不得出宮游山玩水的行程全延後了,原來就是要等她哦!」
「小醋桶,你誤會了,她是我替玄禺找的新娘。」點了點她的俏鼻,玄聿又說,「你不是嚷著要替玄禺找個妃子嗎?這不就來了!」
「是這樣呀!可你不是說玄禺不近嗎?」她還是疑惑,若是不近,還有可能在後宮納了一群「花」妃嗎?
「你對棲蘭王選的姑娘沒把握嗎?你忘了,你也是棲蘭王指給我的;再說,這個姑娘和你是同鄉,也可以陪你解解悶啊!」
「玄聿,你對我真好。」段明月抓著他的手臂,將頭倚在他的臂上。
李總管又趕忙低下頭去,暗嘀咕了聲,大皇子他們到底還要親熱多久啊?該不會忘了他還在這邊吧?
「那當然嘍!你這麼愛吃醋,我不小心討好你,行嗎?」玄聿沒忘了正事,擁著段明月走向嬌妍宮。
「愛吃醋還不是同你學的。」段明月怪起他來了,兩人漸行漸遠……
李總管才收起心神,大著膽子抬頭一看——
咦?怎麼人都走了?
居然真的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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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相偕來到嬌妍宮,宮中的侍衛見到馬上跪下行禮,棲蘭來的使者只是屈身行禮。
「大皇子、皇妃萬福。」
「都起來吧!」玄聿示意,夫妻兩人的目光全盯在由婢女攙扶的新娘身上。
段明月喜孜孜的上前,「你是鐘玉琴吧?」
方才在來的路途中,玄聿已經同她解釋過,是以她明白來的新娘是昔日父親的同僚鐘丞相之女。
鐘玉琴?她不是啊!程如茵下意識的搖頭。
一旁的媒婆見狀,機伶的對段明月說︰「這位是皇妃是吧?我們家小姐生了一場大病,現下腦子還混混沌沌的,連自個兒的名字都忘了。對,她是鐘玉琴沒錯。」
「我不是,我是程如茵。」她還沒病得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父母為她取的名字視她為賤草,這是怎樣想志都忘不掉的羞辱啊!
「程如茵?」玄聿和段明月對望一眼。這是怎麼回事?
媒婆一見他們起了疑心,趁眾人不注意之時,掐了程如茵一把。
程如茵一時沒防備,不自覺地放開婢女的手,虛軟的身子就要滑倒在地。
「小姐,小心。」媒婆馬上將她扶起,「哎呀!不好,小姐又要暈了。大皇子、皇妃,小姐恐是站太久了,可否讓我們入內再說?」
「當然可以。來人呀,把鐘姑娘送進嬌妍宮,請太醫!」
眾人因程如茵的突然倒下而亂成一片,段明月和玄聿也忘忘了方才疑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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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方面,消息靈通的褚公公早將棲蘭丞相之女進宮之事告訴合妃,借以得到更多好處。
百合卻不當作一回事,想想這幾天皇上都夜宿玄雨宮,與她夜夜歡愛,若不是她已經得到皇上的寵愛,皇上又怎會往這兒跑呢?
所以褚公公帶給她的消息,一點都沒影響到她。
「合妃,您千萬別掉以輕心吶!听說這個鐘玉琴是棲蘭人,和咱們大皇妃可是同鄉,要是大皇妃從中撮合,難保您……」褚公公故意留下話尾,任合妃去想象。
「是嗎?」若真是如此,她必須走一趟嬌妍宮,探听虛實。「她長得如何?」女人最在意的莫過于容貌,要是來人勝她一籌,那麼就算自己再有信心,也會被擊倒。
褚公公垂下頭,怯怯地道︰「奴才不知該不該說實話?」
「問你當然是要听實話!快說。」百合瞪他一眼,已燃起妒恨的情緒。
「生得是花容月貌、沉魚落雁之姿,再加上那病慵佩的體態,更令人憐惜。」褚公公實話實說。
「住口!什麼令人憐惜,不過就是賤蹄子一個,容得你這樣贊她!」百合忍不住心中的妒恨,姣好的容顏因嫉妒而扭曲,顯得面目可憎。
「是是是,奴才失言,請合妃原諒奴才。」
褚公公忙陪笑,心頭則為自己的失言捏了一把冷汗,他忘了女人最忌諱听到人家贊美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
「算了!懶得與一個奴才計較。」百合沒好氣的應道。她心想,若來人真如褚公公所說的那般,那麼她要對付玫瑰她們的事也得暫時延後,先斬除異己再說。
「依你看,現在我該怎麼做?」
褚公公忙上前獻計道︰「奴才認為既然她現在還病著,恐怕不會這麼早見到皇上,合妃你心就先在這幾日至嬌妍宮與她拉攏關系,要她不要介入您和皇上之間,如果動之以情無效,咱們再見機行事。」
「目前也只能這麼辦了。」百合點頭,她不打沒把握的仗,待她觀察清楚皇上的心意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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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已經來到佳木斯的關系,所以程如茵身旁的婢女沒再對她下迷藥,可卻也昏了好幾天,才將體內未清的余毒全部排出。
在這段期間,段明月每日來看她,也帶來不少人參補藥為她補身,希望她的身體能夠快快好起來,她也才好同她聊聊關于和親的事。
同是來自棲蘭,又同是和親新娘,對于鐘玉琴,她有說不出的好感,也衷心希望她能改變玄禺看不起女人的想法。
這天一早,段明月提了一籃的天山雪蓮過來。
「明皇妃,您來了!」冰兒向她請安。
「嗯,玉琴小姐醒了嗎?」她問,順道將手中的提籃交給冰兒。
「醒了,在里頭坐著呢!今兒個好像比較清醒了。」冰兒怯怯地回答。心中害怕程如茵的清醒會讓代嫁的事曝光。「哦,那很好!對了,冰兒,你去把天山雪蓮熬成湯汁,給玉琴小姐喝下。」段明月交代著。
「這……」她不在程如茵的身邊,會不會……
段明月把她的遲疑當成是不放心,她笑笑說︰「放心,這兒有我,你去忙吧!」
「是。」冰兒也不好再堅持下去,只期盼程如茵不會亂說話。
見冰兒退下後,段明月走向內室,遣下冰兒是她的安排,盤旋在心中的疑惑,也該是解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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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妃娘娘,你來了。」程如茵方才就听見冰兒與明皇妃在說話,本要走出去迎接,可兩腳就是不听使喚,酥酥軟軟的。
「嗯,來了好一會兒。」段明月坐在她的身旁,沒為她不起身行禮而責難她。
她來可是為了別的事。
「我听冰兒說,今兒個你好多了。」
「是啊,頭腦清醒了些,連精神也好極了。」程如茵回答。事實上,從她發現自己應該是被下了迷藥後,對于身邊的人,她已有所防備。
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她又為何會被送來佳木斯的皇宮?又是誰主導這一切?
這一切的一切,總該有個理由,這也是她亟欲知道的。
段明月听到她的回答後,點點頭,「那好,我有話問你,你可要老實回答。」
「嗯,如茵知道的一定不隱瞞皇妃娘娘。」
「你叫如茵?」段明月沒忽略掉她的自稱。
「是啊!初次見面的時候,如茵已說過了。」
「那麼,你也不姓鐘嘍?」
「如茵姓程,家父是威龍鏢局的主事者。」想起爹爹,程如茵不由得悲傷起來。
「威龍鏢局的主事者!」段明月跳了起來,指著她的鼻子問,「你不是鐘丞相的女兒嗎?」
程如茵搖頭,「皇妃娘娘,事實上,如茵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這兒的每個人都說我是鐘玉琴,可我明明就是程如茵啊!還有為什麼我會從棲蘭來到遙遠的佳木斯?」
段明月冷靜下來,「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
程如茵不相信自己真的病入膏盲,連自己姓啥名啥都忘了。
見她這般模樣不像是在說謊,那麼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依棲蘭齊爾王的作風,和親或許有可能,但找人代嫁就不是光明磊落的君王會做的事了。
段明月思索一會兒後,接受她的說法,她拉起程如茵的手,「如茵,你把你最近所遇到的事,都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嗯。我記得兩個多月前……」程如茵慢慢將記憶拉回在棲蘭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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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來,你自己是怎麼上花轎的也不知道?」段明月在听完程如茵的敘述以後,腦中已經厘清一切了。
程如茵點頭,「來到佳木斯,我才漸漸有了記憶,這時候才驚覺自己有可能被下了迷藥。」
段明月贊同程如茵的說法,若依玄聿告訴她的消息來判斷,這個鐘上廉肯定是為自己的女兒找了個替身。
「如果我沒猜錯,你成了鐘玉琴的替身,替她來佳木斯和親。」
「什麼?」乍聞這個結論,程如茵不敢相信,這是欺君之罪啊!他們難道不怕事情被揭發,為棲蘭惹來一場禍事嗎?
「我看八九不離十了。」
「冰兒,你過來。」段明月不經意的瞥見在屏風邊的冰兒,看她心虛的模樣,這事她一定知道。
「皇妃娘娘……」冰兒端著雪蓮湯,小手抖個不停,差點兒將湯汁濺出來。
「你也是由棲蘭過來的,鐘丞相做的事,你應該知道不少吧?老實招來,我可以饒過你,要是不說,待本宮查出來,就有你受的。」段明月端出皇妃的架式,半恐嚇半威脅的說。
叩的一聲,冰兒跪在地上。「皇妃娘娘,奴婢是被逼的,不關奴婢的事啊!」
「這麼說,你是知情的嘍?」
「奴婢是知道,可相爺說,要是奴婢泄露出去,替棲蘭惹來麻煩的話,奴婢就是千古罪人,罪該萬死了。」
「哼,這鐘上廉還挺懂得威脅人的嘛!你說,我保證棲蘭不會有事。」她早已打定主意了,不管程如茵是代嫁也好,自願也罷,她都要她成為玄禺的妻子,與她姑嫂相稱。
「奴婢說了,真的不會有事嗎?」冰兒還是擔心皇妃娘娘會說話不算話。
「我保證沒事。」段明月點頭。她的父母也在棲蘭啊!她怎會容許棲蘭和親不成,反與佳木斯成仇呢?
冰兒見推拒不了,只好將事情的始末娓娓道來。
這才讓程如茵和段明月清楚的明白,她們的猜測並沒有錯,鐘丞相是不舍女兒嫁至他鄉,才會出此計策。
可說來說去,這事還是鐘上廉的兒子惹出來的,程如茵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一時大意,疏忽了人心險惡。
「好了,現在真相大白,我們也該來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
段明月依照承諾,並沒有給冰兒懲罰,若要說有,也只是安排她留下來服侍程如茵而已。
「如茵,你有什麼打算?」
程如茵無奈的搖頭,她還能有什麼打算呢?
家,是一定回不去的了。爹和女乃女乃都不是真心疼愛她,只是想利用她而已;而除了家之外,眼前她哪里也去不得!
唉!天下之大,竟沒有她程如茵容身之處。
「不如這樣吧,你就留下來,完成你的和親使命,嫁給皇上做妃子!」段明月的想法是希望她留下來,不僅僅因為她是同鄉,也是為了她可憐的處境,而且她認為像程如茵這般貌美的女子,必能牽動玄禺的心,讓他安定下來。
「嫁給皇上?」程如茵瞠大了眼。這是她想也沒想過的事。
再說,她有這個福氣嗎?她有這個能耐和後宮的三千粉黛去爭寵嗎?
「是啊!就當你是和親新娘,反正這件事情只有你知、我知、冰兒知,只要我們不說,你的身份就不會被揭穿,我也有個姐妹可以作伴,你說好不好?」
「如茵小姐,皇妃娘娘說的有道理,在宮里什麼都有,不愁吃、不愁穿,既然回棲蘭已是不可能,不如就留下來。」冰兒因為方才段明月饒了她欺君之罪,不禁幫著她說話。
「這……」程如茵看她們一臉誠摯,繼而想起家人的嫌棄。就算必須嫁給未曾謀面的夫君,也好過承受被家人遺棄的滋味吧?
終于,她點頭同意留下。
「太好了。我這就去告訴玄聿,讓他準備婚禮。」段明月迫不及待的站起來,要去告訴她夫君這個好消息。
「不、不用了吧!」程如茵試著阻止她。
「要的、要的,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讓你成為最漂亮的新娘子。」語畢,她旋身離開。
留下程如茵左右思量這欺君的後果該如何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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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風雨即將來襲。這是在明風殿當差的公公們目前心中所想的。
在一個時辰前,大皇子來過後就開始出現的跡象。殿內現下只有皇上一人,但從隱隱約約的咒罵聲听來,皇上正在生氣,而且是不小的怒氣。
「該死的!」
「棲蘭只會用這招嗎?該死的美人計!」
「該死的齊爾王,你手下的人都是飯桶!」
在場的公公們听到這兒,紛紛對看一眼,不敢出聲。
玄聿在還沒退位之前,曾經密見棲蘭來的使者,答應他們提出的和親要求,並于日前將和親新娘安置在嬌妍宮內。
只是,他們所不曉得的是,此次的和親對象是當今皇上——玄禺。
「來人,去把那個女人給朕帶過來。」猛地,殿內傳出玄禺飽含威嚴的聲音。
公公會意皇上說的正是新進宮的玉琴姑娘,不消多問,便馬上去傳。
來到嬌妍宮前,公公在宮外宣讀皇上旨意。
「皇上要見我?」
已經準備就寢的程如茵坐了起來,連冰兒都趕緊來幫她穿衣。
「皇上有旨,宣玉琴姑娘至明風殿。」公公將話說得更清楚些。
「怎麼辦?皇上怎會在這個時候要見我呢?」雖然心中疑雲重重,但程如茵沒敢讓公公多等,馬上就走出內室。
冰兒攔住她,「等等,小姐。你別忘了自己現在是鐘玉琴,是棲蘭右丞相的女兒。」她提醒道。
「嗯,我知道,你別擔心,我們走吧!」
程如茵深吸一口氣,與冰兒走出內室,會同公公,一路往明風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