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種愛情 (二十四)
星期一的早晨,天氣開始有些燠熱,夏天終于來了。
我走進辦公室,發現高展旗正坐在我的桌前。
「高律師,今天來得這麼早,有什麼好事?」我問。
他沒有吱聲,兩手交抱在胸前,頗有深意地看著我。
我坐下,拿出下午開庭的案卷,打開電腦,又站起來,泡了一杯茶,重又坐下,再一看高展旗,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你干嘛,再看我就要收費了。」我說。
他探身過來,兩肘撐在辦公桌上,神秘地問我︰「什麼時候開始的?」
「什麼什麼時候?」我不解。
「你和林啟正?」
「別瞎說!我和他有什麼開始?」我否認,但一陣心虛。
「我昨天回去後,越想越不對頭,你和林啟正之間,一定有什麼問題。包括很早以前,你向我打听他的情況,你那個二審改判的案件,有一張寫著林字的紙條,加上那次他幫我救車時,要你坐他的車走,還有這次我們的法律顧問,得來的這麼容易,想來想去,你和他之間,絕不像你自己說得那麼簡單。」高展旗開始追根溯源。
「不簡單?那是怎麼個復雜法,你倒是說說看?」我強作鎮定地回答。
「那我怎麼知道啊?所以我很好奇啊!我還听說,上個星期,林啟正來過我們所里,和你單獨相處了很長時間,實話實說,你們在干什麼?」
「在討論一個合同。」
「討論合同要關門嗎?」
「不關門?那些小姑娘在外面像看戲一樣,根本沒辦法工作。」
「該不會就是一出戲吧?」
「高展旗,你如果真的這麼有空,去干點別的,掃掃廁所,倒倒垃圾桶,別在我這里說這麼多廢話!」我下起了逐客令。
「鄒雨,我是一番好意。」高展旗突然語重心長地說︰「有錢的男人都一樣。你也不是沒有經過風雨的小姑娘,應該明白什麼是火坑,什麼是陷阱,可別干出什麼傻事來。一個左輝還不夠你受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誰準備干傻事啊?」我有些生氣了。
高展旗見我氣惱,連忙解釋道︰「沒有沒有,我沒說你干傻事,我只是好意提醒你。我們都是男人,看得出男人的心思。林啟正昨晚那麼高興,居然還和你喝了交杯酒!」他把交杯酒三個字說得格外重。
「昨天是誰在瞎起哄,今天又拿這個來當把柄!」我叫道。
「不敢不敢,我起哄是我不對,我這人喝了一點酒就喜歡鬧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但是林啟正他是什麼人啊?致林公司的副總裁,在這里大小也算個人物,又不是哪個法院里的小法官小庭長,居然會玩這種游戲,昨晚回去的路上,歐陽都在說是從未見過!狼子野心,不得不防啊!我知道他是極品男人,怕你一時辯不清真假,到時候……是吧?」他欲言又止,仿佛真有什麼事發生。
回想起昨晚的那一幕,我也有些感到難堪,被他戳著痛處,我只能用加倍的氣惱來掩飾心虛。他見大勢不妙,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向門口退去。臨出門時,他又加了一句︰「還有那個左輝,不是我不夠哥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也得防著點!」
我追過去,跟在他身後,狠狠地把房門摔上。
回身坐在座位上,想起這段時間來的經歷,我忽然驚覺,事態並不如我所想的那麼簡單,林啟正于我,和我于林啟正,在眾目睽睽之下,也許已衍生出無數話題,承擔了無數虛名,我尚茫茫然不自知。
我能說我自己是完全清白的嗎?我何嘗沒有一點點虛榮和貪念,我何嘗沒有迷惑于他的財富和他英俊的外表,我何嘗不是明知他的心意還時常出現在他的左右,我何嘗不是企圖維系著與他這點小小的秘密,希望成為他心中一個抹不去的影子?也許我們的每一個眼神交會,每一次只言片語,都透露出這點不尋常,而我,還以為世人都是傻子!
想起以往種種,我頓感驚心動魄,游戲應該要結束了,我暗想。安安心心在致林掙錢?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我開始考慮跳槽的事情。
考慮才剛剛開始,房門被人敲響。「誰啊?」我估計又是高展旗,沒好氣地說。
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陌生的婦人站在我面前。「請問,你是鄒雨律師嗎?」
「對,我是。有事嗎?坐下說吧。」我客氣地回答。心想,居然有人慕名來找我?
「我不坐了,我就想問一下,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叫劉軍的人?」
「劉軍?」我仔細回想了一下,搖搖頭︰「我不認識。」
「從河南來的,個子不高,瘦瘦的,腳有些跛。」她還在啟發我。
我再次仔細回想,還是毫無印象。
她有些失望,說︰「哦,那算了,看樣子他真是個瘋子。」說完轉身準備離開。
我連忙喊住她︰「大姐,你別走,把話說完,我都被你搞得莫明其妙了。」
她轉過身說︰「我也是幫那個劉軍打听打听。我的弟弟在市精神病院住院,我經常去看他,與他同住的有一個小伙子,就是這個劉軍,總是拜托我,讓我找你,說他沒瘋,是被人陷害進去,還說你答應了幫他打官司。我被他說多了,就想著信他一回,幫他問問。所以我就來了。你別見怪,都怨我不該听他的瘋話。」
听她這麼一說,我突然回想起那次天台頂上的那個民工小劉,難道是他?他怎麼會去精神病院?難道他真是個瘋子?
我拉著那位大姐,仔細問了問情況,越听越象。
下午,我來到了市精神病院,在護士的帶領下,穿過兩道鐵門,我見到了天台上與我有一面之緣的小劉。許久不見,他面部浮腫,眼神呆滯,身體卻益發瘦弱。
一看到我,他就開始發出嗚咽聲,眼淚橫流︰「鄒律師,你一定要救我出去,我不是瘋子。」
「是誰把你送進來的?」我問。
「我不知道,那天下來以後,公安把我抓去,還打了我,然後來了幾個人,問了我幾句話,就把我送到這里來了。我又不能打電話,又不能寫信,我爸爸媽媽都不知道我在哪里。鄒律師,你要救救我。我現在一身都痛,腳也不能走路,求求你幫我,你答應過我的!」
我安撫了他足有半個小時,待他情緒稍穩定後,我來到醫生值班室,見到了他的主治醫師。
「請問,劉軍是誰送進來?」
「是區公安分局治安大隊。」
「公安局怎麼能送人來這里?」
「他做了鑒定,鑒定為精神分裂癥中的妄想癥。」
「那您認為他是不是這種病呢?」
「在我看來,起碼癥狀不是很明顯,他除了說他要打官司外,也沒有別的什麼異常表現。」
「那醫院為什麼不讓他出院呢?」
「公安送來的病人,他們不說可以出院,我們也不能放他出去,萬一出了什麼事,影響社會穩定,我們也擔不起責任。」
「他的身體好象不太好,他說他全身都疼。」
「這一個有可能是藥物的不良反應,再一個,他確實在腰椎骨上有傷,另外腎好象也點毛病。」
「醫院可以給他治嗎?」
「我們是專業醫院,沒有這方面的治療手段。」
怎麼能這樣做?這簡直是傷天害理?我的心里為小劉感到忿忿不平,于是向醫生告辭,醫生卻又問︰「你是劉軍的家屬嗎?」
我點頭稱是。他小聲說︰「我實話告訴你,想辦法讓他早點出去,這麼拖下去,不是瘋子也會變成瘋子。」
我返回病房,拉住劉軍的手,慷慨激昂地說︰「小劉,你放心,鄒姐一定想辦法讓你出去,讓你繼續治病!我答應你的,一定做到!」
劉軍用滿懷希望的眼神將我送出了病房。
站在醫院門口,我剛才的激昂之氣化為烏有,這件事情遠不是一起訴訟案件那麼簡單,該從何處入手?我的心里一時找不到頭緒。
然後,我想到了林啟正,整件事他也很清楚,也親自參與過處理,通過他,應該能得到最快速的解決。所以,所以,在我痛心疾首準備結束兩人之間的偶遇時,又有一件讓我必須與他面對的事。
但是,救人要緊,我撥通了他的手機,接通音在耳邊回響,卻遲遲沒有人接听。再撥,還是沒人接。
我又打通了傅哥的手機。這次倒是馬上就听到了傅哥的聲音︰「鄒律師,你好。」
「傅哥,你好,請問林總現在和你在一起嗎?」
「沒有,但是我在等他。」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向林總匯報,請問你能不能幫我聯系一下他。」
「哦,很急嗎?」
「對,很急。」
「可是我不知道林總什麼時候下來,要麼你過來等他吧?」
「好的,你們在哪里?「
「君皇大酒店,我就在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