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種愛情 (二十五)
我進入大堂,傅哥在大廳供客人休息的沙發處向我招手。
「鄒律師,來,坐一會兒。林總待會應該就會下來,晚上六點半還要陪客人吃飯呢!」
我遵命坐下。
「傅哥,林總是在樓上開會吧?」
「不是,他開始說去游泳,但已經上去快三個鐘頭了,不知是干什麼去了。」
「游泳?!」
「對,林總經常過來游泳,有益健康嘛。」
「那你不一起去游一游?」
「呵呵,我可不會游!」傅哥憨厚地笑說。
正說著,我的電話響了,我一看,是林啟正的號碼,趕忙接通︰「林總,您好。」
「有事嗎?」
「對,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向您匯報一下。」
「你上來吧,我在十九樓。」
「好。」我掛斷電話。
傅哥望著我問︰「林總讓你上去?」
我點頭︰「說在十九樓。」
「哦,還在游泳池那里。」
我起身,傅哥忽在旁提醒︰「鄒律師,今天小心一點,林總心情不太好。」
「是嗎?他和江小姐吵架了?」我假裝無意地問了一下。
「江小姐早走了,是生意上的事,好象是走了一單大買賣。總之你小心為好。」
我說了聲謝謝,向電梯間走去。
站在電梯里,我暗下決心,辦完這件事之後,無論如何不在致林做了!無論如何不再和他見面了!
電梯安靜地升到了十九樓。我走出電梯,來到游泳池門口,準備推門進去,突然站出一個服務員攔住我︰「對不起,小姐,今天下午游泳池不對外營業。」
我很納悶︰「可是,林總讓我到這里來啊?」
他馬上轉變口氣︰「是林總請您來的嗎?那請進吧!」
原來游泳池都要獨享,真是太奢侈。
我推門走了進去,偌大的一池碧水,安靜地泛著粼粼波光,未見他的蹤影。我在四周搜尋,看到遠遠的靠窗的角落,有一個白色的身影。
我朝他走去,只見他穿著件白色的裕袍,頭發濕漉漉地攏在腦後,坐在一把椅子上抽煙,地上散落著不少煙蒂,還有兩個空的可樂罐。他如此衣冠不整,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走了過去。
我的高跟鞋踩在瓷磚上,發出聲響,引他回頭。他拉過一張椅子,示意我坐下。
「什麼事?」他問,態度很冷漠,與昨天判若兩人。
我把今天的事情詳細地向他復述了一遍,他一邊听,一邊抽煙,煙霧繚繞在他的周圍,他的臉時時陷入了迷蒙中。
我說完後,他半晌沒有反應,然後說了一句︰「你認為這件事應該怎麼處理?」
「這樣做是不對的,應該趕快讓劉軍出來,讓承建商繼續讓他治病,妥善處理這件事。」
「你也說過,這是劉軍和承建商之間的事,與我們並沒有什麼關系。」他對此事的反應,比我想象的要冷淡很多。
「是的,從法律關系上來說是這樣,但是如果林總能夠出面協調一下,也許這個問題能得到很快的解決。」我誠懇地要求。
「有些事情不是能不能做,而是可不可以做,每年在我們公司開發的樓盤工地上摔傷摔死的民工起碼上百,如果我干預了這一個,其它的怎麼辦?」
我急起來了︰「但是,這件事畢竟有些不同,您親自到現場處理,也上了天台,你也知道,是因為我承諾了要幫他打官司,他才願意下來的,之所以這樣,也是……」我準備說,也是因為你。但是說了一半又吞回去了。
他回過頭來,看我一眼︰「也是因為我?但我只是拜托你幫他弄下來,不要死在那里,就可以了。」
「但是也不能把他關到瘋人院里啊?」
「那有什麼不好?吃穿不愁。」
「林總,你怎麼能這樣說?這樣太不盡人情了!」我有些責備的意味。
「有些事,不是我力所能及,我也沒辦法。」他把煙頭丟在地上,任由它繼續燃燒。
「怎麼不是您力所能及,您只要打聲招呼,就可以做到。」
「你太高估我了。」他的語氣很消沉。
他這樣說話,讓我心里氣不打一處來,我確實是高估了他的道德水平。于是我站起身說︰「好吧,那就不麻煩您了,我先告辭了,我再通過別的途徑解決。」
我轉身準備離開,忽然他在我身後說︰「要不然,我們倆做個交易,你如果能幫我擺平稅務稽查處的左處長,讓他不要再來查致林的稅,我就幫你擺平承建商,讓他們乖乖地做好善後。」
我回過身看他,他低頭正點燃一支煙。
「這關左輝什麼事?再說,我也沒有這個本事。」我頂了回去。
他扯著嘴角輕笑一聲︰「所以,有些事,不是你能不能做,而是你可不可以做。」
今天看樣子不是好日子,我從沒見過他用如此傲慢的態度與我對話,心里十分失望。
我繼續轉身向門口走去,他忽又說︰「替我轉告左輝,要他不要太過分,到時候他想來求我就晚了。」
他說這話,明擺著是招惹我。我忍住不滿,依然往前走。他接著又補充一句︰「哪怕到時候是你來求我,也沒有用了。」
我回身,我看見他眼里挑釁的目光,他不再是那個我曾經認識的溫和的林啟正。
我沖過去,他沒有詫異,也許他在等著我的反擊。我沖到他面前說︰「林啟正,我告訴你,你別以為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我永遠不會來求你,我也不會繼續在你的手下討飯吃,我真的很失望,我沒想到你是個這樣的人,唯利是圖,知法犯法,還惡意報復!」
他也逼近我,大聲說︰「是啊,你才知道我不是好人嗎?你才知道我的教養都是假象嗎?你才知道我就是一個混身銅臭的商人嗎?如果我是個好人,我就不會偷稅漏稅,如果我是個好人,我就不會四處行賄,如果我是個好人,我就不會爭權奪利,如果我是個好人……」他的語調突然降低,他低頭看著我的雙眼,一字一句說︰「我就不會一邊和江心遙討論終身大事,一邊還對你抱著非份之想……」
我被震住了。片刻後,我恨恨地說︰「你真是無恥!」
他點頭︰「是,我就是很無恥。鄒雨,你別太囂張,我忍了你很久了!」話音未落,他伸手將我攬入懷中,我的手本能地舉起,擋在胸前,他將我的手輕輕扳開,照著我的嘴唇吻了下去。
我的腦子里有過抗拒的想法,我的手也無力的表示過拒絕,但是,很快我就放棄了,相反地,我緊緊的抱住他,我踮起腳努力讓兩人的高度更加合適。他的浴袍濕濕的,貼在我胸前,他的頭發有幾綹垂到了我的前額。他緊緊地摟著我,仿佛要將我嵌入他的身體。
我不是聖女,我不是貞婦,我的理智已經退避三舍,只剩下我的在無限膨脹。我現在才知道,其實我期待這一刻已經有多久。是意外也好,是失誤也好,是貪心也好,讓我先在他的懷中享受這一刻吧,別的事,呆會再說,呆會再說。
很久很久,在我幾乎魂飛太虛的時候,他終于停止了。我睜開眼,見他的臉就在面前,幾絲濕濕的頭發粘在他的前額上,我伸出手,把它們撥開。
他松開我,牽著我的手向游泳池的門口走去。我不是未經世事的小女孩,我知道他要干嗎,所以我僵著身子,停在原地。他回頭看我,用期待的眼神。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我的理智回歸大腦,然後撥開他的手,堅定地對他搖搖頭說︰「不!不行!」
「你不愛我嗎?」他有些失望地問。
「不愛。」我清晰地答。
「我不相信!上次晚上從這里離開的時候,你為什麼哭著跑回家?」
那天晚上?他怎麼知道?難道他跟著我?我一時語塞。
「鄒雨,我們都不要逃避好嗎?這段時間,我都快瘋了!我只想見到你,但真正見到你後,我又什麼都不能做。我承認我這樣做是不理智的,但如果我繼續假裝若無其事,我會更加失去理智。」
「然後怎麼辦呢?如果不逃避,我們應該怎麼辦呢?」我問。
「做我們想做的。」他答。
「你能給我什麼?」
「你想要什麼?」
「你能給我買很多的首飾?「
「可以。「他點頭。
「你能送給我最好的房子,最好的車?」
「可以。」他點頭。
「你能給我很多很多的錢,只要我開口?」
「可以。」他點頭。
「你能幫我擺平所有的事,讓我成為這座城市里最賺錢的律師?」
「你可以不做,但如果你想做,我可以。」他繼續點頭。
「然後呢,我做一個躲在你身後的女人,等你有時間的時候來看看我,即使睡在我身邊,你也要想好理由,對著電話撒謊。在人前我們要裝作陌生人,在人後我們卻是有實無名的夫妻,搞不好我還可以為你生個兒子,過個十年二十年,你就安排我們到國外了卻殘生,這期間我得禱告你不會移情別戀,或者我還得想辦法積攢一點錢財,以備不時之需。」我說出心里早就想說的話。
他看著我,被我的話震動。
我接著說︰「林啟正,這就是你想做的吧?和每個有錢的男人的想法也沒什麼不同。我甚至都不用問你,江心遙怎麼辦?鄒月怎麼辦?你那個太上皇怎麼辦?——你能給我的,不是我想要的,而我想要的,是你永遠不能給我的。」我一口氣把話說到了底。
他低下頭,一言不發。那種被挫敗的表情讓人不忍。
我走到他面前,撫模他的臉,伸手環住他的腰,將臉靠向他的胸膛,其實這是我一直想做的,讓我做一次吧。
他也輕輕地摟住了我,然後他說︰「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會答應我的要求,你不是那樣的女人,對不起。」
我的耳朵緊貼著他厚實的胸膛,听到這句話,我的眼里滿是淚水。想愛不能愛,想留不能留,再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難受。
「鄒雨,還是希望你記住,此時此刻此地,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他撫模我的頭發,溫柔地說。
我們倆靜靜地擁抱著,在波光粼粼的池水邊。
然後,我又一次堅定地離開了他。這一次,應該是真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