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與王爺 第七章
第四章
「皇兄最近遇到了什麼好事嗎?」
「什麼?」
李旭顥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皇帝李瑋明,他們剛剛商議完關于邊陲地區的軍備配置,怎麼話題一下子跳到別處去了,而且還是教他模不著頭緒的問題。
李瑋明揮揮手,讓一旁伺候太監將東西收整妥當,一邊走回龍椅坐下,一邊道︰「你最近似乎心情不錯。」
李旭顥微訝,「是嗎?」
李瑋明溫雅笑了,「雖然朕不敢說全然了解皇兄的心思,但這幾日來,皇兄顯然比以往更加舒展的眉頭,以及偶爾在朕看來還可稱得上是帶著笑意的眼神,肯定是有些好事發生了吧?」
一雙晶亮有神的杏眼驀地跳入李旭顥腦海,但他立即揮去,不想承認那只小飛鼠的確讓他這幾日的心情變得不錯,就算真是如此,那也只是因為……她真的很有趣。
她就像只小老鼠,彷佛不在乎她被囚禁的處境,也沒有自覺到她身受重傷的事實,每天只會吃飽睡、睡飽吃,一副天塌下來也有其他人頂著的無賴樣。再加上她很愛笑,一有開心的事就咧著她那張小嘴笑了起來,尤其只要喂飽她,她就像是擁有了全世界般滿足,真是太容易取悅了。當然她也很吵,明明只是問個簡單的問題,她也有辦法東拉西扯的說上大半天,而真正該坦白的事情卻又像蚌殼般一粒沙都不肯透露。
每天光看著她那千變萬化的活潑生氣,與天下本無事的自在態度,就算再怎麼憂國憂民的人,也肯定會被感染到那份自由無拘,而變得心情愉快起來。
不過,他仍舊不願意承認,他心情變好是因為她——嚴格說來,絕對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她很有趣」。
「如果臣真為了什麼事而感到高興,也必定是此刻天下太平、國泰民安,邊關多年的戰事也終于告歇,而最教臣感到告慰的,是皇上寬厚仁心與聰穎睿智並具,乃天下蒼生之福。」
李瑋明看他一眼,沒再多問些什麼。他相信皇兄這些話的忠心與真誠,只是如果皇兄不願意說出口的事情,就算拿他是皇帝來壓他,他也肯定不會多說,再怎麼追問也無益。
「邊關戰事終于平息,確實是一大喜事,守關的鎮北將軍即將班師回朝,朕必定大大賞賜,朕記得鎮北將軍曾經是皇兄的戰友?」
「是,奉將軍才智雙全,威武勇猛,是個難得的忠義之士。」言下之意,奉將軍是個可用的人才。
李瑋明的神情有抹懷念,「日子過得真快,父皇病重那時,朕年紀尚幼,但朕永遠記得當時身在邊關的皇兄日夜兼程趕回皇宮,就為了見父皇最後一面。那一日,也是朕第一次見到皇兄,皇兄一身銀亮戰袍,猶如戰神般的直奔父皇寢殿,即使風塵僕僕也無損你的一身威武卓絕,朕對皇兄當年的英姿印象非常深刻。」
「都是過去的事了。」他淡然道。
「皇兄,你今年也二十有八了吧?」李瑋明突然道。
「是。」
「旭王爺至今仍是孤家寡人,滿朝文武不時上奏,希望為皇兄牽成良緣,皇兄難道不想替王府多添點熱鬧喜氣?」他狀似隨意的問。
「臣心系國事,無暇理會那些芝麻瑣事。」李旭顥也是一如以往嚴肅堅定的回道。
李瑋明在心里嘆了口氣,只怕真正的理由並非如此,但他仍舊沒多說什麼,只是淺笑道︰「皇兄為國為民,朕同樣感念在心,但仍希望皇兄能夠為自己多想想,若有中意的人選,朕絕對會為皇兄做主的。」
「臣明白。」李旭顥恭謹道,但神色淡然無所謂,顯示對婚姻之事並無特別的想法,甚至能免則免。
「說起來,皇兄至今無妃,朕恐怕也是罪魁禍首之一,畢竟這十年來皇兄傾盡所有心力忙于輔佐國事與教導朕如何成為一個明君,怎麼還有多余的時間跟心思去顧慮到自己的婚事?」
「皇上言重了。能輔佐皇上,既是臣的職責也是莫大的榮幸,更何況臣對婚姻之事從沒放在心上,皇上不必多慮。」
李瑋明深看他一眼,認真道︰「論外貌,皇兄也是個英挺偉岸的俊男子,又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堂堂旭王爺,如果皇兄不是這般嚴肅冷峻,氣勢懾人,肯定早就有不少王公權貴拼了命也要將女兒嫁給你。」
「也許吧。」他仍是無所謂的道。
自幼,父皇便讓一位江湖高人進宮教他武藝,並在十歲那年跟著師父走遍大江南北,十五歲那年他奉旨領軍鎮守邊關,十八歲那年從邊關回宮後,有不少人向他提起婚事,皆被他一一冷漠回絕,雖然還是有人不死心,但他只消冷眼一瞪,那些人就不敢再多吐出半個字,就連朝中最禁得起他冷眼對待的大臣們也放棄了。
對于自己的婚事,他是真的不放在心上,也不想往自己身上再加諸另一種束縛。
更何況每個人都怕他,認為他嚴峻又冷漠,待人嚴厲,王公大臣們想要婚配給他的那些千金之軀、掌上明珠怕不被他一瞪眼就嚇昏過去了,嬌弱得連大聲說話都會被嚇哭,他要那種女人做什麼?只是自找罪受罷了。事實上到目前為止,也就只有一個人,即使曾經在他手里命懸一線,也還是無懼于他,甚至敢大聲的痛罵他。
想起那張表情豐富的小臉,他心里就——咦?
李旭顥驀地回神,他剛剛又想到那只小飛鼠了嗎?會不會太過頻繁了點?明明只是清秀不起眼的容貌,他有什麼好想的?即使她真的很有趣又很好笑,也只不過是他利用來幫他把「那樣物品」給偷出來的人罷了,事情辦完之後兩人就再也不會有交集了,那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李瑋明坐在龍椅上,不動聲色的看著李旭顥嚴峻面孔上極細微的轉變,也許連皇兄自己都沒察覺他神色的異樣流轉,肯定是有什麼事發生了吧?
她被下藥了。
冉飛生整個人趴倒在院落的圍牆上,她十足肯定這個事實。
時值盛夏,日頭很毒啊,那個狡猾的王爺竟然還沒回來,這樣誰來救她下去啊?她這只小飛鼠肯定會被曬得變成飛鼠干。
他這院落本來就沒有什麼守衛,加上她受傷入住之後,他特意不讓人發現她的存在,也禁止佣僕們擅自進入,所以白天除了她,根本沒有半個人會來。
「這樣真的很糟糕。」她微喘著氣,開始無意義的碎碎念,「原本還以為是我受傷,所以身體虛了點,休息個三五天總該夠了吧,原來竟然給我下了藥。下藥也就算了,還不事先告訴我,害得我現在只能掛在這里動彈不得,真是有夠沒良心的王爺,分明是想看我的笑話……」
原本今天的計劃是進行守衛的偵查,她當然知道李旭顥絕不可能輕易就讓她逃出王府,肯定加強了外圍的守衛,所以她只打算先看看狀況,不然每天躺在床上養病真的很無聊,她向來很受不了無事可做的。
然而當她一鼓作氣跳上圍牆後,就發現渾身的力氣全數耗盡,加上她傷口未愈,疼痛加上虛弱,她只能直接趴倒在圍牆上,就像被點了穴,動也動不了,他到底給她吃了什麼藥?
唔,真是慘,要是被三哥看見,肯定又是一頓大肆嘲笑。
嗚,她一輩子沒這麼倒霉過,真所謂「偷落平陽被王爺欺」,今年肯定是她的大災年!不過,哼,就算下了藥又怎樣?以為她會就這樣乖乖屈服嗎?哼哼,她這些年在梁間屋頂上潛來飛去的功夫可不是白練的,她絕對會逃出去的!嗯,當然,她得先從這圍牆下去再說。
李旭顥回到王府,一腳踏進院落,就看見冉飛生整個人趴在圍牆上,先是一愣,然後很快偏過頭,隱去一抹好笑。
眼角看見人影,她又是高興又是心生怨懟,扭著不知該笑還是該生氣的臉皮瞅著他。
他慢悠悠的走到圍牆下,抬頭與她對視,發現她臉是紅的,只是不知道是曬紅的還是羞紅的。他神情似笑非笑,親切的打招呼道︰「小飛鼠,到上頭曬太陽嗎?」
相較她此刻快被曬干的慘況,他一身神清氣爽,嚴峻的臉部浮現看好戲的愉悅,冉飛生皺了皺鼻子,沒好氣的道︰「你說呢?」
「這次不飛了?還是飛不了了?」
「哼,你笑吧,你笑吧,你能這樣嘲笑我也只有現在了。」
「話可別說得太滿。」
「我知道我這姿勢很蠢,但可不可以麻煩你停止你的嘲笑,先把我救下去再說?」
他微揚眉,「要我幫忙?」
她咬牙,「要我求你嗎?」
他眼眸浮現一抹笑意,「听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
她睜大眼很用力的瞪他,「那就麻煩你這位善良又好心王爺,大發慈悲把我救下去——這樣行嗎?」
「听起來不太誠心哪。」
冉飛生終于忍不住齜牙咧嘴,忿忿大叫道︰「快點啦!我快被烤成干了!你到底要不要救我啦!」
他被她氣噗噗的模樣逗笑了,一躍身,輕松將她打橫抱起,躍下圍牆,動作利落且一氣呵成。
然後她愣住了。
他……笑了?
她愣愣看著頭頂上方的臉孔,陽光白亮,炫得她有些眼花,但她清楚看見他薄唇的弧線是往上揚的,不是那種淺淺抿唇的似笑非笑,而是真的露出了牙齒的笑法,雖然只有一點點,也只有短短一下子時間,但她真的沒看錯,她忍不住眨眼,再眨眼,確定——他是真的笑了。
她愣愣的想著,原來他笑起來是這個樣子啊……
不是她太過大驚小怪,打小就跟著義父與三個義兄偷遍大江南北,見識過的人不在少數,只是打從她開始暗中觀察起這個旭王爺,他那張不苟言笑的嚴峻臉孔就從來沒有改變過,簡直就像生下來只有這一號表情似的,她甚至懷疑他臉上的每一道線條都已經用漿糊徹底固定住,好維持他那張萬年不變的冷峻表情。
其實在沒見到他笑之前,她也不是太在意的,反正這世上不愛笑的又不只有他一個,但當她發現原來他也是會笑的之後,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往她心窩里鑽了進來,鑽啊鑽的,鑽得她渾身不對勁,卻還是鑽不出個所以然來。
落地之後,李旭顥並沒有將她放下,而是抱著她往房間走去。他知道以她目前的身體狀況絕對沒辦法如常走動,他對她下的藥是一般走路動作都不會有任何異狀,但只要一運氣,就會猶如全身大穴都被封住般無法動彈,她肯定是運了氣想施展輕功,才會像一塊肉干似的晾在牆上動也動不了。
不過,他相信只要一次讓她吃足了苦頭,她應該就不會再妄想擅自逃離了。
冉飛生愣愣看著他愉快的笑臉,感覺到胸口似乎有些莫名的悶悶脹脹的感覺,最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正抱著她——
「放、放我下來!」她臉更紅了,慌忙叫道。
她雖然行事爽朗又不拘小節,但女孩家的矜持她還是有的,就算動不了,她也不能這樣毫無顧忌的任一個大男人抱著她不放,連她的義父跟三個義兄都沒這樣抱過她。
李旭顥沒放下她也沒停步,只是淡然道︰「你以為你現在走得動嗎?」
「我——」她鼓著雙頰,杏眼睜得大大的,「就算走不動也可以先坐著,等我能走的時候我再自己走回去……好了,好了,到這里就好了,這里沒太陽了,你先把我放下來吧!」
他在回廊下沒有日照的地方停住腳步,原本想將她放下,但一低眼,看見她滿臉通紅,簡直像燙熟的蝦子,他就不想按照她的話去做了。
「你怎麼了?放我下來呀!」見他不動,她瞪眼叫道。雖然他背著光,卻依舊可以清楚看見,他竟然還在笑?
「你可真難伺候。」他笑得好不促狹,難得她會這般無措,他當然得趁機扳回一城,「叫我把你救下來的是你,叫我把你放下來的也是你,我這輩子還沒被別人這樣大呼小叫的使喚過,你說,憑什麼我得听你的?」
「嗄?」
冉飛生眼楮瞪得更大,小嘴也錯愕的微張,一時無法回應。兩人身體接觸的地方隱隱發燙,一股熱氣往頭頂竄升,教她原本機伶的腦袋變得混沌了起來,他說什麼?他怎麼可以那麼說?
「你、你怎麼可以變得這麼……這麼無賴?」她竟然開始結巴,「男女授、授受不親,你、你不可以這樣輕薄我!」
她扭捏不安的神色反而教李旭顥笑得更加愉悅,故意刻薄道︰「你大可放心,我對一只沒半點姿色的小飛鼠不可能會產生什麼興趣。」
即使他明顯感覺到懷中嬌軟且極富彈性的身軀,他也選擇忽略,之前都是她惹得他無言以對,現在情況顛倒過來,他胸中的怨氣終于得以舒展,真是感到無比的舒暢。雖然知道以他堂堂王爺的身分實在不該與這只小飛鼠一般見識,但他就是忍不住,連他也對自己忍不住捉弄她的心情感到訝異,他何時變得這般放縱自己的情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