儷人香 第七章
紅桔擔憂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一早，她著裝打扮好便來到餐館，瞭解今天李大廚打算推出的今日特別餐點外，順便看看員工們準備得如何。
看見李大廚扛著一堆食材由外頭走進店裡，她急忙上前。
「李大媽還好嗎？」
原本就因為在外頭活動而臉頰泛紅的李大廚，這下連耳根子都紅透了。
「小姐……其實我的妻子是……」
「李大媽是懷了孩子，昨天才會不停的嘔吐。」王掌櫃看李大廚欲言又止，便幫他說了。
「懷孕了？」紅桔的眼眸流露出驚喜。
李大廚與妻子結縭十年，一直苦于沒有孩子，現在總算是有後代傳承香火。
「是呀」李大廚害臊的搔搔頭。
「那你就每天都回家去陪妻子吧一直到李大媽生下孩子，稻禾香都提早一個時辰打佯。」紅桔說得豪氣干雲。
「小姐，這不好吧因為我的關係……」昨天已經請了一天假，李大廚十分不好意思，之後又因為他的關係要提早打烊，教他如何承受？
「小姐都這麼說了，你說謝謝便成，別再推辭。」王掌櫃拍了拍李大廚的肩膀。他家小姐呀，不只不像市儈的商人，還多了體貼人心的溫柔。
李大廚露出單純的笑容，正要開口說話，卻因為大門由外頭被推開而頓住。
「對不起，我們還……」王掌櫃看見來者，突然噤聲。
「怎麼？方才不是還有說有笑的嗎？」紅仕仁一邊搖著扇子一邊走了進來。
在場所有的人全提高戒備，無不同心協力用對抗敵人的眼光瞪著他。
—陣尷尬的沉默後，紅桔首先走向前，笑說︰「大哥一早來這裡，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是不敢當，來小討人倒是真的。」紅仕仁勾動嘴角。
他打小就討厭這個妹妹，明明他才是紅家的長子，為什麼爹生前總是將紅桔帶在身邊，死後還把家產全給了她？
他就是嚥不下這口氣，不過，她能這樣微笑的時日也不多了。
「討人？我不懂大哥在說什麼。」
「別急，你瞧瞧這個就明白了。」紅仕仁從腰間取出一張紙，攤開，在她的面前晃呀晃的。
紅桔擰著眉頭，不懂大哥讓她看這張紙有什麼用意，然而當她定楮一瞧，瞬間愕然。
「快把人交出來吧」瞧她的模樣，紅仕仁知道她明白了。
「為什麼你會有稻禾香與李大廚簽定的合約？」紅桔不懂，這份合約明明妥善的收在書房裡，怎麼會跑到他的手上？
「你不需要管，我只是告訴你，我把這份合約賣給柳家餐館了。」紅仕仁露出殘忍的笑容。
「什麼柳家餐館？」紅桔一頭霧水。
柳家餐館是什麼東西？她從來沒有听過這家店。
「柳家餐館是柳騰衛開的餐館，明天就要開幕了。」紅仕仁好心的為她解惑。
柳騰衛紅桔一听到這名字，就滿心不悅。
「柳公子買了這份合約，要李大廚從今天開始就為柳家餐館工作。」紅仕仁沒有太多時間在這裡耗，得趕緊將李大廚帶回柳家餐館，才能領柳騰衛打算付給他的錢。
「少爺，你別胡說了李大廚是跟稻禾香簽了五年的合約，這五年他都要為紅家工作。」王掌櫃看不下去，衝出來罵人。
紅仕仁睞了他一眼，「我說過了，我把李大廚的合約賣給柳公子，柳公子惜才，不辭重金禮聘李大廚到他的餐館工作，而這筆錢我已經收下了。」
「什麼？」紅桔瞠大眼，怒瞪著大哥，「你憑什麼把李大廚的合約讓渡給柳騰衛？」
「就憑我是紅家的人。」紅仕仁倒是一點都不羞傀。
「可是稻禾香是我在主事，若我沒說要賣合約，就沒人能賣。」紅桔難得動怒了。
「我的好妹子，大哥也是缺錢呀」紅仕仁走進紅桔，露出邪佞的笑容。
「如果你硬要說大哥不是紅家—人，不能支配稻禾香的事情，那你就去官府告我，讓你這分不到家產的可憐大哥關進牢裡。」
「這……」紅桔蹙起眉頭。
她猶然記得，父親臨終前緊緊握著她的手，告訴她，如果紅仕仁做了什麼壞事，只要還能原諒，就要她多多擔待，畢竟紅家只有他一個男丁一
「我的好妹子，你說，你要不要去官府告我呢？」紅仕仁清楚得很，他這妹子雖然搶走了他的家產，但她的心地是柔軟的，根本不可能將他扭送官府，而他就是吃定這一點，才敢為所欲為。
「小姐，你不能縱容少爺」知秋上前，抓著紅桔的手。
上回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稻米是紅仕仁所竊，但是這回合約會無緣無故的出現在他手裡，一定是他乘機潛入府邸。
「知秋，你這丫頭沒有資格說話」紅仕仁大聲斥責。
知秋一點都不怕他，雙手擦腰，怒瞪著他，「前幾天我撞見你從小巷子出來，一定是偷偷從後門進入府邸偷合約吧」
「你別胡說」紅仕仁漲紅了臉。
真是可惡的丫頭，居然如此沒大沒小。
「知秋，別說了。」紅桔拉了拉知秋的小手，閉上限，沉痛的開口，「請大哥將李大廚帶走吧」
「小姐？」在場所有的奴僕與員工全詫異的看著她。
紅桔睜開眼，走近李大廚，「李大廚，真的很對不起，你的合約被賣給其他店家，請你多擔待。」
「小姐，你千萬別這麼說。」李大廚的眼眶都泛紅了，「是我沒有用，合約在哪裡，我只能到那裡工作。」
「如果你的合約期滿，歡迎再回來稻禾香與我們一起工作，稻禾香的大廚位置永遠都會為你空著。」紅桔微微一笑。
是她太不中用了，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員工。
「我會的，我一定會回來的。」李大廚抓住她的手，激動落淚。
「嗯，有你這句話就夠了。」紅桔轉身，「知秋，你去帳房取一百兩給李大廚。」
「一百兩？小姐，你要做什麼？」李大廚詫異的看著紅桔。一百兩可不是小數字呀
「李大媽懷孕了，需要進補，孩子出生後也要吃食與上學堂，這些錢還不一定夠用吧」紅桔神情堅白皮的說，「請你一定要拿這些錢，這是我的一番心意。如果你不拿，我會對自己無法保護你感到非常愧疚。」
「我知道了。」李大廚點點頭。
紅桔領著所有人送李大廚離開稻禾香，當餐館的大門再度緩緩關起時，屋內是一片愁雲慘霧。
＊＊＊
一個時辰後，稻禾香的大門再度被打開。
燦爛的陽光化成光絲從屋外射入屋內，照在坐困愁城的員工們的身上。
知秋一手撐著頭，一臉若有所思，但是一瞧見走進屋裡的高大身形，隨即站了起來。
「姑爺，你怎麼回來了？」
「老管家派人到農地要我趕緊回來。」梁尚維環顧屋內，獨不見令他擔憂不已的小妻子，「我的娘子呢？」
「小姐在書房裡，說要算算今年到現在賺了多少錢。」知秋滿臉擔憂，走上前，眨了眨濕潤的眼眸，「小姐真的好善良，她不忍心將自己的大哥扭送官府，只好任由沒良心的少爺帶李大廚離開。」
「別哭，詳細的情形，你一邊走一邊跟我說。」梁尚維邁開步伐，往稻禾香裡頭走去。
「嗯。」知秋吸了吸鼻子，跟在後頭。
當一腳跨在餐館與住家相連的門檻上時，梁尚維突然轉過頭，「王掌櫃，請你交代店小二和學徒快點準備開店事宜。」
「開店？可是我們少了大廚……」王掌櫃一臉不解。
「沒關係，我自有辦法。」他露出堅定的笑容。
「我知道了。」王掌櫃用力點頭。
坐在桌前歎氣的店小二和學徒開始動了起來，他們不清楚為什麼，總覺得梁尚維說他有解決的方法，就一定能讓人放心。
梁尚維急切的踏上通往書房的迴廊，耳朵听著知秋的抱怨，同時暗暗思量。
當推開書房的門時，他的心裡早已有了譜。
紅桔听到門被打開的聲音，疑惑的抬起頭，看見他站在門前。
「尚維，你怎麼回來了？」
「你就如此輕易的放大廚離開，難道不怕稻禾香會毀在你的手上？」梁尚維皺起眉頭，走近她。
他知道，稻禾香之于她，就如同她敬重她的父親，紅桔會嫁給他，會放棄年輕女子該有的愉悅生活，全心投入工作，不就是因為想扛起先父留給她的唯一東西嗎？
如今，稻禾香的招牌廚子被人帶走，她應當據理力爭才是。
「我……」紅桔擰著眉頭。她也是百般不願呀「他是我大哥，我不能上官府告他。」
梁尚維看見她眼眶泛紅，心疼的將她擁入懷中，下顎靠在她的頭頂，嗓音溫柔的安撫她，「我知道了，我明白了，只是你一再容忍大哥，只會讓他更加肆無忌憚，這樣的下場不會是你想見到的，也不會是岳父在天上樂于看見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她偎在他寬厚的胸懷裡，一直強忍住的淚水終于滑落臉頰。
「別哭了。」他低頭吻去她臉頰上咸咸的淚水，「有我在，我一定會幫助你渡過難關。」
她是他的妻子，她的事就是他的事情，梁尚維對她總是義不容辭。
「那你說，咱們現在該怎麼辦？」紅桔抬起頭，凝睇他。
他微微一笑，「今天餐館照常營業，還有，不只今天，明天、後天都要營業，一直到李大廚回來為止。」
「咦？」她雙眼圓睜，一臉茫然。
＊＊＊
高溫的廚房裡，學徒們捧著剛煮好的菜肴直往餐館端去，鍋鏟互相撞擊的聲音、熱油沸騰的響聲，以及店小二不斷走入廚房追加餐點的嚷嚷聲，讓廚房十分嘈雜。
「這盤腰果蝦仁我端出去了。」學徒老陳端起盤子，大聲吼道。
「第四桌再追點一盤瓖豆腐。」店小二朝廚房裡大吼。
紅桔從後門走進寬闊的廚房時，見到的就是這番景象。
「小姐，我只能說姑爺實在是太神通廣大了。」知秋站在她的身後，一臉崇拜。
如果沒有他，她能憑自己的力量撐過眼前的難關嗎？
她的視線越過放著一堆食材的大桌，來到廚房最底端用石頭搭建而成的五個大爐灶，其中一個爐灶前面站著一個正拿著鏟子炒菜的男人。
梁尚維穿著黑色簡便衣袍，袖子捲到手臂上方，用麻繩固定，長髮束起，汗水沿著額頭滴落，流過他的頸子，滑入衣服內。
紅桔不曉得自己看了多久，眼眸隨著他高大的身形移動，完全忘了應當回到書房整理帳簿。
終于過了忙碌的晚膳時刻，梁尚維用披掛在肩上的布巾擦拭額頭的汗水，一轉身，發現一道嬌小的人影站在後門，緩緩揚起微笑。
「辛苦你了。」知道他看見自己，紅桔走向前，拿起他肩上的布巾，踮起腳尖，輕輕的為他擦拭汗珠。「對了，你來這裡幫忙，那農地怎麼辦？」
好聞的香味傳至鼻腔，不同于廚房的油煙味，讓他瞬間忘記疲累。
「我已經交代小王，要他替我監督收割的工作，所以你別擔心梁家莊的事。」梁尚維笑說。
「嗯，我明白了。」她點點頭，「沒想到你這麼會做菜。」
想起今天他親自做的午膳，清爽、不油膩，十分合胃口，紅桔忍不住期待下一餐。
「跟李大廚比起來，還是差了一截。」他謙虛的說。
「你的廚藝跟李大廚不相上下，雖然口味不同，但是一樣好吃。」她說的可是實話。
「真是太抬舉我了。」梁尚維低頭，偷吻她一下，「既然如此，今晚你想吃什麼？由我下廚吧」
紅桔睞著他，粉唇微噘，「太遲了，王大媽已經在家裡準備好晚膳，等著我們回去。」
如果可以，她真想天天都吃他準備的餐食。
「那就等明天早上吧明天一早我親自做飯給你吃。」不管愛妻想吃什麼，隨時隨地，他都可以為她準備妥當。
「話可是你說的。」紅桔綻放笑容。
「當然。」
梁尚維牽著她的小手，往宅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