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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疫 第四章

@窗景轉成尤里西斯街頭的小船錨廣場,幾乎于三秒之內,烏雲發狠地佔領天空,近壓車頂。

藍獲像是察覺了什麼,加速將車開入尤里西斯街,直行,過窄彎,上了這條路最具坡度的一段,沒多久,果然,響雷炸開雲牢,雨滴紛紛竄落。

雨追逼他們至坡道上一幢樓房庭園的紫藤架下,下車時,雨不只是雨,大得像天頂一汪海洋掉下來,紫藤如何茂密也抵擋不住。

拾心踏出車門立即被淋濕,藍獲繞過車頭,拉開西裝外套,將拾心掩擋在懷里,半挾著她,快步上石階。

「我的鞋掉了!」拾心叫了聲。

藍獲索性將拾心抱起,沒去撿那滾下長長階梯的鞋。三步並兩步,到了門廳前的平台,他仍沒放下她,直到進入門廳,關緊綠格子玻璃門,她的雙腳終于踩實了地面。

靶應的燈亮了,他們面對彼此,兩個人都濕透了,身上的雨水滴得蜜色燒磚換了一個色似的。

紅著臉,拾心回開雙眼,睇向外頭的陰霾雨幕。「雨好大……」

「這個時節偶爾會有午後暴雨。」藍獲月兌掉西裝外套,隨手與公文包一起丟放,只提著裝了檸檬和荔枝的水果袋,另一掌拉過拾心的手,往里走。「你濕透了,得趕快把衣服換下。」他打開客廳大門,牽她進屋。

拾心停在玄關,抽回被藍獲握住的手。

藍獲回首,疑問地挑眉。

拾心說︰「會把地毯弄濕……」她顧慮著。他這幢新房,什麼都是新的,最好不要留下難清的痕跡。

藍獲轉正軀干,面對著裹足不前的拾心,像在等她走過來。她一寸不前,還後退。他在她退到快抵門時,沈緩說道︰「這場雨會下到深夜。你不進來,也不可能出得去。」

拾心一愣,搖起頭。「我必須回駱家!」她旋足,手往門把抓。她不能被雨困在這里,她迷迷糊糊才又跟他回來,明明決定今天不畫的……

「藍君特先生約了我明天——」

「拾心,」藍獲打斷拾心的嗓調,走近她後方,手臂箍住她的腰。「拾心——」這聲叫喚,拂過她頸背,令她一陣麻顫。

轉過身來,拾心眼神倉皇地閃爍著。「藍獲……」他站得離她好近,作畫以來,他們從未這麼靠近,即便之前那個壽宴日子,他曾對她無禮,但在這屋里,他沒有過任何越距行為。「藍獲,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去?」平抑發抖的聲線,她想起他稍早于車里吻了她,那個吻,深入她的喉嚨、她的心口,教她恍恍墜夢,現下才感覺莫名緊張。「你送我回去——」

「你今天得作畫。」藍獲堅定地打斷拾心近乎哀求的柔弱嗓音。「這種暴雨天,濱海交通干道一定封閉管制,不能自由通行。」

拾心難以置信地搖頭。「騙人……」

「你從北國回來不久,可能不清楚隻果花嶼法規。」藍獲抬起一只手,彎著修長的指節,滑過拾心頰邊,將一繒濕亮黑發勾至她耳後。「暴雨天出門,走錯路,不是拿張罰單就可了事。」

拾心美顏錯愕,咬著唇,很苦惱。

「留下來,等雨停。」藍獲軟聲安慰,退開一步,手輕握她柔荑。「我會送你回去——」

「在明早之前嗎?」拾心急了,卻更加說錯話。「你說這場雨會下到深夜,我不能在這兒過夜……」越解釋越糟糕,她早落入進退不能的窘境。

「如果是老天爺的意思,藍君特也沒轍。」藍獲這會兒放開拾心的手,逕自彎入一座木質阿拉伯屏風後。

拾心愣住,眼楮看著屏風上的鏤花。藍獲的身影在那些孔洞中,遠離了。

漸漸地,她听見了雨聲,穿過這幢隔音極好的屋子,如藍獲所言,是老天爺的意思。她走不了,就算他不強留她。

拾心垂眸,看著自己沒穿鞋的兩腳。人家灰姑娘掉一只鞋,藏著另一只,等到王子來配對。她兩只鞋都掉,回不去,藍君特也不可能來找。

這場雨,沒有停的跡象。

拾心後來還是踩濕了藍獲新房的地毯。

客廳里燻了層輕淡橙色,室內出了春日太陽一般。

包換過干爽的衣服,拾心覺得自己看起來一定像是穿著藝術改革服。她身上的曳地長袍,結合了好些國家的傳統服特色,寬寬的七分袖、微果的U形前襟,素雅的編織花紋滾邊與暗藏華麗的珠繡——藍獲說,這也是一個國家的傳統服飾,屬于最珍貴的那一類。她想,是收藏品吧,他大概要把它裝飾在他這新房中。她記得他的書房有一件豐駝毛幾何織錦ponCho當壁毯。

縴指描觸藕白長袍的繡飾,得小心一點,否則,會把這件他借她穿的收藏品弄髒。拾心回定神思,謹慎地捋捋袖子,獨自在客廳畫著藍獲的肖像。

往常,藍獲會坐在壁爐前的單人沙發,讓她對著他畫。他說這畫完成,要掛在玄關,她其實覺得他有點老派,可仍全心投入畫著他。

「藍獲——」

當、當……報時骨董鐘打了好幾聲。

「藍獲——」

拾心喊著藍獲。他說離開一會兒,換洗完畢就過來,卻是去了老半天。壁爐火焰亮如白晝。拾心抬眼,掠過畫板,望著壁爐口,盡避遮光罩掩著,依然瞧得出木柴燃燒烈旺。拾心放下炭筆,走到單人沙發落坐,目光朝自己原本站的地方瞅著。

畫架後面五公尺遠的樓台客廳里,長沙發、短沙發、矮方桌和茶幾置物櫃還蓋著防塵布,大落地門外的露台花圃,藍獲已種下鈴蘭。他說等正式入住,他會每天用小花瓶插鈐蘭,擺在床頭、擺在浴室、擺在餐桌、擺在客廳。你呢?想擺在哪里?

拾心側過臉龐,盯著沙發扶手旁的杉木茶幾。這茶幾像個輪軸,桌面小小圓圓的,木質顏色細致。拾心伸出手指描摹著,站起身,走向畫架,拿起炭筆,在畫中的空茶幾增上一小花瓶鈐蘭。

多了鈐蘭,男人的臉柔和生動起來。拾心愣愣地審視著畫布上的構圖,再看看一旁的草圖。真正完成一幅油畫耗時會超過半年,藍獲是否要等那麼久才正式入住?她現在,想問他——他種下的鈐蘭,撐不撐得過暴雨呢?

窗外雷電轟打牆柱,巨響撥動整幢屋宇,燭台式吊燈閃丁閃,十八簇橙輝齊滅。

拾心僵頓。

「拾心。」黑暗中傳來男人的嗓音。

拾心沒立即應聲,她听著下階梯的腳步聲,一聲、兩聲、三聲、四聲,那階梯有五級,她可以感覺男人踩著地毯走到她背後。

「藍獲!」她轉過身,明知只會是他,不會有其他人在這屋里,她的心竟猛烈地急跳起來。

「別怕。」藍獲聲調沉穩,低回拾心耳畔。「來這兒坐。」高大的身影往壁爐接近,他移開遮光罩。

瞬間,爐火烘亮沒有燈光的廳室。

「停電嗎?」拾心喃問。

「這一帶的電力設施遭雷擊,住家備用的發電系統似乎也受影響,無法運作。」他往壁爐里添一根松木。

火光像她作畫最後、最後涂上的保護層,使得這個空間不真實極了。

他就地落坐。她歪頭凝視著他。他坐在地毯上,比他坐在沙發中,更引動她的畫筆,她卻松開手,讓筆無聲無息掉在地毯某一處。

「過來,拾心——」

她想和他一樣坐在地毯上,他就開口了。

當他將放有玻璃杯、壺的托盤擺在壁爐底座凸沿,她朝他走過去,與他面對面坐在地毯上,他倒出玻璃壺中的飲料,倒了兩杯,她就接過一杯。

他說︰「喝吧。」

她小口啜飲著,美眸瞄瞅他濕亂的發,大概是停電,來不及弄干,他頸間垂掛一條長毛巾,穿著簡單的潔白T恤、寬松的亞麻長褲,月兌離他貫有的冷漠專業模樣。

「味道如何?」他也拿著和她相同的雞尾酒杯,但沒嘗一口杯中物。

「這是什麼?」味道不錯,有一種蠢蠢欲動的……性感。沒錯,不太像是單純的果汁飲料,雖然她嘗出了甘香清甜的荔枝和檸檬。「這是酒——」

「人魚的淚。」藍獲說。這時,他才舉杯喝干飲料。

一個木頭爆裂聲進出壁爐,火花跟著閃跳。藍獲放下自己的酒杯,看著拾心的眼楮,無聲而緩慢地執起短口長身玻璃壺,再次于空杯之中注滿人魚的淚。

拾心拿低喝空的杯子,也讓藍獲倒了第二杯。她低語︰「你做的嗎?」使人魚哭泣……

「嗯。」藍獲低應。「好喝嗎?」

拾心眨顫一雙美眸,眼周泛著綺麗的紅,仿佛微醉了。「是快樂的淚?還是傷心的淚?」

藍獲品酌著酒液,沒說什麼話,僅是沈眄著她,像是要她也快快喝下這第二杯。喝光一壺,她便能知道是快樂,或傷心。

拾心于是一杯接一杯喝起了人魚的淚。這種混了許多酒,嘗來像果汁的飲料,其實是迷藥!拾心的酒量並不好,沒多久,她表情嬌佣,歪斜著頭顱,長發落蓋一邊肩,閉眼兜出杯子。

「還要嗎?」藍獲放下自己的杯子,接取拾心的杯子。

拾心睜開眼楮,對他笑了笑。「還要。」意欲表達得很清楚,一根蔥白玉指朝著玻璃壺。「快樂的淚,那是快樂的淚……」虛描火光映照的玻璃壺輪廓,她呵呵笑起來。

藍獲不斷地重復倒酒的動作。她喝了幾杯,他也就幾杯下肚,她醉紅了臉,他沒有,眼光專定,專定得過分,好像完全沒有喝酒一樣。

「拾心——」嗓音也未聞酒氣,他移開兩人中間的杯壺,只拿著一杯酒,身體挪近她。

「嗯?」拾心揚眸瞅他。「你踫到我了……」她指著他伸直的腿,接過他手上重新斟了酒的杯子,不在意他似要將她圍困的坐姿,紅唇逕自輕餃杯緣,舌忝啜酒汁。「這次倒太滿了,你喝醉了——」拖著甜甜的尾音,她美顏微俯,用兩手捧杯。

「拾心——」藍獲采手拂開她額前的發絲。

拾心臉龐倏地昂抬。「不要再取笑我!」美眸瞪著他,她改以單手拿杯,嬌嗔道︰「我怕人魚的淚濺濕裙子——」

「拾心,」藍獲接過杯子,飲了一口,再喂拾心一口。人魚的淚沒那麼滿了,不用擔心弄濕衣物。他說︰「你喜歡這一件衣服嗎?」

拾心舌忝舌忝唇上的余香余甜,盯著布料上美輪美奐兼蓄內斂的繡紋,點頭柔聲道︰「我喜歡,很喜歡,真漂亮,你為什麼會有這件珍貴的收藏品?」

「一個朋友送的。」藍獲凝眄拾心垂首的嫻靜模樣,長指從她額前緩移至她耳垂,巡禮似地摩著她絕美的線條。「這比收藏品珍貴——」

「女性朋友送的嗎?」拾心問,輕輕地將頰邊的鬈長發繒掠往肩後,縮了縮脖子。她怕癢,他彷佛知道她怕癢,故意一直摩她敏感的部位。「藍獲……」她想叫他不要搔她的脖子,一開口,酒杯湊來,果香柔緩地滑進她喉嚨里。「你真壞……」她喘息般的笑聲恰似撒嬌。

藍獲喝掉杯里最後一口酒,擺開杯子,揉著拾心的耳垂。「拾心,你今天沒戴耳環——」

「噓。」柔荑按住藍獲的嘴,拾心小小聲地說︰「赫斯緹亞不準學生上課戴耳環,我都是偷偷戴的,不要說喔!」在唇上做個隱形拉鏈,欲收回制住他雙唇的手。

大掌裹覆拾心微移的手。「沒被發現嗎?」藍獲問著,沒讓臉上柔女敕觸感離去,也舍不得她俏皮的神秘語氣消失。「從來沒有其他人發現你偷偷戴奇怪的耳環嗎?」

他的問題有點奇怪,可她判斷不出哪里奇怪。拾心愣眨雙眼,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嗯,沒人發現。因為我老是綁不好規定的發型——」

「故意不綁好嗎?」藍獲將拾心的掌往他下巴壓摩。

拾心笑了起來。「好癢……」抽手抽不回,她反掌。

藍獲長指嵌纏價心的縴指,這會兒,他摩起她與掌心一樣嬌細柔皙的雪白手背,緩緩地。

「你胡子沒刮干淨,故意不刮干淨嗎?」模仿著藍獲講話的調調兒,拾心要拉回自己手,藍獲不讓。他們拔河一樣,在他下巴摩來摩去,摩得她的肌膚紅了,笑個不停。「你把我的手當刮胡刀啊……」她的笑聲甜膩膩、醺醺然,身子正往他懷里偎。

藍獲不再摩她,唇貼著她的手背,細細啄吻五根玉指,咬她的指尖。她顫了一下,揚睫瞅他,眼波流動,勾人心魄。他翻手,吻她的掌心。「拾心——」

「嗯?」她感覺他唇上的濕氣,臉龐朝他靠近。「人魚的淚——」在他嘴里。

她往前又移了一寸,他便吻住了她。

「拾心——」雙臂圈摟她,他吮吻她的唇,舌頭頂觸她的舌尖。她挑了一下,他便卷裹她。兩人密實地吻得不分不離。

她被他抱在懷里,渾身籠罩爐火熱息,幾乎躺平了,他卻坐了起來,讓她的長發如波浪起伏在他腿上。

「拾心,你有沒有喝醉?」他模著她的臉,模著她的唇。她眼楮微合,抿了抿唇,彎挑嘴角,像少女一樣的愉悅神情還帶成熟嬌艷,當她皓齒咬住他的指節,他知道這是她的報復。

「你剛剛也咬我。」拾心睜開眼楮,笑得柔美、朦朧。「你淋雨了嗎?頭發濕濕的……」

藍獲拉下頸上的毛巾,輕拭拾心泌沁汗珠的女敕白肌膚。「熱嗎?」長指沿著U形前襟描繪項鏈般的特殊珠繡,他盯著她粉紅的美顏。「我第一次看女性穿這服飾——」

「嗯——」拾心軟應一聲,柔荑壓住那只在襟口滑動的男性大手。「不要一直搔我癢,要不,我也搔你喔……」這威脅,太甜,構不成恐嚇。

藍獲說︰「好。」抱起她,大掌抓著她的腰。

拾心呵呵笑著抵抗、反擊,在他軀干上下其手。

他搔她癢,她加倍回他,仿佛,他們是兩條魚,斗氣扒著對方的鱗,扒得光潔、滑溜溜,所有感覺跟著敏銳起來。

她說︰「我穿這件衣服好看嗎?」翩翩起舞,轉個圈。

他箍著她的腰,回答道︰「好看——」

「迷人嗎?」她仰著嬌紅臉龐,像在邀討一個吻。

他回她無限的吻,吻她的眉、吻她的眼、吻她的秀鼻和紅唇,喉嚨發出低啞嗓音。「迷人——」

「但你要把它月兌掉……」她半控半嗔地指出,他的手正在她兩肩,欲將這襲比收藏品珍貴的裙袍從她身上剝除。

「嗯,」他繼續動作,唇往她耳畔吻,手撫褪她半邊衣物。「不用迷人……」

不需要去迷全部的人!迷他就夠了!

「藍獲……不要這樣……」迷迷蒙蒙之中,她听見雨聲,胸前一涼,才覺那應該不是雨聲——

「你把衣服撕裂了!」喘著氣,輕音叫嚷,她捶他的胸膛。「我會月兌下來還給你……」這比收藏品還珍貴的裙袍,有特殊藝術價值,她怎能讓他將它破壞。「你不要用扯的——一

藍獲吻住拾心的嬌聲,大掌抓住她的皓腕。

拾心停止了粉拳攻擊,昂著線條優美的頸子,承接藍獲的吻。她喜歡他唇里有人魚的淚的味道,那使他的吻充滿憐惜,恍若他曾珍愛地,以唇吻去滑下人魚美麗臉龐的一顆一顆淚珠。

甜甜的快樂滋味,彌漫唇舌之間,他們尚未喝完整壺酒,絕妙的後遺癥早一步在體內作用。

陡然,藍獲停下舌頭交纏的熱吻,將拾心推離一臂之距。「你要月兌下還我?」

「嗯?」拾心暈迷迷,心旌搖蕩。「月兌下……」像被催眠地呢喃著。

「對,」藍獲沉沉頷首,大掌從拾心肩上撤回,退一大步,好整以暇地觀望著她。「月兌下。」

拾心听明白了,回神背過身,走到單人沙發前。「人魚褪下衣裝是不是就變成泡沫了?」又轉身面對他,視線與他交凝。

藍獲雙眼幽定地沈眄拾心,久久不語,直到偏光使他那尋思的目光閃出深藍,他發出極低的聲調說︰「那則故事不是那樣講的。」

「我也忘了……」拾心揪著胸前的U形襟口。「我很小的時候,我父親講這則故事哄我睡——」

「我現在講,你睡嗎?」他嗓音的停頓,充盈想象。

她靜了下來,低垂臉龐,像他一樣的停頓之間,空氣微妙地變化著,松軟了、膨脹了——這客廳正在醉,她挪步,裙擺揚倒玻璃壺,人魚的淚瞬間流淌。她不驚不慌,拉高曳地的裙擺,一寸一寸往上拉,露出她白皙的腿。

他盯著她正在進行的月兌衣動作,吟詩一般說起人魚的故事。

她將衣服由下往上月兌,而不是由上往下,那衣服其實隱藏秘密,該由男人來月兌,但他想看她主動,主動把性感撩露出來。

當她抱著裙袍站在壁爐前,他在畫架那方。一直以來的位置,對調了,他成了畫者,以眼畫她,她被畫,只能遵照他的要求。

「拾心,把衣服拿過來——」

她走過去,柔順交還衣物。「你不把故事說完嗎?」

「你要睡嗎?」他的嗓音沈得似有磁性。

她雙腳定住了,美眸無法自他俊顏轉開。他在看她,看她的身體,他的眼神很熱,使她的身體成了另一座壁爐,悶烘團團火簇。

「拾心——」他叫她的名,將她還他的裙袍披掛于畫架旁的單椅,月兌掉身上滲映濕漬的白T恤,露出精實胸膛,讓她也看他的身體,他眼神始終不偏不移,緊盯著她,好一會兒,他把長褲解下。

兩人同等赤果,互看著。

「你是那種會在適當時刻安慰模特兒的畫家嗎?」這話非常地大膽而誘惑,諭示著無盡的意婬和露骨的肉婬。

拾心臉蛋猝染紅澤,已是紅上加紅,醉里更醉,她閉上眼楮,無法純粹將藍獲看成一個人體模特兒。藍獲朝她伸手,呼喚著她,聲調有些澀,喉嚨燒著火似的——也許,再飲一壺人魚的淚吧!

親吻著拾心閉合的眼楮,藍獲一把將她拉近,兩人身軀密貼著。

拾心張眸,眨著睫毛,神情像不安,又不全然如此。藍獲吻住她欲言的紅唇,舌頭探入她嘴里,她粉舌隨著他掠動,嬌吟的嗓音傳出——

「赫斯緹亞……禁止婚前性行為。」結束得非常利落。

藍獲臉龐一退,身軀也稍稍與拾心拉遠。

仿佛,酒醒了。

拾心美眸一下未眨地眄睞著藍獲,重復︰「赫斯緹亞禁止婚前性行為。」

藍獲一言不發,眸色沈濃,凝睇拾心許久。拾心禁不住藍獲的眼神,要別開臉龐,霎時,藍獲堵住她的唇,將她牢牢緊緊地擁入懷里。

拾心沒有掙扎,任藍獲將她抱起,合眸听著壁爐里,柴火燃到高溫盡頭的爆炸聲。

赫斯緹亞的完美淑女,必須讀得出校規,並謹記于心。

「我知道你們的校規……」男人和她深陷柔軟如春泥的床中。

他們四肢糾纏,像樹藤,歡快地蕩動。

「你在破壞我們的校規——」她沒有酒醒,而是醉入末日般的縱欲境界。

「我不是赫靳緹亞學生,我在破壞一個淑女……」不知第幾次,他進入她的身體,嘴里呢喃著醉言。

是醉言。的醉言。他平常不會講這樣的話,今天之前,也沒講過這種話。

「舒服嗎?還痛嗎?」他吻她的嘴。

「嗯……」她的申吟聲,不再緊繃,輕盈、明朗,如雲泡飛升。「我……會不會被退學?」

「不會有人知道。」他模著她光彩奪人的美顏,一手擠進兩人處,調整角度,地深探。

「啊!」一個短促的嬌喊,她美眸睜得大大的,水亮眼簾蕩漾著男人的俊顏。

「藍獲……」微揚柔荑,想模他,又飄飄地往下落。

他俯低臉龐。捉回她的手.貼征頰邊。若不是皮膚獲畫有那麼粘沁汗的光漬,他的神情就顯得太過冷靜。

懊意亂情迷,不是嗎?

窗台亮著成排雕刻蠟燭,一朵一朵著火的玫瑰,香氛裊裊,流光璀璀。

這主臥房,像幅色彩飽和的油畫,最後的保護層都上了。

綢面質感的燭暈,薄透透,抹亮他們起伏的形體。他們的呼吸、體息融為一氣,枕被之間宛如有股番紅花的香味,先是淡淡地彌漫周遭,沒多久,香味擴大了,濃濃烈烈黏在身上。她感覺自己是一個原色,等待他來調和,繼續一幅濃艷綺彩官能畫。

「沒人會知道——」他溫溫緩緩地捻著她,捻她豐盈上的淺紅,捻她濕潤深穴外的艷色。

「藍獲……」她激喘顫栗,受不住他的動作,卻仍將姱修雙腿展成他要的寬度,讓他矯健的腰身完美地瓖嵌進來。

他開始抽動時,她覺得他好野蠻,他的器官不像文明人,勃發碩大地在她的窄徑進行他說的「破壞」,搗著她、搗著她,如同他調制人魚的淚,搗碎荔枝和檸檬一樣,將她搗出汁液。

她很快地濕透、淌水,不是暴雨使然,或者,在她身上昂伏的男人才是暴雨!

汗水自他冷靜的臉龐滴落,顛滾于她波晃的。她搖著頭,虛弱低吟。「你是老師……」不是暴雨。是赫斯緹亞的老師!怎會沒人知道?他還是個教法學的呢——

怎能如此這般搞破壞?

拾心哭了起來。

藍獲親吻拾心眼角的淚珠。「這是快樂的淚嗎?拾心——」

臉龐挨貼著藍獲,拾心推抵他律動的下半身,想逃,他不允,托高她的臀,兩人黏得無留一縫。

「別怕。」什麼樣的男人在這種瀕臨瘋狂的絕境,還能發出平穩自持的嗓調?

「別怕,拾心——」

她當然怕,怕他將她四分五裂,他們的身體搓摩出聲音,她的腿被他這樣扳,那樣抬,折紙般地玩弄各種姿勢。她就是一張紙,被他一觸一個洞。心頭的洞汩汩涌出熱流,他點火,她就燒干、燒成灰燼。

「不要!」她劇烈搖頭,覺得自己在縮小。誰說膨脹會爆炸?她萎成一粒塵埃,卻起了一場豐宙性大爆炸!

飄飛了,光焰散射,他們浮騰銀河之中,四周是斑斕燦彩的星。飄飛了,她听到他微微低吟——

「睡吧,好好睡,拾心——」

她被擁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睡了好長的時間。八小時,可能超過八小時,使她身上的疲累認輸臣服,醒來後,她神采奕奕像女王。

柄王大床上沒有男人,一只帶環大托盤佔據了床畔桌,上頭的骨瓷杯冒著白煙,還有攤展的報紙。她不想猜測是誰喝了一半的醒神茶、看了一半的報紙,她情願認為是茜霓例行的準備。

藍君特今早要來找她。上回,他們一起吃早餐時,聊了些國際要聞,他說那個國家又內戰了,大概要打到不存在任何男人,才會終戰,女人總是比男人愛好和平。

「必要的話,上法庭也無妨。」

她似乎听見姑媽駱以文的聲音。

拾心閉了閉甫睜開的美眸。太好了。陌生的大床是幻覺,夢的延續。床畔桌的報紙和熱茶,果真是心細的茜霓所為。她昨夜交代了藍君特要來的消息,即便這記憶被鮮明的之夢掩蓋,但它肯定存在。

「茜霓——」

「駱拾心小姐畢竟是您的佷女。」

拾心沈喚貼身侍女的微弱聲音遭男性嗓調阻斷。

「上法庭,你們雙方勢必撕破臉,這很難不損及駱家名聲——」

「以立當年的做法,早丟盡駱家臉面,他那個女兒若不懂得識大體,沒個進退,只得如此。」女人想破口大罵,卻始終以優雅壓抑情緒的清冷講話方式,確實是她的姑媽駱以文。

拾心再次張眼。報紙、冒煙的骨瓷杯依舊,桃花心木的四柱大床沒變,灰藍素雅的枕套被單不那麼陽剛,但也沒柔和的女性之彩。拾心坐起身,看著月兌在床尾凳上的男性睡袍,更加清醒地明白這兒不是駱家、不是她的臥房,那冒煙濃茶不是茜霓泡來給她醒神的,報紙也不是茜霓準備來給她閱覽,好讓她能提前知曉藍君特聊的國際要聞。

拾心跳下床,差點跌倒,她抱住床柱,不經意地扯散了收束整齊的床帳,絲紗卷掩她一絲不掛的曼妙軀體。她怎能這樣走出去?不行,就算不是淑女了……也不行!拾心拉好床帳系帶,扣回床柱,坐上床,躺下,又听見了男人的嗓音。

「我了解您的想法,但我還是建議您和駱拾心小姐先好好談談,也許她志不在駱家——」

「她能乖乖嫁給藍君特,是最好的。這件事情藍法恩先生是完全贊同的。」

「這樣說來……」

男人這刻的回應,像個關鍵,令拾心睜大著眸,靜靜地起身,扯著薄毯遮胸,尋望著聲音來源。

這臥室有好幾面門窗——落地的那一面,通往露台,她看得見陽光曬著掛滿晶亮雨滴的矮樹籬;床尾方向的實木雕花滑門里,是衣物間,不久前有人進去穿換衣服,忘了關門。

拾心收回視線,翻個身,躺得歪歪斜斜,眼楮卻正正朝往虛留一縫的百葉雙扉。那是書房,藍獲就在里面,見一名不請自來的大貴客。

駱以文坐在安樂椅中,一絲不苟的姿態,好似那張椅子是座牢籠。

棒著大木桌,站在書牆前的藍獲合上手里資料夾,說︰「駱拾心小姐有一天會是我的長輩,您若要我現在上法庭對付她,日後我在藍家豈不是立場尷尬——」

「這麼做,確實對你們藍家很抱歉,可以不用走那一步,當然——」

「盡快將她嫁入藍家就是了。」藍獲打斷駱以文,露出一抹淺笑。

駱以文對上藍獲的笑臉,感難堪。同為隻果花嶼名門望族,駱家竟然淪落到得硬塞一個麻煩給藍家收拾,這還不夠恥辱嗎?

「總之,還得多勞煩你,藍律師。」駱以文垂眸,站起身。「今天算我失禮,貿然來訪。」昨日暴雨,女兒陸彤雲徹夜未歸,惹得她一早心緒浮躁,直往藍絡找人,那些律師助理們說沒看見陸彤雲留宿事務所,藍獲今日亦反常地遲到了。

「我以為彤雲會在你這兒……」

藍獲眸光沈了沈,沒說話。

「罷了。」駱以文昂起妝容精致的臉龐,低嘆一笑。「你這房子買得不錯,」

轉個話題,端出長輩口吻。「正式入住,別忘了寄柬帖給我——」

「當然。」藍獲繞過木桌,領著駱以文走往書房門口,一路送她下樓,出了大門。

交談聲沒了,人影晃過、消失。拾心從床上坐起,瞅著窗。

暴雨已過,天色湛藍,不知午後會不會再來一場雨?她得趁雨前趕緊回駱家!

再度跳下床,拾心這次腳步穩當,順利地遠離床畔,找到了自己的衣物,連昨天遺落雨中的鞋都在,潔潔淨淨,像新的。她穿好這一式赫斯緹亞淑女制服,梳了無可挑剔的公主頭——她從來沒綁得這麼完美過。

拾心站在鏡子前,左右檢視自己的發型久久,確定這是有史以來的最完美,她才將一雙赤果縴足趿入鞋中,接著,腳步聲就響起。

「你醒了?」腳步聲止住,換成男人語調低柔的嗓音。「餓嗎?」

拾心轉身。藍獲站在衣物間門口。兩人視線一對上,她即說︰「我要回駱家,和藍君特先生一起用早餐。」

沈了一下,他說︰「好。」沒情沒緒的單字,像她今天梳的這個公主頭一樣無懈可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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