楣後 第五章
「可憐的王妃肯定不成人樣,經過王爺一夜的折騰……」啊!辣手摧花魔,竟硬生生的折損一朵好花。
「夏侯萊陽,你思春了嗎?要不要本王替你賜婚?」環肥燕瘦、文君新寡,他送他一群正值虎狼之年的饑渴女子。
眼底微閃笑意的夏侯萊陽面不改色,「王爺沒踫她?」
「我看起來像是餓了很久的急色鬼嗎?」再美的女人他不是沒遇過,還不是一樣坐懷不亂。
「難說。」對王爺認識不深的人,大概會認同此時的親眼所見。
「你……」他膽敢懷疑他超凡入聖的品性。
「王爺應該沒瞧見自己此刻的神色吧!縱欲過度、面色偏青、眼中濁白……王爺要卑職繼續形容你房事過度的模樣嗎?」身為下屬,他謹遵上意。
「我宿醉。」南宮夜色咬著牙,說出令人難堪的愚行。
「噢。」他全無表情的輕噢一聲。
「噢是什麼意思?看得出你心里很樂。」他越慘越能取悅他。
「很好。」兩個字。
「很好?」
「這樣才能顯現出王爺的無能、沉迷,讓有心人不再對王爺嚴密監控。」他這副萎靡樣適得其所。
南宮夜色深幽的黑瞳一閃,「皇後娘娘派來的眼線還在嗎?」
「左邊第三棵槐樹下,提著水桶灑掃的中年男子,右手邊正用抹布擦拭欄桿的婢女,還有想爬上你的床,最後被你嚇得落荒而逃的侍女拎月。」他列舉三名,其他數人觀察中。
十五歲生辰那夜是南宮夜色人生的轉折點,他由意氣風發的二皇子一夕成長,轉變為時時提防他人算計的驚弓之鳥,無時無刻不擔心一條小命就此滅絕。
樂王生母雩妃紅顏薄命,承歡龍寵不勝負荷,芳華正盛便因病早逝,憐惜稚兒無母的皇後便年年送來壽桃,長壽面,為他祝賀。
那一夜同樣是歡慶壽辰,歌舞升平、通宵達旦,不疑有他的二皇子吃下壽桃,初時並無異狀,只是面色潮紅了些,眾人以為他飲酒過度而沒放在心上。
誰知隔日竟月復痛如絞,嘴邊還滲出黑色血絲,他沒撐幾時便陷入昏迷,面色灰白,身體也越來越冰冷。
這是中毒的跡象,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可是召喚而來的魏太醫卻睜眼說瞎話,謊稱是身染惡疾,不久于人世,藥石罔效。
堂堂二皇子,皇上的親生兒,居然救也不救的就放棄,不是存心要他的命嗎?
其實只要有剛正不阿的官員用心查辦下去,便不難查出是皇後下的毒手,為了鞏固太子的皇位,她不惜毒殺喊她母後的庶出皇子。
可是當朝沒人懷疑曜陽王朝第一神醫魏太醫的醫術,包括聖明的皇上在內,皆深信不疑,他怎麼也不可能疑心結縞近二十年的皇後,在他心中,她始終端良賢淑,是有量的後宮之主。
當時,已是近侍的夏侯萊陽深夜潛出宮去,向雩妃之父,也就是二皇子的外公求援,這才請出宮外高人相助,救回二皇子瀕危的一條命。
而後唯恐皇後一計不成,復生一計,欲置人于死地不可,南宮夜色在近侍的獻計下裝傻,以傻子模樣示眾,掩去天生才智。
樂王不是傻子,他的傻是裝出來的,他這一裝就是九年,沒人看出他並非真傻。
只是皇後仍不放心,怕之前下毒沒殺死他,擔心他只是裝傻,擔心哪天他又清醒過來,太子的皇位便岌岌可危,因此私底下派出不少人潛伏樂王府,以便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皇後對本王的厚愛真是無以為報,她這番心思要算計到何時?」南宮夜色神色陰郁,淡淡暗影流轉于眉宇之間。
「直到有一人榮登極樂為止吧!瞧,她不是又為你送來美嬌娘,撫慰你寂寞長夜。」枕畔相依,只羨鴛鴦不羨仙。
南宮夜色沒好氣的一哼,「麻煩。」
「不過那個護主心切的丫鬟倒是有趣得很,讓人想整弄整弄一番。」他假意扶著腿軟的王爺,一步一步地往內室走去。
名為近侍的夏侯萊陽不僅是保護樂王的貼身侍衛,同時也是為他出計獻策的重要軍師,年紀輕輕卻足智多謀,只年長樂王一歲,平時代替樂王向外連絡事情。
兩人以主子、下屬相稱,實則親如兄弟,彼此間互相信任,沒有秘密,南宮夜色願將生命托付手中的生死至交。
雖然有時南宮夜色很想宰了他,因為他的「直言」非常不中听。
「不要玩出人命,隨你怎麼整弄,可別玩到最後把自己賠進去。」難得見他對某事感興趣,興味十足地掛在嘴邊談起。
「王爺是在指自個兒嗎?卑職以為昨夜就能看到驚慌不已的王妃淚奔,沒想到竟是風平浪靜的一夜,王爺與王妃同榻而眠。」他能忍受細作近在枕邊?
南宮夜色臉色陰沉,冷郁不張。「我錯估了閨閣千金,她根本不在預料之中。」
「那麼王爺想……」怎麼處置她?
「啊——」
一聲尖銳的叫聲劃破天際,驚悚駭人,由王爺寢居傳出,交談的兩人面上一肅,隨即一前一後朝內奔去。
尤其是傻子王爺沖得最快,第一個奔回寢房。
第四章
「冬雨,小聲點,別驚擾了王爺,這沒什麼大不了,你不要大驚小敝。」單無眠今天才知道丫鬟的尖叫聲有多高亢,幾乎要震破她的耳膜。
「小……小姐,有血!好多的血……」怵目驚心的血紅渲染了一大片床褥。
她一听,困窘得滿臉通紅。「這是正常的事,每個姑娘家必經……」
不等小姐說完,臉一白的冬雨便呼天喊地的叫嚷,「根本是殺人嘛!王爺太可怕了,居然讓小姐流這麼多的血,他不是人,是畜生,老天怎麼不下道雷劈死他?殺千刀的沒天良……」
「不是啦!冬雨,你誤會了,這血是……呃,女子成年的象徽,表示可以生兒育女了。」這……真教人羞于啟齒。
「小姐不要怕,冬雨保護你,那個禽獸王爺要是敢再踫你一下,奴婢就跟他拼命!」就算拼得一死也不足惜。
「我……」她想解釋,可是性急的丫鬟壓根听不進半句話。
新婚之夜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偏她昨夜睡得太熱,忘了每個月的這件事,才會來不及處理,讓血染成患,教人誤解。
如今她是有口難言,說不出難為情的事兒,倒讓冬雨給嚷嚷開來,她要無地自容了。
「誰說王爺是禽獸?哪個不要命的家伙敢評譏本王,把他的頭給砍了!」人在府中坐,禍從天上來,他什麼也沒做,居然成了無惡不作的大婬賊。
一見禽獸……樂王怒氣大發地喊著要砍人頭,聲音大、膽子小的冬雨怯弱的一縮頸,往小姐身後一躲,生怕自己腦袋會不保。
她這舉動讓看在眼底的夏侯萊陽在心里笑開了,不過他仍面冷地看不出表情,一如盡忠的侍衛,隨時跟在王爺身後。
「王爺息怒,小婢一時錯口,沒有認清王爺敦厚的為人,稍後妾身自會管教一番,不讓她口生是非。」丫鬟犯錯,主子承擔。
敦厚?南宮夜色神色復雜的一擰眉,「她罵本王,本王饒不得她,叫她學狗爬……」
某人忽地輕咳一聲,一臉憨怒的南宮夜色不著痕跡地往後一瞟,別有深意。
「算了,本王今天心情好,不罰她,可是她哇啦哇啦地吵到本王,本王要知道她在吵什麼,不說清楚就罰,罰她捉一百只青蛙給本王玩。」他揚高下巴,頭往後仰,學人用鼻孔睨人。
「一百只青蛙?小姐,奴婢不敢!」她最怕惡心的綠色小蛙了,黏糊糊地,手上滿是腥味。
單無眠淺笑地拍拍她的手,澄淨水眸輕輕一睞,「王爺,蜀犬吠日不用往心里擱,小婢她看錯了,才會一時情急的哇哇大叫。」
「看錯什麼?本王的寢室是養了老虎還是豹,她叫了一聲把本王嚇到,本王很不高興。」他嘟起嘴,佯怒。
「這……」她薄女敕臉皮嫣紅一片,不太自在地拙了口舌。「女孩家的小私密,王爺不必知道得太細。」
「哼!我是王爺,你敢隱瞞,是不是你也要捉一百只青蛙,讓本王水煮青蛙、炖青蛙湯、炸青蛙?」叫得像殺豬還說是小事,都當「傻子」好欺嗎?
單無眠為難地露出一絲窘色,「王爺大概沒見過,是妾身的葵水來了。」
「葵水?」他先是不解其意,繼而頓悟的在心底惱怒,耳根不自覺地發燙。
般什麼東西!不就是女人的……呃,血,瞧那丫鬟沒分寸的大叫,簡直是愚弄人,他還當皇後的人馬潛入樂王府,拿他的新王妃殺雞儆猴,好看他的反應。
不可否認地,見到「妻子」平安無事,南宮夜色的確是松了一口氣,不過他還是有被戲弄的感覺,略微不快的氣惱在心。
嫁進府里才第一天,這主婢兩人已讓人頭痛萬分,全都不按牌理出牌,言行舉止皆在意料之外,教人想原轎送回,省得哪日被她們攪得天翻地覆。
「什麼?是小姐的葵水來了呀!害奴婢嚇了一大跳,那麼大的一攤血,王爺要有多粗暴才能……」真要是男女行歡,不死人才怪。
「冬雨。」單無眠無奈的低喚,阻止她對王爺不敬,以及……
但是太遲了,兩個進屋的男人順著冬雨手指的方向一瞧,刺目的艷紅讓兩人同時啊了一聲,瞠目地又把視線轉向她。
那是一種驚駭的眼神,不敢相信一名女子的體內竟然能流出驚人血量,而且不只一天,是接連四、五日,她怎麼不會失血過多而亡?
「小姐,奴婢立即將沾了穢血的床收拾干淨,你和王爺到花廳談心,聊聊院子里的花開了幾朵。」知道逃過一劫的冬雨趕緊將主子請出內室,她盡奴婢的本份整理凌亂床鋪。
她當然不指望傻子王爺能與小姐風雅詩詞、彈琴作畫,只求他快點離開,別讓她羞愧不已,擔心會掉了腦袋。
「王爺,容妾身梳理一番,一會兒我陪你到花園玩。」單無眠委婉地請求,面無虛色。
南宮夜色看了看那攤血,又瞧了瞧她洗去脂粉的蒼白臉色,破天荒心軟地放她一馬,「別讓本王久等了,不然本王拿你當人體陀螺。」
「是的,多謝王爺,妾身不敢延滯。」她福了福身,禮數做足。
「听說你是本王的王妃,你叫什麼名字?」突然問起,連他自己也大吃一驚。
「姓單,名無眠。」她簡單說道,並未報出父親的官名。
「好,以後本王就叫你無眠。」他施恩般的一仰首,闊步昂行。
一切比照皇宮奢華的擺設,山水鳥獸畫的青花瓷有半人高,銀貅、金貔、玉麒麟,銅鑄的狻猊重達百斤,一屋子的稀世珍寶。
看得出是皇上的賞賜,極其寵愛才智不如從前的樂王,若是樂王本人,定是不會擺放「不好玩」的死物,因他以玩樂為主。
冬雨一邊鋪著床,一邊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珍奇寶物。她一個小小丫鬟沒財沒勢的,真要踫壞屋里任何一件珍寶,她賣身一輩子也賠不起。
而在這時候,單無眠也在屏風後頭換好衣物,長發綰起盤成垂馬髻,一支木梳別在發際,別無其他飾品,一身清雅的走出。
她不愛穿金戴玉,一妝匣是父親在她出閣時臨時湊出來的,有金釵、銀簪、玉耳墜等,質地不算好,但也不致差到哪去,只是拿人多少就得還人多少,她怕一旦用了,日後是她還不起的代價。
「小姐,你跟王爺圓房了沒?」
冬雨月兌口一問,驚得她家小姐一個踉蹌,絆了絆腳。
「我再說一遍,王爺不是你想的那種人,別再用輕蔑的態度待他。」
「小姐,你老實跟我說沒關系,這里又沒有外人,你們同床共蓋一被睡了一整夜,真的什麼事都沒發生嗎?」一男一女耶!不是姐妹或兄弟。
單無眠輕聲嘆息,失笑地一點丫鬟額頭,「這種事我需要騙你嗎?王爺雖是昂藏男兒身,可心性仍稚氣得很,哪懂得夫妻之間的床第事。」
「什麼?王爺他不行呀?」冬雨頓生同情,本就心善的她可憐起「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樂王。
「以後別把他當仇人看,他不是故意讓自己變傻,我們要心存憐惜,對他好一點。」世人皆瞧不起他的傻,實在傷人。
冬雨點頭。「好,小姐怎麼說,奴婢就怎麼做,奴婢一起陪小姐照顧王爺,給他當靠山。」丫鬟志氣大,拍拍小胸脯允諾為忠婢。
主婢倆的對話一字不漏的落入涼亭里的男人耳中,習武者的耳力向來敏銳,能听百尺以內的細微聲響,加上兩名女子以為四下無其他人,談話聲難免揚高了些,教人听得一清二楚。
背脊挺直的貼身侍衛夏侯萊陽冷面如昔,可依然能感覺得出他在笑,而且笑得滿開懷。
而蹲在地上打陀螺的傻子樂王卻是一臉鐵青,陀螺打得特別用力,才甩了幾下就玩壞好幾顆陀螺,他握線的手很想甩上某人的臉。
「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人,也想當本王的靠山?她們憑什麼?簡直是不自量力。」口氣大的人死得快,棺材里裝的都是大話連篇的笨蛋。
「王爺,你的臉色太猙獰,請咧嘴笑,皇後的人正瞧著你會嚇哭小孩的臉。」被人說中痛腳也犯不著惱羞成怒,「不行」的男人多得是,不差他一人。
南宮夜色牙根咬緊一扯臉皮,露出類似「笑」的恐怖表情。「把那個口無遮攔的丫鬟給本王帶遠點,本王不想失手殺了她。」
「忠言逆耳,這世上說實話的人太少了……」他倏地伸手一攫,接住王爺「不慎」彈出的陀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