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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嫁︰跟你買晴天 第四章

他們很熟了,在連續幾日的出游之後。

惠熙像被灌了迷魂湯,經常是剛回到家里,便想著再見面,想見到她那雙崇拜的目光、那一臉敬佩的表情,還有聲聲句句清脆甜蜜的「三爺、三爺」。奇怪,他又不是未經事的少年郎,可心里那滿腔熱情,就是按捺不住。

許多人喊他三爺,可沒有人能夠喊得像她那樣好听,那樣地……動人心弦。

因此他們一約再約,無法超過十二個時辰不見面,他們都不曉得是什麼控制了自己,可他們被控制得甘之如飴。

今日惠熙和晴兒又上街,同一條街、同樣的風景,連身邊那個並肩同行的,都是相同的女子,一模一樣的事物,卻每天都給他不同的好心情。

他愉快地走著,一面听她清亮的嗓音形容城東那家牛肉面有多麼好吃,一面看著她夸張的手勢,她整個人,活月兌月兌就是一幅好風景。

「大爺,饒了我吧……」一個女子的哭喊,拉走了他們的注意力。

他們一起往聲音出處走,排開人群,發現幾名惡霸正在欺負一個姑娘。

那姑娘一身素服,身前立了塊牌子,寫著「賣身葬父」,沒想到沒踫見好人,偏遇上京城里有名的紈褲子弟李橋,他丟下二兩銀,就要把姑娘帶走,姑娘見他人品不端,退了銀子打死不肯出賣自己,但李橋豈是善罷干休之輩。

李橋的爹是御史大人李鼎虢,李鼎虢天天在朝廷里抓朝臣的錯處,卻管不了自家的孩子,任由他在外闖禍惹事。

前陣子晴兒路見不平才插手教訓過他一回,如今再看到這狀況,愛管閑事的她自然要挺身而出的。

「放開你的髒手,沒听見人家姑娘說不要嗎?」

晴兒大喝一聲,走到李橋面前,一把揪住他的後衣襟,用力往後拉扯,李橋沒防備,差點兒讓她給拉個倒栽蔥。

他怒吼大叫,身邊的侍衛立刻圍上來,沒幾下工夫便將晴兒的手隔開,人牆將她團團圍住。

李橋站穩後急轉身,想看看是何方神聖敢招惹到自己頭上。

他怎麼都沒想到,插手管閑事的,竟是個貌美的年輕女子。

見到晴兒,他心花怒放,色心立起,眯了眯雙眼,婬笑問︰「不許我踫那位姑娘,是不是嫉妒呀?乖,我的好妹妹,本大爺不會厚此薄彼的,來來來,都跟大爺回去,大爺帶你們領略一回風花雪月。」

他在嘴巴上討便宜,氣得晴兒鼓起腮幫子,咬牙切齒。

「還風花雪月呢,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張大你的鼠眼,給本姑娘看清楚,姑女乃女乃是何人!」

何人?李橋依言睜大眼楮,細看一回,唉呀,竟踫上熟人了,他立刻軟下聲勢,弓著背,笑涎著臉,「女俠,是您啊,怎麼又恰巧踫上了?」

「哼!做好事沒份兒,齷齪事倒是當仁不讓。你以為我喜歡遇見你這種只知男盜女娼,不懂堯舜禹湯的雜碎?今日我家護衛不在,你最好趁機趕快離開,否則……哼哼,有你吃不完兜著走。」

听見護衛沒跟來,李橋望向她身後確認有沒有其他人跟著,似乎沒有?呵呵,既然沒人嘛……如此大好機會,他怎能不戲弄、戲弄。

于是,李橋立刻囂張了起來,扇子啪地一開,扇緣挑起晴兒的下巴,笑得一臉得意放肆。

「黑臉大哥不在呀?那敢情好,要不要本公子陪妹妹你四處走走、逛逛,不是我夸口,京城哪里有好吃、好玩的,沒人比我更清楚。」他改口,女俠又變回妹妹,這塊軟豆腐,他今天吃定了。

真是個美麗的姑娘,那日一見,害他相思了三日三夜,卻遍尋不著佳人,今日緣份再現,豈不是老天把胛心肉直接送到他嘴邊?

以為護衛不在,她就沒靠山?錯,今兒個她的那座山大到可以鎮壓孫猴子,想到這,晴兒笑得更加燦爛。

她雙手環胸,眼看著那只就要踫上自己的骯髒爪子,緩緩說道︰「有膽,你就試試。」

「妹妹,你真了解哥哥,哥哥我別的沒有,就是惡膽比人家多一些。」

見李橋步步進逼,滿臉婬笑,隱身在人群中的惠熙,一團怒火燒上腦,他的五官在狂怒中扭曲,雙手粗暴地排開人群,一記飛身斜踢,踫踫兩聲,不偏不倚,一只鞋印清清楚楚地貼在李橋臉上。

李橋被踢飛了,兩手拼命在空中揮動,企圖抓住些什麼,可他所到之處,人群紛紛散開,伴隨著一道完美弧線,一陣驚人慘叫聲……當人們回過神時,他已一重重地摔在街心,連同他的自尊顏面也一並摔得七零八落。

李橋的侍衛沖上前想對惠熙動手,可一接觸到他嚴厲的目光,竟沒人敢多動一下,那氣勢……根本是招惹不起的人物啊。

「哪個沒長眼的家伙,竟敢踢本大爺,想管閑事……」

李橋掙扎半天,勉強在侍衛的扶持下,從地面爬起來,一站直身就忍不住大聲叫罵。

可話說到一半,他總算看清楚踢飛自己的人是誰,一張大臉馬上縮成小癟三。

踢到鐵板了吧!上回讓自家護衛揍他一頓,不過是皮肉痛,這回招惹到三王爺,哪是小小的皮肉傷可以解決,想到這惡棍即將面臨的下場,晴兒滿心樂。

惠熙的雙眼透著肅殺寒意,望得李橋全身抖如篩糠,喉嚨想擠出幾個音節都辦不到。

糟啦,他竟不小心動土動到了太歲爺頭上。誰不好踫,竟遇上這位狐狸皇子,此人心機比誰都深,誰惹惱他,他不一定會急著發作,但對方的下場絕對比入地獄還慘烈……冷汗從李橋額間一顆顆往下滑,現在該如何是好……

「三、三王爺。」他軟了身子,匍匐在地,乞憐的聲音虛弱不已,心中不斷猜想,這位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竟有這麼大的靠山。

「你認得我?好得很,省得我多費唇舌。回頭讓李鼎號到惠王府來找本王,就說本王有‘大事相商’,倘若李大人今日沒空,也行,就勞煩李公子轉告李大人一聲,就說今兒個沒談的‘大事’,咱們留到明日朝堂上再說。」

丟下話,惠熙甩袖而去。

那件「大事」是啥還用猜,縱子行凶、當街擄人、欺壓良善,他三爺心情不好的話,還可以多加上幾條莫須有的罪名……這事兒,「今日相商」代表還可以私了,倘若留到明日朝堂……他爹爹的烏紗帽還戴不戴?

李橋嚇得臉色鐵青,驚惶不定,他雙腳發抖、全身控制不住的顫栗。

晴兒鄙夷地瞟他一眼,她沒忘記賣身葬父的姑娘,倉促間塞了幾兩銀子給對方,讓她趕緊去埋葬父親,還報了自己的名字,說倘若日後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到三如茶鋪找查姑娘。

解決賣身葬父的可憐姑娘後,晴兒急忙追趕上惠熙,她跑了好大一段,氣喘吁吁的,他明知道她已經追到身後,卻絲毫沒有慢下腳步的打算。

她皺眉頭,加緊腳程,不解他做啥生氣。

是啦,李橋那個人渣真的很讓人火大,可是李橋不是認得三爺,三爺也把他嚇得噤若寒蟬、倒地不起了嗎,干麼還氣鼓鼓地半句話不說?況且,惹火他的人又不是她,他對自己發這脾氣,可真是半點道理都沒有。

晴兒嘆氣歸嘆氣,卻不敢慢下腳程。

咦,他怎麼往惠王府方向走?

要回去嗎?可是今天才剛出來一下下……難道是興致壞了?撇撇嘴,她在他背後強拉起笑臉,笑容可掬地跑到他身前,展開雙臂,擋住他的去路。

「三爺,今兒個不逛街嗎?」

一聲軟軟、甜甜的三爺,換得他的怒目相視。惠熙恨恨向前疾走兩步,手一抬,勾起她的下巴,讓她的視線與自己相齊。

他額頭青筋畢露,太陽穴突突地跳著,一臉要將人給生吞活剝了似的表情。

試問,熊要吃人,如果人對熊表達善意,會不會使它口下留情?

也許……會吧?于是晴兒再度拉抬嘴角,綻出一個閉月羞花的嬌女敕笑臉討好地說︰「三爺……心情不好?」

「好個頭,你就這麼愛管閑事?」

他終于爆出第一把怒火,手指放開她的下巴,轉戰她的臉頰,左邊兩指、右邊兩指,把她的臉橫向發展,拉出一張小豬頭。

想到李橋的惡名昭彰,他就控制不住怒火。這麼壞的男人,她居然還不是第一次招惹,如果她因此被盯上呢?如果下回他不在身旁呢?如果李橋那只豬手真踫到她身子呢?明明看起來一臉的聰明伶俐,怎麼會做出這種蠢事?

「我、我……是路見不平……」

「拔刀相助?你有力氣提刀?哼!你會不會把自己想得太厲害?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少惡行,知不知道多少良家婦女毀在他手上?竟敢去招惹他,你真了不起啊。」

他的語氣尖酸刻薄,可她也總算明白了他為何生氣。

「你是為這個生氣哦?」

他的手捏著她的臉,而她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他手指一松,小手包大手,大手捧小臉,她趕緊陪上最可愛的笑臉。

「不然呢?」他怒目瞪人,可是捧著她臉的雙手不肯放。

「我以為你在為那個惡霸的行徑發脾氣。」

「我為一個雜碎生氣,他有幾兩重?」他又重哼一聲。

「是啊,晴兒明白,三爺自然是為了擔心晴兒才發的脾氣。」她軟軟的語調,貼上他的耳膜,搔動他的心。

她懂他的擔心?那最好。

松開捧住她臉龐的手,惠熙揉亂她的劉海,怒氣漸消告個段落。

「不氣了嗎?」晴兒抬眉望他,笑著把自己的小手塞進他的掌心。

他沒回答,卻問了另一句話。「你上次怎麼招惹他的?」

「還不是一樣,他當街強搶民婦嘍,他這種行為,官府都不管的嗎?」

提到這個,晴兒就滿肚子火,還以為上回的教訓會讓他安分守己一些,沒想到狗改不了吃屎,貓改不了鬼叫,李橋改不了男盜女娼。

「他父親是專門彈劾官員的御史,若非有人主動提告,誰願意去得罪御史?」惠熙冷酷一哂。可是,這回沒人敢踫的御史大人,他龍三爺偏要來好好打個招呼,見識見識其威風。

「被他欺害的女人那麼多,總有人去告狀的吧?」

「沒有。」

「一個都沒有?怎麼可能。」她很驚訝,難道這惡霸真這麼有本事嗎?

「他有錢能夠解決,錢解決不了的就娶進門,多數女人吃了這種暗虧,都不願意張揚。今天那名女子也一樣,倘使你沒插手,她不是成為他第十三個姨太太,就是拿一筆錢,遠走他鄉。」

「李橋就這樣吃定女人不願聲張的心理?太過份!」她忿忿不平。

他淺笑挑眉。「世間有什麼事是公平的?」

「那你可以幫忙嗎?把那個壞蛋狠狠修理一頓。」

「我不是已經讓他爹來一趟惠王府嗎?」

「你一定會讓他很難看,對不對?」她眼底再度出現那種既崇拜又敬佩的目光。

「對。」摘完爹的烏紗帽,再摘兒子的子孫根,往後李家傳宗接代沒有李橋的份兒。

嫌他狠?沒錯,他是狠。李橋既然敢輕薄晴兒,他豈能不「認真」教導李橋,教會他,三爺的女人踫、不、得。

晴兒很開心,因為三爺為她擔心、出氣,她有一點點的感覺,感覺他們之間似乎稍微超越了朋友關系。

夜深,燭滅燈暗,所有人都入了夢鄉,唯有更夫盡責地敲響更鼓,提醒未入睡的人們,小心火燭。

晴兒的屋里還燃著燭火,火光中映出床上兩道窈窕身影,她們並肩坐著,相互依偎。

晴兒拉住雨兒的手,精神奕奕,一張嘴張張闔闔說不停。

「你不知道,三爺有多厲害,他就這麼一拉一抽,就把小豆子從壞人手里搶回來,雙腳一個輕巧橫踢,那個想拐賣小豆子的壞蛋,立刻給打趴在地,你沒當場看見,真是帥氣啊……」

晴兒的三爺經說完,滿足地長嘆一聲,一床棉被被她緊緊摟抱在懷里。雨兒伸手環住她的肩膀,見她笑得甜孜孜的,好像有人在她嘴里塞了根糖葫蘆。

「我想,我好像喜歡上三爺了。」她把頭靠到雨兒肩上。

雨兒側過臉,審視她的笑顏。傻小姐,她哪里是「好像」,是「已經」、「早就」喜歡上三爺。沒見過三爺之前,她便是滿心崇拜,見了本人後,還能不把一顆心全給系上、掛上?

「小姐,你為什麼知道自己喜歡他,不是別人?」

晴兒一愣,類似的話,她也問過惠熙,那時惠熙回答,他喜歡楠楠的真心,喜歡她眼底看見的自己。那麼,她是不是也愛上他眼底的自己,以及他真誠的笑意?

她抬起頭,認真思考,在眼珠子轉兩圈之後,坐正身子。

「我們上街走著,滿街都是人,可奇怪的是,環顧全場,我看誰都不覺得特別,唯有他,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鼻,清晰得讓人心驚,教人印象深刻。」

「分手道別時,才一轉身、眼楮里失去他的身影,就會覺得一股越來越強烈的孤寂滋生蔓延,密密麻麻地、一層一層裹滿了身子每一寸,然後我的心就會開始喧嚷、吵鬧,發出同一個聲音。」

「什麼聲音?」雨兒會心一笑,故意問。

晴兒笑得如夢似幻,好似被人丟進糖水里漬了一晚,撈起來滿身都是甜蜜氣味。「那個聲音喊著——三爺、三爺、三爺……」

「可是,小姐不擔心嗎?三爺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能與他匹配的,不是高官千金,便是皇親國戚,再不,也得是選秀中月兌穎而出的秀女。之前老爺為了小姐,買通地方官員將小姐的名字自選秀名單中刪去,小姐與三爺……」

後話未竟,晴兒卻明白雨兒想表達的。

可不,陰錯陽差啦,不過就算她參與選秀,她又不是雨兒,事事會、樣樣通,最後恐怕也是以落選為收場吧。

「你擔憂的,我何嘗不知道,況且他心里還有個楠楠呢。」

「既然明白,小姐何不離三爺遠一點?」

晴兒搖頭輕喟。「對我而言,三爺就像一劑毒藥,讓人著迷,也會讓人失了性命,可我無法考慮這麼多,我只能順著心意走,至于以後的事,誰曉得呢。」

「是毒藥,聰明的人就該拒絕。」雨兒驚訝她的回答,懷疑莫非愛情吞噬了小姐的智慧?

「雨兒,你知不知道,藥材當中,附子有毒,巴豆、半夏、細辛、天南星、蒼耳子、馬錢子……每樣都帶有毒性,但只要使用得當,就能為人治病。」

「我也明白我越接近三爺就越危險,可是若上蒼願意襄助一把,或許能給我一些幸福、一點快樂,或者……一段人生中最美麗的記憶啊。」

她雖然說得振振有詞,但雨兒才不信,難道有了記憶,往後歲月便能心滿意足,不會貪求更多?不,她不是樂觀的女性,在她眼里,小姐的想法根本是飲鴆止渴。

只是小姐有句話說對了,未來的事誰曉得,今朝有酒今朝醉,就算千忍萬忍,任由金樽對月空嘆,誰敢保證,能就此平安一世?

想想她的爹娘、她的族人,想想他們壓抑過多少悲歡愛恨,到終了,一樣無法完成夢想與心願,人生短暫,何必與自己的欲念抵死抗衡?

晴兒睨了她一眼。「你那是什麼表情啊?你覺得我配不上三爺?」

雨兒笑了,握住晴兒的雙手,笑道︰「不是,最美的鮮花得插在最臭的牛糞上,三爺恰恰是那坨最臭的屎,配咱家小姐最合適不過。」

「你,敢偷笑我!」晴兒動手在她胳肢窩里撓癢癢。

「不是偷笑,我是光明正大地笑,笑我們家小姐是最美、最鮮的花兒。」

「你還說、你還說!」

晴兒把雨兒壓在床上,猛朝她攻擊,雨兒笑得岔氣,連聲求饒,兩人笑鬧成一團,直到都累了,才在床上並肩躺平。

晴兒仰著頭,看著頂部床帳花紋,嘴邊的殘笑未退。

「雨兒,我知道你為我擔心,只是……如果我放棄認識他、結交他、欣賞他,此生我一定會後悔。」

「我只是擔心小姐深陷,無法自拔,而三爺給不起小姐要的感情。」

「屆時我也許會痛心疾首,可我寧願選擇傷心,也不願意錯過,遺憾終生。」

「小姐想清楚就好,往後無論處境再困難,我都會陪在小姐的身旁。」

「那就好……以後要繼續掩護我哦。」

「那還用說。」

拉起被子,雨兒將晴兒全身裹個緊密,笑道︰「快睡吧,明天不是還要和三爺出去,得養足精神。」

「是。」晴兒閉上眼楮,雨兒也跟著閉眼。

過了好一會兒,晴兒柔聲輕喚,「雨兒。」

「嗯?」

「有你在我身邊,真好。」

雨兒沒回話,但嘴角揚起。

晴兒一身男裝,與惠熙共騎一騎。

快馬將他們帶離京城,一出城門,惠熙挑了條行人稀少的道路,晴兒仰頭向後,問︰「三爺,我們要去哪里?」

他笑而不答。

「說嘛,我好奇著呢。」她戳戳惠熙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臂。

「把你帶去賣。」他空出一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光滑細致的肌膚讓他的指尖享受了一番暢快。

「呵呵。」她仰頭大笑,額頭貼上他的下巴。

「被賣還那麼開心,要不要順便替我數數銀子?」

「當然開心,賣掉我,三爺可就成了千萬富豪啦。」

「你確定自己有那麼高價?」

「什麼高價?千萬我還估低了呢,就怕三爺太得意,一個不仔細,把我從馬上摔下來,爛泥巴晴兒可就掉價了。」

這會兒輪到惠熙大笑,好似隨時隨地她都有本領讓他的壞心情轉成好心情,她是他的開心法寶,一個再高價也不肯出讓的寶貝。

「駕!」惠熙揚鞭催馬,任長風獵獵,掠起衣袂翻卷。

晴兒長發飛揚,隨著風打在他臉龐,風中混雜了淡淡清香,那是她的馨香,令他心神俱醉的氣息。

晴兒靠在他懷里,兩人是那樣的親近,那樣的甜蜜,好似……好似她與他融為一體,在這天地間,塵世里,再無人能打擾。

他們在草原中央下馬,晴兒俯眺這片貧瘠枯黃,仿佛無止境地綿延,仰望天空北雁南飛,眼前一派千里清冷秋無涯的蕭瑟景象,讓人開心不起來。

「不喜歡嗎?」

「荒原蕭索,瑟瑟泣冬風,灌木只余一叢叢枯敗的骨架,衰草淒然,我不喜歡。」她嘟起嘴,搖搖頭。

「夏天的時候,這里放眼望去盡是一片綠油油的大草原,處處綠草清香塞滿心肺,耀眼的藍天接連著艷麗的翠綠,美得讓人開懷大笑,忘卻所有煩惱。」

「有這麼美?」她听了驚喜,不禁在腦海中想象美景。

「當然,滿地的鮮綠還夾雜各種顏色。紅的、粉的、黃的、橘的、白的……無數野花怒放,蝴蝶翩翩飛舞,偶爾還可以見到兔子的蹤跡。」

「好心動哦,等夏季,三爺再帶我來這里,好不好?」

他笑著朝她點點頭,可一轉眼,眉頭又迅速緊起。「可惜有許多人,別說明年夏季的大草原,就是連明天的太陽都無緣得見。」

見惠熙的笑容隱起,晴兒的心底隱隱生憂。

「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得離開京城一段時間,也許一個月,也許兩個月,也許……再久一點。」

「三爺要去哪里?」

「兩江。」

「為什麼?」得知他將離去,晴兒的好心情一掃而空,很是落寞。

「那里水患連連,數十萬頃良田被淹,幾萬災民痛失家園,顛沛流離,無人可依。奸商賣米貴如珍珠,災民為求生存不惜賣兒蠰女,能吃的全進了肚子,不能吃的一樣進了腸月復,觀音土填肚、樹皮熬湯,全成了維持性命的糧食。」

兩江成了人間煉獄,滿朝大臣無法可施,大皇子壢熙領了皇命,為治災日夜苦思操勞,勞出疾病,可為千萬百姓,他忍著、撐著,咬牙安頓了所有災民後,直至病體難支,被地方官一頂大轎送回京城。

父皇遂命他進災區,接下皇兄未完成的差事。眼下雖未出京,他已先著手研究災區問題,這一深究,才曉得災情嚴重。

「朝廷里沒有撥糧賑災嗎?」

「撥了,可是接近歲末,新的稅賦未收上來,能撥出去的不過二十萬兩,又經層層剝削,真正能用到災民身上的,不過區區幾萬兩銀子,皇兄一趟兩江行,殺了狗官十數名,可越查越深,真實的情況越駭人,再這麼一路殺下去,就沒有官員可以辦差了,眼前只好先讓他們戴罪立功。

「問題是,區區幾萬兩銀子能有什麼用?別說那麼多張嘴要吃飯、那麼多傷病患要醫治,待災民返回家鄉後,還得重整家園、買耕具,買種子,熬到下一次收割……光想到這個,就讓人坐立不安。」

好個憂國憂民的三皇子,晴兒望著他一臉愁容,恨不得多幫他一把。

「所以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銀子?」

「對。」飽學齋能動用的銀子全挪用了,可那些銀子頂不了太久。

「有沒想過抄貪官的家?」

「這招是皇兄第一個想到的,本以為可以搜個幾十幾萬兩出來,沒想到竟只刨出三萬多兩。」

「換句話說,最大的蠹蟲還沒抓到。」

「或許。」

「如果請皇帝下一道聖旨,自首無罪,把官銀吐出來,並加倍還給朝廷者,日後被查出涉案的話,不再追究,並保留原官位的話呢?」

惠熙一笑,這是奸商才想得到的事,所以他也想到了,此刻的燃眉之急是缺銀子,先把銀子給逼出來,解決災民之苦是第一要件,倘若這些官員罪行重大,此回暫不追究,日後派細作埋伏身邊,待下次再犯,重罪處決便是。

于是,他上折子,卻被皇上給駁了。

惠熙不知道皇上的用意是因為那只「罪行重大」的蠹蟲,擺明與皇後、皇太後一族有關,怕動一發而牽全身,還是擔心他的法子會養虎為患,總之,行不通。

「再想想,想個旁人想不出來的好法子。三爺有賞。」

「還是不行嗎?倘若銀子不能從官家出,那麼必得從民間得,民間……誰的錢多,農民……沒有;讀書人……沒有;工匠……更是想都別想,能夠度日糊口再攬點棺材本就算不錯啦,所以,只能從士農工商的最末流身上想辦法。」

他听出她酸溜溜的口氣。沒錯,所有人都看不起商人,可遇著事,就想從商家身上動腦筋,算來算去,朝廷對商戶還真是不仁不義。

「能想到辦法嗎?」

「能,可是不願意想。」辦法早已出爐,她不過想逗逗他,只要能逗出他的眉開眼笑,她樂意付出所有代價。

「為什麼不願意?」

「我又不是皇子、公主,只是個小小商戶的女兒,朝廷事與我無關,兩江百姓不歸我管,我何必想壞主意侵害自己人的權益,那豈不是損人不利己?」她朝他擠眉弄眼。

他往她額上敲一個爆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國家滅亡,看你們這些重利輕情的商人,有什麼利益可圖。」

「說得那麼嚴重,什麼覆巢之下無完卵,難不成不捐銀子國家就沒了嗎?唬我沒見識啊。」晴兒吐舌頭。

「你就是沒見識,還不承認。想想,倘若流民沒得到良好的安置,會不會四處逃竄?人呢,沒有天生的壞,皆是後天環境所逼,那些饑餓之民難道不會因為貧窮到處劫掠搶奪?不會因此傷害人命?一個國家里有千百個強盜,不足為懼,倘若一個國家有幾十萬個強盜呢,焉能不覆滅?」

「所謂官逼民反,朝廷無視于百姓的苦,對于百姓發出的求救聲無動于衷,才會逼得百姓不得不反。今日,我們不想辦法解決災民的困境,明日國家就得面臨動蕩危機,別告訴我,在那種情況下,三如茶鋪還開得下去。」

「行了、行了,我不過兩句話就引來三爺的長篇大論,算我見識短成不成?想辦法就想辦法唄,何必說話嚇人?」她歪了脖子睨他一眼。

他笑笑,「所以,辦法想出來了?」

「能不出來嗎?覆巢之下無完卵,我這顆小蛋蛋還想平安孵化呢。」

「別廢話,說重點。」

「既然皇上老是看不起商人,咱們就讓皇上當一回商人。」她促狹道。

「怎麼說?」望著她的俏皮表情,他隱約覺得這個點子,肯定新鮮又惡劣得讓人想大笑。

「京城附近幾個省應該沒有受到水災波及吧?」

「是沒有。」

「所以還是一派國富民安、民生樂利的景象?」

「當然,有什麼好懷疑的。」

「那就沒問題了,三爺曉不曉得,人人都喜歡宮里那塊大招牌,只要是貢品、御用,就會有許多人願意花大錢、搶破頭。」

「曉得。」

要不然她怎麼會千方百計想和他搭上關系,三如茶鋪的頂級茶葉誰都不送,偏偏往惠王府里送?圖的不就是惠王府這塊招牌。

是他心好人善,才會真如她的意下訂單,順道替她打開宮廷大門,不管這茶好不好,至少大家心知肚明,三如茶鋪,是他三皇子罩的。

「那就簡單啦,請皇上御筆一揮,寫幾張‘樂善好施’、‘端木遺風’之類的好話,蓋上御印,交給招牌鋪子刻下幾百面牌區,誰家捐出一萬兩,就可以拿一塊回去當傳家寶。我相信,不需要太多天,就可以替災民募得百萬兩了。」

「是啊,我怎麼沒想到這招。」惠熙大掌一拍,拍上她的肩膀,力氣之大害她差點兒腿軟。

「若是讓三爺早早想到這招,商戶們可就倒大楣啦。今兒個啊,查晴兒算是做了一回不肖女,回家得去向父親磕幾個響頭認錯,再進祠堂里跪上幾個時辰,向列祖列宗誠心誠意謝罪。」

惠熙大笑,揉亂她的劉海之後,一把將她攬進胸口。「好丫頭,你幫三爺解決這個大難題,說說,要三爺賞什麼?」

「在三爺賞賜之前,我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我希望皇帝解決這次水患之後,要行文天下,一方面承認商人的地位,一方面對這些捐銀子賑災的商家致上深深謝意,讓全國百姓知道,是誰替朝廷解決這回的困局。」

說到底,就是要拉抬商家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行,他早就想這麼做。

「這點沒問題。現在可以說說,想要三爺賞什麼了吧?」

「賞我一個夫婿吧。」

她只是隨口玩笑,沒想到他當了真。

「夫婿?」他皺起眉,好看的鳳眼拉出一個不好看的扭曲線條。

她有點後悔自己的口無遮攔,可話都出口了,總得找台階下。「是啊,夫婿。」

「說說你的條件。」這回,不只目光扭曲,連聲調都陰沉了好幾分。這丫頭,想嫁人想瘋啦?

「我的條件可苛了。」

「真的嗎?說來听听。」

「我要的男人嘛,得禿頂、麻面、斷眉、歪腮、吊眼兼暴牙,駝背、雞胸、肥肥肚再加上一雙蘿卜腿,長得越丑越好。」

她的話听得惠熙噗地爆出一聲笑,臉上那些個彎彎曲曲的扭折子,全拋諸九霄雲外。

「你要個丑人中的極品做啥,當門神?不怕夜半醒來嚇到。」

「半夜嚇到,好過嫁個帥男人。」說著,她指指惠熙。

敢是他被嫌棄了?他這付尊容,從小到大還沒人嫌棄過呢。「怎麼說?」

「男人太帥,易惹風流,男人太富,易招蜜蜂,男人權位太高,易引蝶,就怕蜂蝶紛紛過牆來,覬覦春色在我家,我可不愛這種成天提心吊膽的麻煩日子。」

指來指去,就是在說他!

惠熙瞪她一眼,彎,捏住她臉頰肉,往外拉扯。

「知道了,三爺這回到兩江,定給你尋個極品男人回來,你就乖乖待在家里,別到處亂逛,要是再惹上李橋那號人物,瞧我回來怎麼修理你。」

這句話叫做「掛心」,晴兒听得懂。

她扯下他的手,握緊拳頭,縮起兩肩,做作得讓人很想扁。「哈!好怕、我好怕啊。」

話說完,她拔腿就跑,張開雙臂亂揮,扯起喉嚨大叫。哇啦哇啦的,叫什麼沒人知道。

惠熙望著她在草原上奔跑的快樂背影,笑容不曾褪去,她快樂,他開心,他的喜悅似乎和她掛了鉤,月兌離不去。

楠楠給了他真心,他便將她奉為珍寶;那麼晴兒不但給了他真心,還給他無數人的真心,給他快樂、幸福、喜悅、崇拜……

贈給他那麼多東西的女孩,他,該如何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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