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磨愛情 第二章
當她再度回到他面前時，見他雙手仍捧著提鍋，很慎重的姿態，她不禁覺得有趣，看來她的敦親睦鄰計劃還算成功。
「這個就是酸辣醬。」她把一包裝有淡紅色液體、還看得見辣椒末和辣椒籽的夾鏈袋放在他兩手捧著的提鍋蓋上。揚睫，他深幽的黑眸看著她，她好像也只能看著他……
欸，不對，這樣大眼瞪小眼要瞪到什麼時候？這男人現在的神色較方才他初開門時要來得柔軟多了，可話依舊好少，是因為不熟吧？沒關系，慢慢來，他都接下她友好的晚餐了，她與他總有熟稔的一天。
她一定得和他混熟才可以。除了媽媽交代過之外，她也認為單身女子若能和左鄰右舍打好關系，總是對自己較有利的；就像自己大三那年，租在學校附近的公寓，某日一覺醒來，擺在門口的鞋子不見了一腳，晾在頂樓的牛仔裙也不翼而飛，後來才知道不單單是她掉了東西，幾個住戶也是掉了一些女性用品。
幾個月後抓到小偷，原來那小偷都是尾隨住戶，趁著大家開門進屋時，假冒自己也是住戶但忘了帶大門鑰匙，或是以來訪友等等理由模進樓里，然後偷走想要的東西，尤其是女性的物品。
因遇過這樣的事，她便想，要是能和鄰居混熟一點，像是這類的居家安全問題，就能讓對方幫忙留意一下了。
「媽媽越南人？」
突如其來的詢問讓李盛妍回過心神，她搖頭淺笑。「我媽媽是台灣人。」
這否定的答案讓葉是禎有些失望，深目瞅著手里的提鍋。
李盛妍思量他的問話好幾秒，好像明白了他的疑惑，她輕啟芳唇，道︰「我女乃女乃身體不好，我爸找了越籍看護幫忙照顧。看護她很會作菜，我喜歡吃她作的越南菜。後來她跟我叔叔戀愛，嫁給我叔叔，變成我嬸嬸了，所以這些是跟我嬸嬸學的。」他大概以為她媽媽是越南新娘，所以她才會作越南菜吧？
葉是禎盯著她唇畔的梨渦，抿了抿嘴，問︰「不討厭外籍的？」
「為什麼要討厭？」她歪著頭看他，美目流轉困惑。
「台灣人對外籍新娘或是外籍看護、佣人，並不是很友善。」
她感嘆般地笑了笑。「的確是。不過我覺得她們不管是嫁到台灣，還是到這里工作，也是情非得已，誰喜歡離鄉背井呢。我不明白那些對外籍新娘或看護還是佣人不友善的人的想法，我只知道我們沒時間照顧女乃女乃，嬸嬸來幫我們照顧，我們都很感激她。而且她作的越南菜真的超好吃的。她嫁給我叔叔後對我叔叔也很好，我們全家喜歡她都來不及了，怎麼會討厭？她後來開了一家越南小吃，一面照顧我女乃女乃，一面做生意，好賢慧呢。」
說到越南菜，她輕啊了聲，笑說︰「你先把東西吃了，冷了就沒那麼好吃了，這樣會讓你誤會我手藝不好。」說完自個兒也感到不好意思，臉腮微微熱了。
葉是禎那張帶著女敕色的美唇閉得好好的，一點小角度的扯動也沒瞧見。他靜默，探究般地看著她，專注仔細的，像是要將她看出什麼，又或是將她看進他心底似的。
「……」這男人為什麼這樣看她？李盛妍被瞧得也有些窘迫了，她眼眸轉了圈，微微一笑。「很高興認識你，那……我先回去了。」
她穿著青春亮眼，腳下卻踩著一雙大大的男性拖鞋，腳跟後面還留了好大一截的鞋面，那小孩偷穿大人鞋的模樣，背影怎麼看就是怎麼好笑。葉是禎就這樣瞧著她，瞧著瞧著，在她打開她家大門時，他老大總算主動開口了。
「姓葉。」
李盛妍握著門把的手頓了下，轉身面對男人。
看了她一眼，葉是禎空出左手去握門後的把手。「我姓葉，樹葉的葉。」他低低說了句，左手一推，關上大門。
看著那闔上的大門，李盛妍笑了出來。
原來方才自己那麼熱情地說了那麼多她差點以為是自言自語的話，他都听進去了。這男人……該說他悶騷還是別扭？
變態，好變態。
正在幫新產品的照片做修改調整，準備晚些時候能上傳公司網站的葉是禎，時不時將視窗切換；像這刻，他點出一個視窗，盯著螢幕里那從自家門口監視器拍下的影像——依然一片寧靜。
他這樣變態地利用監視系統注意她多久了？身體慢慢朝後，靠上椅背，他美麗的深眸仍是定在螢幕上。他每晚都在期待，期待住在對面屋里的她出現，似乎就是他從韓國回來的那天，嘗了她送來的清炖牛肉湯和米線及黃皮煎蛋開始，他就對她留了心……
那天他吃光她的越南料理，按她門鈴歸還提鍋時，贊美了她作菜好吃之後，幾乎每個晚上他都能吃到她作的料理。她若有作晚餐，會固定在七點四十分至八點之間來按他家的門鈴，接著遞給他保溫提鍋後就轉身回她屋里。許是知道他只有一個人，她份量抓得剛剛好，都是給他一鍋熱湯，深盤裝白飯，飯上鋪兩道菜，淺盤上會有主菜，像是雞腿、豬里肌、蒸魚等等，偶爾會作個炒飯、炒面這類的。
她手藝很好，一般台式家常菜作得甚好入口，但他鐘愛她的越南料理，因為很道地。這其間他吃過炒河粉、越式法國面包、涼拌青木瓜絲、越式生菜春卷、越式蝦餅、紅燒蟹醬蕃茄湯……他許久不曾嘗到這麼道地的越南菜了，現在對于「回家」這件事便有了期待。
公司六點下班，但以往總待到八點以後才離開的他，現在是七點便收拾好桌面，帶著筆電和未完的工作滿懷期待地離開公司，弄得兩個合伙的伙伴頻頻將目光移到他身上。
他變得很奇怪，這點他很有自知之明，他甚至發現自己已經是到了變態的地步了。哪個正常人會像他這樣，透過監視器去注意一名女子？不僅僅在家里，就連在公司里，他想到時也會打開監視系統。
葉是禎看了眼時間，已過八點半，她卻還未過來按他門鈴。她今晚沒作飯？
忖度之際，監視螢幕里有一女子從電梯里走了出來。他美形眼一瞠，著魔似地凝住那移動的身影，他看見她打開她住處大門，進屋了。
她出門？去哪里？看著螢幕上那緊閉的大門，他有好長一段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事，直到盯著螢幕的眼楮微有澀意，他才驚覺自己呆坐了近二十分鐘之久。
他起身動了動脖頸，抬眸覷見自家大門時，一個心念起，他隨即走出家門，站在她家門前，當他低眸看見地墊上那雙男拖時，猶豫起來了。
這樣突然過來，會不會造成她困擾？雖沒見過她屋里有男人出入，但這鞋是男人穿的總沒錯，也許他只是沒機會遇上她的男人罷了，假使她男人現在在家，那麼他會打擾到他們嗎？遲疑間，面前大門卻陡地開了。
「……葉先生？」李盛妍提了包垃圾，俏臉出現在門後。
葉是禎意外她突然出現，卻也只是點了點下巴。
「你怎麼在這里？」她困惑地看他。
他抿起嘴，搖了搖頭，轉身打算進屋去。他總不能告訴她，他一直在等她過去找他吧？
那背影讓她驀地明白了什麼，她喚住他︰「葉先生！」
葉是禎止步，緩緩側身。
「你剛下班？」她走出屋外。這陣子的接觸讓她發現他是一個相當沉默的男人，但只是沉默，除了得自己找話題和他聊之外，他並不難相處。
「六點下班。」他明天又要出國，得整理行李，便提早回來。
他今天這麼早？「吃飯了沒？」她擱下垃圾，看著他被走廊燈光勾勒出明暗的側臉。
「在忙。」葉是禎低應了聲。
那就是沒吃。他會是在等她作晚餐嗎？本來只是想借著自己的料理，好好和這個鄰居打好關系，結果也不知怎麼著，就變成她有作晚餐的話，就會多作一些給他，所以她能否猜測他這時間還沒吃飯是在等她作的晚餐？
「再怎麼忙都是要吃飯的。你等我一下哦。」說完就跑進屋里。
葉是禎不明白她想做什麼，只是維持原來的姿勢不動。而當她再度出現時，一手拿了個小錢包，另一手拿了雙低跟鞋放到門前；他就那樣看著她從屋里伸出縴白小腳，套上鞋，又將門上鎖後，轉身看著他。
「我今天有點事，回來晚了，所以沒有作飯。雖然在餐廳有點餐，不過我吃沒幾口，現在感覺有點餓了，想去吃點東西。你要跟我一起去吃嗎？」李盛妍勾著淡淡的笑弧。「我帶你去我嬸嬸開的越南小吃店吃東西。」
葉是禎垂眸盯著她腳邊那雙男拖。「你男人不陪你吃？」
他的問題讓她一愣，順著他的目光，她也看向那雙男拖。他因為這鞋子擺在這，以為她屋里有男人？
「我沒有男人。」她抬眸，清亮的眼兒看著他。「我跟你一樣，就一個人住而已。因為單身女子一個人住，難免比較有安全上的考量，所以故意擺一雙男人的鞋子在門外，這樣大家就以為屋子里有男人，算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方法啦。偶爾我會因為懶得把我的拖鞋拿出來，就直接穿這雙。」
所以是他誤會了？他與她雖然是對門鄰居，這陣子也確實常吃她的料理，但除此之外，他們其實並不熟悉，連對方完整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別說了解彼此的感情狀況了。
見他不回應，李盛妍笑嘆︰「噯，好啦，我老實告訴你，其實我有一個交往很多年的男朋友，不過就在今晚，我們分手了。為了慶祝分手，我請你吃越南菜。失戀的人很需要溫暖的，你陪我吃飯吧。」她說得輕松，神色俏皮，看不出是一個剛經歷分手的女人。
他深眸微微爍動，沉默著，幾秒鐘後，他走回自己的屋里，在李盛妍以為他不願意接受她的邀約時，他又走了出來。她看他將手機放進口袋，熄燈關門後，他只是看著她，隨後便往電梯方向走去。
她盯著他背影好幾秒後，拎起垃圾，跟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