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皇 第三章
第二章
隔日,華皇再次到錦亨園見三位太子,這次,她卸下了紗巾。
幸好錦亨園里的宮人都是新進的,父皇早為了她方便辦事而做了安排,所以只要她不在宮里,即便露出真面目也不會有人認出她。
倒是她別有用意,像要懲罰北宮澈昨日的自以為是,她輕妝微抹,露出平素的容貌,長發盤籠在女官的烏帽里,可溫潤如玉的臉蛋、光潔修長的頸項,卻更突顯她的渾然天成之美。
當三位太子見到她,果然各個吃驚,一時還認不出她來。
「儷人姑娘……原來有這般絕色,真是令人吃驚……」
「雕龍太子謬贊了,儷人只是凡間庸色,若說絕色,公主才是天下第一人。」
北宮澈也踱到她面前,仔細打量。「果真是絕色,既然如此,儷人姑娘昨日為何遮臉?」
「這是公主的吩咐,我也無須解釋。」華皇一見到他,便著惱地故意不看他,轉頭對其它二位太子微笑。「我今日來是傳公主的旨意,公主希望三位太子交出一份隨身信物,好讓她了解各位。」
「隨身信物?」蕭重熙與其它兩人相看一眼,雖然覺得公主的要求有點突兀,可也並無不妥之感。
于是,他便率先交出自己腰上的玉香囊,是只雕有龍紋的空心玉墜,內可放上以紗布包裹的香粉。
華皇看著那巧奪天工的玉香囊。「雕龍太子的信物,果然物如其名。」
接著輪到天瑯太子拿出信物。「我的信物是我隨身攜帶的玉笛,這是我妹妹送我的壽禮,也刻上了我的名字。」
華皇收下玉笛,也因玉笛的雕琢精美而欣賞不已。幾位太子果然是人中之龍,隨手拿出個東西都價值連城。
可或許也代表他們養尊處優,只知風雅,不知世間的疾苦吧?
她斂眼,轉問最後一人。「肅王殿下呢?」
北宮澈拿著一袋錦囊,卻對她搖頭。「我沒什麼隨身信物。」
「殿下貴為北慎國肅王,怎可能沒自傲的東西?」
他抬起手,展示自己兩袖清風。「真沒有,不信你搜搜?」
她怎麼搜他?這在其它太子面前成何體統?
華皇再度被他惱得無語,旋問︰「那麼殿下手上拿的是?」
「是給儷人姑娘的寶貝。」
「給我的?」
「嗯。」他頷首,卻又皺眉,搖搖頭。「不過看來儷人姑娘現在不需要了,我還是自己收著吧……」
「等等!我信物是一定得收的,不然……殿下把它給我,讓我交給公主吧。」反正北宮澈橫豎沒機會,她做個樣子就好。
「可公主用不著這些。」
「無妨。」這男人怎比女子還別扭?她伸出手。「總之,請交給我吧。」
北宮澈聞言,只好交出東西。「好吧,請儷人姑娘告訴公主,這是北慎國出名的各式藥粉,有愈疤也有治斑、還有養肌還女敕的效果……」
華皇瞠目以對。「你送這奇怪的藥給我?」
「我以為儷人姑娘面有缺陷,正好北慎國多山,珍藥奇草天下聞名,多的是奇醫藥方,所以才想讓儷人姑娘試試。」北宮澈溫和解釋,接著背手展笑。「幸好儷人姑娘用不著,那就給公主過目吧。」
原來……他昨日問的那番話,是為了送藥?
可是他作何送她?是想討好她嗎?
華皇有些懷疑他的動機,又覺得他若是想借此討好她,倒也討得亂沒用處,畢竟與其送這些她未必用得上的藥粉,不如送些珍寶來得實際。
這北宮澈……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竟有種弄不懂他的感覺,索性先收起錦囊。「那就這樣吧。公主說了,將來她若將信物退回,沒被退回的自是她選中的駙馬。」
微笑說完,她福身告辭。「那麼,三位太子若無其它吩咐,恕儷人告辭了。」
待她轉身離去,蕭重熙對北宮澈笑道︰「澈弟,看來你徹底惹火了儷人姑娘呀……」
在二位太子面前燦笑如花,端重有禮,一面對北宮澈就橫目相對、直來直往,任誰見了也知道不對勁。
「我原本只是好心,想問她需不需要北慎國的良藥,沒想到是我眼拙嘴快,反倒得罪了她……」北宮澈微皺眉宇,看似懊惱又無計可施。「這下她肯定會在公主面前說我壞話,兩位兄長,看來我也與駙馬之位無緣了……」
「哈哈!澈弟此慮尚早,說不定公主反倒認為你才是最真心實意的人呢!」蕭重熙拍拍他,要他別擔憂,隨後便微笑離開了。
天瑯也安慰他。「是啊,澈弟,重熙兄所言有理,你還是不要太難過,再怎麼樣也有我給你墊背呀!」
「多謝天瑯兄開解。」北宮澈微笑接受二人好意,待他們離去後,他才一舒英眉,微微笑開。
「……說不定公主反倒認為你才是最真心實意的人呢!」
雕龍太子竟說得出這話,看樣子確實心計不淺,還是看穿了他呀……
他故意惹儷人,當然是沖著她是華皇公主的女官,她市儈,他偏不與她市儈,畢竟因利來往並不會保證他一定能得到好處。
原本他只是想試試她,沒想到她卻比他想的還好捉模,喜怒立見于色,明擺著是機敏有余,城府稍嫌不足。
或許她並不知他與蕭重熙都是工于心計之人,萬不可能冒著喪風敗德的風險,主動獻寶給她求什麼好處……只是,難道她也不怕他們將她一軍,告訴公主她私底下的僭越求榮嗎?
還是她仗著公主的寵愛,目無方物,真的不把他們幾位太子放在眼里?
北宮澈越想越對她有些好奇,倒想知道她看似無謀的舉動背後,葫蘆里到底賣什麼藥了。
東宮里,華皇坐在桌前,妥善收好幾樣信物。
今日她要求他們提供信物,是想給他們機會示好,若他們聰明又有一絲取巧之心,自會有所表示。可三位太子眾所一同,不想行賄于她,證明他們可能不恥此舉,或許是認為有虧德行,也或許是偽德欺世……
可以她所見,天瑯太子的舉止溫厚老實,又對駙馬之位不甚積極,恐怕無此心機;而雕龍太子雖然世故,但胸懷磊落,目光充滿正氣,也不像是有小人心性,至于那肅王……
華皇想起他,也想起他給的那些奇藥,一時又被他送藥的舉止動機佔了思緒,便拿起那袋錦囊,翻出來仔細瞧看。
「公主,這些都是什麼藥?」
「听說是北慎國特產的美膚良藥,可對我而言,是些不著用處的藥。」翻來覆去,她還是不懂,北宮澈送這些樂,究竟是想討好她,還是故意氣她?
畢竟他有過一次讓她在諸位太子面前出丑的經驗,要她相信他的好意,實在有些困難。
「是肅王殿下送的藥嗎?」儷人在一旁問了。「儷人听說北慎國的女子皆肌膚勝雪白,朱唇一點紅,從不怕日曬沙塵,原因皆是用了北慎國特有的美膚良方,不知這里頭可也有那方藥?」
華皇一頓。原來北慎國的女子皆有那般雪膚?這倒是奇聞。「我不知道,他沒告訴我。」
「公主,雖然此藥對您無用,可在廣朝,這可是人人求之的良方,您說肅王殿下送此藥給您,乍看雖不是美玉珍寶,但也算挺有心的,是不是?」
听儷人分析,華皇也從一開始的不解,轉為有些明白。
或許,真是北慎國山多地貧,生不出什麼珍奇異寶,于是他隨身攜帶這些奇藥,讓自己知道他的誠意?
所以昨日他一見覆面的自己,便興沖沖地問她的面容是否有恙,也是因為他只有這個辦法能討好她嗎?
就算這樣的討好不在意料之中,不過仔細一想,也是他的一片誠心……
華皇把玩著藥瓷子。「儷人,你該不是北慎國派來的細作吧?這麼替他說話,說得我都舒心了。」
儷人馬上低顏請罪。「公主,儷人只是有話直說,不是有心,更不可能把心向著北慎國,您千萬別生氣。」
她怎麼會不懂她的公主呢,從小被李厚嬌寵著長大,難免有些脾氣,不過公主雖然心直口快,但心地很好,很照顧她們這些女官,平常惱人也是三秒雲煙,風吹過就算了,所以她也敢時不時與公主斗嘴呀!
不過,照她看來,公主對于那個肅王真的是上了心,不然怎麼會氣得有點久呢……
「我沒生氣。」華皇依然把玩著藥瓷子,卻笑了。「好吧,待我去問問肅王,這里頭到底有沒有你說的那帖藥,若有,就把它賞給你吧!」
見狀,儷人偷偷悶笑。「儷人謝過公主。」
隔日,華皇再次前往錦亨園,卻正巧遇上北宮澈踏出錦亨園,上街閑逛。
他英挺高大的身姿在人群中如此顯目,她腳步不自覺地跟上。
他出園做什麼?他是不是真如儷人說的那樣?好奇的心思讓她毫不猶豫地跟蹤他,偷偷注意他的行動。
跟了幾個街口,她瞧見他走入一間谷糧店,便奇怪地躲在店門外看他。
「掌櫃,我想買些廣朝本地種的谷種,可否拿一些讓我看看?」
「當然,您稍等。」掌櫃轉身,隨即揀了幾樣谷種給他。「這都是常種的谷種,一年二熟,不拘土性。」
「這些谷種我見過,雖是一年二熟,可是性吃水,我家的土地偏偏雨水不甚豐沛,可有更耐旱的谷種?」
「那沒有,這已經是廣朝最好的谷種了,廣朝人人都種這谷,若要耐旱,不如您看看其它榖物的種子?」
「好,麻煩掌櫃。」
兩人隨即走遠,離開了華皇的視線,她站直身,困惑地蹙起蛾眉。
他身為北慎國儲君,不逛酒樓,不買珍寶……看什麼谷種?
而且他似乎熟諳谷物,莫非他在北慎國時也跟農民下田農作?
這倒是令她十分驚訝,沒想到他表面貴為王儲,卻有不為外人知的心腸,肯與民同苦?
這時,北宮澈已走出店外,剛好撞見了華皇沉思的身影。
「儷人姑娘?!」
華皇嚇了一跳,因為自己跟蹤被逮,于是心虛地搶白。「鬼鬼祟祟的,做什麼呢?」
「鬼鬼祟祟的是你吧?竟然能在街上與我踫者,莫非是跟縱我?」
「我是要到錦亨園,沒想到見殿下出來,喊了幾聲也不見殿下回頭,所以才跟過來看看的。」才不能讓他知道她跟蹤他呢。「敢問肅王殿下在這里做什麼?」
「我?買谷啊。」
听著就可疑,華皇微眯起眼。「殿下莫非嫌錦亨園準備的米飯不對胃口,否則買什麼谷?要知道這可是廣朝土地,你雖身為待選的駙馬,可目前還是北慎國的人,只要形跡可疑,我也可以呈報皇上的。」
他雖是三國王儲,但三國本為廣朝的屬國,自廣武帝以來唯李家人是尊,否則不會父皇一道旨下,三國太子便願意入朝候寵。
然而,父皇表面威懾三國,心中卻忌憚他們的勢力,她自然也知道要多提防他們幾分。
北宮澈因她迫來的慧黠大眼而微怔,沒想到她區區女官,對他倒也尊貴不拘,有疑必問,該說她有過人勇氣,還是果真是她的公主主子太寵她了?
不過,他倒也不怒,反而喜歡她這般的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