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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王之劫 第九章

如風的意識漸漸恢復,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再平凡不過的酒家,而此時正是午後,窗外人來人外,車水馬龍的聲音傳了進來,有些吵耳。

「明月?」一抬眼,如風便見到明月正在他身邊坐著,大概是不想惹人注目,換了一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粗布衣裳。「哼,為什麼不殺我?難道這不是殺我的最好時機嗎?」

「為什麼要救我?」明月問。「我殺了夏雲澤後,你把我放了,我裝病,你又急忙為我找大夫。你在擔心我?我能看得出,你只愛廖宛甄一人,你對我,並不是出于愛.或許可以說,你有些恨我,但是你卻對我如此之好,好渦所有我遇見過的人……」

兩行淚水從明月眼中流出。

明月,你是個沒人要的孩子,皇上要殺你。

為什麼?明月沒有做錯任何事啊。明月很听話的……

瑟瑟發抖地求命的那一年,明月只有十歲。

如果連這種苦都吃不了,還怎麼做殺手?

她太弱,不如殺了她算了。

被喂下毒藥,蜷著身子,因為痛苦,指甲在牆壁上劃出一道一道的痕跡,直到劃得指尖血肉模糊,那一年,明月十二歲。

那天和你一起的那個男子,已經被我殺了。

你以為我看不出他的企圖嗎?難道你打算對他投懷送抱?

你最好保有自己的處子之身,以後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會需要獻給更加重要的人。

就這樣,明月的初戀結束了,被人用最痛苦、最殘忍的方法狠狠斬斷了情絲。

從那時起,明月的心就死了,直到她遇見如風,那種不需要理由,卻讓她打心里發暖的關懷令她的心又漸漸有了感覺。如風,他們明明是敵對的兩個人,為什麼她對他的感覺卻是如此親近?

「明月,退出御門庭,我會保護你、照顧你。」如風道。

「你依然不肯告訴我,你是誰,和我是什麼關系?」

「宛甄在哪里?」

「被左玄天關在普鄂山。」

「我要去救她。」如風超身,剛欲離開,明月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

「狐孤婆被我殺死了,洛天被我打成重傷,好在他內功不錯,應該死不了。你失蹤了這麼久,回到鬼王堡,打算怎麼跟你的兄弟們解釋?說這一切都是你無理由的袒護一個御門庭的女子所致?」

「你竟然殺死了狐孤婆?!你到底要怎樣?」如風轉過身,怒視著明月的眼楮,相依為命的狐孤婆的死訊對于他來講無疑是青天霹靂。

「我在逼你。」明月對答,眼中有著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寂寞。

「你真無聊!」如風想要離開。

「你可以去救廖宛甄,但是鬼王堡里的人你就不管了嗎?狐孤婆死了,剩下的人我也會將他們一個一個的殺死。除非你肯告訴我你和我究竟是什麼關系!」

「你太小看鬼無量了。」

「沒錯,我傷不到鬼無量,因為他躲在鬼家堡不出來,但是其他人呢?除非他們能一直躲著我。」明月獰笑道,「就像你一樣。」

「好,那我就告訴你,你不要恨我。」如風落落地坐了下來。

普鄂山,監牢——

「爹爹,你不是最喜歡喝酒嗎?怎麼不喝了?」宛甄見到廖吉將酒倒在地上,問道。

「這是祭我那個蠢師弟的。」

「師弟?」宛甄側臥在草席上,瞪大了一雙眼楮,「我見過他嗎?」

「見過啊。」廖吉苦笑,由于背對著宛甄,所以宛甄未曾察覺,這老頭子的眼眶已經濕潤。

「那他是什麼時候死的?」

「就在前不久。」廖吉道︰「被人暗箭傷到了後背。」

「難道狐孤婆是……」

「沒錯,狐孤婆是我師弟,狐孤婆不過是他為了隱藏身分借用的已故之人的名字,他真實的名字叫做胡問舟,三十年前,名震一方的淮南雙煞『疾風問舟』與『黑雲不凶』,正是我和我師弟。」

「那為什麼他會去做了公公?」宛甄回憶起狐孤婆的樣貌,即便是上了年紀,也有一種特殊的氣質,這種氣質讓他在謊稱自己是曾經的懷平名妓時也沒有人懷疑。倘若他曾經是個男子,想必一定是個俊美非凡的男子。

「那時候,我們師父有個小女兒,名叫夕鶴,性格乖巧,模樣俊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個注定要入宮的女子。但是在她入宮之前,卻與問舟產生情愫。兩個人試圖反抗過,也嘗試著私奔,但是都以失敗告終。夕鶴被選秀女的官員接走後不久,問舟就把自己……」

宛甄驚愕地望著爹爹,想不到這世間竟有這樣痴情到連自己的尊嚴都舍棄了的男子。

「問舟一路托人,終于入了宮,並見到當時已經是貴妃的夕鶴。」廖吉繼續道︰「不久,夕鶴生了皇子如風,並被立為皇後,如風也被立為太子。太子七歲那年,夕鶴娘娘又生了個小公主,就是明月……」

「啊?」宛甄驚訝的捂住嘴巴,她萬萬沒有想到,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御門庭女刺客竟然就是如風的親妹妹,當朝的公主。

「你現在明白了嗎?我不想讓你嫁給如風的一番苦心……如風要嘛死,要嘛回到京城搶回屬于自己的皇位,無論結局是哪個,都不是爹爹真心想看到的。問舟、夕鶴、如風、明月,這就是皇族,而你我只是百姓罷了……」

就在這時,一個流里流氣的聲音從監牢門口響起,「听說左大人最近抓進來一位美人?還不快帶我去找找樂子!」

監牢的門被打開,一個穿著水藍色長袍的劍客走了進來。

「大人,就是她了。」牢獄的看守指著宛甄道︰「我在外面等您。」

「怎麼,還有個糟老頭在這里?」那劍客有些不滿道。

「你這小子,什麼叫做『糟老頭』!瞪大了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誰!」廖吉坐起身來,身上散發出可怖的怒氣。

「我自然知道你是誰。『黑雲不凶』,想不到你居然老成這個樣子了。」那劍客嗤笑,「就憑你這把老骨頭,怎麼可能是我的對手?」

「看招!」不凶先發制人沖了上去。

只見對方靈敏的一躲,一記掃堂腿踢來,不凶靈敏地一跳,站在他膝上,又是腳上用力,想要將那劍客的膝蓋骨踩斷。那劍客卻不慌不忙,一個翻身,另一腿從不凶背後掃來,將不凶打倒在地,一路滑到了牢房另一邊,重重地摔在牆上。

宛甄尖叫一聲,從背後撲向那劍客,「爹爹!早就跟你說過不要喝那麼多酒!」

宛甄自知力氣不如這壯年男子,只得敵攻我退,敵去我送,耗著這劍客的時間和體力,待爹爹重新站起來。

不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本以為自己可以重整旗鼓,但是胸口一悶,又險些摔倒下去。果然是時不待人,即使不願意服老,自己也是一把年紀了。

「爹爹!」宛甄一分心,便被那劍客抓住了胳膊,一直壓制到牆上,一動也不能動。「你放開我!」她咬了那劍客一口,不料卻被那劍客踢了小月復。

宛甄吃痛地滑倒在地上,頭上冒出了虛汗。

「嘖嘖,好厲害的姑娘,我喜歡。」說著,他撫上了宛甄的臉頰。

「住手!」不凶大喝一聲,再次沖了上來,速度卻已是比之前慢了許多。

那劍客忽然從腰間抽出一條鞭子,一鞭子甩過去,纏住廖吉的腳,重重地一甩,將廖吉整個人都摔在另一側牆上,廖吉的身子順著牆滑到了地上。

「你這老不死少壞事,當心我宰了你!」那劍客吼道,緊接著低下頭對宛甄說︰「現在可從好好疼你了,小美人兒。」語畢,「唰啦」一聲,扯開了宛甄的衣服。

宛甄閉著眼楮,正準備承受這一切,忽然胸口一熱,再睜眼,面前的人已經沒有了腦袋,鮮血從碗口大的脖子中涌出,方才那顆帶著洋洋得意面容的頭顱,已經滾到了牢獄的另一端。

整個牢獄中被血腥味充滿。

劍客倒下,露出明月的身影,一臉鮮血,紅衣似火。

「明月?」

「如風來救你了。」明月輕輕地對宛甄說。

左玄天從大牢門口跑進來,看著尸體,怒吼道︰「明月!你怎麼能未經我同意,就殺了我的人!」

「你的徒弟對我的人質出手,會誤了我的大事。」明月的聲音冷冷冰冰,「宛甄姊姊,時候不早了,我們去觀戰吧。」

「觀戰?」

明月的臉上露出一絲殘忍的微笑,「看看那個男人是怎麼死的!」

宛甄和廖吉身上戴著枷鎖,跟在明月身後,一路來到了普鄂山上的烽火台,從這里可以看見一條寬闊直通山頂的石板路。

石板路共分五段,每一段上都有一座了望塔,塔前的空地上,分別有五大門派的頂尖高手守關,一級比一級困難。

這一切,都是武王左玄天設下的陷阱。听聞如風武藝超群,又有江湖豪杰相助,唯有這樣,才能一點點地削弱他的實力,哪怕他真的有命通過五大高手,左玄天還在最後設了一個地雷陣,要如風必死無疑。

「你真卑鄙。」明月听後對左玄天說︰「難怪武林中人都討厭你。」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你也開始懷疑自己的實力了嗎?」明月問。

「不不不……」左玄天笑著搖頭,命人斟酒,遞給明月一杯,「我之所以要爭武王令,要賣命給朝廷,不是因為我想打,反而是因為我不好戰。倘若我能一直佔住這個位置,我便不用親自動手,也能解決所有敵人,豈不快哉?」

「總有一個人會逼你出招的。」宛甄在旁邊喊道,想到自己懷中還搋著那本鳥譜,讓她不由得開始斫禱,這張王牌最後可以派上用場。

「哈哈哈!」左玄天笑了,「但願他能快點出現。」

「如風來了。」明月道。

宛甄看見一個小黑點從路口出現,背後扛著一把長劍,拾級而上,便被幾個人團團圍住,長刀相向。

「如風!是如風!」宛甄心中頓感悲喜參半,既期待他來救人,又擔心他受傷。

只見如風步伐穩健,指東打西,勢如迅雷,疾走如風,出招利落,不消片刻便解決了周圍那些人。

「好劍法!」左玄天拍著椅子的扶手道︰「想不到這個草民太子還有兩下子!」

「是問舟的步法。」廖吉喃喃道︰「問舟將他的畢生所學都傳授給了如風。這步法、這劍法,與問舟年輕時一模一樣!」

「狐孤婆……」宛甄此時只顧著感動了,全然不覺明月走到了廖吉身邊。

「不凶伯伯。」明月在廖吉耳邊低語道。

廖吉听見這樣的稱呼,抬眼望著明月,只見她的神色已經與之前不同。之前見她,她就仿佛是一個假女圭女圭一般,眼楮里沒有一絲溫度,而這一次,她的眼楮有神了,雖然那神色無比的悲傷。「難道你……」

「哥哥將以前的事情都告訴我了。」明月一邊說著,一邊悄悄打開了廖吉的枷鎖。「我會救你們出去的。我昨晚用愚人蠱對付了華嚴派,他們今天沒有一個人會醒來,現在駐守在華嚴派的位子的,是鬼無量他們。隨後,他們會陪同如風一起沖上來,屆時左玄天一定會陣腳大亂,我則會再制造些騷亂,讓他亂上加亂,你和宛甄把握住機會,趁亂離開,懂了嗎?」

「啊!」看見如風受傷,宛甄不由得尖叫了一聲。

她紅著眼楮看如風被人刺傷了腳,行動頓時減緩了許多,很多攻勢招架不住,不一會,身上又陸續多了許多口。

「他已經不行了。」左玄天坐在事先準備好的椅子上,吃起了水果,優哉游哉地看著如風這個曾經讓朝廷倍感棘手的敵人,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下一波駐守的是崆峒派,劍法花俏得很,看似無用之招往往最有用,不是取人性命,而是牽制人的行動,能夠破解他們陣法的唯我左玄天!哈哈哈……都說自古紅顏多禍水,真正想要建功立業的男子,根本不應該有妻室,更不應該為了一個女子而神魂顛倒。因為倘若對那女子動了真情,那女子便成了他們的致命弱點。如風往日為人謹慎,御門庭暗中跟著他這麼多年,也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如今為了一個女人,竟然甘願來送死,甚至連自己的宏圖偉業,千秋大計都不要了,真是一個蠢男人!」

「左大人,言之過早吧。」宛甄堅定的聲音劈開緊張的氛圍,「如風還沒有死啊!」

「哈哈,太子妃,你認為如風能活下來?」

「我只知道他絕對不會讓我失望。」宛甄語畢,只見崆峒派的人層層將如風圍住,一道白光閃過,如風劍走偏鋒,崆峒派的陣勢頓開,形如散沙,霎時間,一個接一個地倒在地上。

「爹爹,」宛甄道︰「您一直反對我和如風在一起,可是您看到了嗎?如果當年不是問舟對夕鶴的一片情深,如風根本不會活下來,更不會學得這樣精湛的劍法。如果如風沒有愛上我,他也不會破了這陣法。或許紅顏禍水,但是,正是因為愛得堅決,如風才不會輸!」

如風拖著受傷的腿,向上走的時候,已是一步一個血印了。

「哈哈哈,他輸了!」左玄天大笑。

不料,再上一層的守關人卻沒有殺如風,而是扶起如風,沖著左玄天的方向咧開得意的笑。

「鬼無量!」宛甄不由得笑了起來。

「怎麼會這樣?」左玄天果然如明月所料亂了陣腳。

跟著,他的身後也發生了躁動,左玄天一回頭,只見鋪天蓋地的一陣火浪直沖向自己——

不,不是火浪。

「趁現在快走!」是明月的聲音。

該死!這個娘子竟然放了最重要的人質!

左玄天閉眼,不受明月施展的幻境所惑,仔細感覺,身邊的溫度並沒有變化,果然,那不過是思人蠱的一種。

他抽出長劍,辨清明月的方向,一劍刺了過去。

明月早就知道自己的宿命,所以並沒有躲閃。若說她最後還有什麼留戀,那便是宛甄。

她從心里好羨慕、好羨慕這樣的女子,如此幸福,如此磊落,她也想要成為宛甄那樣的人……或許從最開始折磨宛甄,並非完全是為了執行任務,而是出于對宛甄的嫉妒。

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我想擁有你千分之一的幸福。只是,今生今世,已沒有機會了……

半晌,明月卻一點疼痛的感覺也沒有,她疑惑地睜開眼,卻見宛甄擋在了她身前。

「宛甄姊姊!」明月大叫著抱住跌下來的宛甄。

「我的鳥譜!」一道白影從天而降,一腳踢開了左玄天。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左玄天捂著胸口,用劍支著身體從地上站了起來。

「師叔不記得我了?」行天一道,有一股少年傲氣。

「是你?」當年那場敗戰還歷歷在目,只是左玄天萬萬沒有想到,今日會在這里遇見他。

「快點,那女人身上有我的鳥譜,快點把它還我。」行天一說著,就要搜宛甄的身子。

明月一掌將他打開,「你不問人事,只問鳥譜,還算是個人嗎?」語畢,她抱著宛甄就跑了下去。

「喂!你!」行天一剛要追,便被左玄天攔住了退路。

只見烽火台下,各派高手都在望著這兩個人,議論紛紛。

「那不是『小武王』行天一嗎?」

「想不到這個宇如風還真有兩下子,連不問世事的行天一都站在他那邊。」

「決一死戰吧!」左玄天丟過一柄劍。

行天一接住劍後,望著左玄天,「我不想傷害師叔。」

「你當年贏了我時,我已不是武王。多年來,我遭受種種非議,屈居朝廷狗官麾下,而你卻樂得逍遙,今日我定要與系分出個勝負,以了我心中多年郁結!」

「我輸了。」行天一把刀往地上一丟,「我只擔心剛才那女子的傷勢,不擔心你心中是否有什麼郁結,因為那是你自找的,與我無關。」

「你走不掉的!」左玄天出招,勢如猛虎,只見他騰空一躍,一刀直直劈向行天一。

行天一輕敏地躲過,運掌,接招,形如流水,心若明鏡。越是簡單的東西,越是深不可溯,如同飛鳥,花落,冬雪,紛繁之中,成敗之外。

一掌直擊左玄天胸口,左玄天順勢跌在城牆上,「轟」地一聲,城牆在重擊下裂開,引起一陣煙塵。

煙塵散去,左玄天吃力地站了起來,「再來!」

「天一說過,不想傷害師叔。」行天一收手,兩手背于身後,凜然地站著。「師叔輸了。」

「我沒輸!」

「輸了就是輸了,快認輸吧!」下面的人喊道。

「對啊!快點交出武王令!」

「交出來!」

左玄天望著烽火台下的各門各派,滿目蒼涼地從懷中模出一塊令牌,遞給了行天一,「這是你的。」

「好,這次我收下了。」行天一一把接過,昭示天下,新一任的武王已經出現,左玄天已經退場。

「你怎麼會變得這麼厲害?」未了,左玄天問道。

「厲害?」行天一笑了起來,「比起剛才那個擋在別人面前的姑娘,我可是弱得很吶。」

明月抱著宛甄匆匆地跑著,要去尋找接應的淺韻諸人,腦海里不停回響著之前如風跟她說過的話——

「好,那我就告訴你,你不要恨我。」

當日,在那酒家,如風與明月面對面坐著。春日已逝,夏日的低壓與煩躁,伴隨著大餃上人潮纘動的聲響,一陣風吹過,卻絲毫不能讓人覺得紆解,時間仿佛和這燥熱的感覺一同靜止了。

「我們的母後夕鶴,是前朝的皇後。被你所殺的狐孤婆,其實是一直在我們身邊照顧的胡公公,正是因為他武藝超群,才一直沒有人敢加害于母後。那時還有一個叫貓柳的女孩,在你出生時,她就已經是十來歲的年紀了,現在也還是那麼大。她曾經是活祭品,但是卻活了下來,被皇上當做吉祥之物,養在宮中。母後對她很好,她也一直都是小孩子的性格,我總愛找她玩,玩得很開心。」

「我十歲那年,你只有三歲。那一年,現在的皇太後,當時的水蘭娘娘,買通了御醫,誣陷我是胡公公和母後的孩子,並非龍種,惹得父王龍顏大怒,要廢皇後,殺太子。」

「胡公公帶著你、我、母後和貓柳連夜逃出了皇宮,但是在路上,母後和你因為身體太弱而染了病。追兵馬上就要追來了,貓柳因為輕功了得,先一步過了淮南河,去找胡公公的師兄廖吉來接應我們。」

「但是如果我們幾個人一起,恐怕還等不到廖吉來接應,就被朝廷的追兵抓到了,所以母後決定她與你留下來引開追兵,讓胡公公帶著我快逃。胡公公與母後約定,如果我活下來,便讓胡公公將他畢生的劍法傳授與我,視如己出。」如風的聲音平靜得如一潭湖水。

「母後本以為,你並沒有被人懷疑是皇上的親生女兒,所以皇上會對你網開一面,但是皇上並沒有。母後與你被帶回皇宮,母後被軟禁起來,你則被送去了御門庭,接受殺手的訓練。」

「御門庭在訓練殺手時,會讓兩個關系很親密的孩子組成一組,待到兩個人學成之後,會讓兩個人彼此決斗,殺死對方,否則就是自己死。經歷了這樣的訓練,才能讓人心如頑石,不再有任何感情。」

「水蘭娘娘對母後的恨意,讓她並沒有將你和哪個孩子分到一組,而是單獨訓練,而你也不會被每年新加入御門庭的人殺死,因為她想要你殺了我,唯有親人相殘,才能解她對母後的嫉妒與憎恨。」

「十歲那年,你學成出師,正式加入御門庭,因為你沒有和你分在一組的孩子,所以他們選擇了更加殘忍的方式試探你,他們把你帶到母後面前,讓你殺了母後。」

「不要再講了——」明月的聲音刺破了寂靜。

「你殺了她,然後因為過度刺激,而失去了那之前的記憶。」

回憶如潮水般涌來,明月抓著頭發跪在地上。「不要再講了!母後她……母後……」

「當我第一次看見你時,因為這顆紅痣,一眼便認出了你。」如風俯身將明月抱在懷里,輕輕的撫著她的劉海,露出那顆紅痣。「你知道嗎?即使你一直在找我的麻煩,我也好開心。因為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不——我該死!我早在十年前就應該死去!我竟然用殺了母後這種方式來換自己活命!我該死!該死!該死!該死!」明月一掌接一掌打在自己臉上,打得臉上紅腫不堪,嘴角也有了血痕。

「明月!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想告訴你嗎?就是因為這對于你來說是無法接受的。這麼久以來,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怕你知道,我怕你因為禁受不住而再次離開我啊……」

又是馬車上。仿佛所有事件與事件間的起承轉折,都是在隆隆而馳的馬車上。

「傷口我已經處理完畢了,跟她講話,千萬不能讓她暈睡過去,能不能活命就看今晚了。」藥王的妻子李淺韻一邊說著,一邊收起了藥箱。

明月握著宛甄被鮮血沾滿的手,一邊祈求著上蒼不要讓她死。

用我的命代替吧!為什麼我還沒有死?

「明月,我好困,我要睡了……」

「你不能睡啊!宛甄姊姊,快醒醒!你還沒見到哥哥呢,你不能睡!」大顆大顆的淚珠從明月的臉上滑下。「宛甄姊姊,不要死!不要讓我的罪孽再加重了!」

「明月,你知道嗎?你穿嫁衣的樣子很好看呢。」宛甄的聲音越來越虛。

「那你就為我縫一件啊!我還沒有嫁人呢!你不能死啊!」明月伏在宛甄身上,「你死了,我要如何跟哥哥交代?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

「明月,」宛甄伸出手去輕拭她的眼淚,「不要再說死了,只要活著,總會有好事發生的。生命不總是苦痛,你有哥哥,還有我啊。」

「明月姑娘,後面有人追著咱們!」貓柳騎著馬跟在馬車周圍,她發現後面一片煙塵滾滾,便撩開馬車的簾子通報道。

明月探出頭去,只見馬車後,五大門派的人正騎著馬跟著他們跑,再一抬頭,只見行天一不知何時坐在他們的馬車上。

「貓柳,你快去前面通知鬼王他們。」明月命令道。

「嗯!」貓柳一蹬馬鐘,快步追上前面的男人乘的那輛馬車。「鬼無量,五大門派的人在追著咱們跑!」

「怎麼回事?」一直在照顧如風的洛海采出頭去,「咦,是剛才那個人」

「你怎麼跟來了?」明月問行天一。

「那個受傷的姑娘怎麼樣了?」

「那是我嫂嫂,你少打她主意!」明月沒好氣的道。

行天一的臉立刻紅了,「什麼叫打她的主意?我、我才沒有!」

「看你一臉樣,一看就沒安好心。我嫂嫂貌美如仙,我哥哥風流倜儻,你還是快回去歇了吧!」

「都說了我沒有!」行天一辯解道︰「那個女人害我拿了這個武王令,然後我一走,他們就追著我,把鳥兒都嚇跑了!」

「關我們什麼事?」

「要不是那個女人搶了我的鳥譜,找也不會落到現在的境地,你們總要給我想個辦法吧!」行天一有些著急地道。

明月見他不像是說謊的樣子,想不到世間真的有這種連武王令都不會用的白痴。

她在心中鄙視了一番,忽然計從心來。

「現在我念一句,你跟我重復一句,對著他們講,講完了之後,你就自由了。」

「真的嗎?」

「我明月是從不會說謊的!」明月睜大眼楮,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

「那你快說!」

明月清了清嗓子說︰「武王令在此!」

「武王令在此!」行天一跟著喊道。果然男孩子的聲音說出來更有氣勢——

明月忍不住想笑,這新任武王還滿可愛的。

「我行天一在此號令武林諸位豪杰……」

「我行天一,在此號令諸位武林豪杰……」

「你學錯了笨蛋!」

「誰讓你一次說得那麼長!」

武王令在此,我行天一號令武林諸位豪杰,跟隨盜王宇如風,懲國賊,殺亂黨,擁立盜王宇如風重執皇權,將昏君宇文啟趕出京城!與宇如風一道,整國風,盜國庫,濟蒼生,讓天下百姓各有其田,老弱婦幼各有所養,冬有御寒之衣裳,春有再種之余糧,致使兄弟不再相殺,骨肉不再相離……

「喂,你們听見了嗎?武王要幫我們!」洛海驚詫地看著鬼無量,而後搖晃著如風,「快醒醒,武王要幫我們啦!」

「嫂嫂,我剛剛說服了武王幫我們哦!嫂嫂,你听見了嗎?嫂嫂,你別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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