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本薄幸 第三章
東方曜還想再辯解兩句,可被秦素玨的手輕輕一抓,就什麼怒氣都沒有了。
他將嘴唇湊到她耳邊小聲說︰「想讓我答應你的求情,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噢?什麼代價?」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緊緊握住道︰「答應我,從今以後,再也不許離開我的身邊。」
秦素玨沒點頭也沒搖頭,笑看他一眼,拉著他,轉身往朝明宮的方向走去。
而始終跪在地上的宮娥,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眼底流出兩道感激的淚痕。
用午膳的時候,東方曜的心情顯得非常好,不停的替秦素玨夾菜,還一邊說︰「素玨,我沒想到你居然還記得我不吃海參。這兩年來,我人在宮中,心卻都在你的身上,總是想著你在外面有沒有受到委屈、有沒有被人欺負、有沒有遇到磨難,如今終于盼到你回來,就算天塌下來,我也不會再讓你離開了。」
說著,把一只羊腿夾到她的碗里,「我答應你放了那個冤枉我的宮蛾,你也要遵守諾言,不準再走了。」
秦素玨無語的看著他。她什麼時候承諾他不走了?
不過看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還是沒忍心將絕情的話說出口。
夾了一小塊雞肉到他碗里,她笑道︰「這麼多菜還堵不上你的嘴,快吃吧,再不吃,飯菜就涼了。」
東方曜一臉幸福的將雞肉塞到嘴里。雖然這肉與平時吃的並無區別,卻是素玨親手夾給他的,莫名的,就覺得滋味很佳。
吃著吃著,突然想到什麼似的,他開口問︰「如果當時那宮蛾沒說宵夜里有海參,你準備怎麼辦?」
他當然可以找太醫來證明自己的清白,但太醫也是他的人,就怕她不信。
「難道你忘了我懂醫術?我曾扶她一把,當時已探出她並無喜脈。撒謊的人,只要稍微試探一番就會露出破綻,就算她沒提到海參,我也會透過別的方法拆穿她的謊言。只不過讓我奇怪的是,她為什麼要不惜冒著被砍頭的危險誣蔑你?」
秦素玨微微皺眉。事後她已向嬌喜求證過,那個宮娥真的是宮里的婢女,名叫春妮,平日乖巧文靜,沒想到竟會做出如此舉動。
東方曜冷笑一聲,「想要知道她的目的還不簡單,關進大牢,幾鞭子下去,保證她什麼都肯招了。」雖然表面上他答應素玨放了那宮娥,但私底下已經吩咐祥貴去調查她的身分和來歷了。
他的話換來她的一記白眼。
「那麼嬌弱的一個姑娘家,真關進牢里,還有命出來嗎?」
「誰要她冤枉我?不過,如果那宮娥說的都是真的,你會不會因為我不小心踫了別的女人,而生我的氣?」
秦素玨抬眼笑道︰「如果是真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就算我生氣,又能改變什麼呢?」
東方曜頓時沉下俊臉,不高興的說︰「如此說來,就算我和別的女人有什麼,你也完全不在意了?」說著,他一把將碗筷放下,「原來我在你心里,居然如此不重要。」
被他孩子氣的模樣逗到不行,她用腳尖輕輕踢了他一腳。「已經是當皇上的人了,能不能別再這麼孩子氣,你這副模樣若是被大臣們瞧見,豈不是會質疑你的威信和能力?」
東方曜哼了一聲,心里感到委屈,又不知該如何發泄。
他是真的希望自己能贏得素玨的全部心思,可被她遺棄的這兩年,他漸漸意識到--或許,他在她心目中真的並不重要。
人就是這樣,越拚命想抓住的東西,便越患得患失。
他沒有辦法抹減當年自己為達目的而利用她的過錯,所以只能小心翼翼的,用卑微的方式來尋求她的諒解和對自己的關注。
那宮娥的誣陷雖然讓他生氣,可內心里,他也想知道,素玨究竟在不在乎他?她能平靜的將事情完美解決,理智的分析一切,這讓他既感動她對他的信任,又擔心她其實根本就不在乎他是否真心對她。
心思糾結中,東方曜也失去胃口,就這麼傻傻的看著她,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和她綁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見他停筷,秦素玨不由得嘆息,在桌下拉了拉他的手。「真是越大越不象樣,你堂堂一個皇帝,怎麼也像小孩子一樣動不動就鬧脾氣?」
「皇帝也是人,皇帝也有七情六欲,皇帝也希望自己愛著的人,能同樣愛著自己,皇帝也期盼在他最愛的人心目中,是不可取代的唯一。
「素玨,天于是天下人的,東方曜卻只是你一個人的。」
他深情凝視著她,傾訴情衷。她臉色一紅,想要躲開他灼熱的視線,卻被他緊緊拉住不肯松手。
「你總是想方設法的要逃開我,如今我就在你面前,你還是拚命回避著我對你的感情。素玨,是不是當年的那場錯誤真的無法彌補了?如果沒有楚子默,你是不是就只是我東方曜一個人的秦素玨?」
「曜,我希望在我真正能解開那些心結之前,你不要逼我去接受我無法接受的東西。」
東方曜自然知道她心里有著解不開的結。
不敢過于逼她,他只能極不情願的點頭,抓著她的手,無比堅定的說︰「如果你需要時間來解開心結,我可以等你,不過素玨,我希望那個期限不要太久。」他一把將她擁進懷里,「你不知道,只要你一天不肯敞開心胸接納我,我就活得戰戰兢兢,好怕哪一天一覺醒來你又不告而別。」
聞言,秦素玨心底一酸。輕輕拍著他的背,小聲道︰「我會盡力而為。」
入夜,正在御書房批閱奏折的東方曜還沒回來。
被他留在他寢宮居住的秦素玨,正倚在軟榻上,漫不經心的翻著一本書。
忽然,一陣悠揚的簫聲自遠處飄來,蘊含著普通人無法承受的內力,表面听來聲音溫婉淒美,可稍微有功夫的人若是听久了,便會心神俱亂,無法自制。
當簫聲響起的時候,秦素玨神情一震,忙不迭起身,直奔朝明宮外而去,只見當值把守的御林軍,一個個都癱倒在地。
夜里月明星稀,那簫聲在寧靜的夜色中,越發顯得淒美動人,仿佛在述說著一段生離死別的愛情故事。
可吹簫之人卻似乎不懷好意,一點一點的,將整座皇宮籠罩在一種未知的危險當中。
秦素玨收斂心神,施展輕功,循著簫聲而去,當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時候,她看見一處屋頂上,站著一個青衣男子。
在月光的映照下,她慢慢看清對方的長相,大概二十七、八歲,五官生得十分俊美,身材高挑,墨發高束,雖然只穿了件簡單的袍子,卻掩不住他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
他手握一支墨綠色的玉簫,簫底綴著一串精心編織的紅色流穗。
那人見到她出現之後,慢慢將唇邊的玉簫放下,揚起一抹邪氣的淺笑,「我剛剛吹的這首離魂曲,若是內力不濟之輩,輕則吐血,重則昏迷,沒想到你卻可以面不改色的站在我面前,天機老人最得意的弟子,果然不同一般。」
秦素玨站在離他二十尺外的地方,擰眉看了他良久,一口斷定,「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永寧鎮曾與我有一面之緣的那個戴斗笠的公子吧?」
那人並未回答,只是把玩著手里的玉簫。紅色的流穗,隨著他手指的轉動,在夜空中劃下一道美麗的弧線。
她臉色越加難看,「你怎麼會有這支玉簫?」
「噢?你認得這簫?」那人笑得很有城府,「還是說,這玉簫,讓你想起什麼人來了?」
「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秦素玨淺淺一笑,「你一路跟蹤我,從懷州到永寧,又從永寧到京城,如今手里又拿著當年我送給我大師兄的壽禮,出現在皇宮大院,你有什麼目的不如直接說出來,另外我也很想知道,這支簫,你究竟是如何得到的?」
據她所知,當年大師兄摔死後尸體便立刻下葬,而那支玉簫也消失無蹤。
如今玉簫卻驟然現世,這個持有它的青衣男子究竟是誰?
「我是誰,以及我跟蹤你有什麼目的,如果你有本事,可以自己去查,今夜來皇宮會你,倒也沒什麼惡意,不過就想對你說一聲,我精心策劃的那場戲,原本期待著以血腥收場,沒想到聞名天下的北岳皇後秦素玨,卻如此令我刮目相看,你的睿智和能力,倒讓我多了幾分欣賞,果然是個奇女子。」
「精心策劃的戲?莫非那個突然跑到我面前,說自己懷了龍種的宮娥,是你一手安排的?」
聞言,青衣男子眼底更是出現幾分激賞。
「果然與聰明人說話就是暢快,我不過是略微一提,你便猜得八九不離十。沒錯,那個宮娥謊稱的一切,的確是出于我的授意。」他冷冷一笑,面帶不屑。「本以為以東方曜的脾氣,定將那膽敢誣陷他的丫頭碎尸萬段,沒想到你一句勸慰,竟可以讓那心狠手辣的帝王放下屠刀。世人都傳德禎帝愛他的皇後勝過他自己,原以為這話不過是夸大之詞,今日倒是讓我見識到那位皇帝的痴心。」
秦素玨雙眼一眯,「如果當時我沒打消皇上殺她的念頭,你豈不是害了一個無辜的姑娘?」
「被我撞見她和個太監有私情,只能說明她命不好倒霉,我拿那個太監的性命威脅她,她倒也痴情,對一個不能人道的太監竟然願意用性命去守護。」青衣男子冷笑一聲,「況且她真的是無辜的嗎?世間恩怨難以一語道盡,誰欠誰的,也許上一世便已注定好,否則當年的楚子默又怎會輕信于你,繼而被人謀害致死?」話落,不理會她難看的臉色,他一把將玉簫收進袖里。
此時,朝明宮的方向傳來一陣腳步聲。
青衣男子眉一挑,「有人來了,後會有期。」尾音剛落,人已消失在夜色中。
秦素玨翩然輕巧的由屋頂落下,正好看到被御林軍簇擁著的東方曜。
「素玨,我剛剛听人稟報,說听到奇怪的簫聲,接著朝明宮外把守的御林軍都昏了過去,到底發生什麼事?你沒受到什麼傷害吧?」說著,一把將她抓到面前,上下打量著。
她緩了緩臉色,輕輕搖頭,然後問他,「還記得我在永寧鎮遇刺的事嗎?」
東方曜臉色一變,信誓旦旦道︰「這件事我遲早會查得清清楚楚,讓對方付出代價。」
她搖了搖頭,「要傷害他人實非我所顧,倒是上回遇襲時出手相助的人剛剛出現在這,可听到你的腳步聲,又急匆匆的離開了。」
他大驚,「皇宮內院,那人居然可以來去自如?」
「那人武功卓越,甚至在你我之上,而且他手里還拿著當年我送給大師兄的那支玉簫。」
「對方究竟是何人?」
「目前不知道。」
東方曜沒再追問什麼,只是眼底已經不動聲色的染上一抹算計。
他緊緊抓著她的手,仿佛怕一不小心便會失去她一樣,他喃喃保證,「不管那人是誰,我都不會讓他傷害你分一壘。」
整日清晨,還沒睡飽,秦素玨就被要去上朝的東方曜給叫了起來。
昨晚這該死的家伙又把她折騰得疲憊不堪,有心拒絕他的求歡,但一想到他為自己不近,做了兩年的和尚,就算她再鐵石心腸也不忍說不。
可由著他為所欲為的下場,就是自己渾身酸軟,倦意連連。
沒睡飽的秦素玨,少了清醒時的干練沉著,就像一只不耐煩的貓,不客氣的揮開他的手,拉過被子蒙頭大睡。
見狀,只著一身軟綢褻衣的東方曜覺得特別有趣,便像逗小貓一樣,輕輕掀開她的被子,用手指戳戳她的臉頰。「素玨,醒醒。」
最近他的心情非常不錯,雖然仍有一些狗屁倒灶的事讓他煩心,可每天睜開眼楮,看到心愛的女人就躺在自己身邊,那種幸福滋味,在失而復得後更顯得可貴。
曾經,在朝廷局勢最動蕩不安的時候,兩人曾被他父皇派來的大軍追殺得狼狽不堪,可就算是那樣,他們仍舊同甘共苦,對彼此不離不棄,並在佛祖面前許下終身。
密謀奪位的過程中,挫折重重,危險不斷,那時候他最大的夢想,就是坐上龍椅,讓她共享江山,成為全天下最幸福、最有權勢的女人。
可是當他得到一切時,最愛的她卻選擇離他遠去。
他愛素玨愛到快發瘋的地步,失去她的那兩年--折磨和煎熬讓他不敢再輕易相信幸福的存在。
如今她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每天都可以看到她的喜怒嗔痴,就算被她責罵教訓,也是種甜蜜。
秦素玨被他煩得來了脾氣,手下一動,將他壓在身下。
算不及防的東方曜嚇了一跳,不過他非但不覺得被冒犯,還立刻順勢使出哀兵政策,假意哀叫,在對方心軟之時,一舉將她壓制在身下,趁她不備,堵住她即將出口的訓斥,霸道的嘴住她雙唇,讓彼此的津液交織。
仰躺在他懷里的秦素玨瞪圓了眼楮,趁他舌尖侵入時,輕輕咬了他一口。
東方曜吃痛,卻死都不肯放開,繼續在她唇內流連往返。她不忍心再折磨他,只能由著他為所欲為。
他眼角含笑,熱情的吻了她一記之後,像個無賴一樣在她耳邊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讓我疼。」
「天還沒亮,你就不能讓我再多睡一會嗎?」
「素玨,其實我也舍不得這麼早把你叫起來,昨晚折騰了那麼久,想必你一定還很乏累,可是今天有大朝會,我要你陪我一起去泰和殿面見文武百官。」
「為何?」她一驚,本能的就想抗拒。
「難道你忘了嗎?早在很久以前我就說過,有朝一日,定會讓你坐北朝南,接受百官朝拜。」
「可我並不想做人上人。」
「素玨。」他將她輕攬入懷里,「就算你多麼想暢游天下,自由自在,也別忘了你是我東方曜的女人,北岳帝王唯一的妻子。你拋下我兩年,讓我為你飽受相思之苦,難道連我這麼一點點請求,你也不肯滿足嗎?」
又來了!秦素玨忍不住嘆息。
自從她回宮之後,這家伙就三不五時的向她訴苦,抱怨自己這兩年來對他的不聞不問。
不忍心見他露出可憐兮兮的模樣,秦素玨也只能如他所願的隨他一起面見文武百官。
泰和殿是皇上召集眾臣議事的大殿,像往常一樣,一大清早,文武百官已經候在殿上兩側,等著聖駕到來。
泰和殿後面有一道干武門,是皇上的私人通道,每天早上,東方曜就是從朝明宮乘著軟轎來到此處,直通那象征著權勢的寶座。
太監總管祥貴瞧見皇上御駕到來,便扯著嗓子高喊,「皇上駕到!」
群臣一听,紛紛撩袍跪倒,不多時,就見當今天子,頭戴金冠、身著明黃色龍袍,威風凜凜的從干武門走出來。
但讓文武百官詫異的是,今天的皇上身邊居然跟了個身穿鳳抱、打扮華麗的女子。
大臣中有見過秦素玨的,一眼便認出她來,沒想到歷經兩年,她已然以皇後之姿,出現在眾人面前。
身著鳳袍,頭戴鳳冠,讓原本就身材修長的她更顯出雍容華貴的氣質。
秦素玨很美,但她的美和別人不同,清冷、孤傲,全身都散發著令人懾服的氣息。
東方曜拉著她同自己落坐在龍椅上,揮手之間,祥貴急喊,「平身!」
待眾臣起身後,東方曜率先道︰「想必眾卿對皇後一定不陌生,她離宮兩載,游歷天下,隱姓埋名時,暗中替朕做了不少善義之舉。
「不久前,皇後只身前往懷州,當地受洪災所創極為嚴重,偏偏地方官還趁機抬高米價雪上加霜,皇後路見不平,訓貪官,開米倉,贏得當地百姓一句活菩薩的尊稱。」
眾臣聞言,面面相覷,似乎沒料到皇後娘娘居然還有此俠義之舉。
而坐在他身邊的秦素玨卻無力的暗自嘆息。雖然她知道自己離宮的這兩年,曜一直都有派暗衛將她的消息傳回宮中,可她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當著這麼多大臣的面,將自己曾經的行為公諸于世。
她素來低調,游走于各地之間也都隱姓埋名,若路見不平往往都會出于相助。
她不求美名,只是盡自己棉薄之力為百姓做些事。
可曜如此行徑,等于直接斷了她的後路。
事實上,秦素玨還真沒有冤枉東方曜。
他之所以如此執著的把她帶上朝堂,就是想用這種方式斷了她再離宮出走的念頭。
東方曜的一番話很快引起眾臣的騷動,不少人都在小聲議論皇後娘娘不但足智多謀、苦民所苦,還有巾幗不讓須眉的氣魄。
雖然那些受過她幫助的百姓並不知道她的身分,但北岳國能有這樣愛民如子的皇後,這是求都求不來的。
有個平日便喜歡拍馬屁的大臣,趁機出列道︰「娘娘如此為民,苦民所苦,憂民所憂,這是我北岳國的福氣,也是皇上的福氣啊!」
坐在龍椅上的東方曜,明知道對方這番話是在討好自己,可听在耳里還是覺得很受用。
旁邊幾位臣子也趁機附和,把皇後娘娘夸上了天。
秦素玨不禁感到無語。早知道今天的早朝這麼無聊,她該強硬一點,拒絕他的提議,窩在床上蒙頭睡大覺就好。
眾人議論一陣之後,就見天子突然收起和善的面孔,擺出嚴厲之色。
「在皇後回宮的途中,曾遇到不明刺客追殺,經朕派出去的探子查知,那些黑衣人之所以截殺當朝國母,是因為皇後在懷州的義舉惹惱當地的官員。
「雖然朕平日什麼都沒說,但並不代表朕心里不明白。」他冷冷一笑,「正所謂盤根錯節,官官相護,一個小小的懷州縣官之所以膽敢如此,如果沒有上層的庇佑,朕就不信他敢罔顧國法,欺壓百姓。」
東方曜的手指在龍椅的扶手上敲擊幾下,又道︰「看來,是到了徹底整頓的時候了。」
眼眸一眯,殿上眾多大臣被他所散發出來的冷冽氣息嚇了一跳。
「孫有道!」
「臣在!」
戶部尚書出列,朝前深施一禮。他是北岳三朝元老,今年已經六十有九,雖然年紀大了些,但為人謙虛恭謹,處事嚴明,深受東方曜的信賴。
「你替朕仔細列一份清單,把每年宮里的用度、大小官員的俸祿,以及每年地方出現災情時,根據災情大小所撥下的服災款項詳細記錄下來,朕倒要看看這國庫中的銀子,究竟都是怎麼花出去的,花去了哪里,一層一層的,給朕仔細盤查,速度要快,一會下了朝,馬上著人處理。」
孫有道急忙點頭,「老臣遵旨。」
接下來,東方曜又連續唱名幾個官員,一一向他們頒布自己的旨意。
總體來說,這回他要大肆改革,雷厲風行的徹查各地貪官,並且還要趁機揪出朝中的奸佞之輩,看看究竟有多少人在他不知情下,聯合地方官魚肉百姓。
「朕即位兩載,一向以仁治天下,偏偏那些喜歡在暗地里搞小動作的官員,背離朕的期待,在朕看不到的地方欺壓各地百姓中飽私囊。既是如此,那就別怪朕心狠手辣,揪出那些幕後貪官,以正國法。」
這番話說得極其狠厲,听得眾大臣個個膽顫心驚。
坐在他身旁的秦素玨,看著他刀刻般的俊美側臉,心底隱生起幾分懼意。
這個男人變了!
比起那個曾經和自己一起躲避永炎帝追殺,為了奪位忍辱負重、小心翼翼的東方曜,他徹徹底底的月兌胎換骨了。帝王生涯,帶給他的不僅是權力和地位,還有自信與從容。
他自幼生于帝王之家,本就月復藏乾坤,再加上親生父親的迫害,讓他更加懂得權勢和地位的重要,又必須做出什麼犧牲,一將功成萬骨枯,他得踩著多少人的頭才能坐穩今日帝位。
然而這樣的曜,並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他。
他總是在她面前展現最溫柔最和善的一面,除了當年大師兄一事,曜未曾在她面前露出半分陰狠毒辣。
但今日一見,她不由得暗暗心驚。
她已經預見此事一審查將牽連多少人,听他的意思是準備連根拔起了,那該要有多少人丟了性命,而他竟說得如此稀松平常。
其實,眼前的這個他,才是他的真面目吧。
親眼看著自己最熟悉的人露出另一面,秦素玨的心里有些五味雜陳。
他可以如此自信的指揮天下、掌握乾坤是好事,可這樣的他,卻讓她覺得距離越來越遠,那種心情她形容不出來,只覺指尖冰冷,一顆心也亂成一團。
就在這時,袍下的手突然被人緊緊握住。
秦素玨微微楞住,就見東方曜趁機覷了她一眼,眼底帶著濃濃的深情,像是在說--我可以對天下人無情,唯獨不會對你無情。
手被他緊緊握著,溫熱的觸感瞬間溫暖了她的心,讓她迷失的情感正一點一點的復蘇。
心底驀地響起他說過的話--
天于是天下人的,東方曜卻只是你一個人的。
胸口淌過一股暖流。她究竟又在計較些什麼呢?
兩年的分離之苦,懲罰他的同時,又何嘗不是懲罰她自己。
或許她真的該試著放下過去,給他,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下朝之後,東方曜與秦素玨手拉著手步出泰和殿。
跟在兩人身後的祥貴,一陣無語。他以前怎麼就沒瞧出主子像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今天從上朝到下朝,他老大始終拉著皇後娘娘的手,任性的不肯放開啊。
他恭敬的把一帝一後請上軟轎,並依著皇上指示,為讓娘娘補眠,直奔朝明宮而去。
軟轎內的空間並不大,平時只坐東方曜一個人,如今秦素玨被他強行拉進來,兩人只能腿挨著腿而坐。
然而東方曜卻樂在其中,故意把她摟到自己身側,一只于順勢環著她的縴腰,那祿山之爪還不規矩的在她腰間撫模著。
秦素玨拿他沒轍,又不能在這窄小的空間里和他打鬧,只能強忍著他的毛手毛腳,正襟危坐,保持著無動于衷的狀態。
「素玨,剛剛上朝的時候,你是不是不喜歡我露出那副凶惡的表情?」一改在泰和殿里的皇帝模式,此時坐在軟轎里的東方曜就和個登徒子沒什麼區別,俊臉貼在她的肩側,一只手還越來越放肆的在她柔軟嬌軀上揉揉捏捏。
「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你是皇帝,做皇帝的就該那個樣子,不然如何服眾、如何立威,讓天下人臣服于你?」
「可是當時你的手好冰,每次你的指尖不自覺地發冷時,都是害怕的表現。素旺,全天下的人怕我都成,我唯獨不希望你怕我,你懂嗎?」
「我……我那不是怕,只是一時間不習慣那樣的你。」她輕聲解釋,「還有,你如此大刀闊斧去整治那些官員,會不會適得其反?畢竟貪官是永遠也殺不盡的,一旦打草驚蛇,逼得那些私下結黨營私的官員狗急跳牆,搞不好會引發更嚴重的後果。」
東方曜冷笑一聲,「朕即位兩年,始終不動聲色的由著那些貪官背著朕為所欲為,就是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勢力,等有朝一日羽翼豐厚時,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北岳偌大江山,官員多不勝數,有些見不得光的勾當,即使改朝換代,也一樣在朕看不到的地方荼毒百姓。
「的確如你所說,貪官是殺不完的,就算有清廉的官員,為了在朝中立足,也逐漸同流合污,所以想要整頓,是一件非常浩大的工程,素玨……」他一本正經的看著她,「未來的日子里,你會陪著我,一起面對這艱巨的挑戰嗎?」
秦素玨被他問得一楞。
東方曜見她不肯立時回答,當下就露出委屈的神色,「自古帝王之所以會自稱寡人,就是因為他們必須強大、不能有弱點,他們必須高高在上、不能讓人冒犯,可也因此他們是寂寞的、是孤單的。正所謂高處不勝寒,帝王的頭餃,帶給我至高無上的權力,但也讓我必須忍受孤寂。
「素玨,我也是個人,我也需要別人的關心和疼愛,所有的人都防著我、疏遠我,如果連你也拒我于千里之外,那麼在這世上,我就真是最可憐的那一個了。」
這一番話說得委屈至極、可憐兮兮,幾乎讓听者流淚、聞者傷心。
秦素玨萬萬沒想到,前一刻還指揮百官大動干戈的東方曜,眨眼間竟成了孤苦無依的小可憐。
她無語又無奈,被他那委屈的眼神一盯,就什麼脾氣都沒有了。
輕輕拉過他的手,她發誓般的說︰「我會陪著你一起面對。」
這話正中東方曜下懷,原本委屈的俊臉頓時化成神采飛揚,一把將她緊抱在懷里,用力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素玨,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