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愛人 第六章
杜映亞真的很听話,從此之後她不再打開窗簾,因為她明白莫克禹為何霸道地不讓她開窗簾,不就是吃醋了。
他為她吃著干醋,這點讓她很開心,真的。
但再多的開心也掩不去她內心更沉、更重的憂懼。
她的病況並不理想,所有的不適全是腫癉引起,而目前醫生給出了建議,她可以選擇開刀切除腫癉,但成功機率有多少,目前仍在評估當中。
「她已經不是孩子了,當然明白所謂的評估是怎麼一回事。
評估後的成功機率表示她的復原機會有多少。
但現在她所擔心的不止開刀的成功機率,更擔心在評估過後,醫生決定不開刀,她就只能無能為力地繼續任由病痛折磨,一日比一日虛弱,
直到身體再也承受不住、停止呼吸。
腫瘤會繼續壓迫她的神經,唯有根除,否則她永遠無法像正常人般健康生活,而即便她再堅強,也無忍受這一切。
現在她能做的只有期望醫生給出好消息,就算評估後的成功機率只有五成,她仍願意賭上所有。
等了一個月的時間,醫生的評估結果終干出爐了。
學校中午休息時間,杜映亞接到母親的來電。
「小亞,剛才漢克醫生打電話過來,告訴我結果了。今天放學媽媽去接你吧。」張雲芝用了最大的力氣才壓制了自己的哽咽,但淚水卻是如何也抑制不了,只能任憑它不斷、不斷地掉落。
從手機里傳來母親那過分緊繃的聲嗓,杜映亞原是期待的一顆心瞬間沉入了深底,即便答案還沒揭曉,但她已明白五成的機會是奢想了。
「媽,你不必特意來接我,現在就把答案告訴我吧。」即便狂風暴雨已降臨心底,杜映亞仍是以最平靜的口吻向母親要求。
「還是我現在就到學校去接你,我們回家再說吧。」張雲芝不想在電話中談這件事,就怕女兒跟她一樣無法接受評估後的答案。
但杜映亞毫不考慮就拒絕了母親的提議。
「不,我不回家,告訴我答案,我現在就要知道。」杜映亞面無表情的說著,但持著手機的手已不住顫抖,無聲地泄露她最真實的心緒及恐懼。
「小亞……」
「漢克醫生給了幾成的機率?五成?四成?」還是……她連四成的機會也沒有?
「……三成。」能達到三成都已是很勉強。
「只有成功與失敗,沒有所謂的中間值。」
若是手術成功,小亞便可以如同他人般健康快樂地繼續走著人生的旅途,但若失敗,她便只能活在他人的記憶之中了。
「三成……」杜映亞眨著眼,也眨去了蓄在眼底的濕意,將豆大的淚珠趕出了她的眼眶。
無論答案如何,早在很久之前她便告訴自己不能哭,哭泣對她並沒有任何的幫助,反而只會增添她自己與家人負面的情緒,她不需要。
她需要的是面對的勇氣,與努力活下去的希望。
她必須為自己活下去,必須為愛她的家人活下去,必須為克禹活下去……
「小亞……媽媽求你,我們不要賭這機率了,只要活著就好,我跟你爸爸只求你活著就好……」說到這里,強大的情緒沖擊再也壓抑不住,張雲芝哽咽的聲音終究傳到了話筒的另一頭。
三成的機率真是太低、太低了,他們不能就這麼失去唯一的孩子。
即便日後她的病況加重,即便日後她失去了自理生活的能力,他們仍會無條件地愛著她。
以家里的經濟條件,他們很幸運的可以照顧她一輩子也無須煩惱金錢問題,老天並未絕情地斷了他們一家人的活路。
他們……該是感謝上天了!
現在她只求她的小亞別狠心,別對身為父母親的他們狠心,別對她自己狠心……
「對不起……」
這是杜映亞的回答。
結束與母親的通話之後,杜映亞以為能夠強迫自己穩定情緒繼續將下午的課程上完,但一個小時之後她放棄了這個念頭。
她以身體不適為由,向師長臨時請假出了校門。
她該在校門口的候車亭等待搭車回家去的,但她不想就這麼望著父母親那難過至極的模樣,因為她現在也正在調適剛才所得到的消息,所以她沒有停下腳步等待可以載著她回家的公車,而是順著人行道徐緩地移動步伐。
三成,她活著復原的機會連一半也沒有。
好死不如賴活著,這道理她很早便明白了,但……知道是一回事,要真正這麼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她……辦不到。
當她連自己的身體都無法控制的時候,她還能奢想為自己做什麼呢?不,她什麼都不能,她只會成為他人的負擔,只能不斷地承受他人憐憫的目光,直到她再也承受不住的那一天。
一路上,她的腦子里除了父母親的臉孔之外,莫克禹的臉孔也佔據著重要的位置。
她愛著他,這一點毋庸置疑,而他也愛著她,他總是不斷以行動表明這一點,其至不吝嗇讓她完全感受到他滿滿的情意。
她知道,他正在等待,等待著開口說愛的最佳時機,而她,也同時在等待著。
她以為她有資格等待的,但顯然她錯了,而且錯得十分離譜。
她是拿到了以愛為名的入場券,只不過這場戲已經取消了,她哪也去不了。
她不孝,讓愛她的父母親傷心難過,同時她也是個大騙子,她不斷不斷地對著身旁的男孩撒著大謊。
她讓他以為她是個努力向學的人,讓他想要傾吐愛意的心情只能先行收斂等待,待她完成了學業,便是他開口說愛她的時候。
天知道,或許那天永遠也不可能到來,因為她早已放棄了繼續升學的打算……
思及此,長期壓抑的痛楚涌上心頭,豆大的淚珠不斷地從眼眶溢出、墜落。
視線被濕潤的淚水遮掩而模糊,杜映亞無法再繼續前進的腳步。
她所向往的道路已經被阻斷了不是嗎?
就這麼地,杜映亞雙手顫抖地掩著面無聲哭泣。
居然只有三成……
她想活啊……她想與家人永遠在一起,想與喜愛的男孩牽手一輩子快樂走下去,這樣的想法真是過分的奢求嗎?
這些年她與克禹一直以曖昧不清的態度綁著對方,雖是彼此心甘情願,但這對他一點都不公平,他為她付出的太多太多……
「嗚……」細細的嗚咽聲從縴縴指縫間流逸而出,但那聲響並未真正地驚動從她身旁行經的路人。
杜映亞想要停止哭泣,但不論她如何用力地抑制教她難受得幾乎要窒息的情緒,她的雙肩仍是止不住地顫抖著,說明了她的努力失敗。
她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又究竟流下了多少傷心的淚水,她哭到失了神,其至忘了自己置身何處。
直到一只溫柔的手掌輕輕地撫上她顫抖的肩頭,耳里傳來一道陌生的聲嗓。
「孩子,別哭了。」
這是一道顯得蒼老卻十分慈樣的聲音,對杜映亞而言雖是完全地陌生,卻出乎意料地具有安撫效用。
杜映亞終于放下了掩著面的雙手,手心里全是被傷心所沾滿的濕意,美麗的小臉自然也沾滿了淚水。
她咬著唇阻止自己再發出任何悲傷的嗚咽,再用力地眨去眼眶積蓄的淚珠,這才好將眼前的人給看仔細。
站在她眼前的是一名個頭只到她縣尖的婆婆,年紀目測約莫七十,長相並不特別,但那一雙過分晶亮、不符合她年紀的瞳眸卻是異常地吸引人,讓她瞬間忘了淚水,只能怔怔地望著婆婆望著那雙彷佛能看透一切的眼。
「這麼漂亮的孩子怎麼哭成這樣子呢?不哭了,不哭了。」婆婆再次柔聲地說著,同時將原本放在杜映亞肩頭上的手移向了她的臉龐,細細地為她拭去臉上殘留的淚水,那自然的動作展現了她無私的慈愛與關懷。
那一瞬間,杜映亞心底所有的傷悲被一股溫曖的熱度輕輕掩蓋,她甚至能夠感受到那布滿歲月痕跡的手,是用如何溫柔真誠的力道在安撫著她,她們之間只不過是陌生人罷了。
這時,一陣沁涼的微風刮起,人行道上的落葉被吹起飄浮再墜落,耳里傳來了沙沙的聲響,杜映亞這才拉回了飄離的神志。
小臉上殘余的濕意被風吹撫著,傳來了陣陣涼意,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傳入了耳里,她這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所在位置。
原來她正站在那棵大樹下,那棵形狀奇特,總是教人忍不住多看兩眼,忍不住暗暗對著它許下願望的愛情許願樹。
發現自己正站在大樹底下,關于大樹的美麗傳說立即浮現在杜映亞的腦海之中,她像是無意識地將心底的疑問輕吐出口。
「它……真的能夠為人實現美滿的愛情願望嗎?」如果,它真的曾經為他人實現過愛情的願望,那麼,它能夠大發慈悲地實現她的嗎?
她想要活下去,這麼一來才有機會與克禹一生一世地牽手走下去,她想要他們的愛情能夠開花結果,不留遺憾。
杜映亞說話的聲音並不大,眼前的婆婆卻清楚听見了,只見她微微笑著說︰「只要誠心,我相信它可以的。」
「是嗎?」杜映亞不由自主地仰著小臉,望著大樹中心空下的心形,忍不住說出了心底的想望。
「那麼……我請求它為我實現我的愛情。」
听見了杜映亞近乎卑微的請求,婆婆慈愛地拉起她的手,開始移動腳步,「過來這里坐著吧,跟婆婆說說話。」
婆婆拉著杜映亞再向大樹走近了一些,讓她坐在大樹突起的樹根上。
「我的好孩子,為什麼哭呢??」婆婆輕柔地問,她在杜映亞身畔坐下,長滿皺紋的手輕拍著她年輕細女敕的手背,那動作看似簡單不過,卻是無聲息地給予著安撫的力量。
每輕拍一下,便彷佛注入了一分力量,持續不斷地輕柔 打著,一點一滴地注入了滿滿的力量。
「我……」杜映亞艱澀地開口,第一回試著將內心深處長期壓抑的悲痛說出來卻失敗了,那遠比想象中困難許多,因為那是她最真實的負面情感,是她從不曾向任何人展現過的脆弱。
「沒關系,你慢慢說,婆婆會慢慢听著,你別急。」這一回,婆婆將自己的雙手互握,把杜映亞微冷的小手包裹在其中。
杜映亞的視線忍不住落在裹著自己的那雙手上,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淚水再次涌現。
豆大的淚珠滴落,很快就被地上的泥土給吸收了。
在婆婆溫曖的關懷之下,杜映亞再一次試著開口。
「我生病了。」這一回她順利地說出了第一句話。
想說的話太多太多了,卻長期被她埋藏、壓抑在內心深處。當已膨脹到極限的悲痛被溫曖的力量所觸及,在她順利地說出第一句話之後,便再也無法克制,毫無保留的將一切傾吐。
陌生的婆婆、陌生的力量,這都是讓她毫無顧忌的原因。
婆婆不認識她,但婆婆願意听她說話,願意給她一個發泄情緒的空間,這就夠了。
或許,她能繼續看望著這世界美好的機會已經渺茫,但至少她明白這世界並不會因為少了她而失去溫曖。
「婆婆,真的、真的很謝謝你……」
「你為何還在這里呢?剛才你同學告訴我……」一下車,莫克禹便快步來到杜映亞的身前。
剛才在校門口听見她同學說她早在幾個小時前便離開了學校,而且似乎是因為身體不適,他正擔心的打算去她家里探視,卻意外的從車里看見在大樹下的她。
當那熟悉的身影進入眼簾,第一時間他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但再定楮一看,確實是她沒有錯。
不是身體不舒服嗎?這時的她應該在家里休息才是,為何還在學校附近徘徊呢?
「怎麼回事?不舒服嗎?還是誰欺負你了?」莫克禹原就略帶急切的語調在看見杜映亞紅腫的雙眼之後,更是變得緊張不已。
婆婆早就離開了,杜映亞臉上的淚水也已經干了,只是哭泣過的痕跡無法立即抹去,紅腫的雙眼讓她看起來像只兔子。
雖然她搖著頭,卻是低垂著小臉不肯看著莫克禹,這讓他更是無法心安。
她看起來很好,氣色上也不像是身體不適,那……是心底有事?
什麼事呢?
莫克禹努力地暗自回想著最近生活周遭所發生的大小事,怎麼也想不出足以讓她放在心底難過的事情。
「什麼事讓你不開心?」莫克禹小心翼翼地問著。
他拒絕用傷心難過的字眼來形容,雖然她的小臉上展現的就是這個模樣,但他一點也不想用敏感的字眼再次挑起她的負面情緒。
「沒有,我沒事。」杜映亞再一次搖頭否認。
「唉!」莫克禹忍不住地重重嘆了口氣,「小亞,看著我。」這不是請求,而是命令。
見她頭也不抬,壓根不打算理會,莫克禹也不跟她客氣了,直接伸手輕扣著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看著他。
「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他直勾勾地望著杜映亞的雙眸,不容許她閃躲。
明白他決意要得到一個答案,杜映亞也明白自己躲不開他的注視,于是選擇正面迎上。
他要的答案她給不起,更不能給,所以她說︰「我們去海邊走走吧。」
順著杜映亞的意思,他們兩人來到了海邊。
橘紅色的夕陽照映在平靜的海面上,反射出美麗閃燦的波光,無窮延伸至粉藍色的地平線下,在灰蒙蒙的海天之際,最後一道金色火焰逐漸西沉。
望著那似是浩瀚無邊的大海,杜映亞突然覺得自己好渺小,這樣的想法讓她原就低落的心情再一次感到窒息。
她月兌下腳上的鞋,打著赤腳踏在沙灘上,讓夕陽留在細致白沙上的溫度從腳底傳至她的全身。
若是可以的話,她其至希望這曖曖的溫度可以為她趕走佔據心底的那股冷意。
「說吧。」莫克禹跟著杜映亞的動作,也將腳上的鞋月兌去,並跟上她的腳步。
他倆肩並著肩漫步在沙灘上,莫克禹側頭望著身旁的人兒,從她那美麗的側臉上,他感受到一股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情緒。
迷離的……郁郁的……
這一瞬間,他感覺她離他好遠、好遠……當然,他深信這一切只不過是瞬間的錯覺。
「說什麼?」她無話可說。
杜映亞的態度明顯地想淡然帶過一切,佯裝今天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她不曾有過哭泣的痕跡,她的心情其至陽光般的好……
屁!一切都是屁!她這是想欺騙誰呢?是他,還是她自己?
「為什麼哭?」莫克禹伸手拉著杜映亞的手臂,迫使她不得不跟著他停下腳步。他拒絕讓她回避問題。
腳步停下了,但杜映亞的目光仍是落在波光瀲一的大海之上。
「看著我,說話。」莫克禹不喜歡她那迷茫幽遠的模樣,這樣的她太陌生了。
高大的身軀移到了杜映亞的身前,用最直接的方式阻斷她的視線,他讓她不得不看著他,只看著他。
「不要再問了,我沒什麼好說的。」杜映亞甩開莫克禹的手,轉身走到一旁隨手撿起了一根小枯枝,開始將白沙當作巨大的畫布。
他執意想得到答案,但他顯然忘了一件事一比起固執的程度,她從不曾輸給他。
她背對著他,彎著腰在細沙上先是畫著一只小白兔,接著她在小白兔的身旁畫了一只體型較大的狼。
莫克禹抿著嘴看她分別在小白兔上頭寫上他的名字,大野狼上頭則寫著她自己的。
她這是意味著吃定他就是了?
唉……
好吧,她真是吃定他了,她不肯說他也真是拿她沒辦法。除非她願意主動開口,要不他可能永遠都無法得知今天她為何難過掉淚。
他永遠也學不會如何去勉強她,也知道她是故意在沙灘上畫著這些圖案,目的不過是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那麼……就轉移吧。
她想轉移他的,那麼他也來轉移她的。
「小亞,過來。」莫克禹朝著杜映亞勾勾手指,「我們來猜拳,輸的人躺下來被埋。」既然都到了海邊,怎麼能不玩玩最經典的埋沙游戲。
「直埋嗎?」杜映亞望著白沙,一臉彷佛她已經獲得了勝利的模樣。
直埋?!居然想玩這麼狠的,她以為這是拔蘿卜嗎?
「下回要來海邊時請提醒我帶一支沙鏟來,今天先「委屈」你一下,我們玩橫埋就好。」莫克禹蹲子,認命的開始徒手挖開眼前的白沙。
他花了三分鐘的時間才挖好了長約一點五公尺,深度約二十公分的沙洞。
「來吧,不羅嗦,猜拳一把定輸贏。」
語畢,莫克禹與杜映亞同時出了拳。
莫克禹勝出。
杜映亞廢話不多說,自動地躺入他挖好的沙洞之中。
「動手吧。」願賭服輸。
照理來說,贏了賭注心情該是很好的,但這一瞬間,莫克禹卻希望輸的人是他。
他開始動手埋沙,但白沙並未完全覆蓋杜映亞,他只將沙埋到她的膝蓋。
「今天就給你優待,下回我可真不會這麼手下留情了。」他終究仍是舍不得。
即便嘴上這麼說著,但他與她都明白,就算下回還是她輸了,他仍是狠不下心真將她給埋起的。
「克禹……」杜映亞伸手抓起了一把細沙,怔怔地望著那細密的白沙從自己的指縫中流瀉,感覺有什麼同時也從她的內心深處出走了,取而代之的全是負面的恐懼情感。
「嗯?」莫克禹帶著期待的神色坐在杜映亞身旁,一度以為她願意開口談及教她心情巨大起伏的原因,但他錯了。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從你眼前消失了,你會如何?」肯定會很傷心難過吧!
「不如何。」莫克禹瞪著她,故意不給任何正面的答案。既然她不打算給他想要的答案,那麼也別想他給出她要的。
「是嗎?」杜映亞低聲丟出了像是明白又似不明白的字眼之後,便開始動手將細沙繼續往自己的腳上撥,最後將自己的整個大腿也埋進了沙子里。
「如果……哪天我從你的生命中消失了,就請你忘記我吧。」
「你今天究竟怎麼回事?我不想听你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莫克禹繼續瞪著她,不明白她為何要說出似是離別的話語,但他肯定自己十分厭惡這樣的話從她口里說出,因為那是他未曾想象過的情景。
在他的未來藍圖里,他與她只有美好的共度每分每秒,沒有分離這一回事一即便有,也是在幾十年後,在他們都已經老得幾乎睜不開眼的時候。
「生命是個奇跡,但相對的,它也是無常的,不是嗎?」說完,杜映亞側過小臉望著莫克禹,朝他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微笑,一個淒涼又無力的微笑。
而她的問句不止是問句,至少听在莫克禹的耳里,它像是一個不樣的預告,還是他最討厭听見的那一類。
她現在說著剌耳的話,露出了難看的笑容,而手里撥沙的動作仍繼續著,彷怫真要將她自己深埋了一般,今天的她……很怪,怪得讓他很不安。
如果可能,他會當成今天她只是遇上了不順心的事情,這只不過是她一時的情緒反應。
對,只是一時的情緒反應,不會是別的了。
「天快黑了,我們回家吧。」莫克禹伸手抓著杜映亞的細腕,不再讓她繼續將細沙往身上撥去。
「明天會如何沒人知道,意外何時會發生也是人們無法預測及避免的,所以……若哪天我真的不在你身邊了,請你就忘了我這個人吧。」
又出現了,她又露出那悲傷與落寞的眼神。
莫克禹被她一連串反常的言語及行為給惹毛了,他再也受不了了!
他粗魯的胡亂撥開覆蓋在杜映亞雙腿上的細沙,再將她從沙灘上一把拉起。
「我告訴你,不會有那麼一天的。就算真有那麼一天,你也別想要我忘記什麼,我不會忘記你,但我肯定會恨你!」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朝著她失控地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