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之浴 第一章
天宣末年,曾經有過用一位女子,換一座城池的故事。
常言道︰「信則有,不信則無。」正如這故事。
故事中的城池,名曰「鬼城」,相傳在懷平之北、普鄂山南的密林間,山雲之上的地方。
有人到過那里,卻沒有人能第二次到那里。到過那里的人都說那是個海市蜃樓般的地方,見到的,未必是真的,只能偶然間闖進去,若是懷著找它的目的而去,必是無功而返。听者總笑說者是個騙子可是騙不了我,怎麼會有這樣的地方,但是說的人多了,傳的人多了,信的人也就多了。即便嘴上說著不信,背地里的信徒也是不少的。
倒也真有那種痴傻之人,一口咬定那「鬼城」是真的,誓死要找到。還有更瘋癲的,不僅要找到,還立誓要奪下「鬼城」,妙的是,那人最後還當真奪下了,只是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名女子……
那人名叫如風,本是當朝太子,因受奸人陷害流落民間,長大後成為懷平一代赫赫有名的盜俠,人稱「盜王」。
那女子本名柳兒,是如風的侍女,隨如風劫富濟貧,行走江湖,因輕功了得,雙瞳異色,靈敏如貓,且能夜視,故被稱為「怪盜貓柳」。
至于那城池的主人是誰?與貓柳之間又有怎樣的故事?還請各位看官稍安勿躁,且待筆者細細道來。
故事還要從十五年前病逝的榮太子說起……
那是如風第一次見到貓柳時的情景。在此之前,如風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事──居然有人把一個女孩子關在籠子里!
那無疑是一座華美異常的純金鑄籠──瓖著翡翠、白玉和紅珊瑚,每一根欄桿上,都雕刻著繁復逼真的龍紋,龍鱗在燭光下熠熠生輝。其工藝無疑出自皇家工匠,這籠子也唯皇室所用。倘若拋開它是個籠子這件事,它看上去著實精美非凡,令人賞心悅目。只是此時此刻,它成了囚禁一個無辜女孩的「幫凶」,讓人無論怎樣看都歡喜不起來。
籠中的女孩看上去正值豆蔻年華,尚未發育的細小身子縮在巨大的五彩繽紛的華服里,頭上蓋著金絲織成的面紗,讓她整個人在燭光的照耀下,泛著粼粼的金光,如同仙女下凡一般。烏發盤在腦後,盤成很大的一個發髻,彷佛能把她的小脖子壓斷。
「榮兒喜歡嗎?喜歡就將她送給你。榮兒你看,是個美人吧?榮兒也已經到了適婚的年齡,說不定有了她陪著你,你的病就快好了。」一位身著藍色華衣的女子抱著她那已經發臭的兒子的尸體道,就彷佛那孩子還活著。
「榮兒,你說什麼?」藍衣的皇後將耳朵貼在兒子的唇邊,「听」了一會兒,轉而笑了起來,「榮兒說他喜歡!太好了!明日就為榮兒操辦婚事吧!」
這件事很快就傳到了如風的母親夕鶴娘娘的耳里。
「請皇上恕臣妾直言,臣妾以為此事萬萬不可!」夕鶴娘娘找到了皇上,「那女孩是無辜的,朝廷早就廢除了用活人祭祀,皇後又是神志不清,我們豈能因一個瘋子而亂了朝綱?」
「夕鶴,」皇上拍了拍她的手,「皇後是瘋了,而且她也不會再是皇後,若是能用一個貧女讓她心里舒服些,便讓她去吧。這件事過後,朕打算立妳為皇後,如風為太子。」
「臣妾想要救她……」夕鶴黑如墨玉的眼眸一轉,朱唇輕啟,「皇上,臣妾認得一個人,她能制一種讓人假死的藥。我們讓那女孩服下藥,與太子榮一同下葬,皇上再下一道旨,讓皇後去清陽寺靜養,皇後走後,再將那女孩救出來。這樣一來不會破壞朝綱,二來又能讓皇後安心。」
皇上听完夕鶴的話後沉思了片刻,道︰「這倒也不失為一個妙計,就按妳的意思辦吧。」
「只是皇上要答應臣妾,在那女孩死而復生之後,要讓那女孩跟著如風,做如風的侍女。」
「那女孩要如何安置,妳大可不必與朕商量,自行決定去做就是了。」
當晚,夕鶴娘娘來到了太子榮靈堂後的暗室。那暗室由白色的簾子遮著,暗室里只點了一支蠟燭,卻因籠子上寶石的反射,而形成一團溫和明亮的光暈籠罩在籠子上。籠子里的女孩伏著身子,瘦弱的肩膀抖動著,發出嗚嗚的哭聲。
「妳叫什麼名字?」夕鶴娘娘支開了周圍的人,挑著眉問道。
「回娘娘,民女名叫柳兒。」貓柳抬眼,一雙眼楮紅腫得快要睜不開了,鼻子、嘴巴,還有藏在雲袖下的手都小小的,分明還是個孩子,被關在靈堂後的籠子里,還要和死人結婚,也真是嚇壞了她。
「柳兒妳听好,本宮能救妳,但是本宮要妳發誓──」夕鶴娘娘警覺地四下看了看,貼在籠子邊上,用極小的聲音道︰「在這個皇宮中,有人要害本宮,本宮是生是死無所謂,但是本宮有一個兒子,名叫如風,今年只有七歲,倘若妳活下來,就要誓死保護他的性命,絕不能違抗他,無論發生了什麼,都陪在他身邊,妳能做到嗎?」
「娘娘若是能救柳兒,柳兒的命自然是娘娘的,也就是皇子的。別說一世劫難,就算萬世地獄,柳兒也會陪在皇子身邊,在所不辭。」語畢,柳兒給夕鶴娘娘連磕了三個響頭。
在夕鶴娘娘的安排下,太子榮的喪事很快就辦了,排場和禮節全部按照太子的身分,皇後也瘋瘋癲癲地傻樂著,看著自己的兒子與兒媳「入了洞房」──即是入土下葬。對于皇上將她送到清陽寺的安排,她也表示喜歡,說自己年紀大了,正想去清靜清靜。唯有伺候皇後的人知道皇後這一去便再也回不了皇宮了,一個個一邊哭著一邊為皇後收拾起行李。
那天正是傍晚時候,夕鶴娘娘去別的妃子那里吃了點心撫了琴,一回到惜鶴宮中,便見皇後穿著深紫的衣服,孑立其間。
「夕鶴給皇後娘娘請安。」夕鶴被嚇了一跳,急忙行禮。
「死人是騙不得的。」皇後說︰「該是我給您請安了吧。」這兩句話,皇後說得極為清晰,絲毫不見瘋癲的跡象。
夕鶴娘娘沒有說什麼,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我的兒子死了,妳的如風太子和明月公主又能活多久呢?」皇後說著笑了起來,「報應,都是報應,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哈哈哈……」
一陣大笑驚起了院子里的鳥兒,撲稜稜的翅膀搧動的聲音就像墳地里的烏鴉。
皇後說完這些,便離開了惜鶴宮。後來又聞她去了清陽寺後,不久便自盡了。
※※※
「母後,」如風緊緊地握著夕鶴娘娘的手,望著躺在床上昏睡的女子,「她不是之前被關在籠子里的人嗎?」
「噓。」夕鶴娘娘示意如風不要出聲,「她在回魂。」
屋子里煙霧繚繞,讓人覺得彷佛是一場夢魘。貓柳平靜地躺在床上,圓鼓鼓的小臉,長長的睫毛,都是下葬時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變。
三炷香的時間過後,貓柳緩緩地張開了眼楮……
「啊!」夕鶴娘娘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呼,只見貓柳的瞳孔並非之前的黑色,而是變成了一只藍、一只綠,且就好像貓的瞳孔一樣。
雖然母親被嚇到了,如風卻不動如山。那一雙寶石一般的瞳孔看在他眼里,純然中帶著些許困惑,他覺得這世間沒有比那更美的事物了。
「夕鶴娘娘……」貓柳的眼楮動了動,輕輕地喚出了聲,臉上也不似方才那般慘白了。
「妳認得我母後?」如風問。
「是娘娘救了我,還說讓我保護皇子如風一輩子……」
「妳還記得,真是太好了!」夕鶴娘娘發覺貓柳只是瞳色變了,性情和神智都還一如從前便放心了,高興得抱住了她。
但是不久之後,人們便發現,貓柳的變化不僅是瞳色,死而復生的她,行為舉止都極其像貓,比如白天會打瞌睡,夜晚卻常常溜出去玩,即使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貓柳也可以行走自如,而且並未習過輕功的她竟然可以敏捷的行走于房梁之上,動作輕盈異常,就像一只貓一樣。
雖然這些事大人看起來覺得蹊蹺,但是年幼的如風並未在意,反而覺得很好玩,因為貓柳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樣,貓柳又能跑又能跳,躲在假山後可以做到無聲無息,和她一起玩捉迷藏再過癮不過!
從那以後,貓柳一直陪在如風身邊,那時貓柳十四歲,如風七歲。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前任皇後最後所說的報應很快就到了。三年後,如風雖然從一次重病中幸免,卻被宮中覬覦皇後之位的人串通太醫,指認如風並非皇上親生,一時間鬧得滿朝風雨,夕鶴皇後被打入了冷宮,如風被帶入天牢等候處斬,年幼的明月公主被送到其他女眷那里,前途堪憂。
貓柳拚盡全力,在一直侍奉夕鶴皇後的胡公公的帶領下潛入天牢,救出太子,連夜帶著太子、夕鶴皇後、明月公主逃離皇宮,一路向淮南逃去。
途中,因為明月公主生病不能趕路,而身後追兵馬上就要到了,夕鶴皇後決定和胡公公、貓柳分成三路,由夕鶴皇後帶著年幼的明月公主引開追兵,胡公公帶著太子繼續前行,貓柳速度異于常人,所以由她先趕去懷平,向胡公公入宮之前的師兄廖吉求救,讓廖吉帶人來接應他們。
如風哭著撲在母後懷里,摟著母後不忍放開,只道母後保重;夕鶴皇後推開他的樣子深深地刻在那個孩子心中,這一別即是永遠。
在後來漫長的十二年中,胡公公假借多年前懷平名動一時的妓女「狐孤婆」的名字,在懷平開起了妓院和當鋪,一手將如風養育成人,而貓柳也一直陪在如風身邊,就像如風的姊姊一樣溫柔地照料著他。
但是,如風漸漸長大成人,貓柳的身體卻一直沒有變化。如風十二歲時,身高超過了貓柳;十五歲時,身材魁梧的他幾乎能裝下貓柳了。大概也就是那時,如風開始把貓柳當成妹妹,而不再是姊姊。
再後來,如風的五官和聲音漸漸發生變化,逐漸從一個孩子變成了一位玉樹臨風、劍眉星目的美男子,而貓柳卻還是十四歲時的樣子,穿著青襖白裙,梳著幼女才會梳的雙平髻,戴著金絲白玉的小花,說起話來嗲聲嗲氣,經常做些孩子似的任性事,一雙異色的眼楮滴溜溜轉著,歪著腦袋坐在稍高的椅子上時腳構不到地,就會來回地晃著兩條腿兒。
那是按照時間算,貓柳理當年滿二十七歲的事,如風結識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醫洛天,便求洛天幫他為貓柳診斷一下,這究竟是個什麼怪癥,明明是二十七歲的成年女子了,卻還嚷著要趕在夏天結束前要吃夠西瓜才行。
洛天見到貓柳時正值夏末,當鋪同興號的後院里,幾株梨樹的花兒謝了,鋪了滿地的白色,從喧鬧的市井一路走到同興號的後院,便會覺得世界忽然間靜下來,彷佛進了個世外桃源一般,著實是個大隱隱于市的好地方。
貓柳正蹲在院子中間的石凳上吃西瓜,不用勺子也不用刀,直接用內力敲碎了西瓜。這些年跟著胡公公和如風,貓柳多少也學了些武藝,尤愛拿西瓜練招。西瓜被劈碎了之後,貓柳抱起一塊一頓亂啃,啃得滿臉都是紅色的西瓜汁水和黑色的西瓜籽。見了如風帶著洛天從拱門進來院里,貓柳從西瓜上把臉抬了起來,指了指洛天道︰「公子,他是誰啊?」
「你跟我說她明明已經二十七歲了,卻看上去像十四歲,可是為什麼我卻覺得她只有五歲?」洛天就沒見過這麼不雅的女孩子,不由得皺著眉道。
如風搖了搖頭,只道︰「她身邊沒有女人,跟著一個大男人和一個太監長大,自然沒什麼女子的淑儀。」又轉向貓柳,「貓柳,這位是洛天、洛公子。」
「洛公子!久仰大名!」貓柳從石凳上跳了下來。
「妳知道我?」洛天低著頭看著這個小東西。
「你是『藥王』,隱居在陰山的藥王莊。世人都說你冷血,只會制藥卻不懂人情世故。」貓柳得意了起來,仰著頭、背著手,「我還知道,尊夫人乃錦江名醫之後,你討了老婆就到錦江開醫館去了,藥王莊則給了你弟弟『毒王』洛海。或者也可以說,新任的『藥王』是洛海,而你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大夫罷了。」
「這些事江湖之間也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雖然妳看上去年紀尚幼,但是以這樣的情報能力,可見妳還真有二十七歲呢。」洛天瞇起了眼楮,對貓柳的調查施以肯定。果然是人不可貌相,這樣的小東西也不能妄然藐視。
「喏。」貓柳伸出了胳膊。
「怎麼了?」
「我家公子請你來,多半是想讓你為我看病吧?那就請先為我診脈吧。」
「哼。」洛天笑了笑,還真是個有趣的女人呢。「沒想到妳竟然連如風的意圖也能一下子就猜出來。」
「我與公子同吃同喝同住十多年,凡事可是不用公子開口便猜得出呢。」貓柳揚著頭,不無得意。
在貓柳布置簡單的小小閨房落坐,洛天為貓柳診了脈,只是洛天為貓柳看了許久,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她沒有中毒,也沒有生病,脈象也很正常。
異瞳……
這時,一個猜測令洛天心中一驚,「難道……」
「怎麼了?」見鼎鼎大名的洛天都看了半天,如風也不免擔心起來。
「如風,你可听說過『蠱』?」
「蠱?」貓柳嘟起了嘴巴。
「那是傳統的醫術和藥理無法解釋的東西,蜈蚣、毒蛇、毒蟲都可以入蠱,所謂『入蠱』就是成為一種能附在人身上的邪靈。」洛天展開了扇子,一邊在屋子里漫步,一邊講解道︰「而蠱附在人身上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人操縱蠱。這些人自然不是一般人,他們將蠱養在自己身上,就有了蠱的能力。比如有一種最厲害的蠱,叫做盤蛇蠱,能夠操縱這種蠱的人,可以制造各種各樣的幻覺,蒙騙其他的人。再拿貓柳姑娘中的山貓蠱來說,如果是能夠操縱山貓蠱的人,就會自由的變幻自己的身體,時而是大人,時而是小孩兒,且行走如飛,還能夜視。」
「我也能夜視呢!」貓柳突然插嘴道。
「所以貓柳姑娘也許是中了山貓蠱。中蠱,是蠱毒附于人體之上的另一種形式,就是有人對貓柳姑娘下了蠱。也就是,一個能夠操縱山貓蠱的人,命令自己所養的山貓蠱,依附于貓柳姑娘身上,這樣,貓柳姑娘就再也長不大了,而且,如果那個人真的想,他甚至可以操縱貓柳姑娘。」洛天「啪」地合上扇子,嚴肅地道。
「操縱我?」貓柳皺著眉,有些生氣地說。
「沒錯,這也就是用蠱人的真正目的,透過操縱這些邪靈,進而操縱人。他可以擺布妳的四肢,控制妳的頭腦,讓妳完全變成另一個人。」
「可是,我到現在都沒有被人擺布過呀。」
「我想,那個人應該是無意擺布妳吧。他可能是忘記了妳,或者……他已經死了。」
「我不要!我才不想被人擺布呢!這樣如果哪天他想刺殺公子,不就變成我殺了公子了嗎?太可怕了。」
「呸呸呸。」如風模了模貓柳的小腦袋,「什麼要刺殺我,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再說,我有那麼好殺嗎?就算有十個貓柳來殺我,以我的武藝也一只手就能搞定。」
「對哦,公子很強的!」貓柳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那,洛兄,貓柳的病能治嗎?」
洛天露出了難堪的神色,「對不起,貓柳姑娘的病我治不了。巫蠱之術高深莫測,唯有蠱族才能解蠱。」
「我記得前朝曾發生過一些事,敢問洛兄,莫非當年朝廷所大除的巫蠱之術,與洛兄所言的,是同一巫術?」
「正是。」
「可是蠱術不是早就被斬草除根了嗎?貓柳又是怎麼中的呢?」
「貓柳十四歲時,發生過一些特別的事吧?」洛天收起了行醫的工具。
如風沒有回答。
「這些事若是不方便講,大可不必告訴我。我是行醫之人,對蠱術不感興趣。不過解鈴還須系鈴人,或許貓柳的怪病正是用蠱一族還活著的證據。」
「蠱術對世人來講太恐怖了,正是因為如此,前朝才會寧可錯殺,也不放過一人的除蠱。因為除蠱慘死的人不計其數,朝廷不但放火燒了所有用蠱嫌疑的人住處,甚至燒了他們所在的整個村子或城池!蠱術怎麼可能還會不除?!」
「所以啊,太子,究竟是蠱毒可怕,還是朝廷更可怕呢?」
如風被問得怔在了原地。害貓柳變成這樣、害死他的母親的,不是蠱毒,而是朝廷。
朝廷……如風自覺離開皇宮多年,已經成為了一介布衣,想要平平凡凡地過日子,只是劫富濟貧、救濟天下,號稱「盜王」的他,還是不知不覺地在用自己的力量反抗著朝廷。朝廷是他的出生地,也是他所深刻厭惡的地方,他再也不想回去了。
※※※
如風保持著這樣的想法,平靜地又在懷平度過了一些時光,直到一場大災荒讓如風改變了主意──明明那麼多地方有人受難,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朝廷仍然在歌舞升平,沉溺享樂,不予賑災。
明明應當出面代表武林義士逼朝廷賑災的「武王」左玄天卻與朝廷勾結,只顧自己富貴。久仰「盜王」大名的江湖義士紛紛找到了如風,希望能夠集結起義,一舉殺進京城,殺掉當年陷害夕鶴皇後于不貞的奸黨,奪回本該屬于如風,卻被如風的皇弟──宇文啟所霸佔的皇位。
「公子,」就連不諳世事的貓柳也在幫如風捏腿時對他說︰「倘若公子能坐上王位,定是一位好皇上吧。到時大家也不必吃這麼多的苦了。」
「妳只想到好的方面,倘若我們失敗了呢?朝廷的兵力有多少暫且不說,僅是御門庭就很難對付,加上武王左玄天可以號令武林對抗我們,僅僅是幾個江湖義士想要撼動皇權簡直是螳臂當車,恐怕在集結軍隊之時就走漏了風聲,被朝廷一舉殲滅了。」
「太子。」貓柳輕輕的一喚,讓如風愣了一下,已經很多年沒有人這樣稱呼過他了。「太子可曾想過,為什麼前朝要竭力去除巫蠱之術?」
如風凝視著貓柳,只見她那雙異色的瞳孔彷佛可以通靈一般,在暗處泛著貓眼一樣的光。
「是因為恐懼。」貓柳繼續說︰「越是恐懼才會越是憎惡,也才會越是殘忍。」
「怎麼忽然講起道理,這可真不像妳呢。」如風也被貓柳弄得不得不嚴肅起來,「說吧,妳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太子,我曾經死過一次,雖說死而復生,卻不能長大,或許作為人類來講,我已經死了,現在您看到的只不過是十四歲的柳兒死後的亡魂,所以,我不怕死。太子,我想要讓您稱王,為此我調查了那座傳說中的『鬼城』,得到了一些情報。鬼城中有一座鬼家堡,鬼家的人世代用蠱,前朝大除蠱術之時,燒死過鬼家堡上下七百多人,但是,這是朝廷中人所見,蠱術善于制造幻象,或許鬼家的人根本就沒死!鬼城地處南北要塞,卻時隱時現,或許如果我們可以得到鬼城,以鬼城為營,讓縱使是御門庭的人也捕捉不到我們集結軍隊的消息,待時機成熟再一舉進攻,這場仗就不難取勝了!」
「妳人長得不大,口氣倒是不小。」如風刮了一下貓柳的鼻子。
「哎喲。」貓柳趕緊捂住,方才的殺氣收得一絲不露,又變成了一個半大的孩子,天真無邪的。
「連貓柳這個小鬼都有這份心,太子,您真的不想奪回本屬于您的東西,為天下百姓立命嗎?」就在這時,一個紫衣少年出現在門口。
貓柳和如風都被嚇了一跳,此處是同興號的深院,怎麼會有人大半夜的來這里,而且還偷听到了他們這麼重要的談話。
「洛海,你來這里做什麼?」問話的是貓柳。
「當然是幫妳說服這個死心眼的太子。」洛海的嘴角露出狡黠的微笑。
「你們認識?」如風看了看來者,又看了看貓柳。
「難道只能太子認識藥王,就不準貓柳認得毒王嗎?」貓柳歪著頭對如風說著,又起身迎了過去,「太子,這位是洛海,您那位摯友『藥王』洛天的弟弟,號稱『毒王』。洛海,這位是宇如風,前朝真正的太子,如今真該坐上王椅之人!想必你在你哥哥那里也有所耳聞。」
如風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不速之客,他手中的烏扇確實能與洛天的湊成一對,大概是前代的藥王傳下來的,眉眼與身材也都與洛天很相似,只是兩兄弟的氣質相差太多,洛天一天到晚板著一張臉,洛海則生得一雙桃花眼,嘴角帶著笑意,流露出紈之氣。
「草民叩見太子。」洛海單膝跪了下來,見如風並沒有伸手扶他,也十分大方地站起身來。
「深夜造訪又偷听我們的談話,真不愧是貓柳的朋友,總是喜歡偷偷模模的做事呢。」如風對這個人還是有些不信任,但因為是貓柳的朋友,又不得不留些面子給他,便如此打趣道。「話又說回來,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在下雖是行醫之人,卻酷愛制毒。只是天下奇毒中,貓柳姑娘所中之毒最為奇特,讓人實在無法不對她產生興趣。」洛海瞄著貓柳的眼神引得如風一陣不自在。
貓柳倒是淡然,「洛公子跟我打情罵俏,就不怕被夫人吃醋?對啊,說起來,太子,洛海的夫人您應當認得呢,是楚瀛啊!」
听見了楚瀛的名字,嚇得如風差點喘不過氣,真是要被貓柳這個小東西給搞死了。「妳開什麼玩笑?他的妻子就是皇上已過世的妃子,妳竟然讓他到這里來,還讓他知道了我這個當年僥幸月兌逃的太子還活著的事!這……」
「楚瀛若不是受不了那昏庸無能的皇帝,也不會跟我私奔了。」洛海打開扇子,「太子莫慌,倘若太子想要重奪王位,就請讓在下和楚瀛一同助太子一臂之力吧。在下願意以血盟誓,倘若背叛太子,就讓我和楚瀛曝尸荒野,不得超生。」
看著洛海篤定的眼神,貓柳和洛天的話在如風耳邊回蕩著……或許這一條路從此時開始,已經不能回頭了。
「那就按照你們的意思,我們先從拿下鬼城開始。不過你大可不必叫我太子,這個稱呼太過招搖,和你哥哥一樣,叫我『如風』就可以了。」如風拍了拍洛海的肩,「還有貓柳妳也是,還是叫我『公子』比較順耳。」
那天晚上的事情太突然,以至于第二天一早如風醒來之後越想越覺得草率,就好像是被貓柳和洛海算計了一般,不過洛海和貓柳本身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物,會這樣做也無可厚非。
直到數日後,洛海將楚瀛接到了同興號,如風才猛然意識到,這一切對于天下太平的分量。
同興號本來只是個小當鋪,一時間卻住進了兩位皇族。
自此之後便兵分兩路,洛海與貓柳出發去尋找鬼城,如風和楚瀛尋找建功立業的可用之才,施恩予他們,並將他們聚集在懷平。
轉眼間,貓柳同洛海離開懷平已有百余日,如風已經漸漸克服了失去貓柳的照顧後飲食起居的種種不便,也漸漸習慣了楚瀛發病時抱怨浴盆里沒有七十二種花瓣一類的瑣事。
全然不知,此時的貓柳早已換了容顏,且深陷囹圄,淪為了鬼王的階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