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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觀發財 卷一︰宅斗不及格 第四章 花園偶遇

迎著冷冽的寒風,刻意忽略曉初和琉芳的喊叫聲,她加快腳步往前飛奔,伸展雙臂、深吸氣,她滿足地眯起眼楮,真棒,沒人跟在後頭、不必演大家閨秀,恣情放縱的感覺真好。

以前不過是背幾篇古文,她就覺得自己像游歷小人國的格列佛,全身被無數根繩子給牢牢捆綁,無法呼吸,她隨時隨地都想離家獨立,因此不斷存錢,想要一個專屬的自由空間。

然而現在……講話要小心、行動要文雅、做事要多想三遍,連看人都不能光看表情,還要看透她的背後心思……

在爆粗口的任性日子離她很遙遠之後,她才驀然發現,那些繩子真的不算什麼,而她要的自由,早就在手中。

人,總是在丟掉之後,才曉得原來自己曾經擁有。

她大口大口吸氣,不顧一切狂奔,她不知道自己想把什麼遠遠甩在腦後,只是想跑、快跑、奔跑,把那個王府、王爺、柳氏、葉府、一堆有理沒理兒的規矩,狠狠拋掉。

她跑得飛快,仿佛想藉著助跑飛上天似地。

跑過默林、穿過吟月亭,阿觀跑到池塘邊,池塘不大,和國小的操場差不多,她突然想起中央山脈里的天池,听說只要在心底默念著願望,順時鐘繞幾圈就會心想事成,如果她也默念願望繞數圈,是不是也能美夢成真?

懷著信仰,她快跑、她默念,她帶著心想事成的喜悅感快奔。

「我要回家、我要回現代、我要回到二十一世紀……」

齊穆韌一行人走至林中,和阿觀想象的老頭子不一樣,齊穆韌是個二十二歲的年輕男子。

他有張接近完美的臉龐,水墨似的黑眉斜飛入鬢,一雙單鳳眼,似清泉般明澈透亮,他的鼻子高挺,完美的雙唇微微勾起,仿佛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只不過,眼底總隱含著一絲教人不易察覺的凌厲和犀利。

有人說他是一把隱藏在鞘中的利刃,靜水深流、潛而不露;也有人說他是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帶著譏誚,冷看人間世情。

遠遠地,他經過石造的小山坡上,看見繞著池塘快跑的葉茹觀。

他停下腳步,身後的柳氏和一群僕婢也跟著停下,臉上若有似無的笑意隱去,幽深的黑眸底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銳利,他盯住她狂奔的身影,目不轉瞬。

那是葉茹觀?她怎麼會在這麼冷的天氣里跑出來,是摔傻了、撞笨了、被他逼瘋了,抑或是……作戲?

難道她知道自己會出現,所以演出一幕引他注意的戲碼?

不可能!下一刻,他推翻這個猜測。

因為連他都不曉得自己會一時興起走進園子。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讓身邊的柳氏都覺得傻眼,何況是想探听消息都很困難的葉茹觀。

看著她在風中奔馳的嬌小身影,他不得不承認,她很美、很自在、很……快樂?

他比誰都清楚,身在高門大院的女子不會快樂,她們會嫉妒、會競爭、會使心計,也許會有成功的驕傲感,但她們終其一生,不會快樂。

他明白,那是因為自己就生活在這樣的一群女人中間。

可是她快奔的身子竟讓他聯想到快樂,一種放縱而自由的快樂。

他知道葉茹觀,一個美如天仙卻目光短淺、驕傲任性、手段凶殘的女人,葉貴妃想用她換他一條命,是高看她、也低看他了。

想起她嫁進王府的表現,他便明白葉茹觀不足為懼,況且對于葉府而言,她不過是顆棄子,想起新婚夜……他的雙眼凝出一抹凌厲。

我相信自由自在,我相信希望,我相信伸手就能踫到天……

她竟然在唱歌?齊穆韌蹙緊眉頭。

我相信我就是我,我相信明天,我相信青春沒有地平線……

*歌名︰我相信。作詞︰劉虞瑞。作曲︰陳國華。

她唱得很大聲,好像越大聲,滿心相信的事情就能被實現似的。

可是……希望?一顆不被重視的棄子,她憑什麼自由自在、憑什麼希望?又憑什麼相信伸手就能踫到天?

她跑得很快,他沒見過跑得像她這樣快的女人,像羚羊、像月兌韁野馬,也像失控的小孩。明明是帶著幾分瘋狂的,可她的腳步、她的身影卻鼓動起他的心,讓他想跟在她身後一塊兒跑。

她跑很久都沒緩下腳步,久到他懷疑再跑下去她會昏倒時,她才在他的期待中停下,葉茹觀彎著腰,兩手支撐在大腿上,大口大口喘息,那動作談不上半分優雅,卻緊緊勾住他的目光。

她低著頭,一面喘一面笑,他依舊耐著性子等待看她要笑到什麼時候?

這回,他並沒有等太久。

葉茹觀平抑下呼吸後,抬起頭,一雙如點漆般的黑瞳看向遠方,突然間,她瘋狂地用手掌圈起嘴巴朝天空大喊︰「我要回家、我要畫畫、我要賺錢,我要背《古文觀止》,我要爸爸媽媽,要哥哥、阿止、要大姜……」

她喊到最後竟然哭起來,不是那種嬌嬌弱弱引人憐惜的啜泣,而是放開一切不顧形象的號哭。

她哭得很慘,好像全世間都對不起她,她拼命、死命哭,哭到明明知道是誰害得她那麼慘的齊穆韌也有了些動容……硬硬的心,化解出一方柔軟。

齊穆韌不明白,她有那麼美嗎?為什麼一張臉已經哭得那樣丑,他仍然移不開視線?他不是最痛恨女人以眼淚為武器的嗎?

齊穆韌心思轉過千回,臉上卻不露分毫,柳氏猜不出他在想什麼,但光是他凝結在葉茹觀身上的目光,就讓她掀起危機意識。

她也在看葉茹觀,只不過眼神里充滿怨恨。

就這樣,三個人、三份心思,阿觀在池邊哭得亂七八糟,站在後面的齊穆韌目不轉楮,而柳氏胸口興起一層層怨氣。

奇異的氣氛凝聚,他們身後的下人也察覺出不對勁。

阿觀終于哭夠了,她粗魯地用衣袖抹去眼淚鼻涕,雙拳握緊,仰頭向天,像是對誰發出恐嚇似地大聲喊著︰「我、不、害、怕!」最後她用力踩著腳步,往清風苑方向走去。

忍不住地,齊穆韌扯了扯嘴角,拉出一個類似笑容的表情。而柳氏看見他的表情,心狠狠抽緊。

柳氏輕咬紅唇,緊步跟在齊穆韌身後,一路上不言半語。

她是皇太後的家族後輩,小時候經常隨著嫡母進出後宮,因長相有幾分皇太後年輕時的模樣,因此在一群小輩中,皇太後對她另眼相看。

後來,她的姑姑嫁給皇上,只是身虛體弱,進後宮多年卻無所出,年邁色衰,不得帝心,但因她是柳氏族人,皇帝依然給了她賢妃封號,並將三皇子托給她養育。

族里知道,靖王爺是皇帝看重的後生晚輩,便極力攀交,若非族中已無其他適齡女子,也輪不到她這個庶出女兒嫁進靖王府。

她從沒想過能夠成為靖王爺的側妃,更沒想過,自己能嫁給這樣一個英挺偉岸、卓爾不凡的男子,從踏進王府那刻起,她便告訴自己,要傾盡全力扶持王爺。

多年來,她為王爺操持家務,雖偶有刻薄名聲傳出,但總算沒辜負王爺的期待,她將王府上下整治得井井有條,頗得王爺看重。

只是……她心有遺憾,入府四年,王爺待自己甚是寬厚,她卻始終一無所出,王爺雖未責難自己,可卻因為這個理由讓旁人有借口不斷往王爺身邊塞進新人。

兩年前,齊焱王朝與北方韃靼戰爭,夏昌永將軍領兵十萬將韃靼王殲滅馬下,凱旋班師,皇帝龍心大悅,下旨賜婚,讓夏將軍三女賜給二皇子齊宥家,四女夏靈芝嫁進靖王府。

那時柳氏心驚膽顫,深怕夏靈芝越過自己,沒想到即使是夏家嫡女,嫁進王府也不過同自己一樣頂個側妃名頭。

夏靈芝為人雖平和婉順,卻自持身分,不屑和她爭權,這讓她松了口氣,雖同為側妃,但在府中人眼里,操持中饋的她略高一等。

之後的幾名侍妾,除了徐氏是六品官的嫡女且與皇貴妃有表姐妹的關系較難拿捏外,其他的文氏、方氏、陳氏都是庶女,娘家勢力也不怎麼樣,她輕而易舉便將她們壓得死死,誰也威脅不到她頭上。

只不過任誰也沒想到,皇貴妃竟能讓皇帝親頒聖旨賜婚。

葉茹觀,一個不受寵的庶女竟以王妃頭餃嫁入王府,她知道後除了滿心不平忿恨外,又能怎樣?對方是皇帝,她豈能求王爺抗旨。

幸而王爺對葉氏有心結,在新婚夜演上那一出,之後就把葉茹觀晾在清風苑里,好像府中從沒有這號人物似的,她甚至讓下人散播謠言,說王爺打算以無出為由,用一紙休書將葉茹觀趕出王府,企圖逼得粗莽魯鈍的葉茹觀跳腳,做出讓王爺更加憎厭之事。

近兩個月來,王爺對葉茹觀不聞不問,依然讓自己執掌王府中饋,手操府中下人的生死大權,這讓她心滿自得,相信自己在王爺心中仍然是最重要的女子。

于是她退一步想︰也好,就讓葉茹觀佔住那個位置,免得有心人再塞個更難纏的女子進府,等到她替王爺生下兒子後,再想個辦法將葉茹觀弄死,好讓自己順利上位。有了名分、嫡子,她在王府里的地位,再無人能動搖。

可是今天……

細眉微微攏聚,怎麼這般恰好,王爺大半年沒進園子,今天竟突然興起,兩人就這樣踫上了。

無論方才葉茹觀的行為有多麼荒謬突兀,但她終究引起王爺的注意,他們一行人在那里停上近兩刻鐘,就為了看葉茹觀發瘋?

偷眼覷向王爺的背影,她暗自思量。

王爺的城府極深,很少在人前表露情緒,嫁入府里四年,除了冷漠,她沒見過王爺其他表情,而王爺那個笑……是想趁此事發作,以行徑乖張為由奉上休書一封,將葉茹觀趕出王府?還是她特異的舉止引起王爺興趣,想要一探究竟?

她忖度不出王爺的心意,不,應該說,她從未猜對過王爺心底所想。

眼見王爺已走進書房,那里妻妾是不得隨意進入的,也只有她能藉府中之事進去幾次。

走到門邊,柳氏考慮好半晌才決定跟進去。

柳氏怎不知道這個舉止有些莽撞、欠缺考慮?但她別無選擇,如今葉茹觀是正妃,光是身分便已佔了絕大優勢,她絕對不能疏忽大意給出半分機會,教葉茹觀反敗為勝。

她必須狠狠把葉茹觀踩在腳底下,直到確定她永遠都無法翻身為止。

柳氏進屋站定,尚未開口卻發覺三爺齊穆笙也在書房里。

齊穆笙和王爺是同一個娘親所出的同胞兄弟,兩人感情甚篤,只不過齊穆笙自小身子骨弱,不擅長武事,才會任職文官。

柳氏看看王爺,再看看小叔,這下子,她更是進退不得了。

察覺王爺眼底閃過幾分不耐,她明白就算現在退出去,定也會讓王爺心生反感,小心翼翼了那麼多年,柳氏不允許自己出錯半步。

咽下口水,柳氏深吸氣,顧不得小叔在場,雙膝往地上一跪,她垂下優雅的頸子,低聲道︰「王爺,妾身有罪,萬望王爺開恩。」

齊穆韌側過頭望向三弟,見他輕輕扯動嘴唇,淡然一笑,他明白穆笙在笑些什麼。

他嘆氣,回道︰「起來說話。」

「謝王爺,妾身不敢。」

柳氏不過想矯情兩句,只要王爺再說一聲,她自會順應「命令」、乖巧起身回話,可惜她錯估情勢,忘記齊三爺在場,並且忘記……長期以來,自己始終對不上小叔的眼。

王爺沒有再開口,讓柳氏尷尬得不知該怎麼辦,可眼前除了硬著頭皮賭上一回外,似乎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話在腦中盤過一回,她方開口,「稟王爺,自從王妃嫁進王府後,府里鎮日鬧得雞飛狗跳,下人們各個惶惶不安,沒有心思辦事。

「王妃那二十板子打得方氏大半月下不了床,還將文氏肚子里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給打掉……王爺也明白,夏妹妹脾氣是再溫和不過的,不過想上前勸個兩句,也遭受池魚之殃,嚇得躲在屋里好幾天不敢出門,妾身幾次想出面阻止,無奈份位不夠,再加上王妃是皇貴妃的妹妹,妾身擔心此事傳到宮里,皇太後要為王府的家務事操心,只能夠想盡辦法給壓下來……」

她講上這一大串,無非是想提醒王爺,葉茹觀是個多麼惡毒、妒忌、苛刻、殘酷的女子,再加上她與皇貴妃之間的裙帶關系,葉茹觀的存在就是王府里的一顆毒瘤。

她也沒忘記倒打夏氏一把,暗指夏氏怯懦無能、承擔不起大任,若非自己事事顧慮周到、委曲求全,別說王府的名聲,府中豈有平靜寧和的日子可過。

齊穆韌怎听不出她的話中之意?只不過他對她的心思不感興趣,三弟方回府,他們有更重要的事須商談,于是冷冷地丟下幾個字。

「講重點。」

柳氏微倒抽口氣,王爺心情不好嗎?難道是受葉茹觀的瘋狂舉止影響?如果是的話……她垂下頸項,隱去嘴角輕笑,帶上一絲期待幻想。

「近月來,王妃的舉止消停不少,很少去景寧居和梅院欺負幾個妹妹們,妾身本以為這是好事,心底想著一家人能和和樂樂、平平安安便是福氣了,卻忽略了從清風苑里傳出來的謠言。」

「什麼謠言?」這話是齊穆笙問的。

他不喜歡柳氏,即使她是皇祖母的族人。

皇祖母對他們兄弟疼愛有加,從小便經常召他們入宮,而皇帝崇尚孝道,對皇祖母很是尊重,因此連帶地對待他們也不同,皇帝的看重讓他們在群臣眼中也倍受尊崇起來。

若非如此,皇貴妃豈會想盡辦法把葉茹觀塞進王府?

听說葉茹觀雖出生不好,親生母親不過是葉丞相的通房丫頭,但容貌姣美,多少京城貴公子上門求親,誰想得到,最後花落靖王府。

齊穆笙盯住柳氏,心想葉茹觀年輕貌美,再加上佔住正妃名位,難怪她要事事對付。

揚揚眉毛,他沒忽略柳氏嘴角的笑意。

「听清風苑的下人說,上月王妃腳滑、摔了一跤,醒來以後,竟然狂言狂語,說自己被惡靈附體,嚇得清風苑的下人們心慌意亂、亂成一團。」

這話三分真、七分假,謠言里,惡靈附體是過去的事,如今她已經全然恢復,她仿佛大病一場,雖忘記過去許多事,性格卻也變得溫和良善,對待下人已經不似過去那般,總是和顏悅色,很少打罵奴才,所以下人沒有心慌意亂、沒有亂成一團,更沒有什麼狂言狂語。

齊穆韌沉眉不語,那件事他知道,他認定葉茹觀在作戲,並未多加理會,沒想到她演戲還演上癮了,連惡靈附體這種事都說得出口,冷冷一笑,眼底綻出厲光,他倒真想知道她想玩什麼。

「然後呢。」

「前陣子王妃讓盧管事出府打造幾組刀具,我想,約莫是王妃日里無聊,想找點新鮮玩意兒,便沒多加阻止,交代下人照王妃的要求去辦事。」

這話夠明顯了,無聊、拿刀子當新鮮玩意兒,再加上前面的「下人們心慌意亂」,還能不證明葉茹觀有多殘暴?只不過那事兒,她還是讓章總管擱了幾天,好讓葉茹觀看清楚誰才是這個府中當家主事的。

齊穆韌眉頭皺得更緊。

見王爺面色陰沉,柳氏心思一轉,決定再接再厲。

「方才,盧管事又來報,說王妃想在院子里建土窯,這下,妾身可為難了,不知道該不該允下,不允,怕王妃誤會妾身怠慢,允了,又擔心日後王妃鬧出什麼事兒,傳出去對王府名聲不好。」

有了刀子、又要建窯,柳氏怎麼想,都覺得葉茹觀是殺了人想滅尸。

「妾身以為王妃這段日子不鬧不吵,便不甚在意那個謠言,還想著,此話若真是從王妃嘴里說出,定是王妃知道自己做錯了,想改頭換面讓王爺忘記過去的不當行為。知過能改是好事,然而方才在池塘邊所見……妾身想,是不是真該請太醫過府來替王妃把把脈?」

她暗指葉茹觀發瘋,一個殘暴又瘋狂的女人該得到什麼待遇?她很期待呢。

柳氏抬眼望向齊穆韌,他沉眉不語。

是在擔心此事傳進宮里嗎?擔心皇貴妃以此挑事,說好好一個妹妹嫁進王府,不過短短兩個月王爺就把人給逼瘋、藐視聖旨?還是擔心皇上愛屋及烏,替葉茹觀作主?

「王爺?」她輕聲催促。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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