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當管家 第十七章
鈴——
行動電話仿佛還嫌此時情況不夠亂地響起。
尉真將口袋中的手機拿出來一看,來電顯示是樊振宇。
「我知道你要問我年節禮盒的事情,但我現在沒空。」尉真接起電話的第一秒這麼說。
「尉真?我是佟海寧。」佟海寧柔亮的聲音在電話那端響起。
「樊夫人?」樊振宇的妻子佟海寧?尉真有些不可思議地回。
「抱歉,我手機沒電了,所以用振宇的電話撥,你現在不方便說話嗎?那我晚點再——」
「不、我不忙,夫人您說。」尉真理了理紛亂的心緒,語調持平。
「上回到貴府拜訪的時候,有見到一位花小姐,花小姐現在在你身旁嗎?我可以跟她說說話嗎?」
「她不在。夫人找她有事?」
「是這樣的,那天花小姐送了我一套衣服,她有告訴你嗎?」
「我知道。」
「我見那套衣服很美,或許可以給當副導演的妹妹拿去拍戲用,沒想到拿給妹妹的時候,她身旁一位收藏古董的友人看見了,對那套衣服很有興趣,就跟我妹妹要了過去。」
「嗯。然後?」溫婉的佟海寧特地打電話來,該不會只是為了說這些吧?
「然後,那位友人拿去了一陣子,說是請對古董服飾很有研究的朋友看過,那套衣服的織法與縫紉方法,都是早已難得一見的繁復古法,據聞只有在五百多年前的江南一帶出現過……可是,花小姐跟我說那套衣服是她自己裁布來做的,當我稱贊那衣服質料好的時候,花小姐還很開心地說,她們那里有些身分的小姐太太都愛這衣料,她的口吻,就像這是有錢便可買到的東西,並不是古董……」
「五百多年前?江南?夫人,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那不就是普通的布,普通的角色扮演服裝嗎?」尉真食指緊揉眉心,頓時只覺頭痛欲裂。
「尉真,那不是普通的布,我朋友就是對此很感興趣,所以我才撥電話給你的,我朋友很想見見花小姐本人,很想向她請教縫紉的方法與布疋的來源,如果你方便的話——」
「我不方便。」他與花窨之間已經夠復雜了,不需要閑雜人等再來添亂。
「好吧,那……抱歉,耽誤你的時間了。」佟海寧的聲音听來有些受挫。
「對不起,這件事本就有些強人所難,請代我向花小姐問好,再見。」
「慢著,夫人。」佟海寧要收線之前,尉真突然出聲喚她。
「嗯?」
「你上回和花窨聊過,有沒有覺得她哪里怪怪的?」尉真眯了眯眼,忽爾想起佟海寧上次被花窨帶回房內聊天的事。
「花小姐她……上回……」佟海寧沉默了會兒,抿了抿唇,又接著說︰「她上回問了我一些女性衛生方面的問題……」
「內衣?衛生棉?」猜想佟海寧或許有些不好意思開口,尉真索性坦白地問。
「是。」既然尉真早就知道,佟海寧也就直說了。
「花小姐她完全不明白那是什麼,我說了好幾次才懂,我看她也不像是個會說謊的人,所以,這次朋友提到那衣服的事,我心里總覺得有些奇怪……仔細想想,她從來沒見過內衣與衛生棉,就連通用的幾種鈔票貨幣也分不清楚……若她是從十分偏遠落後的地方來,她又說她身上的衣服是有些身分的人才穿得起……尉真,我不是很明白……」
「夫人不明白,莫非是懷疑她的來歷?」
「抱歉,是我冒犯了,但我的確有些疑惑,既然你先開口提了,那麼我便直說了吧。花小姐她……她的身分沒問題嗎?她是合法待在這兒的嗎?你與振宇交情深厚,我相信你有分寸,只是,與花小姐身分合不合法這件事比起來,我更擔心你遇上麻煩,卻放在心底不願意向我們開口。」
「……」好吧,溫婉的樊夫人恐怕以為花窨是從什麼偏遠地區來的非法偷渡客。
她從樊振宇口中得知他有段荒唐過去,擔心他是因為沾惹上什麼麻煩事,才會違法收留花窨……
面對佟海寧如此不著痕跡、曲曲折折的體貼,尉真怎會覺得被冒犯?
「夫人,你問我的問題我現在都沒辦法回答你,我的確踫上麻煩,但最糟糕的是,我現在並不明白我的麻煩是什麼。」尉真坦白地道。
究竟花窨是他的麻煩?還是花窨的謊言是他的麻煩?
花窨到底是哪里人?到他身邊來的目的又是什麼?
她那一手窨茶功夫不是隨隨便便假造得出來的,如今佟海寧又說,她穿著五百多年前的江南衣料……
尉真現在根本就搞不清楚事實為何,只覺得滿腔煩躁。
他一向冷靜持穩的語調中難得地充滿不確定與不安感,一時間令佟海寧不由自主感染了他的煩惱。
「尉真。」
「嗯?」
「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向振宇或我開口好嗎?」
「好。」尉真簡短向佟海寧道別之後匆匆收了線。
他緊揉太陽穴,下意識模了模懷中口袋,竟開始痛恨起前幾年為何要戒煙。
大梁、茶園孤兒、江南第一烘茶師、從沒見過內衣衛生棉與鈔票信用卡的花窨。
古董服飾布料、據聞只有在五百多年前的江南一帶出現過的繁復古法。
江南,又是江南,殊途同歸,兩處結論通通都指向五百多年前的江南……
該死的這些究竟是什麼跟什麼?!
思緒紛亂,胸悶至極,尉真一閉眸,花窨楚楚可憐的音容便跳了上來——
「尉真,我比你更不知道為什麼我會來到這兒……」
她亟欲澄清的模樣,泫然欲泣的臉龐……
「尉真,這套家具和我以前住在茶園時的好像,我可以買嗎?」
「買那做什麼?你難道不知道人看到熟悉的擺設才會感覺安心嗎?我喜歡原本的家具。」
「我……我就是知道看到熟悉的擺設才會感到安心,所以才想買的嘛……我在這兒,什麼都很陌生……」
她當時話音越說越弱,到最後整句都已經幾乎听不見。
其實,她表面上看起來好樂觀好開朗的樣子,實際上卻因為來到了新環境感到十分忐忑嗎?
台灣對她而言,是個徹徹底底、全然陌生的地方……
「尉公子,我以前去讓大夫針灸,針灸也不是這麼嚇人的……我會死掉的、真的會死掉的!」
「完了完了,尉公子,你們這兒有牙婆還是別的嗎?你不會是要把我丟了還是賣了吧?」
「我當然知道錢很重要,但是你也很重要啊,我在這里人生地不熟,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你……」
她什麼都不知道,沒看過西醫、沒打過針、更沒踫過詐騙集,不知道什麼是提款卡。
她連內衣和衛生棉都不會穿不會用,她能依靠的只有他,以為她要來當管家的他……
「尉真,我一直都是一個人,之前在茶園時是,來到這兒之後也是……你現在突然這樣……萬一有一天你不要我了……怎麼辦?我好害怕……」
「尉真……我好愛你。」
「尉真,我難以啟齒是因為我想跟你在一起……」
「尉真,你信我……」
「我暫時不知道該怎麼信你。」
Damnit!他剛剛到底都跟她說了什麼?
就算她騙了他,就算她不知道該如何對他開口,他也還有幾千幾百種方法可以推斷她說的究竟是不是事實,或許,他可以像樊夫人一樣把她的玉簪或手鐲拿去監定?也或許,他可以請樊振宇或李伯伯幫忙調查她的身分?
他可以做很多很多事,至少他可以听她把話說完,至少他可以陪在她身邊,而不是一開始就選擇不相信她。
花窨明白他的茶心,所以當初,她不明白他為何選擇高價茉莉的時候說,烘茶師五感皆強,縴細敏感沒壞人,面對她不懂得的事物,她是那麼無條件地選擇相信他,可他卻質疑她口中努力澄清解釋的那些荒謬……
他不信任她,就像當初不信任他會靠著茶葉成功的喬猁一樣。
因為比一般人縴細,所以,也會比一般人受更重的傷,面對未知的事物,為何他如此自以為是?
他是如此殘忍地傷害她……
尉真旋足狂奔!
庭院……沒有!烘焙室……沒有!
餐廳沒有廚房沒有!他的房間沒有,她的房間也沒有!
花窨不見了。
尉真回到家之後,整棟樓上上下下全翻遍,連個花窨的影子都找不到。
如果花窨方才說的話全是真的,那麼花窨在台灣這兒認識的人只有他一個,她還能去哪里?
外頭那些車水馬龍她明明害怕得很,大眾交通工具她恐怕也不會搭乘,離開了他,她究竟想去哪兒?
尉真越找心越慌,最後在他的書房內找到一張被花窨那把白玉簪壓著的字條,花窨娟秀的字跡洋洋灑灑地寫在上頭——
尉真︰
我知道你心軟,想了一陣之後,回頭一定又舍不得趕我走。
可是,我很仔細的想過了,台灣終究不是我應該待的地方,在這里,我沒有一個能名正言順留下來的理由。
你說的身分證我沒有,我也知道,既然沒有身分證這樣東西,就代表我不可能嫁給你,就算日後偷偷模模嫁了,未來生下來的小孩也是母不詳,沒有辨法名正言順。
對不起,這些事情,我早就應該想到的,是我太笨,直到你提了身分證這件事之後,我才後知後覺。
你就當作遇到詐騙集團,被我騙了一回,以後別再掛念我了。
謝謝你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發簪送你。
我好像忘了跟你說,其實,我早就不怕吹風機的聲音了,我只是好喜歡你幫我吹頭發……
對不起,我真的說了很多謊,但我還是好喜歡你……我好想叫你不準再喜歡別人了,可是我不行……
我想,其實,我根本不是什麼江南第一,在我心里,不管是你,或是你窨的花茶才是天下第一。
我來的時候,忘了跟小黃道別,現在要走了,至少還能跟你說再見。
可是,為什麼明明來得及道別,我還會這麼難過呢?
是不是,只要不當個五感皆強的烘茶師了之後,就可以不要這麼心痛了呢?
對不起,尉真,你信我也好,不信也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我好愛你。
珍重。
珍重?珍什麼重?尉真眉頭深鎖,眸色深濃,掌心一捏便將那張亂七八糟的白紙揉縐。
和會失去她比起來,她在這里的原因和理由根本就完全不重要,為什麼他剛剛沒有選擇相信她?
氣她隨便留張字條就走,更氣他剛剛把她一個人丟在屋子里。
她想從他身邊逃開,想都別想!
管她是從大梁還是從江南來的,管她現在要去哪兒,就算她一心想下地獄,他也不準!
就算她說謊,只要肯騙他一輩子都不要緊,不論是真正江南第一的烘茶師,或是腦子有洞、滿口胡言亂語的花窨,都得陪在他身邊。
他不能失去她,不能。
尉真匆匆忙忙將那把白玉簪收進懷里,撈了桌上車鑰匙,再度急急忙忙地沖出家門。
疾行的腳步充滿憂慮,平日的優雅從容早已消失不見。
不管她從哪里來,都得回他身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