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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爺 上 第七章

「一張『洑洄』,一張『玉石』,一張多變,另一張……沉穩嗎?」

「你是先制了弦清音正的『玉石』,之後才有『洑洄』問世。在我所想,『洑洄』是主,而『玉石』是伴。但依你所想,『玉石』並非伴琴,『洑洄』才是配角兒……這一對琴,隨撫琴者不同,琴技高低有別,琴的主、伴地位也能跟著變,深意潛藏,原是如此。

他記起曾說的話,那時他亦是頭疼欲裂,然,與人談起琴,解開疑惑,內心愉悅輕快,肉身之痛似也算不上什麼。

而那人最後捧出一張琴,交給了他。

琴名『玉石』,正是他以為的那張伴琴,與『洑洄』本是一對。

「三爺既為『玉石』而來,琴贈有心人,便請三爺笑納。」

道完,那模糊黑影朝他深深一拜,不僅如此,還雙膝跪地。

他听到對方額頭磕地的悶響,連響三聲,那人磕過頭後,柔聲持平又道--

「今日所作承諾,我信三爺能守諾到底,放過我師父,放過咱們『幽篁館』,等將來……將來若報完師思,師弟、師妹和幾位老師傅皆有安排,了無牽掛了,定進『鳳寶莊』為奴為婢,再報三爺恩義。」

為奴為婢……

報三爺恩義……

苗沃萌覺得頭昏,只是昏,原本的劇痛被竄出的過往事物層層擠壓,壓得扁扁的,僅余留一點點的刺麻感。

鼓琴者琴藝平平,正是這般尋常,才顯『玉石』潤潤琴色。

他垂下眼睫,左突右沖的思緒隨琴音穩下,嘴角微翹的淡弧卻挾恨帶惱。

他驀然咳出聲,愈咳愈重,用力到整個人蜷縮。

琴音陡止,那姑娘再次奔回榻邊,拍撫他的背,焦急低嚷--

「是寒癥發作嗎?我還是請方總管去,不能任你這祥,你--」

「咳咳……你幫我撫撫背、順順氣,就行的……咳咳……別走開……」听聲辨位,他胡亂揪住她衣角。

他這人真是……真是……呃!

陸世平既擔心又無奈,見他緊壓腦袋的雙手好不容易松開,繃起的五官亦和緩許多,頭似沒那麼疼了,怎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不及多想,兩掌已平貼他的背央,微施力氣一圈圈往外撫,再一圈圈往內縮,如此不住地重復。

她一顆心原高高懸著,幸好一次次推撫他背心之後,他就真沒再咳了,僅是氣息促濃了些。

此時的他側顏伏在長榻上,青絲半覆俊龐,她沒忍住,兩指探去將他的發撩至耳後、肩後,看到他蒼白卻透虛紅的臉膚、輕歙的鼻翼,以及微啟的唇……她心尖又顫,忙用力閉閉眼,端正思緒。

「你很行嘛……」低幽語調飄渺如室中那簇幽微燭光。

陸世平睜開雙眸,表情有些不明就里。

榻上病態俊美男靜伏著,淺淺呼吸,淺淺勾笑。

「能窩在灶房院子做事,能哄得太老太爺開懷,木工手藝精巧,還能听辨音律,知自己琴技不突出,便選一張大雅之聲的古琴鼓之,緩和我頭疼之癥,即便我咳得難受,也有法子應對,一雙巧手往我背心既撫又推,順氣行血……所以才說你很行啊……」

她頓時又覺陷進五里迷霧。

苗三爺無常,話中總合另一層意味。

她辨不出他話中真意,只覺胸中隱隱驚悸,像似……他察覺到什麼,他眼盲心不盲,看穿她的一切,甚至看穿她的心。

「怎不說話?」他徐聲問。

……要她說什麼?陸世平唇瓣嚅了嚅,喉中微燥,舌尖略僵,仍無語。

「你發覺到了嗎?」苗沃萌掩睫低笑。「你一著急,對主子的敬稱便忘個精光,只會你啊你地喊,也不自稱奴婢了,大不敬啊……」

她瞪視他,好一會兒才答︰「奴婢不敢。」

「你怎是不敢?哼,你是什麼都敢!」

她雙眸瞪得更圓,忽覺一陣委屈兜頭罩下。

他怎麼可以這祥?

頭疼好不容易剛緩下,咳癥也及時抑制了,他卻……卻過河拆橋,又端著主子架勢欺負人!

「怎又不說話?」他嗓音突然一沉,上身改作側臥,臉轉向她。

迷離眼楮雖「看」向她,但依舊沒能對進她眼里。

她倔著氣不肯出聲,略重的呼吸聲透露她此時心緒,傳進他敏銳耳中,惹得他臉色再變,玉面結出一層薄霜似的。

「你還擺臉給我看了?」

「……奴婢不敢。」她原想回他一句「三爺瞧不見的,奴婢擺臉給誰看?」只是拿言語嘲諷人的事,實非她慣常所為,最後還是忍氣吞聲了。

豈知苗三爺沒打算收斂,被惹火了,哼哼冷笑。

「嘴上說不敢,行徑卻膽大妄為。你要真不敢,會每晚模黑來到『九宵環佩閣』?你要真不敢,會瞞著我,偷偷幫我制琴?你當真以為重新刨過、鑿過的痕跡,我會覺察不出?哼哼,最好你是真不敢!你要真敢,還不知落進你手里,我得吃多少悶虧、挨多少暗箭?」

他這話……說得好可惡!

陸世平听著听著,雙眸泛潮,很氣他,氣得好想揍他幾拳,但她哪能真對他動粗?她、她就是被吃得死死的,他對別人可以溫文可親,偏對她不掩戾氣,她既傷又痛,卻賤骨頭似地寧願他坦露真實一面,也不要他將她視作旁人。

一掌模上她衣袖,驀地揪住,他薄唇一掀。「露--」

她心里狂鬧,渾身顫栗,剎那間以為他就要喚出「陸世平」三個字。

「--露姊兒,你說,有你這樣為奴為婢的嗎?」

他墨睫淡斂,適才一陣的咳,面頰逼出淡淡的紅,長目仿佛籠著水光。

質問她時,虛弱面龐明明端不出什麼氣勢,修長身軀還癱軟般臥榻不起,偏偏那迷離眉宇、迂回低幽的言語,總勾得人一步步靠近,他像守株待兔的獵人,設好陷阱,只等獵物自投羅網。

……有你這祥為奴為婢的嗎?

惡向膽邊生。

一股鬧不清混入多少心思的情緒將她吞噬。

她忽而捧住那張略冰涼的俊臉,俯首便去吻他,吻那兩瓣只會說話欺負她的、淡淡紅的唇瓣。

她並未深入,僅是用唇貼住他的,她也沒合睫,張眸看進他波光瀲濫的瞳底。

有沒有她這樣為奴為婢的?

她是被他用言語擠兌得來氣了,心底渴望,心緒沖動,不管不顧便吻了。

唇相貼,僅經過幾個呼吸交融,她便緩緩退開,很訝異他竟然動也不動任由她「魚肉」不還手。

苗沃萌之所以沒動靜,是因一時間懵住,懵得十分徹底。

唇上疊著另一張唇,仿佛因她的擠壓才體會了,原來唇可以這樣柔軟。

他遭人強吻……這一驚,腦中余下的刺痛感瞬間驚麻,竟比琴音更具奇效。

實在是膽大妄為!

這個女人……她、她真是來為奴為婢的嗎?還是來輕薄他的?

陸世平直到真做過了,身子才輕輕發顫起來。

雙眸包含水氣直瞪著他,見燭光淡映下,兩抹紅雲在他頰面漫開,他微張的唇細細輕喘,她也騰地紅了臉,心海起狂濤。

「你──」

耳鼓甫擂進他那一聲,她整個人驚震,原有的渴望、沖動,此刻又添進驚懼,怕他又要說出傷人的話,要訓她、斥責她……既然都得挨他一頓罵,被他瞧輕,干脆就、就一不做、二不休!

她倏又低下臉,再次親上他兩片柔軟薄唇。

只听他驚喘一聲,她舌尖便往里邊鑽,舌忝他微啟的齒,又再往里邊探了點,踫觸到躲在齒後顫顫的舌尖。

腦子像發了癲,她暈頭轉向,心也發癲,帶著蠻氣糾纏他不放。

他全然被動,像瞬間化作太湖之石,僵挺定在原處,但雙唇卻軟得不可思議,被她吻得濕漉漉、水淋淋。他口中有恆常的藥味,淡淡還帶檀香,想起進『鳳寶莊』灶房院子一年多,默默為他煎熬藥汁,每一次守在藥爐邊,心里總想著他,希望他一切都好,希望他目力得以恢復,希望他將自己養壯些,希望……希望有朝一日或許能近近看他,跟他說上幾句話,說她很謝謝他的守諾,說她也對他守義了,來到他身邊。

而她之所以願來,是因為對他有非分之想嗎?

思緒攻防,在腦中狠斗自己,當那樣的自問清楚浮現時,她心里有愧,火辣辣生疼,猛地便拔開張狂的唇,住了手。

苗沃萌忘記原先要說的話,舌尖動了動,半字也吐不出,卻嘗到她留在唇舌問的滋味……暖暖、軟軟的微甜氣味,潮濕柔潤,像雨後日陽……越想,一張俊臉竟紅得透澈,那股莫名火熱猛在心間竄燒,燒出他一把火氣。

「你……混帳!」他聲音惱火卻又冰冷,矛盾得顫人心扉。

用不著他罵,陸世平也知自己亂來。

她對報恩的對象行不恥之舉,懷非分之想,不是混帳是什麼?

但她終究得守著他、顧著他,再如何斥罵,她耍耍無賴、厚著臉皮撐過就好,只盼他別怒到踢她出『鳳鳴北院』,甚至踢她出苗家。

「是。三爺罵的再對不過,奴婢混棖,什麼事都敢做。」她堅定應聲,兩手暗暗握緊。

「……你、你話也不駁,罵了就受,就這麼沒臉沒皮?」

「三爺說的是實話,奴婢不能駁,也沒法子開月兌,我……我……奴婢確實沒臉沒皮,才會膽大包天胡來。」不是跟他置氣,她說得平淡,完全認罪,就想他消消氣。

苗沃萌卻瞬間鐵青了臉。「你在玩我嗎?」

「奴婢不敢。」

「還說不敢--」他一怒,陡然坐起,但這一動動得太急、太快,方撐直上半身,話都沒來得及說盡,突然一記暈眩重重打下打得他難以招架。

「三爺!」陸世年本能地撲過去,張臂再次穩穩接住他歪倒的身軀。

她扶他躺下,明顯寫在臉上的憂心他瞧不見,她自己亦不知。

听他低聲又咳,她這一次兩手改而平貼他胸央,仍是繞著圈圈推撫。

咳聲斷斷續續,半響後終于止住,她雙手亦緩緩停下。

她等著他再罵些什麼,但方才頂著一片火斥責她的苗三爺此時卻抿唇不語。

他賭氣般撇開臉,面向窗下的壁面,下顎繃起,露出的一只耳朵和一小截頸項紅得很是古怪。

陸世平傾身探看,見他繃繃的薄唇被吻得水潤潤,心又火熱起來。

她用力閉閉眼,沙嗄道︰「三爺再多歇一會兒,奴牌這就去廳側小室取些清水來,多燒些水,幫您再臉。」他殷紅的臉膚和頸膚皆滲薄汗。

這一次他哼也沒哼半聲,亦未揪住她衣袖或衣角,便由著她跑開。

听那腳步聲離去,藏琴軒僅他獨處,苗沃萌一袖才慢吞吞舉到自個兒左胸。

他壓住跳得過快的心,那跳動沖撞得胸骨發疼,他不禁揉了揉。

沉沉吐出氣息,唇舌方動,遂嘗到她留在他口中的淡馨,心又抽顫一下。

揉著胸口的手于是一挪,長指撫上遭姑娘輕薄的兩片唇瓣,指尖觸到濕熱舌尖,頓時她探進勾引他的那種感覺再起,他背脊細細顫栗,腦中轟然大響!

不僅臉紅,他整個人都快內燃著火!

咬牙悶吼一聲,明明四周再無旁人,他卻像躲避誰的目光似的,將熱燙俊臉埋進輕散的發絲里。

陸世平回到藏琴軒時,手里多了一套干的男子衣物、一條輕而暖的蠶絲被,還拎上一壺茶。

她最後還是跑回北院一趟。

心想他流了汗,貼身衣褲定都濕透,若吹了風那還得了?于是回北院取衣褲,就順便抱條被子又備上溫茶,也從櫃內多取兩條棉布,好幫他拭汗擦身。

輕悄踏進藏琴軒,淡淡燭光下,那男人依然面壁側臥,而青絲散面。

她再去探看,見散在他鼻端的發絲正因他的鼻息而輕動……睡著了呢。

能睡,那很好,表示頭不痛、寒癥已消。

她兩肩微垮,靜吐氣息,覺得心終于安然落回胸房里。

今夜也夠他折騰了,肉身疼痛難耐,還得遭她胡來、受她的氣。

經過這一夜,往後該如何面對他?他會怎麼跟她算這筆帳?

明兒一早待他清醒,怕是她最最難捱的吋候,光想都覺萬分尷尬。

想了再想,苦笑再苦笑,干脆拋諸腦後不想了。

她攤開蠶絲被子,輕輕替他蓋上。

陸世平只想著天亮後得面對睡飽飽、神清氣爽的苗三爺,何曾想過,她要面對的不只苗三爺,還有苗家大爺!

听到那踏進『九宵環佩閣』的腳步聲,陸世平眨眨困眼,人還沒完全醒覺,待幾道大小身影倏地涌進藏琴軒,她揚睫認出為首的男子時,腦門驟凜,睡意登時退得一干二。

「大爺……」她倏地從長榻上坐起。

昨夜守在榻邊,原是背靠窗牆坐睡,不知何時變成倒臥榻上?

苗沃萌睡里側,她趴在外側,身上竟然也蓋著蠶絲被……她、她半夜搶主子的被子嗎?

跟在苗淬元身邊的是方總管、小廝守益,還有小夏和佟子也都進來了。

見到藏琴軒里的景象,苗大爺挑了眉,方總管微瞠眸,守益和兩竹僮則傻愣愣的,溜溜眼珠子一下子看她、一下子看猶自熟睡的三爺,張口無言。

陸世平窘困到真想挖個坑將自己埋了。

她一張臉已大紅,仍兀自鎮定,欲起身說話,身子尚未站直竟又倒坐回去,才知一大片裙擺被同榻而眠的苗沃萌壓在身下,

這下子場面更尷尬了。

跌回榻上,她還沒想到接下來該怎麼做,苗淬元已踱到桌案邊的一張圈椅,撩袍落坐。

「方總管,你說三爺討了誰不好,偏要討這麼一個大齡丫鬟在身邊。听說為了這事,還跟太老太爺拗上了。嘿,咱們『鳳寶莊』來了如此搶手的人物,我竟是後知後覺。」雖是與自家總管說話,但兩眼卻一瞬也不瞬地直視端坐榻邊的姑娘。

苗大爺心想,她此刻必然是慌亂窘迫的,但也算有些能耐,挨他這幾句,偏娃兒相的臉表情仍顯沉著,倒是有點意思。他有心為難,臉色忽沉。「還以為是個多可人體貼的丫鬟,結果這成什麼事?你是怎麼伺候你家三爺的?竟連竹僮也瞞著,帶你三爺在這兒窩了一整夜!你三爺身骨耐不得寒,你難道不知?他睡,你也睡,還同榻同被,你膽大包天了!有你這般沒規沒矩的嗎?」

小廝和竹僮們見大爺發怒,嚇得噤若寒蟬,方總管只管斂眉垂目,至于陸世平則一逕低頭,也不辯駁。

「大哥怎麼沖著露姊兒發火了?」

徐雅嗓聲一逸,眾人目光皆被慢慢擁被坐起的苗沃萌引將過去。

陸世平趁他挪動之際,已拉下裙擺,隨即立起退在一邊。

苗大爺的斥責,她倒也不驚,只是兩只耳朵熱得麻癢,她想撓撓,還得費勁忍住,忍得有些辛苦……然後她想,他們苗家的爺兒們果然「性相近」得很,心緒起落、喜怒轉換全是眨眼間的事,苗三爺才開口,苗老大忽而笑語--

「喲,三弟終于被吵醒了呢!」

苗老大的「終于」二字用得機巧,陸世平眼角余光不禁瞥了去,便見苗三爺那張俊臉像在暖被里捂久了,白皙臉膚透紅澤,尤以頰面橫到耳處的地方最明顯。

他這臉紅過腮的模樣……是心虛嗎?

原來他早也醒了,卻是裝睡?

那、那他較她醒得更早嗎?

會不會她搶他被子、挨在他身側睡得打貓咪呼嚕時,他已然醒覺?

心里一嘆,她頭垂得更低。

復又苦笑安慰自己,反正在苗三爺心里,她早是沒臉沒皮,也不差這一回了。

苗沃萌輕咳兩聲才道︰「大哥,我是昨兒個深夜突然起了作曲興致,才獨自進「九霄環佩閣』,豈知露姊兒跟了來,我不回主屋北院,她又能如何?」

苗大爺一指在桌案上輕敲,微微眯目。「你昨夜頭傷又作疼了?」

苗沃萌淡然笑了笑。「已無礙。大哥不必多慮。」

苗大爺沉吟了會兒,未再多問。

長身立起,他一雙精目瞥向自始至終皆沉默的陸世平,語調持平卻隱隱含威。「照顧好你三爺。」

「是。」陸世平低應一聲。

終于送走苗老大。

苗淬元一走,方總管和守益自然跟上。

小夏和佟子似嚇得不輕,兩張圓臉上的血色都還沒恢復,倒是嘴巴嘰哩呱啦說個沒停,才知一早兩只小的沒見到主子,又發現露姊兒不在,自然以為是她陪著三爺出北院,並不如何焦急。

但大爺突然來到北院,問竹僮主子的去向,兩人皆不知,這才鬧出後面的事。

苗沃萌暗忖,等會兒漱洗、換過衣物後,還得過去大哥那邊,該是有什麼事發生,但撞見他這境況,才「好心」將要事挪後再談。

而他這境況……想著,熱流便在膚上流淌,一向自認極是自持能忍,近日來卻連連受挫,這全得歸咎于那個叫「露姊兒」的姑娘。

正了正神色,他吩咐兩竹僮先回『鳳鳴北院』備熱水和衣物,不一會兒,藏琴軒內再次靜下,只聞窗外的翠竹隨晨風沙沙輕響。

「過來。」他也不指名道姓,反正軒室里就剩下她。

終于要「處理」她了嗎?

陸世平十指絞著,暗暗深吸口氣,走到他面前。

他推開蠶絲被,坐姿閑適。

她立在榻邊,垂眸便見他澤紅唇色,氣息又亂了。

她手指絞得更緊,硬著頭皮問︰「三爺想怎麼……呃?」

她的腰身突然被握住。

他那雙鼓琴譜曲的手十分修長,許是這三年來身子骨調養得好些,寒癥漸抑,他亦較以往健壯,十指上的骨節雖仍明顯,但不再是瘦骨嶙峋之感,而是有力的、好看的。

他兩手模上她的腰,略緊一扣,似要將她釘在原處,被他握著的地方卻熱燙起來……呃,他膚溫向來偏涼的,她卻覺得熱極。

「你從火堆里救下的那方焦木……」他語調慢騰騰。「既是難舍,那今後,制琴的事便由你接手。」略頓了頓。「省得你每晚這祥偷偷模模。」

他、他說什麼?圓圓眸子眨了眨,听懂他意思後,她雙眼大瞠。

「你不願?」俊顎略揚。

她仍傻著,萬沒料到他會這樣「收拾」她。

「不願也得願。既是為奴為婢,就得听主子吩咐!」他突然硬聲道。

「……奴婢沒有不願。」她嘆息般低語,纏絞的十指終于放松。

他面色微緩,下一刻卻覺有輕柔手勁為他拂開覆面的青絲。

那一瞬間,他背脊陡地繃凜,抿唇不語,迷眸中似閃幽光。

陸世平克制著,微顫的指最後仍滑過他面頰。經過一整夜,他玉潤下顎亦冒出點點淡青,俊美又帶頹廢。

她撫模他,沒規沒矩的,而他竟然也就由著她。

只是他不拒亦不迎,神情如謎,無法開解,扣她兩邊腰眼的手也已放開,似等著看她還能如何親近勾引人……

想他八成又暗罵她沒臉沒皮,她心口忽地一涼,手便收回了。

即使潤過唇,喉間輕啞猶在,她慢聲道︰「三爺昨晚頭疼之事,該讓大爺知曉的,雖說朱大夫此時不在城里,還是得請其它醫術高明的大夫進府,替三爺看過才好。」

「何必麻煩?」他似笑非笑。「有你拙劣琴技鼓我的『玉石』琴,夠教我驚異了,哪里還記得頭疼?」

她驀地臉紅。她的琴技自然不好,要不,當初怎會想制出那張『玉石』!

听到她呼吸吐納沉了沉,有話堵在喉中似的,苗三爺面上不動聲色,卻暗笑在心。欺負人原來還挺樂的,能欺得對方啞口無言更是大樂!

「我的盲杖昨晚擱在前廳了,去替我取來。然後幫我穿鞋,陪我回北院。」

「是。」

她旋身走開了,他嘴角才幽微一揚。

舉袖模了模被她踫過的臉膚,覺得有熱氣逼到表面上,那般踫觸,他說不上喜歡抑或厭惡,只覺內心不甚舒服……因深靜心湖受了攪擾,似鶯飛之渡陌臨流,不能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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