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雙生 第五章
程楚桓又隨意翻了翻她的筆記，心中不免驚訝她的筆記如此完善，講義與考卷的分類井井有條，毫不馬虎。可是她的成績一直不盡理想，既然都把重點抓出來了還是達不到效果，看來不是念書的方法有問題，就是天資太差。
他不禁嘖了一聲，決定把心思擺在各科老師教授的進度上。在他翻完每本講議後，香噴噴的炒飯也端到他面前了；他捧著饑腸轆轆的肚子，真的餓了。
「可以吃了。」她順便將剛剛買來的隻果禮盒打開，拿出一個隻果，去皮切片，和著鮮女乃打成了果汁附在炒飯旁邊。「你喜歡喝的隻果牛女乃。」
「你怎麼知道？」他愣了半晌。
「每次你去福利社都買隻果牛乳。」她有些難為情地道出。所以她才以為他喜歡吃隻果，沒想到卻不是那麼一回事兒。
「喔……」她觀察得真入微。他皺了皺鼻子，模樣有點窘迫。「咬隻果很麻煩，而且有些隻果吃起來粉粉的，我不喜歡，但是打成果汁就沒差了。」
「嗯嗯。」她大概猜到也是這樣，所以笑眯眯的。
被她識破的感覺不大好，他不是很自在但又無可奈何，干脆低頭開始扒飯。
她炒了高麗菜蛋炒飯，全都將配料切碎，讓他可以用左手拿湯匙挖來吃，飯粒顆顆分明，口感一流，每一粒米都帶有高麗菜的鮮甜和蛋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本以為至少不會像餿水一樣就好，但她的廚藝真的不錯。
他正想贊美她，這才發現她只煮了一人份，並且她又忙著收拾廚房，將東西歸位。「為什麼你沒吃？」
「我不餓。」她是來道歉的，怎好意思與他一起吃飯呢……只要能補償他就好。
「喂！我告訴你，請你的腦袋瓜舍棄替別人著想的白痴想法，尤其是對我更不用。」他站起身，不高興地拿出碗盤，硬是撥了一半的炒飯給她。
「我……我沒有。」她的口吻頗為心虛。
「是嗎？」他抬眉。「你大老遠送講議過來，還炒飯給我吃，自己卻餓肚子，我是那種不要臉只會接受別人照顧的男人嗎？」
「好好好，我吃。」她立刻坐了下來，在他的監視下，緩慢地吃著炒飯。每當她快吃完時，他又從盤子里撥一點給她，幾次循環下來，盤中的炒飯大多進了她的胃。她想抗議，可是礙于他犀利的眼神，她不好多說話，只能默默地吃。
就如他說的一樣，就是因為他不喜歡仰仗別人的幫忙，在學校時才會那樣對待她吧……希望她別再傻傻地為班上付出，並不是每個人都樂于接受。
「隻果牛女乃一人一半。」他拿了一個杯子，分了一半給她。
「這個不用了。」她吃得很撐了，只好說謊。「我不喜歡喝牛女乃。」
他看著她，不大相信的樣子，她趕緊低頭吃飯，不讓他瞧見她閃爍的眼神。
「好吧，那我就喝掉了。」他一口氣咕嚕咕嚕地喝下肚。
她從未這麼近距離與他接觸過，發現他雖然心思細膩、個性早熟圓融，但就某方面來說仍是個大男孩。
「你飯都給我吃了，應該沒吃飽……要不要我再去炒一份？」她望著他滿足的臉龐，淡淡地勾著唇瓣。
「放心，我食量不大，足夠了。」和其他男生比起來，他的食量確實比較小。
「那就好。」她望著盤底朝天的情景，真的沒想到自己可以親手做晚餐給他吃，還能與他共同分享。小小的心靈在此刻圓滿了。
「你在學校還好吧？」他擔心老師會追問他受傷的事。
听到「學校」兩個字，她的肩膀不禁顫抖了一下，但隨即點點頭道︰「很好……」
程楚桓輕吐了一口氣。「我明天會去上課。」
「真的嗎？」她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嗯。」
「你的手不要緊了嗎？」她相當關心他的傷勢。
「小傷。過一陣子就會復原了。」他原本想借此多休息一段時間，不過看見她這麼關心的神情，還是別讓她自責太久。
「太好了。」席千涼雙手合十，開心得眼角都笑彎了。
程楚桓跟著笑了，但他腦中卻在盤算另一件事……
程楚桓回到班上後，來自四面八方的關心不斷，他又是那個被眾人圍繞的風雲人物；而她，依舊獨來獨往，偶爾被同學酸言酸語幾句，但受欺負的程度已不似程楚桓請假那段時間嚴重了。
他們，仍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但原本不相交的平行線卻漸漸彎曲。
下課的鐘聲敲響，她收好書本，偷偷瞄了他一眼，他坐在椅子上，交疊著長腿，悠哉地在和別人聊天，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著他，那輪廓始終迷人。
她又抬頭望向黑板，默默地朝講台移動步伐，卻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被他抓住了手腕，她詫異地回眸——
「千涼，上星期我摔下樓梯時，真是謝謝你救了我。」他客套地說。
全班同學都豎起耳朵，關注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眾人听到程楚桓這樣說，不免因欺壓席千涼而感到一陣心虛，卻又不甘心地撇唇。
席千涼呆愣在原地，不明白為什麼他要說這些。「我沒有……」
「你不必謙虛，為了感謝你，陪我去福利社一下，我買飲料請你喝。」程楚桓站了起來，也不等她反應，就走在她前頭。
她愣了愣，雖然不明所以，仍是在眾目睽睽下跟了上去。
離開教室前門時，程楚桓又指著黑板上的值日生號碼。「我要請千涼喝飲料，所以擦黑板的事就拜托了。」
他直視著今天的值日生，勾起唇角，眼神稍微銳利了一些。
「啊……好。」男同學呆了兩秒後，只能乖乖地點頭。
「謝啦。」程楚桓笑著揮揮手，捉著席千涼離開了教室。
她略感驚訝地望著他，總算明白他的心思。從沒想過他會出面介入她的生活模式，甚至著手改變。
「看什麼看？你是笨蛋嗎？竟然還想再去擦黑板。」他睇她一眼，放開了她的手，臉上閃過一絲不悅。
「因為一直以來那都是我的工作……」她感受到他的目光更加不滿地掃射而來，只好吞著口水道︰「他們會不高興的……」
「所以呢？」他走下樓梯，突然轉過身來面對著她。他們差距了兩個階梯的高度，正好可以平視對方。
「嗯？」她推了推眼鏡，下意識撫了臉上的小雀斑。她覺得不美觀的地方，不希望他看得太仔細。
「以後，值日生的事情就回歸大家的本分，不準你再傻傻地搶著做。管他們是不高興還是不爽，都不關你的事，你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他深深覺得這個女生需要被教育。
「我不是搶著做，我只是想融入班級……」她柔聲反駁。她渴望被需要、被關懷，像個正常人一樣的交朋友，可是往往那些最真實的聲音穿透到她腦中時，她都會難受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導致她想躲避一切。
她只是在找尋另一個被需要的出口，只是他完全不明白，而且他似乎比想象中還要霸道一些。
「那我老實的告訴你，要融入班級就先從你的個性和態度開始改善，並不是悶不吭聲的付出，就會有人感受到你的用心。大部份的人會慢慢視為理所當然，就算有一天你消失了，這些小事他們還是可以自行完成，可是卻不會對你這個人感到不舍。你要的是這樣嗎？」他環著雙臂，半帶嘲笑地望著她。
她沉默不語。她明白他說的，可是她還有好困難的一段路要克服，要是听不見別人心底的話多好，就像他們現在這樣，可以自由自在地聊天，即使不小心觸踫到彼此也無所謂，要是能這樣多好。
她不期望別人會對她不舍……可是如果是他，哪怕是一點點問候也就值得了。
「我知道了。」她微微扯動嘴角，並不打算告訴他自己的苦惱，倘若有一天時機到了，他應該也會知曉，只是在那之前，她不希望別人把她當成怪物看待。
「隨便你吧，改變的操控權還是在你身上。」他自顧自地走下樓，她跟隨在他身後，旁邊不斷投來奇異的目光。
席千涼知道他們一起去福利社對旁人來說是多麼驚訝的事，她不自在地低著頭不敢抬起來。程楚桓倒是怡然自得，絲毫不受外界影響，沿途還和好幾個別班的同學打招呼，閑聊了幾句。
席千涼小心翼翼在人群中不被觸踫到，但似乎很難，听了一些難听的心里話之後，她沒有血色的臉滴下冷汗。
「你的臉色很差，還好嗎？」他駐足，發現了她的異樣。
「我想……回教室去了。」她不知道自己撐不撐得到福利社，因為她的胃又開始在翻攪作惡了。要和他自然地當朋友，為什麼這麼困難？
「你身體不舒服嗎？」他凝視著她。
「嗯……」謝謝他察覺到她的不適，否則她也不知從何開口。
「還是你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席千涼驚愕地抬眼，趕緊搖了搖頭。「沒有。」
「為什麼要否認？就我看起來，就是你個性太內向導致的，下次試著接觸人群吧，這樣才交得到朋友。」他說歸說，卻率先離開人來人往的走廊。
「要去哪？」她好奇。
「操場。」
「為什麼？」
「因為旁邊有販賣機。」買個飲料還要跑這麼遠，真是麻煩。
「喔……」她微微笑了。因為操場旁空曠很多，且擺放販賣機的走廊位置在舊大樓，較為偏僻，人自然少多了，她的不適感也就減輕了。
「對了，你大學想念什麼系？」他隨意找了個話題，放慢步伐，走在她身邊。
「不知道……」她對于自己的人生方向，沒有明確的規劃。
「沒有一點點的期許？」他的手指掐出些許距離。
她思考了一下，腦中還是一片空白。以她的成績能考到哪就念哪，沒有太大的差別，硬要說一個未來的話，她心中完全沒有一個譜。「……暫時沒有。」
「我想念設計，可是沒有人贊成。」他坦然表達。「父母和老師都反對，因為他們覺得男生念工科比較有前途，我父母還想把我送出國深造。」
席千涼細細聆听著。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和她分享這些，可能高傲的他也需要一個能真心听他說話、不會給他任何壓力的人吧……
「我沒有什麼遠大的目標，只想……快樂就好。」可惜她離快樂還有好長一段距離。
「真羨慕你的單純。」
「如果你念了工科，大學四年會快樂還是遺憾？」她輕問。
「倘若我念了設計，出社會之後不如意，為此才感到遺憾呢？」他清楚自己的答案是什麼，但一向堅定的他，遇到人生的抉擇與長輩的壓力時也開始猶豫不決。
程楚桓走到販賣機前，掏出零錢投入機器。
席千涼將發絲勾在耳後，淡淡地笑著。「你不會的。因為你會征服所有困難，往你期許的目標前進，或許過程不盡如人意，但最終你是不會有遺憾的，因為那就是你啊……」
卡咚——兩瓶飲料掉出，彷佛什麼事情塵埃落定的聲音。
被人相信且肯定就是這麼一回事兒吧。程楚桓站在她面前，以指尖輕彈她額頭一記。「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