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雙生 第六章
第四章
席千涼漸漸地不再做班上值日生的工作，因為大部份的下課時間，她都被程楚桓操控著，不，應該說那是他獨特的報恩舉動。
為了感謝她救了他，所以他免費擔任她的小老師，在下課時間幫她補習，只好讓值日生乖乖地去擦黑板。
為了感謝她救了他，他出了很多功課讓她做，使她忙到連教室日志都無法填寫。程楚桓則是慷慨地在日志上胡亂寫一通，害學藝股長被導師指責後，也無法對他抱怨或是謾罵，更不敢再麻煩席千涼。
為了感謝她救了他，他雖然只有左手可派上用場，仍然主動幫她清潔外掃區域，其他同學見狀，良心不安，紛紛拿起掃地用具幫忙。
為了感謝她救了他，他連中餐都幫她做垃圾分類加廚余回收。其間不斷眯笑著和大家說︰「我是自願來幫忙的，你們盡管亂倒亂丟都沒、關、系。」眾人看得心驚膽顫，那笑容隱含著殺氣，他們只好乖乖地分類，時間到了，值日生就會動手清理。
席千涼不敢相信班上同學會有這麼大的轉變，她一則在心底高興，一則在心底難過。看見同學們都盡自己的本分做事固然很好，可也代表她經營了這麼久的存在感，在程楚桓的帶動下一點一滴地瓦解了。
他是對的，沒有人需要默默付出的她，大家只是貪圖方便與依賴成性，卻不是真的「需要」這樣的人存在，她必須為自己找到新的價值。那麼她的價值在哪呢？
直至午餐時刻，席千涼一聲不響地走出教室。
程楚桓左手拿著湯匙，將飯菜一口一口送入口中，眼尾余光瞄到她離開。這幾個星期以來都是這樣，午餐時她都會消失好一陣子才回來，雖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總覺得她下午都精神不濟的樣子。
他百思不得其解，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飯，正巧負責訂便當的總務股長羅文珊經過他身邊，他開口喚住了她。「文珊，問你一個問題。」
羅文珊停住腳步，心里有說不出的喜悅。程楚桓很少主動找她說話，自從她高二時對他告白了以後，他就刻意疏遠她了，但他依舊是她心中的白馬王子，只要能和他的關系進一步，她死也無憾。
于是她眨了眨大眼，語氣溫柔道︰「怎麼了？」
「席千涼這個月沒有訂便當嗎？」
羅文珊听到關于席千涼的問題，表情沉了下來。為什麼程楚桓要對席千涼那麼好？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在幫她，不讓她再被班上同學欺負，才不是什麼感謝的舉動。那個惡心的丑女，哪一點值得別人幫忙？現在程楚桓還要關心她的中餐，會不會太超過？她憑什麼！
可是在程楚桓面前，她還是要保持形象。
「我不清楚耶。」她打算裝傻帶過。
「那我可以看一下名單嗎？」他露出迷人的微笑。
「好，那你來我的座位看。」羅文珊的心立刻被俘虜了，她回到座位拿出名單給他，因為她的座位在最角落，講話比較不會被注意。
程楚桓比對這個月和之前的名單，果真看到席千涼從這個月開始就沒有再訂便當。奇怪，她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所以不可能到福利社買中餐吃，她不訂便當的話就沒東西可吃了。
他將名單還給羅文珊。「知道了，謝謝。」
「楚桓，為什麼你這麼照顧席千涼？」羅文珊忍不住問出口。
「因為在我滾下樓梯時，她幫了我。」他隨口回答。班上的同學老是不厭其煩問他這個問題。
「可是你不覺得你太關心她了嗎？」羅文珊的口吻有些嫉妒。
「就說是報恩了，如此而已。」他聳肩，不予置評。
「你該不會真的喜歡她吧？」她驚訝地質疑。
「你想太多了。」
「你知道我從高一就喜歡你，明明不喜歡第二類組，但為了和你同班，我還是——」
「文珊，」他打斷了她的話。「感情的事不能勉強，還有，自己做的選擇，別老是推托到別人身上。」
羅文珊瞪大雙眼，一時語塞，沒料到程楚桓會這麼回應她的情感，她痴心的舉動在他眼中原來只是推托的借口。她徹底看透了！她討厭他！情不自禁愛上他不是她的錯，他為何非得說出這麼絕情的話？
她紅了眼眶，扭頭走人。
程楚桓則是蹙著眉頭，明白自己的應對不好，可是他最近似乎少了許多琢磨，不知道是不是和席千涼走得比較近的關系，他講話越來越直接了，因為他也是這般對待她，誠實又不拐彎抹角，結果他在潛移默化中被影響了，真該多加注意才是。
話說席千涼到底跑去哪里了？他思索了一下，印象中她都拎著一個小零錢包，不去福利社的話，就是去……販賣機？
于是程楚桓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走到操場旁的大樓。
大樓的走廊吹來陣陣涼風很清爽，透過走廊屋檐望出去的天空湛藍而清澈，美得像幅畫。
走廊的底端是擺放販賣機的位置，有個人影隱身在販賣機側邊，席地而坐，只露了一雙腳來。
「是誰說不喜歡喝牛女乃，結果你手上拿著的是什麼？」程楚桓倚著販賣機，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席千涼被嚇了好大一跳。這里中午時間一向清靜，沒想到會有人突如其來打擾，而且還是程楚桓。
她抬頭看了看他，又低頭盯著自己手上的保久乳，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好。「你怎麼會……來這里？」
程楚桓繞過她的雙腿，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你怎麼沒吃中餐？」
兩人都像是不願回答對方的問題，就這麼僵持著，沉默彌漫。
他們的視線一致落在走廊外的藍天，被風吹拂的發絲輕微飄動，世界沒有太多的雜音，她捧著牛女乃又喝了一口，單純而寧靜。
「這里真是個好地方。」他以前從未發現學校里還有這麼一塊安靜、視野又好的區域。
「嗯。」她閉上雙眼，享受這難得的晌午，有他陪伴在身邊，上天仍是眷顧她的，遇見他是她這輩子最厚重的禮物了。
程楚桓將領帶拿了下來，解開第一顆扣子，順便將白色制服放出褲外，這樣的他不似平常精明，反而帶了一點放蕩不羈的感覺。
「哈，輕松多了。」他贊嘆了一聲。不懂學校對于服裝儀容為什麼要這麼嚴謹，教官動不動就抓人懲戒。
她轉頭看了他一眼，在半敞的衣領下，隱約可看見他的鎖骨線條，她害羞地收回目光，訥訥地說︰「小心……被教官看見。」
「都快午休了，他們不會管這麼多。」他瞄了她一眼，覺得她領口的紅色領結似乎勒得很緊，怪不舒服的。「倒是你，很多女生都不系領結，改打領帶比較帥氣漂亮，你怎麼不試試？」
他們學校可以讓女生選擇打領帶或領結，分別為純紅色的蝴蝶結，與蘇格蘭斜紋格子紅領帶。大部份的女生都選擇領帶搭上純白制服，年輕又有活力。
「不適合。」她模著領結，微笑。
「沒試過怎麼知道不適合？」他將自己的領帶遞給她，挑著眉。「試試看。」
席千涼伸手接過，發現他眼神充滿了期待和鼓勵；為了不讓他失望，也讓自己有新的嘗試，她在猶豫了片刻之後，把領結取下，改系上領帶。
「好看嗎？」她面對著他，不自然地詢問。
程楚桓仔細研究了一下，放聲大笑。「哈哈哈！上半身很好看，但下半身的裙子太長了，看起來很滑稽。」
席千涼垂下肩膀。她就知道一定不適合。她立即把領帶月兌下來。「還給你。」
「送你吧。」他推了回去。「等你把裙子改短一點，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席千涼怔了怔。這是他的領帶啊……有多少女生夢寐以求，搶都搶不來，他卻如此大方地要送給她，令她受寵若驚了。「可是你自己怎麼辦？」
「我還有一條放在抽屜。」他心情很好，不知道是天空太藍，還是微風太舒爽。
「我真的……能收嗎？」她不確定這是真的。
「快收下吧。」他再三肯定。
她握著棉質領帶，露出了酒窩，小心翼翼地將其折好放進口袋，宛若什麼稀世珍寶地收藏。
然而，就在這一片靜謐的氣氛中，她的肚子突然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啊……」她困窘地捧著肚子，輕拍了兩下，希望它別鬧了。
「因為你收下了我的領帶，所以我要問你一個問題，而且你一定要回答。」他開始談條件。
拿人手短，果真……不是什麼好事。席千涼嘆了口氣。「好。」
「為什麼最近都沒訂便當，那你中餐吃什麼？」
「吃……有吃就是了。」她難得回嘴，但語調依舊柔軟。
「別告訴我光喝牛乳而已。」他瞥了一眼地上的空瓶。
「我不餓……」她別開臉，望著遠處。
「可是你的肚子叫得很大聲耶，你確定你不餓？」他調侃地說。
「真的不餓……」
「奇怪，你干嘛一臉心虛的表情，該不會是把便當錢花去不該花的地方吧？」他隨便猜測。
「沒有，是該花的。」她抿唇。
「真的是花掉啦？」他觀察著她的表情，她太好模透，因為她根本不擅說謊。
倘若她真的把錢花掉了，以她這麼無欲無求的個性能花去哪？她身上根本沒有什麼飾品，也不像是會為了物質需求而餓肚子的女人，所以她應該是買了很重要的東西。
一個奇異的念頭竄過他腦海，他跳了起來，盯著她，神情肅然。
「怎……麼了？」席千涼睜著雙眼，心髒怦怦跳，掌心冒汗。
「你該不會把便當錢拿去買那個隻果禮盒吧？」他握著拳頭。
「我……」她揮著雙手。「沒有，別誤會，不是那樣的……」
她說越多的否定句，就代表事情真的如他想象的那樣。程楚桓咬著牙，一瞬間的憤怒佔據了他的腦袋，他快氣炸了！
他氣憤地來回踱步，盯著她卻罵不出所以然。怎麼會有人這麼傻這麼笨，拿自己的便當錢去買又貴又不實際的禮盒來探望別人！更差勁的是他當下還嫌棄了她的水果禮盒……
他闔起雙眼，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從來沒有人可以使他這麼失控，真是佩服她的好本事。
「以後，每天中午都到這邊集合，我們一起吃午餐，我會買很多東西填飽你的胃。」他要盯著她把飯吃完。
「不……不必了。」她擺擺手，驚慌失措。
「明天開始，不準遲到。」他撂下這句話後便逕自離開。
席千涼望著他的背影，煩憂又上了心頭，不知是好還是壞，他生氣起來真的很嚇人……他太聰明了，她在他面前根本無所遁形。
倘若她的秘密被發現了，他會是怎樣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