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代明珠 第十二章
第五章
天色都暗了下來,紅菱和紫蘿在外頭點了燈,還听見嬤嬤來喊道,熱水已備妥,明珠臉一紅,有些手忙腳亂地想找自己的衣裳,陽卻抱住她,「讓丫鬟進來服侍就好,你忙什麼?」
不說紫蘿私底下對她的那些閑話,明珠到底不是隨便的出身,哪好意思讓丫鬟伺候自己和男人翻雲覆雨過後的狼狽?可是陽偏偏不放手,喊人進來,兩個丫鬟把燈點上,陽已經戴好面具,坐起身。
「好生伺候夫人沐浴。」陽吩咐道。
玉露閣的右廂房,原就備了可供梳洗沐浴的澡間,有座大浴池。主人房作為兩人的溫柔鄉,當然有這個需求。
明珠到澡間梳洗時,陽就自己換上衣裳。
雖然他的出身無疑是顯赫的,但是家里負責打理主子貼身事物的丫鬟可以說沒有,有也是干些雜役,捧銅盆茶碗,打掃收拾的小丫頭之類。
講白了,為主子梳洗寬衣一類可能有任何曖昧的活兒,在他們家是禁忌。
他養父只讓閹人替他打理這些,若有丫鬟,也必定是被嚴格訓誡過,敢造次就要有送命的覺悟。至于他,年紀尚小時,這些工作有西河替他做,後來年紀大了,當然不想讓一個大男人為他操持這些,加上他向來只帶上西河就出門游山玩水,這些事也就習慣了自己來。
當明珠的貼身婢女竟然折回房里,謊稱明珠要她來伺候時,陽並沒有說什麼,斂起眼里各種深沉的情緒,靜靜地由著她伺候,不著痕跡地打量她。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紫蘿。」
和平庸的紅菱不同,她自認容貌不俗,還飽讀詩書,憑什麼要低人一等地伺候一個殘花敗柳?雖然她也得不甘心地承認,明珠可不僅僅只是薄有姿色而已,但這不也證明主人根本是被她的美色所惑?以前常听說大戶人家那些男人喜新厭舊,她不見得就完全沒有機會,今天是她來到這里之後主子第一次造訪,她可不甘心什麼都不做。
原以為明珠是當了某個老頭的玩物,想不到卻是個年輕高大的男子。雖然看樣子是容貌有缺陷才戴上面具,可是那副赤|果的身子卻是英挺偉岸,風姿颯爽。她雖然未出閣,但也不是無知小兒,再看那已經擦拭干淨的男性,也知道這男人條件過人,原本只是不服氣地想試探,這會兒卻不由自主地臉紅心顫。
替陽穿上衣服的同時,紫蘿也盡可能想辦法展現自己的柔媚,三番兩次有意無意地踫觸到他,見他並不責怪,紫蘿對自己押對了賭注感到十分得意。
因為紫蘿慢吞吞的,所以直到明珠浴畢,換了套衣裳,陽也正好打點完畢。明珠一進房門就撞見紫蘿踮起腳尖替陽拉整衣領,而在金風園里,這些向來是她的工作。
陽沒有動作,暗暗將明珠的神情看在眼里。她有些震驚,但也僅此而已,又或者其他的情緒她藏得太好?陽只能自嘲地想,不是完全木然,已經算好事了。
明珠換上了一件銀鼠灰的齊胸襦,月白纏枝花暗紋上衫,石榴紅披帛,襦裙是內絲外紗兩層,內里的裙擺繡了紅艷的石榴花,外罩一件月白色軟羅。
陽笑了起來。這不正是花非花,霧非霧?但願不是晨曦到來,露水姻緣一剎那,卻去似朝雲無覓處啊。
也許,是他的嬌人兒心里有怨懟呢。陽朝她伸出雙臂,明珠也只能乖乖地將兩手握住他的大掌,然後他一使力,便將長發有些濕氣的她抱個滿懷。
「噯……」她想抗議,紅菱和紫蘿還在呢。
陽卻抱緊她,在她光潔的額上吻了吻,「我看,我們就待在房里好了,叫外頭的人把東西全留下,也別挑了,人家大老遠來……」
「人家大老遠來,不就是你要我挑嗎?」還留在房里吶!這話他怎麼說得一點也不害臊?
陽捏了捏她下巴,「你啊……」他嘆氣,然後轉頭吩咐紅菱和紫蘿,「給夫人梳發理妝。」他索性就坐在一旁看著,偏偏怎麼看兩個丫鬟的動作就怎麼覺得她們粗手粗腳的,干脆上前接手。「給我。」他取過紅菱手上的木梳,執起明珠一撮長發,萬般輕柔又小心地梳理著,就差沒明著告訴丫鬟們,你們家夫人一根頭發都像金線般寶貴,敢扯斷了要你們好看!
紫蘿在一旁暗暗咬牙,明珠知道自己的多心是不該。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身邊沒幾個隨時給他暖床的丫鬟?這宅子里不管是誰,都是他的人,那些波濤暗涌,她最好裝作不知,日子也許會比較快活吧?
明珠看著鏡子里他低頭為她梳發的模樣,倒是一點也不生疏,直到他為她盤了個嫵媚婉約的墮馬髻,明珠忍不住說道「檀郎真是手巧,我看得都羞愧了呢。」其實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這話酸得讓人臉紅啊!
陽卻看著她,笑容有幾分得意,「夫人吃醋了嗎?我好高興啊。」
明珠瞪著鏡中的他,潮紅的臉色紅如石榴。
「我小時候,有陣子和我姑母住在一起,我的姑母是身分極高貴之人,當時為了某種原因,我一時好玩,替她梳過發,姑母最愛的就是墮馬髻,兼有女性柔媚之美,又不至于過分招搖。我也只會這一手。」他翻開鏡台前黑地金箔蒔繪的金松月夜珠寶盒,揀了根金石榴匾簪,和一對小巧的瓖石榴石耳環,知道她不愛花技招展,所以沒再多挑。
她倒不是第一次听說他有個姑母。不管他是不是哄她,也不再多想了,嬤嬤總有意無意地對她說些別的富貴人家家里,那些得不到寵愛的女人,就算同住在一個屋檐下,男人的心不在她身上,也是咫尺天涯。大戶人家的底下人之間多少也是有些來往的,尤其她是陽的女乃娘,一直備受禮遇,算是二主子的身分,帝都那些大戶人家家里地位高尚一點的奴僕自然都想和她親近。
多數男人,連跟你解釋都沒心思唷。嬤嬤自然是在提醒明珠,陽待她已算是情深意重。
讓他恨不得插翅飛到你身邊,都好過千方百計想逃離你。嬤嬤總這麼安慰她。明珠心里想的卻是等到有一天,他真想逃離她,她不會讓他為難的,當初本就是他收留了她,不是嗎?
就怕真等到那一天,她的心早丟了。
來到大廳,客人在陽的安排下,由西河陪著到酒樓吃飯听戲去了,留下一個聰明伶俐,十二三歲左右的小廝,殷勤地招呼兩人。明珠本來不怎麼上心,抱著不知何時溜到前頭來的白雪玩。和烏雲蔽月般,全身灰色的明月不同,白雪是雪地里一叢黑,通體雪白就只有鼻頭是黑的,短毛貓。
陽本來想給她挑些漂亮的小寵物,她偏偏自己選了這兩只,還有點故意地取作明月和白雪。但只要她看上眼,陽便不再說第二句話。何況他還挺喜歡她那些別扭的心思。
客人帶來的珠寶器物,全都按照陽的吩咐,搬來長幾,一件件羅列著讓明珠挑選。偌大的廳里,足足擺了八張大桌子才夠放,還沒算上那些布匹呢。
陽的心眼也是挺小的。能不讓外人見到她,就盡可能避免。
想到對方是大老遠從帝都來一趟,明珠反倒不好意思讓人家蝕本,跟往常不同,挑得較為用心。她第一眼就揀了支通透的玻璃種白翡翠鐲,拿在手上愛不釋手地把玩。陽暗暗地笑了,看來他這招管用。
然後她又好奇地拿起一塊通透的紫水晶,還未有任何雕琢,擺在這堆精雕細琢的珠寶藝品里有些奇怪。小廝忙道「因為這塊水晶難得的通透,現在夕陽下山了,若您將它高舉,還可看到葡萄色霞緋色兩種色澤融合交會呢,這紫晶差一點的都做了串珠碎珠類的,就這塊,做耳墜或勒子又太大,做排扣太可惜,要切成數小塊更是浪費了。我們老板覺得這樣大又這樣貨色的紫晶難得,所以也不願賤賣讓人拿去當成尋常石頭。」
「翡翠瑪瑙不都是尋常石頭?開價多少盡管說便是。」陽不以為然,總之明珠有興趣,他便要替她買到手。
「不是這意思,比這更貴重的都有,而是資質優秀的東西只把它當成一塊石頭,實在是可惜了……」
明珠心里似乎有些感觸,「我懂。那麼,如果我想拿它來刻章呢?」
廝一楞,「是啊,這大小刻章倒是挺合適。」就是沒看過有人用紫晶刻章啊,這姑娘果然有些奇怪。
「就這麼著,再挑幾樣吧。」陽可不打算讓他反悔不賣。
明珠于是又挑了個雕工極為精妙的翠玉雛鳳硯滴,不同于一般獸形硯滴或水注,模樣過于威武莊嚴,這小雛鳳圓潤逗趣,可愛極了。
最後她再挑了個葡萄紋鎏金銀燻球,一個白瑪瑙雕石榴花綴紅石榴百子步搖。小廝和陽在一旁鼓勵她多選點,那鬼靈精小廝見陽恨不得她花光他的錢的模樣,還在一旁裝可憐,說他們這一路多辛苦,博取明珠同情。
明珠于是又揀了幾樣男用飾物,扳指,發環,多寶掛一類,小廝不說話,因為這姑娘眼光極好,挑的都是上品,反正挑越多,他心里越竊喜。
陽倒是明白,他這一招又被明珠拆解掉了。于是他笑著,索性也自個兒挑選起來,明珠給他選幾樣,他就給她選幾樣。象牙鏤雕山水圖寶扇,一個剔黑孔雀寶相花團紋和一個玳瑁瓖銀的胭脂粉盒,磾磲浮雕月季發篦、金絲盤花瓖紅干羯瓔珞圈和成套的紅干羯耳墜,另外還挑了一只純金銀杏葉臂釧,偏偏那得要豐腴的女人才戴得起來,但陽還是為她挑了,反正養胖了就是,雖然她該胖的地方可沒瘦過,陽還是擔心她太瘦弱。
最後明珠只得收手,無奈地瞋了他一眼,小廝倒是笑得都合不攏嘴了。
「就這些嗎?還有很多的!布匹也有啊!」
「布當然是要挑的。不過還要再幾樣。」本來是逗著她的,而且,他其實猜到今天是明珠生辰,只是她不說,他也不點破。于是陽順手又挑了兩個硯台給她,一個墨池立體雕琢著荷葉錦鯉,手法罕見,另一個造形為天然原石狀的石硯,主要是石材出處,向來進貢皇室為多,陽知道她愛書墨,才讓他們也把手邊有的上等文房瑰寶一並帶了過來。
做工細致可愛的文房器物,明珠也愛不釋手,所以推拒得少了,陽心里也因此洋洋得意。最後還給明月和白雪挑了兩顆銀鈴鐺,讓它們掛在頸間,別老讓主子找不著。關于這一點,明珠倒是無所謂,明月和白雪,它們想上哪就上哪,她就喜歡它們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