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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你的信已經太遲 14

第二天,她不接泰一的電話,由得它不停地響。她不想再听到他曾經喜歡的那把聲音,她以後都不想再見到他了。夜里,她人在家里,一盞燈也不開,免得他看到屋里有光,知道她在家里。

她多後悔讓他吻過啊!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一連幾天,她躲著他。終于,他沒再打電話來了。她想,那很好啊!她不用听他說謊了。

這一天,她不得不回學校去剪片,那出紀錄片趕著要交給教授評分。午夜十二點鐘,曼茱先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在剪接室。她挑出了最後一個鏡頭,那是泰一、山城和柴仔三個人在天琴星後台幽暗的走道上走著的背影。真莉在片宋配上泰一寫給紫櫻那首《幽幽的身影》。

「多諷刺啊!」她心里狠狠地想。

這出紀錄片終于完成了。她和泰一的故事也完了。她收抬東西,離開學校回到家里的時候,己經是半夜三點半鐘了。

她和著衣服趴在床上,頭鑽進枕頭底下。這些天來,她還是頭一次擰亮了床邊的一盞燈。她突然覺得整件事就像做夢似的,並不真實。從一九九六年暑假拍的那出電影開始,一切都是電影。她偷看了別人的信,這就是她得到的懲罰。她被那只混蛋藍貓抓傷了,全因為她可惡的虛榮心,以為別人愛她。

她再也不要愛任何人了!

突然之間,她听到一串門鈴聲,整個人禁不住抖了一下。這個時候除了台泰一,不會是別人。

「他還敢來!」她氣上心頭,下了床,快步走去開門。

他一手撐在門框上,看到她時,他痛苦又不解地質問她︰

「你為什麼躲我?」

她堵住門沒讓他進來,仰起頭,下巴氣惱地撅起來,瞪著他說︰

「路克就是小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微微驚訝,嘴唇往下抿了抿,一句話也不說。

「你以為他喜歡我,對吧?所以你才會跟我說那番話,說什麼你喜歡我!你以為你是誰!可以拿我來向你的情敵報復!」她氣呼呼地說。

他那雙黑眼楮久久地瞧著他,赤果果的,充滿了失望,看得她有點心寒。

「你認為我是那種人?」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她看了他一眼,說︰

「你真夠混蛋的!我再不想知道你是什麼人。」他沉默了一陣,憂郁的目光看著她,平靜地說︰

「沈真莉,你從來不知道自己長得多美,多可愛,你充滿活力,你有靈魂,我從一開始就情不自禁愛上你,我還從來沒這麼愛過一個女孩子,所以,就連我自己都覺得害怕。我說了會來借宿卻沒來。因為我害怕我愛你,但你拒絕我。不過,我還是來了,因為我想踫踫運氣,但是。你根本不想過得幸福!」

真莉听到這話,心里直翻騰,她覺得腦子一片混亂,臉孔起了波動,想開口說些什麼,泰一突然從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張信紙交給她。她怔了怔,打開來一看,那是她寫給陸子康的信,寫好之後並沒有寄出去。

「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看的。這封信就放在那個文件袋里,那天一起塞到我的信箱。」泰一看了她一眼,靜靜地說。

她啞言無聲地望著他。他嘴角突然露出一絲淒涼的苦笑,轉過身去,走了。

真莉愣在門邊,听到他走下樓梯的聲音。過了一會,她回過神來,把門帶上。靠在門上讀著信。她幾乎已經忘記自己寫過這封信。她愈看愈慌,最後一行。她寫著︰

「我只想你知道一件事,要是從頭活一回,我還是渴望跟你相遇。失去了你,我不想過得幸福。」

「我的天!」她心里叫了出來。

泰一一直留著這封信,他不知道看過多少遍了。但是,他壓根兒就不知道這封信是她在發現陸子康跟郭嫣兒搭上之前寫的。九六年聖誕的凌晨,她剛寫完信,就接到大飛打來的電話。她把信隨手塞進那個米黃色的文件袋之後,就把它給忘了,完全沒想到這封不寄的信陰差陽錯,竟會到了泰一手里。

她在這封信里,甚至還提到了一休。她告訴陸子康,一休的聲音陪她度過那些被思念煎熬的夜晚。一陣懊悔涌上心頭,她當時為什麼沒把信撕掉呢?她剛剛還責備泰一拿她來向路克報復,說他根本不愛她。她覺得心中一片混亂,這故事太錯綜復雜了。

「我明天再去想吧!明天我會知道怎麼做!」她心里思忖。然而,她轉念又想︰

「是的,我寫了這封信,他寫的那首《幽幽的身影》又怎樣?誰知道他們之間怎樣了?他一句也沒說過。噢……他不是說過挑了聖誕節前後的一段日子做節目。是想讓某個人听到嗎,那個人不就是紫櫻麼?他心里愛著的還是紫櫻?」

「算了吧!」她沮喪地想,這一切現在都不重要了。他不會再找她,她也不想解釋。他和她,壓根兒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也許他說的對,一直以來,她並不想過得幸福。她不想再受傷害。

時間一小時一小時的過去,真莉躺在床上,眼巴巴地望著天花板。後來,她眼楮困得沒法再睜開,就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當她醒來,看看窗外,己經是第二夭的黃昏了。她起來,走到廚房去,骨碌骨碌地喝了幾口白蘭地。她多久沒喝了啊!她還以為自己永遠不能再喝。她喝了酒,感覺好多了,再不用去想些錯綜復雜的事情。

她又回到床上趴著睡,頭鑽進枕頭去。直到天色晚了,她迷迷糊糊地醒來,覺得嘴巴干干的。她走下床去喝水,她喝完水,癱在床上。她想起泰一曾經陪她度過多少個夜晚?要是他只想知道那四封信的故事,他用不著做那麼多。她也想起聖誕節的大清早,他陪她吃著火雞。那時候。她已經知道那四封信的來龍去脈了,大可以不必再理會她。他頭一次來她家,為她配襯過所有衣服時,還不知道她認識路克。

她直起身子,突然覺得整個人清醒過來了。她愛泰一——愛他是一休。她打從一九九六年的聖誕听到他的聲音時就愛上他了。她愛他的才華、愛他的尖酸刻薄和自嘲,她愛那些和他共度的每一個時刻。他寫那首《幽幽的身影》,只是為了看看她會有什麼反應。

他也許愛過紫櫻,但他現在愛的是她。他只是愛面子。害怕給拒絕。他不是都已經對她剖白了嗎?

「我要告訴他我是什麼時候寫這封信的?」她心想。

「我現在就去告訴他!」她飛快地跳下床,打開衣櫃,穿上白襯衫和牛仔褲,還有那條他用過的皮帶。她站在鏡子面前端詳自己,發現自己喝過白蘭地的臉蛋緋紅。

「哎……我為什麼總是喝了酒才清醒?」她微笑哼起他寫的歌來,也嘲笑自己。她快樂了,覺得心里充滿了愛戀和力量。她是一直都想過得幸福的。她回頭看了看書桌上的跳字鐘。

「一點鐘了!」她嚷了起來。

今天是周五,藍貓在夭琴星的表演快結束了。她要去找泰一,把一切都告訴他。

真莉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天琴星,她擔心泰一已經走了。天琴星外面燈火通明,她老遠看到泰一那輛吉普車停在前面。她心想,太好了!他還沒有走!她看到三個人影站在車邊,是泰一、山城和柴仔,三個人圍在一起,好像正商量著些什麼。

她快步跑上去,大口地喘著氣,喊了一聲泰一。這時,原本背著她的山城和柴仔同時朝她轉過身來。她看到了第四個人——一個坐輪椅的女孩子,剛剛他們把她遮著,真莉沒看到。那女孩蓄著長直發,一邊頭發上別著一只發夾,她長得楚楚可憐的,活像個有點蒼白的洋女圭女圭,腿上蓋著一張毛氈,腳上穿著一雙平底的紅鞋子。泰一雙手搭在輪椅的把手上,女孩的一只手反過去緊緊抓住泰一的那只手。

泰一驚訝看著真莉,兩個人目光相遇的時候,沒有歡喜,只有彼此的不知所措。她感到喉嚨發緊,再也說不出話了。泰一一句話也沒說,那只手還是讓輪椅上的女孩緊緊抓著不放。

「真莉,你為什麼會來?」柴仔首先開口。「我……我剛剛經過……看到你們……」她結結巴巴地說。

「紫櫻,這是真莉,她是電影系的學生,剛剛幫藍貓拍了一條紀錄片。」柴仔跟輪椅上的女孩說,又轉過頭來問真莉︰「什麼時候可以看?」

原來她就是紫櫻!現在,紫櫻朝她笑笑,那目光卻也帶著些許戒備.真莉擠出一個笑容,嘴上應著柴仔︰「啊……隨時都可以看。」

她瞥了泰一一眼,他那雙大眼楮無奈地看了看她。

「泰一,我覺得冷,抱我上車吧!」紫櫻仰起頭跟泰一說,那聲音充滿了往日的感情。

山城連忙打開前座乘客那邊的車門。泰一俯去,把紫櫻從輪椅上抱起來。真莉發覺紫櫻長裙下露出來的那雙腿軟軟的,她雙手牢牢地摟著泰一的脖子,臉朝他胸膛靠去,她看來是那麼柔弱又可憐,眼楮情深款款地望著泰一。

泰一把她放到前面車廂的座椅上,關上車門。山城和柴仔動手把她的輪椅塞進後車廂去,然後把車門關上。

泰一站在車邊,又看了真莉一眼,他嘴巴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始終沒說。

柴仔拍拍車身,催促他說。

「喂……快送紫櫻回去吧,"

她看著他爬上車,車子緩緩往前走,比他平常開車的速度慢了很多。她杵在那兒,目送著他那輛車消失在遙遠的夜色里。

「真莉,你去哪里?」柴仔問她。

「哦……我回家。」她回過神來說。

「那我們一塊走吧。」

她默默地走在柴仔和山城之間。臉色煞白。幸好他們沒看到。

「你沒見過紫櫻啊?她是泰一以前的女朋友,剛從紐約回來。」柴仔說。「看來她還是喜歡泰一啊!」

「要不是小克那個混蛋,他們也不會分開。」山城憤然道。

「我看紫櫻從來就沒喜歡過小克。她喜歡的是泰一,女孩子都喜歡泰一。」

「總不成喜歡你吧!"

「啊……要是我也含著銀匙出世。誰說得準呢!」

真莉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山城和柴仔的話,她差不多一句都沒听進去。她走著走著,不自覺地走上另一條路,不知道把他們忘了在什麼地方。她抬起頭,己經不見了他們兩個。

她從來就沒想過紫櫻是要坐輪椅的。

紫櫻回來了。是她把紫櫻的信送回去給泰一的。讓他知道紫櫻始終愛著他。由始至終,她只是個送信的人,裝飾著別人的愛情故事。

即使她現在告訴泰一,她給陸子康那封信是什麼時候寫的,又說她己經不愛陸子康,還有什麼意思?

這一切都己經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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