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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嫁負心夫 第十章

窗邊的梨花木雕花小幾上,獸爐緩吐暖香,兩扇廳門大敞,門外數十尺處是一座荷花池,池上小亭有女眷正在賞荷撲蝶,畫面甚是清幽愜意。

柳茜坐在雕飾華奢的端王府偏廳,手中捧著稍早之前侍女送上的熱茶,她心思紛亂,哪里還有閑情逸致品茗。

正想把青瓷茶盞往桌案一擱,那沁脾的特殊茶香順著一陣輕風拂入鼻尖,抬高的縴手不由得頓下。

這茶,是上好的碧螺春。

待在王府的時間不算長亦不算短,泡茶雖非是她的活兒,但日日在旁看著,听著專司茶藝的奴僕談論此道,久而久之,也學了些皮毛,最起碼懂得辨識幾種茶的香氣。

京中人人皆知,端王與浚王交情甚篤,她打著浚王的名義求見端王,守門侍衛便允她入府,這倒也不奇怪。

教她感到古怪的,再怎麼說,自己不過是浚王府的一個下人,端王府的侍女何以會端出上等好茶待之?

橫看豎看,她身上的衣裳非是綾羅絲綢,發上只飾著簡單的瑪瑙簪子,瑪瑙的光澤一瞧便知是瑕疵貨,面上又未施半點胭脂水粉,既是王府侍女,眼力肯定極好,怎可能錯把下人當貴客?

除非,主子早有吩咐……縴手驀然一顫,澄澈的茶水濺灑而出,燙著了細女敕的雪膚,她卻渾然不覺似的,怔怔回想方才蘇嬤嬤的一言一行。

不,不會的!

她輕搖螓首,甩去腦中不該有的念頭。

蘇嬤嬤一向待她親厚,在王府中最是照顧她,絕不可能故意引她上端王府,興許只是巧合而已,保不定是侍女一時不察,真把她錯認是哪門哪戶的千金小畢竟,也不是千金小姐便一定華衣金簪,時聞大戶之家的庶女,空有千金之名,實則過著近乎婢女的日子。

是了,肯定只是巧合,莫再妄自臆測,胡亂瞎猜,倘若連待她最好的蘇嬤嬤都信不得,她還能信得過誰?

方沈下混亂的心神,一抬眸,便看見面上端著颯爽朗笑的翟于坤步入偏廳,柳茜連忙擱下青瓷茶盞,起身行禮。

「柳茜見過王爺。」她正欲彎身,一雙大掌隨即探過來,舉止甚是親昵的輕摟住她的肩頭。

嬌小身子當下微微一僵,斂下雙睫,壓低不安的臉蛋,佯裝惶懼不安的往旁邊挪了數步,隔開彼此的距離。

「柳茜不過是浚王府上的廚娘,王爺願意接見,是柳茜的福分,在此先謝過王爺。」她特意點明了自己是浚王府的人,不著痕跡的提醒翟于坤,他若真對她別有所圖,莫要忘了得先過問浚王的意思。

翟于坤是個聰明人,自是曉得她特地提及這事,便是拿來擋他。

還有,平日她總是稱呼自己「茜兒」,這會兒到了他面前,卻是連名帶姓的喊,口吻也是恭謹生疏,與往昔那副不卑不亢,姿態足以與皇族平起平坐的淡定無懼,大大迥異。

翟于坤登時有些發惱,語氣略轉冷硬的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肯定是為了皇上要為六哥指婚的事,才會這麼著急來找本王是不?」

柳茜明白,若是真惹怒了翟于坤,她連個字兒都休想從他口中探出,只好放柔眉眼,淺淺一笑,姿態溫婉的回瞅。

「王爺英明,不必費心多問,便知道茜兒來此的目的。」見著那既柔且媚的倩笑,翟于坤舒開皺緊的眉頭,心情復又轉好,目光越發灼熱放肆的直盯著她。

「這事已經從宮中傳遍了帝京,畢竟六哥身分尊貴,又是皇帝跟前的紅人,朝中上下文武百官,人人莫不盼著能攀上六哥這門親事,這回連太後都準備插手,六哥指婚這事,怕是有心想躲也躲不掉的。」

翟于坤這席話說來斬釘截鐵,目光別有深意,分明是拐彎抹角的告訴她,甭再奢想能嫁入浚王府。

柳茜斂了斂神,勉強一笑,道︰「茜兒可否請教王爺,為何皇上與太後會忽然這麼著急浚王爺的婚事?」

翟于坤撩袍落坐,端起方才她擱下的那杯碧螺春,面色泰然自若的品啜一口,眼角更是微微撩起,曖昧的笑睨她。

她心下直跳,忐忑不安的情緒如漸蕩漸大的漣漪填滿胸口。難道蘇嬤嬤真的……

「你應當知道,六哥素來不近,王府中甭說是侍妾了,就是個捏肩捶背的年輕侍女都沒有,一些關于六哥有特殊癖性的繪聲繪語,數年來甚囂塵上,朝中上下,宮中里外也都時有耳聞。六哥是當今太後所出,听聞此事自是著急,生怕要是再不遏止那些難听的謠傳會毀了六哥的清譽。太後當如此,陛下又豈會不急?」

一陣慌意,自心口漫開。她不怕皇帝與太後逼婚,只要浚王不願,依他在前兩者心中的地位,斷無可能以強硬手段逼他就範。

怕只怕,為了逼她放棄,他當真會點頭,允了這樁指婚。

「茜兒斗膽再問王爺,王爺可知浚王對于這樁婚事,是不願從之,還是……」

翟于坤一手輕托下顎,笑了笑道︰「事到如今,你還是想著要嫁給六哥?本王勸你趁早死心吧。本王離宮時,便听見伺候陛下左右的宮人在說,六哥對那呂相國之女似有幾分意思,這婚事早晚會成。」

秀顏微微泛白,她攏緊了縴手,發直的目光有些僵怔,瞧不出是驚還是惱。

翟于坤端詳片刻,起了身,大手探向她握在身側的粉拳,一把包覆握住,她一震,下意識便想甩開。

可惜,她錯估了翟于坤的手勁,加上柳茜年紀尚輕,個頭本就單薄縴細,怎敵得過一個成年男子的氣力。

「王爺請自重。」她咬唇,無所畏懼的揚陣。

「本王就喜歡你這脾氣。」被那雙燦亮明眸瞋著,翟于坤不惱不怒,面上笑容反倒咧得更深,更將握得死緊的粉拳拉近胸膛。

「請王爺快點放開茜兒,堂堂尊貴之軀,卻與下人這般拉拉扯扯,有失王爺身分,王爺自重!」

「本王還真沒見過像你性子這般倔的姑娘,在王爺面前還能不驚不懼,甚至是一臉怒意的回絕本王。茜兒,本王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翟于坤變本加厲的伸臂,將奮力掙扎的她摟進懷里,哄勸道︰「你莫要再拒絕本王,你再纏著六哥,六哥也不會把你放在眼底,識時務為俊杰,你便跟了本王,本王定會好好待你。」

翟于坤當下的行為,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紀,肯定能控告他性騷擾,管他是高官還是富豪權貴,包準面子掃地,名譽發臭。

可悲的是,她身在古代,身分又低他數等。身為皇親國戚,甭說是強收一個廚娘為妾,縱然是一條人命在端王府沒了,也無人會過問。

換作是尋常姑娘,能被端王看上收房,欣喜都來不及了,怎可能抗拒,怕是已經跪下謝恩,施媚撒嬌。

可惜,她不是尋常姑娘,二十一世紀時已死過一回,眼下這條命,說是上天開玩笑,死神勾錯魂,才僥幸讓她靈魂復生也不為過。

「茜兒只是女流之輩,當不成俊杰,自知出身低微,心中甚是羞慚,還盼王爺切莫因為茜兒,招來他人笑語。」

翟于坤惱了︰「柳茜,本王從未這般哄人,你今天若不點頭答應,休想踏出端王府大門一步!」

柳茜心下一凜,如貝皓齒咬緊下唇,雖是如此,碧澈似水的眸光依然不見半分驚懼。

她使盡力氣,將粉拳從翟于坤掌中抽回,挺直縴細的腰背,緩了口氣,陣若止水,口吻沈定地道︰「茜兒不敢欺瞞王爺,茜兒已非清白之身。」

翟于坤微怔,隨後冷笑一聲,道︰「你的膽量果真不小,竟然還敢在本王面前撒謊。」

「茜兒沒有撒謊,王爺如若不信,可以問浚王。」

翟于坤眼色沈下,瞧她一雙水眸瞬也不瞬迎視,秀顏超乎年紀該有的沉著,看來這事應當不假。

想不到,六哥居然真踫了她……心中惱意陡生,翟于坤眼底立時聚滿了妒意。

柳茜雖非金枝玉葉,容貌不過秀麗可人,稱不上天仙絕色,可她的沈穩與膽量、不肯服輸放棄的執著,卻是教人見之便難以忘懷。

「王爺是何等身分,茜兒般配不上,茜兒自感羞愧,還望王爺放行,讓茜兒快些離開端王府,別繼續礙著王爺的眼,徒惹王爺失望。」翟于坤驟然發怒,伸臂一拽,正欲轉身的柳茜手腕發疼,這回不再跟他來謙和客氣那一套,隨即用力甩開他的手。

「王爺,該說的,茜兒都說了,言盡于此,請王爺高抬貴手,放了茜兒。」

「就算你已經不是清白之身也無妨,做本王的妾吧,本王對你保證,日後一定待你好。」

「茜兒早已說過,此生此世,只願嫁為浚王正妻。」她字句清晰,不疾不徐的說道。「王爺能有此心,茜兒自當感激,可茜兒不願為人妾室,還請王爺成全。」

身為高高在上的王爺,翟于坤何曾嘗過這般一而再、再而三被拒絕的滋味,傲慢之氣霎時全涌上來。

「你個小賤人!」翟于坤暴怒,一個巴掌重重甩過去,伴隨一陣掌風刮來,柳茜頰上一燙,單薄的身子抵不住那力道,跌坐在地。

「虧得本王百般好言相勸,還費心費神讓你自己找上門求本王,給盡機會,你卻一再拿冷臉擋本王,好個不要臉的浪蹄子!」

翟于坤順手抄起青瓷茶盞,便直往她身上砸去,茶液飛濺了她一身,茶盞硬生生地磕上她的大腿,然後彈開,匡啷一聲,撞地碎裂。

「王爺息怒,王爺息怒啊!」听見偏廳傳出翟于坤的怒吼,端王府總管與一群下人驚慌失色奔至,連忙上前婉勸。

「賤人!」翟于坤當真氣極、惱極,一把推開總管,拿起白瓷花瓶繼續往柳茜身上砸。

柳茜不閃不躲,任由花瓶砸中自己後背,痛得腰脊一陣麻,冷汗直淌,蜷伏起身子,指尖發顫。

「是茜兒該死,不識好歹,王爺教訓得是,請王爺盡避責罰茜兒。」責罰又有何用?她還是不願意點頭當他的妾。真把他瞧得這麼低?他哪點比不上六哥?

翟于坤怒得理智全失,提足便往伏跪于地的嬌小身子一腳踹去。

「賤人!滾!往後別再出現在本王面前!」

「謝王爺。」側腰遭受狠踹,她痛得差點挺不直身,皓齒深深咬陷下唇,忍上各處的疼痛,她勉力起身,再三向翟于坤福身行禮,才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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