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負心夫 第十一章
帶著一身的青腫疼痛,柳茜一路紅著眼眶回到浚王府。
灼燙的熱淚始終在眼中打轉兒,她死死忍住,不讓落下。
教她難受想哭的,不是方才翟于坤的羞辱、加諸在她身上的暴力,而是心寒蘇嬤嬤的欺騙。
可想而知,翟于坤肯定是讓手下的人去利誘或脅迫蘇嬤嬤,不能全怪蘇嬤嫂,思來想去,還是得氣她自己。
怪她自己不夠冷靜,也太過信任旁人,怨不得蘇嬤嬤。
將委屈的淚水吞回,一手扶在腰側,一手輕揉大腿,她揚起秀顏,閉了閉眼,做了個深呼吸才繼續提足往前。
浚王府門口停了兩輛朱紅色華貴馬車,一輛是她熟悉的,另一輛卻十分眼生。
「衛大哥,王爺可是已經回府?」她連忙上前詢問守門侍衛。
「是呀,方才剛下馬車不久……」侍衛話還未說完,一身狼狽的石榴色身影已小碎步奔進府內。「哎,柳茜,我話還沒說完!」
「王爺!」方奔入大廳的柳茜,剛啟唇喊聲,急惶的陣光一揚,對上的卻是一張溫婉典雅的女子面容。
腳下重重一頓,她怔在門口處,一手扶著門楹,秀容刷上一層蒼白。
端坐在主位一側上的那女子容貌清麗,身穿一襲軟絲繡金花的長袍,外罩一層淡金雪紗,錦帛腰帶上佩著一串珠玉,發後簪著掐絲金蝶簪子與珍珠花飾。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女子身分非富即貴,甭提她竟能坐在主位上,與一側的翟紫桓平起平坐。
心口發涼,柳茜轉眸,目光劃過眉頭微攢的翟紫桓,他正端詳著她一身的狼狽,前一刻還懸在唇際的笑弧,淡淡斂去。
「王爺,這位是……」察覺氣氛不對,呂蕙蘭揚起柔婉的嗓音輕問。
「不過是下人,無須理會。」翟紫桓面無表情回道。
「這位想必便是呂相國的千金?」收回緊緊抓在門楹上,指尖都已發紫的縴手,柳茜走入大廳,面上揚起淺笑,直瞅著呂蕙蘭。
身為下人竟敢如此狂妄?呂蕙蘭心中雖是不悅,可到底這里是浚王府,有道是打狗也得看主人,既然浚王並未出言訓斥,那她只能隱忍下來。
「呂小姐,我姓柳,單名一個茜字。」柳茜也不行禮,挺直紅腫發疼的腰,眸光清亮筆直,嗓音嬌脆清晰。
「主子在前,怎能這般稱呼自己?」呂蕙蘭不悅的輕蹙眉心,橫豎將來她都是浚王府的主母,出言管教下人應當不為過。
「呂小姐,茜兒雖是浚王府上的下人,可茜兒當初入府時,便是為求王爺娶茜兒當正妻而來。」
呂蕙蘭一怔。這、這個柳茜在胡言亂語什麼?區區一個奴婢,居然敢這般放肆,浚王竟然也由著她?
「王爺?」抑下滿腔不快,呂蕙蘭甚是委屈的偏首瞅著翟紫桓。
「跪下。」未曾多看身側的呂蕙蘭一眼,翟紫桓面色漠然的命令道。
「茜兒不跪。」心尖一顫,柳茜仰起血色盡褪的嬌顏。「王爺從未要茜兒下跪請安,此下有外人在,茜兒更不願跪。」
听見刺耳的外人一詞,呂蕙蘭臉色微變,擱在腿上的玉手掐得死緊。照這情勢看來,這個柳茜雖非浚王的侍妾,卻極有可能是通房侍寢的丫鬟。
「她可不是外人,是本王即將過門的妻子,未來的王妃,浚王府的主母。」翟紫桓此話一出,同時引來廳里兩個女人的凝睇。
呂蕙蘭一臉喜色,只當是浚王護著自己,不讓氣焰囂張的陪侍丫鬟爬到她頭上。
柳茜面色慘白,寒意直涌上心頭。
不,她不能慌,她必須冷靜下來。
這只是書堯想逼走她的手段,她絕不可以在這里就認輸!
「茜兒曾說過,王爺若是踫了茜兒,茜兒絕不屈就為妾,更不願當側妃,如今茜兒的清白之身給了王爺,王爺不能再娶他人。」
「真是放肆!」呂蕙蘭忍無可忍的低斥︰「王爺是什麼身分,你又是什麼身分,竟然還敢要挾王爺。王爺,您若是不嚴加懲治,怕是往後都要讓下人爬到頭上作亂了。」
「呂小姐尚未過門,八字都還沒一撇,便急著對浚王府的下人下馬威,就不嫌太心急?」
「你!」
「夠了。」翟紫桓一揚嗓,兩個女人同時噤了聲,等著看他怎麼發落。
白玉似的俊顏端著冷肅之色,他直睇著柳茜,寒聲道︰「本王是踫了你,那又如何?本王若不娶你,你又能拿本王如何?本王只當你是陪寢丫鬟,怎可能娶你當正妻。」
「王爺……」
「住口!本王不想再听你說話,本王令你,即刻收拾包袱離開浚王府。」沾上濕意的長睫輕顫,心口緊緊揪起,無形的痛,比起身上的皮肉之痛,還要刺骨傷人。
為了逼她放棄,他寧可在別的女人面前訓斥她,不留情面的趕她走。她不懂,為什麼他總可以做到這麼狠、這麼絕?
「唐良升.」見她遲遲未動,翟紫桓揚高嗓音,喚來了唐良升.
「王爺有何吩咐?」不一會兒,唐良升匆匆入廳。
「帶她下去,盯著她收拾好包袱,再給她一些銀兩,自明日起,本王小想丹看見這個人。」
「王爺放心,小的這就去辦。」唐良升領命,才要去拉柳茜的手臂,目光一閃,卻見到她的手腕與手背俱是紅痕淤青,心下不禁一驚。莫非是王爺對她動粗了?
「王爺真要趕茜兒走?」唐良升這一遲疑,柳茜已把話問出口。
「不錯。」翟紫桓瞬也不瞬的冷睨。
「王爺當真心儀呂小姐?」
「是。」
「郎吟恩……王爺對她已無半點情分?」
「本王從未听過這名字。」即使到最後,他仍是不願承認真實身分,也不認她這個妻子?當真是郎心似鐵?
定定凝視著那張冷漠俊麗的面龐,揮開唐良升探來的手,她輕笑,眼底閃動著破碎淚光,緩緩從懷里掏出一只繡有如意雲紋的深紫荷包。
「柳茜,你這是在做什麼?若是不想惹怒王爺,落得下場淒慘,快跟我一起走。」唐良升不懂她拿出那荷包意欲為何,生怕再不帶走她,浚王一旦被徹底觸怒,怕是連他都要遭殃。
「慢著,王爺的荷包怎會在你手中?」唐良升眼尖,多瞧上兩眼便發覺她自懷里掏出的那只荷包,應是浚王所有。
「有道是家賊難防。」呂蕙蘭訕訕低道。
不理會那些閑言碎語,柳茜直視著翟紫桓雙眼,拉開荷包的結穗錦帶,將開口往手心上一倒。
翟紫桓眯細長眸,扶在桌案的大掌逐漸收攏攢起。
那荷包怎會在她那里?昨晚在小閣時落下的?
肯定是了,除此之外,別無可能。
她看過荷包里的東西了?唇角僵澀的牽動數下,翟紫桓諷笑自己發了蠢,瞧她的神情,絕對早已看過。
柳茜扯了扯扁塌的荷包,不一時,一枚白金瓖碎鑽的戒指落在她手心上。
「那是什麼?」呂蕙蘭與唐良升同樣面露詫異,從未見過那樣別致美麗的成子,一時微瞠著眼,俱是看傻了。
柳茜低眸,望著手心上的戒指,隱忍多時的熱淚,終于滑出眼眶。
早上整理被褥時,她發現這個荷包掉落在榻下,撿起之後,她本來無意打開,卻納悶著,明明是荷包,為何毫無重量?
于是她打開荷包,查看里頭是否放有銀兩,怎知……想不到,她竟然還能看到當初結婚時,她親手替他戴上的婚戒。
白金鑽戒內部,刻有兩人英文名字的縮寫,這下,他還能再否認自已的身分嗎?
「這枚戒指跟著你一起來到這里?」她揚眸,淒楚一笑。
「除了柳茜,其他人都退下。」翟紫桓口吻甚寒的下令。
「可王爺……」
「唐良升,送呂小姐出府。」
「小的遵命。」唐良升急步上前,躬身擺手。「呂小姐,王爺有令,請小心走好。」
呂蕙蘭敢怒不敢言,只好扭身離去。
不一會兒,廳里只剩下他們兩人,目光相對,靜默無聲。
「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放棄簡書堯?」
「因為我只認定他一個人,就算換了身體,我還是要嫁給他。」
「吟恩,你忘了嗎?」翟紫桓起身,高大偉岸的身軀站定在她面前,低垂著深邃長眸,睨著如今個頭更顯嬌小的她。
「關于你跟我的一切,我一樣也沒忘。」握緊手心,感覺冰涼的婚戒緊嵌入膚肉,滑落兩頰的淚水卻是灼燙似火焰。
「可是你獨獨忘了一點,在發生那場致命車禍前,我們已經談好離婚條件,就差把彼此的名字從身分證上面拿掉。」
他面無表情的望著她,藏起眼中的心疼,壓下想撫去她頰上淚水的沖動,聲嗓冷淡無情。
「書堯……」她哽咽,伸出縴手,想拉住他的袖口,卻被他躲開。
「知道我為什麼不願意認你嗎?」他的陣光沈淡,彷佛是在看著一個毫不相關的陌生人。
她默然。
「這麼簡單的事,還不明白嗎?」他揚唇,神情顯得嘲弄。「吟恩,我已經不愛你了。就算這里不是二十一世紀,我還是想離開你,我已經厭倦跟你一起生活的日子。」
「我不信……那你為什麼會跟我上床?」她有些木然,凝望他的視線模糊一片。
「你應該也知道,自從成了翟紫桓,我已經很久沒踫過女人,你有心誘惑我,我怎麼可能抗拒得了。」
「是嗎?只是單純用我來發泄嗎?」她自嘲淺笑,淚水直直滑落。
「糾糾纏纏這麼久,還不夠嗎?真要我把話說絕,你才肯死心?吟恩配不上簡書堯,現在的柳茜一樣配不上翟紫桓,就算上天讓我們用新的身分重新活過,我們之間還是一樣不相配。」
「你會提離婚,只是因為我配不上你?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你當初為什麼會和我結婚?」
他冷笑︰「人心思變,就算當初我沒那樣想,並不代表以後都不會這樣想。吟恩,別再那麼天真了,非得要弄到我們彼此都覺得難堪的地步,你才肯放手嗎?」
好一句人心思變。
她閉起雙眼,頰上滾落的是淚,還是燒毀情意的火焰?
「吟恩,簡書堯不愛你了,翟紫桓更不可能愛你。放手吧,離開浚王府,過柳茜該過的生活,找個愛你的男人,好好活下去。」
他拉高她緊握成拳的手心,扳開握得泛白的縴指,取走那枚白金瓖鑽婚戒,像是也把曾經投注在她身上的那些溫柔與愛意,一並取走。
身子止不住的輕顫,她想痛哭,卻只是哽咽失聲,木然轉身提足,一步步的往外走,一直走。
再也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