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大亨 第三章
第二章
「沒什麼,我……」楊玫玫是來查房的,可她竟說不出口,像是說出來,反而成了對「王子」的不敬冒犯。
「我是來看你睡了沒。」猶豫了許久,她苦笑地說。
「我睡不著,這床很陌生,味道也很陌生,還有我洗頭時,發現我的腦袋後面腫了大大的一個包,手也好痛。」他撫撫後腦勺說,伸出布滿傷痕的手,展示給她瞧。
她的視線從他干淨又修長的手指,移向他左手心的痣。
那真的是一個記號!不是髒污。
她的呼吸突然變得緊窒,心亂著。「你……的手是怎麼受傷的?」
「我要撥開那些很高的草叢,被草割傷的。」他深深記得他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走出那段荒煙蔓草的路,有多麼艱辛。
她試著想理解他的話,可仍是不懂,只知自己的心因他手上的記號而波動著,也因他的傷而心疼著。
「那你的頭呢?是怎麼傷到的?」她柔聲問。
「我想過了,完全沒有印象,這也是我睡不著的原因之一,我很想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但我記不起來。」他坦白地說,他一直在回想,可那部分陷落在黑暗里,毫無影像。
楊玫玫不勉強他,不論如何,他看起來失憶得厲害。
「你到客廳來,我拿藥箱幫你的手搽藥。」她想為他上藥,深怕傷口發炎就不好了。
「好。」他沒有拒絕。
她立刻進到廚房,從櫃子里找到日常必備的小藥箱,抱著藥箱走回客廳。
他則關上房門,走向客廳,坐到長沙發上等待。
「給我你的手。」她坐到他旁邊說。
他伸出雙手,她拿了消炎的白藥水,以消毒的棉棒沾上藥水,輕柔地為他在那些細小的傷痕上上藥。
「會疼嗎?」她問。
「還好。」他說。
她耐心地換了新的棉棒,再將所有的傷口都涂上一層藥膏。
「你真好,要是我能記得自己是誰,我會報答你的。」他看著她專注替他上藥的樣子,感受到她手勁的溫柔,他心底升起溫暖之情,真心地感謝著。
「不用啦!這對我來說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她抬起小臉,正好對上他近在咫尺的俊臉,他的雙眼迷人如黑夜中的星辰,深沉而炯亮。
她的一顆心不自禁地狂跳著,害羞之情化成紅艷的色彩躍上雙頰,趕緊低下頭去替他搽藥。
「不,是真的,我覺得你很友善的樣子。」他留心到她小臉驀然嫣紅,也留心到當她看著他,他的心髒突然跳動得好快。
他是怎麼了?
「你說的是比較級耶!是跟誰比較呢?是不是想起什麼了?」她用玩笑話來掩飾自己的心慌慌。
「誰哦!」他空白的心里並沒有誰可以跟她比較。「我只是心里這麼覺得,並沒有想起什麼。」他依著直覺說。
她的粉唇勾起淡淡的笑痕,看著他左手心的痣,心底有分惋惜,為何他會什麼都不記得呢?
其實他跟她心底期待的那個人有很大的差距。
但她所想要的那個人,又到底是什麼樣子?
外表像個王,內在又成熟穩健,經濟實力穩固……
其實不必然是那樣,愛情是私人的事件,她要的只是一種心靈契合的微妙感覺,無怨無悔地和所愛的人相守在一起,那就足夠了。
不再多想,她專心地為他仔細上好白藥水和消炎藥膏,以紗布包紮雙手。
「好了。」她很滿意自己的杰作。
「謝了,你做得很好。」他看著兩只包裹著紗布的手說。
她笑他總是很習慣以主人的姿態說話,真的有王子病耶!
「我看一下你的後腦袋瓜好不好?」她問。
「可以。」
她立起身,傾去注視他濃密的頭發,生怯地伸出縴白的手指撥開發絲,也不知為什麼,當她輕觸到他的發時,她的心默默地顫動了。
她看到他的頭皮雖然沒有開放性的傷口,可卻腫成紫紅色的,她的心突然隱隱作痛,說不出的難過和不舍梗在喉間。
他顯然是受到外力的傷害,而且是重重痛擊,可他卻忘了發生過什麼事。
是誰那麼狠心傷害他?
熱浪猛沖向她的雙眼,她紅了眼眶,心酸楚著,好像受傷的人是她自己那般深深痛惜。
她以指尖輕觸他腫脹的部位說︰「你的後腦腫腫的耶!一定很痛厚?」
「呃!當然痛。」他表情一動,防衛性地扣住她的手腕,拉下她的手,阻止她再踫他。
她被他強悍的手勁所驚嚇。
而他猛然抬眼,看見她紅紅的雙眼,心頭一緊,也在同一時間發現了自己的粗魯,他竟很用力地握著她細致的手腕。
她是善意的,他竟用反射性的防衛在對她?
他迅速地放開來,心里很抱歉,他絕對沒有傷她的意思。
「對不起,我只是一直有種戒備狀態,似乎和腦後的創傷有關,所以你一觸踫到那傷口,我就……我知道你是好人。」他努力想表達自己的內心感受,他明白她是絕對的善意。
楊玫玫撫著烙下紅痕的手腕,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你是無心的,你雖忘了是怎麼受創的,但潛意識里也許仍記得受傷時的感受,所以才會防備著,我了解。」
「你真是好人。」他很感謝她的諒解。
「天亮後,我送你去給醫生看看好不好?我有同學家開外科診所的,她哥哥就是醫生,就拜托他們通融一下,用自費的方式幫你檢查,了解一下到底是傷到什麼程度,雖然你記不得自己是誰,又沒有健保卡,但是醫院以救人為主,應該是不會不幫忙才對。」她關懷地說,坐到白石的圓形茶幾邊緣,保持距離地面對他,不再輕易去觸踫他的傷痕,也希望讓他有安全感。
「可以。」他也想知道他的腦袋是怎麼回事。
「那你去休息吧!我八點半叫你起床。」
「你呢?」
「我去聯絡一下我同學,上午就載你去看醫生……」看來她得先取消巡視分店的計劃了。
「好的。」他說。
她看著他平靜的黑眸,他似乎對她很信賴,然而在給醫生看過之後,她該怎麼處置他?
她該把他送到警察局,請警察替他找到家,然後跟他永別了吧。
可是萬一他並沒有家,那該怎麼辦?
他會被送去所謂的流浪者之家嗎?
她的心底突然猶豫了,她竟擔心起他將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
噢!但那不干她的事。
「待會兒見。」她起身,甩頭走向樓梯,揪著心匆匆地上樓去。
他回首,看著她縴細的背影奔向三樓。
他不知道她是怎麼了?一下子紅著眼,一下子若有所思。
而他的心緒會一直隨著她而動。
雖然她是陌生人,但他可以確定的是,她是個可愛的好人。
他也想對她很好,回報她。
只要是能為她好的事,他都願意為她做。
他提醒著自己,不準再對她有任何粗魯的動作,要是弄傷她,他會痛毆自己一頓。
他起身走向客房,關上門,听她的話上床休息,等待她再度來臨。
三樓。
楊玫玫進到書房里,先聯絡上家里開外科診所的同學,她正好還掛在網路上。
楊玫玫對她說明情況,同學答應幫忙請當醫生的哥哥看診後,她才回到臥室。
恍恍然地抱著枕頭坐在床上,她內心百般掙扎著,因為她竟不想把樓下的王子病往警局送。
她怕……萬一他若是沒找到家,會再去流浪,那她會很難過。
但她到底是在難過個什麼勁兒?
難道她是要繼續收留他不成?
她不能因為他手心有記號而心軟,他畢竟是個不認識的人。
該怎麼辦?
她為自己復雜的心思感到相當苦惱,倒到床上,蜷起身子,內心千回百轉後,還是決定……看完醫生後將他送到警局。
他若是有家人,現在一定很擔心他吧。她唯一能做的,是幫他找到回家的路。
醫院里的診間內,醫生指著電腦上斷層掃描的影像說︰「這位先生是因為外力重創導致腦震蕩,才會失去記憶。腦部的結構本來就很精細,傷到了記憶區,就需要再觀察一段時間,才曉得恢復的程度如何。」
「那他的記憶會恢復嗎?」楊玫玫站立著,指著坐在看診椅上的王子病,問著醫生。
「有可能會,也有可能不會。」
「照你這麼說,他不是天生失智癥嘍!」
「按照血液分析和腦部的影像來看,都沒有特別顯示這方面的問題。」醫生保守地說。
「太好啦,謝謝了。」楊玫玫道了謝,知道王子病不是天生失智,她的心底竟很開心。
看診完後,她拉著王子病走出診間,兩人坐在候診的座位上,等候護士拿處方箋給她去付錢取藥。
「你怎麼都不說話?」她問身旁沉默的他。
「我在想照那醫生說的,若我真是受了重創,到底是發生過什麼事?」他蹙眉說。
她怕他壓力太大又導致頭痛,趕緊安慰他。「有時候一直想反而想不起來,說不定不要去想,就會突然想起了。相信醫生,他說可能會好。」
他點頭,很希望是那樣。
不久後,護士走了出來,拿了自費的繳費單和處方箋給楊玫玫。
楊玫玫接過後,對坐在位子上的他說︰「走吧!去拿藥。」
他起身跟著她去付錢,領藥。
「把藥拿好了,記得要照三餐吃。」她把藥袋放到他手中,叮囑著他。
「謝謝你。」他看了看藥袋說。
「不謝,我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她能幫的也只有這樣了,再來……他們也不會見面了吧!
她會依照原先的決定,將他送到警局去。
「走吧!」她心情沉重地說。
「嗯!」他不疑有他地跟隨著她。
兩人一起離開診所,她開著小白,載著他,約莫十分鐘後路經一家警局,才靠路邊停車。
「為什麼停車?」車子突然停下,他轉頭看著她,不明所以地問。
「我……」她凝視著他一臉困惑的表情,狠不下心說出她的決定。
但,這是幫他找到家的唯一方法。
「你應該有家人,我想警察可以幫你找到家。」她指指車窗外。
他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隨即看見了警察局,也明白了她的用意。
但他也不知為何,他的潛意識阻止他走進那個地方,他不想將他的事張揚出去。
他抗拒的念頭很強烈,像是有什麼比他的現狀更重要、更需要保護的東西,促使他不願照她的話做。
但他也隱約能了解,他不能一直打擾她,他們素昧平生,就算他喜歡她的好,也不能忽略了——她畢竟有她的生活和工作。
「你說得沒錯,我很感激你為我做的一切,謝謝了,我自己來就行了,你回去吧!」他當機立斷地開了車門下車,並立刻關上車門。
楊玫玫微啟著唇,見他毅然地走出車外,完全是不想再麻煩她的態勢,心底強烈地震動了。
就在車門關上的那一刻,她的心並沒有如釋重負的感受,反而像是突然被抽空了。看著他獨自立在車門外,像在等她將車開走,她的心莫名地痛楚著、掙扎著。
走吧!心痛什麼?
為一個陌生人心痛,未免也太多情了點。
可他的手心有記號呵!
她竟寧可相信傳說,也不想想現實和想像常有很大的差距?
她必須做的是讓警察趕快幫他找到自己的家人,這才是對他最有助益的事啊!
一陣天人交戰後,她還是別開頭,不去看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顫著,躊躇地踩下油門,終究將車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