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炎天 第四章
下課後的黃昏，成雨宓走進高三教室，況炎勛酷眼微眯，濃眉淺挑，目光森冷，無動于衷地見她走進。
成雨宓沉默坐下，凝視況學長一臉怒容，無奈說︰
「學長，我爸說你寫錯的地方要我當場糾正，其實，我也不想冒犯你，但我爸說如果我願意，一個月要多給我五百元零用錢。」
「是嗎，才五百塊你就被收買了？」況炎勛冷峻表情沒有緩和。老實說，讓學妹教他英文，某種程度上已刺傷他年少驕傲的自尊。
成雨宓也知道，只是一想到能夠和學長獨處，加上又有五百元的利誘，讓她毫不考慮就點頭答應。
「學長，五百塊可以買很多東西。可以買兩本喜歡的小說，買二十五杯泡沫綠茶，看兩場電影，買二十五瓶百事可樂……」實際的成雨宓精明數算。
「夠了喔。」況炎勛制止她，低頭寫他的試題卷，不發一語。
成雨宓安靜拿出數學課本復習，兩人沒有多余對話，氣氛有些尷尬，幸虧如此，成雨宓反而可以在這麼近的距離偷偷觀察況學長——
他長得異常俊美，黑眸熠動有神，肌膚深黑，輪廓宛如岩石雕刻。
他握著筆的手很大耶，手指卻骨節修長。
他穿Nike紅白相間的籃球鞋。
他的頭發好像故意留得比一般男生長，有一綹發絲會跑到前面遮住視線，在球場奔跑時，長發飛揚，感覺更帥氣。
制服的扣子經常掉了，又像故意沒扣上，痞痞的在耍流氓。
他單手托腮，眼神慵懶斜睨著她，會讓她莫名心跳加速，然後產生無以名狀的羞澀，微酸微甜，復雜又奇妙的感覺。
「學妹，好了。」不到二十分鐘，況炎勛就把試題卷交給她，一臉不耐煩地雙手交叉環抱于胸。
成雨宓開始對答案，用紅筆勾出他寫錯的地方，結果整張試題卷只能用滿江紅來形容。她發現那些題目他答得很粗心，不是有些單字拼錯，就是忽略文法和時態的變化，像很簡單的第三人稱動詞要加Ｓ，他也忘記了。
「學長，你Ｐ拼成ｂ了。」成雨宓指著試題卷對他說。
「哪里？」況炎勛把頭湊過去瞧了瞧。
「就這個單字。這麼長的單字，其它都背對，只有一個字母背錯，很可惜。」成雨宓說。
「喔，了解。」況炎勛微點頭。
然後，成雨宓一一細心糾正，還告訴他一些念英文的秘訣，順便勾出幾個可能最容易讓學生誤解、老師也最愛考的題目。
談話間，況炎勛立刻發現成雨宓聰明機巧，事實上，她父親是英文老師，她在學校本來就是一枚標準好學生。
有好幾次，況炎勛湊近去看試題卷听她解釋錯誤的地方，兩人的頭顱就這樣愈靠愈近，近到他能隱約聞到她發間那股少女的香氣，注意到她左臉頰靠近耳殼邊的肌膚有顆小小的黑痣。
在白皙肌膚襯托下，那顆黑痣特別明顯，他甚至有股伸手觸模的沖動。
「學長，其實英文一點也不難吧？」成雨宓黑眸閃熠聰明光芒，凝瞅他，微笑著。
「對你，當然不難。」況炎勛沒好氣，試題卷的分數根本就不用算了，一定低得不像話。
「這樣吧，你把錯的單字和動詞變化的部分抄十次好嗎？等你抄完，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開什麼玩笑，我又不是小學生，還需要罰寫？」他氣到濃眉挑起，語氣惡狠狠，挑釁起來。
成雨宓兩手一攤，很有耐心地說︰「這是最笨、也最實用的方法了，和練體能要跑操場的道理一樣，如果不寫，我們沒辦法回家喔。」
又松又軟的語氣讓況炎勛怒不下去，不甘不願，為了能盡早離開教室，他冷嘖一聲，低頭默默抄寫。
學妹教學長英文這件事悄悄在校園傳開。
然而，沒有人敢在背後說況炎勛閑話。不要看他悠哉帥氣，打球英姿勃發，打架起來，他比誰都狠。
運動褲口袋里放鈑手不是放好玩的，拿出來修東西當然很方便，重點是，要打架時，鈑手也很好用。
誰敢說他英文不好到需要學妹教，他就給誰好看。學校當然沒人敢說他的閑話，就連安柏漢他們也只敢暗自偷笑，不敢當他的面直接嘲笑他。
至于成雨宓這邊，女生的反應則異常興奮。下課後，班上同學聚集在她四周頻頻詢問細節。
「你和學長說了什麼？」
「只說和英文有關的。」成雨宓回答。
「他英文到底怎樣？」又有女生問。
「是真的很菜。」成雨宓不敢把昨天滿江紅的試題卷拿給她們看，只頻頻搖頭。「不知道還有沒有救耶。」
「真好，你都可以單獨和況學長相處那麼久的時間。還有呢？多說一點。」
「學長的睫毛很長，眼楮很深耶。」成雨宓還故意學他慵懶的聲調、裝酷的表情。「學妹——」
「欸！」女生贊嘆不已。
幾個女生下課後圍著成雨宓不肯放，每次都有人托她拿信給況學長，遇到家政烹飪課，女生們把自己做的蛋糕、布丁那些甜點交托給她，要她拿給況學長。
甜點和小說是梁青荷的最愛，排名遠比暗戀的學長前面；家政課的蛋糕，她早早就吃掉了。放學後，看見成雨宓手上拎了一堆食物要去高三教室，她還很得意，對成雨宓說︰
「我已經打听過了，況學長不吃甜食。」
「真的嗎？」成雨宓也不吃甜食，正想把親手做的蛋糕送他說。
「真的。安柏漢學長什麼都吃，听說他連牛女乃加泡面都敢吃，所以況學長會把女生送的食物都塞給他。」
「喔，好吧。」既然況學長不喜歡吃甜食，成雨宓只好把蛋糕帶回家給妹妹吃了。
「真不懂，明明大部分的女生都知道況學長討厭甜食，為什麼還要把甜點送給他，這樣不是給他添麻煩嗎？」梁青荷問。
「可能女生只是想表達心意吧。」成雨宓漸漸能體會那種微妙的心情了。
「那也應該送對東西。」梁青荷把一只嶄新的運動護腕拿出來，交給成雨宓。「請幫我把這個轉交給學長。」
「你送的還真專業。」成雨宓微歪頭思考。「這多少錢？」
「一百八十元。」梁青荷吐吐舌頭。「幾乎就是一本書的錢，我也是痛下決心才買的。」
「好吧，會幫你送到。」成雨宓點頭答應。
下課後的黃昏，成雨宓背著書包，拎著一堆東西去高三教室，況炎勛反轉椅子坐著，眸光冷淡瞄見她大包小包走進來，也不站起來幫她拿。
她倒是很機敏地放在講桌上，把東西一一分類——蛋糕和布丁歸一類；情書一類；護腕獨自一類。
「都是大家托我轉送的。」成雨宓黑眼蘊含微笑。
「嗯。」況炎勛淡淡應了一聲，指揮她說︰「把蛋糕放在旁邊這個位子就可以了，自然會有專人處理。」
「專人是誰？」成雨宓一臉好奇。
「還有誰，當然就是安柏漢。他是食物自動處理機。」況炎勛唇角微揚，笑得帥氣嘲弄。
「情書呢？」她問。
听說況炎勛收到的情書多到抽屜都放不下，結果被他朋友拿去摺紙飛機，飛得最遠的那封，韓言凱學長會替他回信。
「給我。」況炎勛手伸出來，她拿給他，他就真的看也不看全塞進抽屜里。
「那是什麼？」瞄護腕一眼，他問。
「我同學要送給你的。」成雨宓把淺藍色的護腕交給他。梁青荷送東西都會寫名字，護腕的內側清楚寫著「青荷」兩字。
親眼看見況炎勛毫不在乎地把護腕塞進抽屜，然而隔天下課的籃球場，卻看見安柏漢戴著梁青荷送的護腕。
剛從音樂教室出來，梁青荷和成雨宓是今天的值日生，下節體育課開始前，她們要先去球場拿球具，走到籃球場邊，望見剛上完體育課的學長還逗留在球場上打籃球。
親眼看到安柏漢的右手戴著自己送的護腕，梁青荷激動捉住成雨宓的手臂尖叫︰
「況學長太過分！」怎麼可以把她送的東西轉送給安學長？
成雨宓拉著情緒激動的梁青荷趕快離開，兩人默默走進球具室，成雨宓這才輕嘆氣。
「況學長不想收的東西，好像都被安學長處理掉了。還有一件事，我不想瞞你。青荷，我發現況學長其實很愛吃甜食。」
「什麼？」梁青荷明亮的雙眼寫著不可置信，在厚厚的鏡片下大瞠。
昨天，試題卷寫完，況炎勛忽然肚子餓，便從書包里拿出健達繽紛樂的巧克力棒，問成雨宓說︰
「學妹，要不要吃一條？」繽紛樂的包裝里都有兩條巧克力棒。
成雨宓猛搖頭。她最害怕糖分高的甜食。「我不喜歡吃甜的。」
「那我自己吃了。」迅速就把兩條巧克力棒塞進嘴里，很俐落地吃完。
後來，況炎勛還覺得餓，趁成雨宓專心改試卷，東看西瞧，忽然從旁拎起一個塑膠袋問︰「學妹，這是你做的蛋糕嗎？」
「對。」成雨宓瞄了一眼，點頭。
「可以給我吃嗎？」況炎勛掏出一百元鈔票放桌上。「我跟你買好了。」
「學長，我本來就不吃甜食，這個給你吃吧。請拿去，不要客氣。」成雨宓表面不動聲色，只偷偷覷他一眼，但內心卻泛起奇妙的漣漪。
況炎勛三兩口就把造型不佳、醬料實在的巧克力蛋糕放進嘴里，成雨宓暗中觀察，猜疑到底是誰說他不吃甜食的？
「真的嗎？」听完成雨宓的話，梁青荷歪著頭顱，大感疑惑。
「真的，我親眼看見的。」成雨宓保證。
兩個女生在狹小的球具室里分頭找排球，把排球一一裝進竹籃子里，合力搬出球具室，梁青荷忽然側過臉，神秘兮兮地問︰「雨宓，有沒有這種可能，學長喜歡你？」
「嗄？」彷佛晴天被閃電擊中，成雨宓緩緩側過臉凝視著梁青荷。
「真的，一定是這樣沒錯，否則他為什麼只吃你做的蛋糕？」梁青荷一臉狐疑，猛咬定，語氣非常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