甕中妻 第四章
第三章
觀芢妃雙手飛快在鍵盤上敲個不停，貓眼螢幕上的時間，兩點，左手率先抓起話筒，右手飛快按下一連串數字。
在等待電話被接通的時間，右手掌握鼠標，點開永遠也看不完的信件，從電話開始響到有人接听，她又多消化了兩封信件，這是半年來訓練的成果。
「三點經理級以上年度會議，都準備好了嗎？」電話一接通，她立即切入對話重點。
這是王競奧要求全公司都必須做到的一點，互通訊息時，不要好消息，也不要壞消息，只要客觀事實。
他不喜歡她親自處理雜事，要求只要做到最後確認即可，他要她花更多時間在了解市場、客戶，每個月還會規定她跟所有設計師一樣，交出十張家具設計圖，他會親自審閱所有設計圖稿，包括她的設計圖。
另外，如果設計助理有成熟作品，經過直屬設計師或該部門經理認可後，也可以直接送到他辦公桌上。
在他們正式共事第一天，他就直接表明，長時間跟在他身邊的不是秘書，而是特助，一個必要時能獨當一面的特助。
他不喜歡浪費人才。
有別于公司初創時期，以代理作為主要營收來源，現在公司已經成功轉型，以設計、研發、造型、開發新材料為主，這才是公司現下投注大部分心力的區塊。
在王競奧帶領下，從以前代理歐洲與日本家具，到現在自創品牌，把家具行銷全世界，如此大的轉變，只花了短短十年不到的時間。
業界對他的評價是「有遠見的頑強」與「敢于不斷突破」！
「是，觀特助。」秘書部經理的回答簡潔有力，同時傳來忙碌的作業聲響，以及輕聲交談的聲音「所有資料都置入iPad」、「電腦投影布幕跟室內照明都確認完畢」。
「兩點五十分我會下去確認，所有議程、物品、資料，甚至茶水都必須全部就定位。」芢妃再次叮嚀。
「是，秘書部已經都在現場布置，預計四十分左右可以完成所有事項。」「謝謝，麻煩你了。」
掛斷電話，時間一到兩點四十八分，她立即起身，走下一層樓樓梯，進入全公司最核心也最大的會議室。
兩點五十五分，完成所有確認，芢妃比了一個0K的手勢後，現場所有人都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臉上泛起洋溢著成就感的淡淡微笑。
跟他共事半年以來，她很清楚，只要時間一到，王競奧會準時出現在會議室里，從沒有遲到過，也不需要有人提醒他時間。
他總說，一個老板如果連自己的時間都掌握不好，要怎麼掌握整間公司？
芢妃手中抓著手機，用目光檢視整間會議室，再次確認，腦袋里卻忍不住想起他與眾不同的小細節，嘴角不自覺微微上揚。
王競奧真是個特別又意志力強大的男人，他為公司定下的每月目標與季目標，剛開始總會引起職員質疑，但從沒達不成過。
一次也沒有。
明明很嚴格，有時候甚至表現出不近人情的冷硬態度，但全體員工都很愛戴他，當員工們為公司付出後，總能得到滿滿的成就感。
他從未主動開除一名員工，也不準這種事發生在公司內部，他的想法是天下沒有一無是處的人，只有不懂知人善任的主管。
每當耳聞某主管想開除下屬，他第一反應是自己是不是該開除這名主管？
大環境下，當別的公司哀嚎經濟不景氣放無薪假，甚至裁員時，他始終維持自己的一貫政策，撥出公司每個月固定比例的營業額，平均分送到每一名員工手中，所以公司員工薪資單上，永遠都有一條「當月獎金」。
當每間公司老板喜歡「自動加班的員工」時，他嚴格要求每一位要加班的員工，都必須上簽呈，而且必須通過主管批核，核準後才能加班，這份簽呈到月底時，王競奧會親自一一審看。
他到底是個怎樣的男人？
隨著跟在他身邊越來越久，芢妃發現自己越來越常想到他，明明很嚴格又嚴肅，可是他卻讓她感到信任與溫暖。
兩點五十七分，握在手掌心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她飛快拿起來一看，是他！心跳漏跳一拍，她接起電話。「老板。」她掩飾驚訝，語調冷靜。
「更改會議議程。」手機那頭傳來王競奧陰沉憤怒的聲音。
「老板？」芢妃眉頭緊緊皺起，臉色跟著緊張起來。
老板從來沒有在會議即將開始時，突然要求更改會議行程，一定發生了什麼很嚴重的事！
「今天開會第一要項。」王競奧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里硬擠出來，語調冷硬無情。「內部懲處。」
今天他要做一件自己從未做過的事。
芢妃甫結束通訊，轉頭，看見所有秘書和自己一樣，全都陷入一股前所未有的緊繃情緒。
「在一分鐘之內，更改所有會議議程，第一項改為—」她深吸一口氣，感覺一場風暴逼近。「內部懲處。」
聞言，所有人都露出震驚表情，足足愣了兩秒鐘，才火燒沖向離自己最近的iPad，雙手高速操作著。
陳經理盜用該部門設計助理的設計圖一事，被王競奧敏銳察覺。
會議中，王競奧大為震怒，當著所有人的面直接開除陳經理，並把陳經理手中幾件大案子轉回自己手上。
同時，當場發表一份聲明給全球員工，聲明開頭是道歉，抱歉自己識人不清，造成底下員工的損失。
大動作處理這件事，是為了杜絕類似事情再次發生，也間接表明他的核心理念，尊重設計勝過其他。
事情在國際間傳開後，公司產生了三項大變化。
第一件事，公司今年征聘人才，各國人才踴躍報名盛況空前；第二件事，當月訂單成長10%，次月40%訂單來自世界各國；第三件事，公司股票當月大漲，連美國頗富盛名的股票投資人，也花大把大把銀子購買公司股票，擺明很看好公司的未來。
全公司歡欣鼓舞，士氣大振，唯獨一個人悶悶不樂整整兩個月。
芢妃看著眼前緊閉的門板，想起王競奧這兩個月以來，從來沒有笑過，為了重新掌握原本陳經理手中的案子，幾乎天天加班。
原本他的工作量已經夠多，加上這些額外的大案子，壓在肩頭上的壓力一定更大，偏偏他又不準她加班，堅持自己處理，好像這是他對自己的懲罰似的。
她迅速處理完手邊的事，決定今天一定要跟他好好溝通。
最近日本那批貨趕著出去，還有德國那邊的訂單也很可觀，他已經連續好幾天忙得沒時間吃東西，好幾餐都隨便吞個三明治就算了，她已經沒辦法冷眼旁觀他自虐！站起身，她深吸口氣，走到門板前，輕敲兩下後進入。
王競奧雙手在鍵盤上快速移動，一連串指令傳入嘴旁的麥克風，直到她站定在他面前，他都沒抬頭看她一眼。
結束通訊，沉默慢慢彌漫整個空間，只有敲擊鍵盤的聲音很亮、很響。
終于，他察覺她的靜默，快速抬頭看她一眼。
表情很認真，又有幾分嚴肅，她怎麼了？「有事？」簡短有力。
「老板，我想加班，最近日本跟德國單量很大，又即將出貨，我想幫忙處理。」芢妃挺直背脊，說話語氣鏗鏘有力。
公司的旗子，就是一間公司的精神象征，就像房子是一個家的象征一樣，我不可能看著家里亂糟糟，卻不動手整理一下，所以看見公司旗子倒了，我也很自然想要伸手扶一把。
王競奧想起她當初在面試時說過的話，慢慢停下手邊動作。自己終于進駐她心里，所以她才想插手管管他，是嗎？
他心口激烈評跳，表面上依舊維持完美的不動聲色。
「你剛剛喊我什麼？」他收斂心神，手中動作加速起來。
現在還是上班時間，身為老板有身為老板的原則。
她愣了一下，吶吶回答，「老板。」回答的同時，她也了解他想告訴自己什麼。
「一個老板需要下屬的忠誠，而不是關心。」王競奧不喜歡有人破壞規矩，就算這里只有他們倆，就算——她是自己想要的女人。
「所以如果以朋友的立場，老板就會答應？」換作以前，她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但進入他公司工作半年多，她發現自己變得很敢在他面前說真話，如果屬下這個身分行不通，她就用另外一個身分。
不過，那個身分有時間限制，只能在下班時間出現。「身為你老板，我的答案是——你不需要加班，這是我的工作，不是你的。」說完，他便不再搭理她，專注在手邊工作。
「好，我知道了。」她也很干脆，微微頷首後快步離開他的辦公室。
听到門板被輕輕闔上的聲響，王競奧心頭也跟著輕輕一震。
這樣就放棄了？
他挑高右眉，心頭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失落籠罩，直到六點三十一分，門板再次響起敲門聲。
穩坐在權力大椅上的高大身軀，微微一震，很快收斂心神，表面力持鎮定，內心隱隱期待著。
叩，叩，叩。
高跟鞋敲在地 上的聲音極小，他卻能藉此判斷她已經越來越靠近自己，最終站定在他面前。
「競奧，我有事找你商量。」經過他半年多的堅持，現在她已經能夠把這兩個字，以非常自然的口吻喊出口。
熟能生巧啊∼
「要不要去沙發區坐著聊？」他停下手邊動作，抬頭專注看她，態度何止一百八十度大改變，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
「不用，時間緊迫。」她搖搖頭。
「雖然我最近工作很忙，但跟朋友好好聊一聊的時間也是有的。」王競奧站起身，一掌紳士半貼著她的腰，將她引領到沙發區。
「這就是我要找你商量的事情。」芢妃很自然接受他的引領，兩人在沙發上坐下來。
「嗯哼？」他輕哼，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你已經連續整整加班兩個月，最近這兩個禮拜更夸張，幾乎餐餐都關在辦公室里吃三明治，鐵打的身子都會壞掉，你為什麼要這樣整自己？」她雙手抱胸，想要為自己增加一點氣勢。
「你現在是以什麼身分跟我說這些話？」他語氣不冷不熱，看著她的雙眼高深莫測。
「現在是下班時間，而且我那個倔強的老板不肯讓我加班幫他，你說，我現在是以什麼身分跟你說話呢？王大老板。」她堆起滿臉笑意，但笑意沒有傳達到眼里，尤其最後那句話還隱隱散發出半諷剌味道。
要不是被逼急了，她也不會用這種態度跟他說話。
聞言，王競奧愣了一下，隨即迷人的低笑出聲。
「芢妃，你很生氣啊？」
他態度輕松到令她當場火冒一二丈！
「當然生氣，你最近臉色不是很好，上個月公司例行的健康檢查，你要開會也沒去，過勞死的新聞電視常常在報，我最近每次看，每次都會想到你，你是不是該去醫院補做健康檢查？」她不是故意詛咒他，只是這陣子累積下來的擔心，已經瀕臨滿額狀態。
「我不需要屬下告訴我該怎麼做，但我沒辦法拒絕來自朋友的關心，特別是來自于你。」王競奧素來清冷的目光，首次出現難得的期待光芢。
听見「特別是來自于你」這句話，她的心當場搞革命、鬧造反，激烈跳動，High得似乎正謀劃著要直接沖出喉嚨。
彷佛嫌這一切還不夠瞧，他雙手放到她肩膀上，半強迫她轉過身，與自己四眼相對，再出狠招。
「芢妃，你在關心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