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誰欠誰 第十章
彷佛經過一場混戰般，客廳散落一地亂糟糟的物品、碎屑，嚴君之訝異地望著哭哭啼啼的母親，還有異常沉默的父親。
好奇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媽、爸，你們……」嚴君之走上前扶起母親哭躺在沙發上的身體，做錯事的人不是他嗎？該被責備的人應該是他吧？怎麼他人還沒回到家，家里卻已經先上演了一場爭執？
「君之，我不準你跟她在一起！你听到沒有，我要你快點跟那個女的分手！」
嚴母高聲喝斥著嚴君之，哀怨的眼神卻直往嚴父身上飄。「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事情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你現在才來怪我？」
「雪貞，我沒有怪你，我是在責怪我自己。」嚴正誠的雙掌撫上自己老邁的臉，滿臉都是疲倦。
嚴君之還搞不太懂父母親吵架的真正原因是什麼，一頭霧水地杵在原地。
「所以才剛見到她，你就這麼大方地給她一億？你以為用錢就可以彌補你的愧疚嗎？」
「不要鬧了，雪貞，那筆錢本來就應該要給她們母女的，不是嗎？」向來總是退讓的嚴正誠終于忍受不了妻子的無理取鬧了。
「當初要不是你從中阻撓，她們母女的生活也不會過得這麼淒慘，你知不知道慧玲為了養活女兒，到最後是工作勞累死去的……」
一想到這一點，嚴正誠便忍不住悲從中來，當初他跟慧玲結婚時，曾經對慧玲的父母承諾會好好照顧他們的女兒，沒想到最後他竟拋妻棄女、遠走高飛，讓慧玲過著這麼悲慘的生活。
「反正你就是心疼她，對不對？這麼多年來，你根本就沒有忘記她，是不是？」
嚴雪貞不顧一切地放聲大哭，當初是她狠心破壞人家夫妻的緣分，硬是把嚴正誠從對方的手里搶過來，私底下她更是想盡辦法阻撓那對母女跟嚴正誠接觸，沒想到費盡心機，到最後他仍然無法對那對母女忘懷。
難道是因為她沒有為他生下任何子女，所以他才要這樣報復她嗎？要不然為何他一見過親生女兒之後，整個人都變了呢？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雪貞，我只是想對她做一些補償，你難道就不能體諒一下我的處境嗎？」
嚴君之在一旁靜靜地听著周刊報導事件的最新發展，情況似乎不如他所想象的那樣。
「爸、媽，你們到底在說什麼？那對母女是誰？爸又為什麼要責怪自己？這件事跟莎有關系嗎？」
「君之，你听好，媽要你馬上就跟那個女的分手。」嚴雪貞握緊兒子的手，現在，只有兒子肯听她的話了，她辛苦教養兒子這麼多年，只有兒子不會輕易地背叛她。
「媽，我……」嚴君之略為遲疑地望著母親，沒敢一口就答應這件事，現在他只想快點弄清楚他們剛剛到底在講些什麼。
「怎麼，連你也不听我的話了？」嚴雪貞又是一陣悲傷難抑，當場哭得更大聲了。「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丈夫、兒子都不听我的話，我干脆去死算了，省得活著惹你們厭煩……我去死算了……嗚……」
「媽，你不要這樣，有什麼話大家好好說嘛！」嚴君之連忙擁緊哭癱了的母親，疑惑的視線轉到父親身上，但是父親卻沒有要向他解釋的意思。
「爸，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
「君之，你一直都是媽的乖兒子，對不對？」嚴雪貞打斷嚴君之的問話，將他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听媽的話，你快點跟那個女的分手，我絕對不會允許你跟她在一起的。」
「雪貞，你不要再鬧了。」嚴正誠突然間大聲喝斥，嚇到了正躲在兒子懷中泣訴的嚴雪貞。「君之已經有了自己真心喜歡的人，你不可以逼他去娶別的女人。」
「你……你對我凶？這麼多年來你都不敢這樣的……現在，你竟然為了那個女人就對我大小聲？」
「她是我的女兒，我當然要為她著想。」嚴正誠全都豁出去了，既然已經被老婆發現，被她如此清算，他什麼都無所謂了。
「好，好，只有她是你的親人，我們全都不是，你走！你給我走！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
嚴雪貞再一次哭倒在兒子懷里，被自己最親最親的老公背叛的感覺讓她痛澈心扉，那強烈的痛楚簡直讓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雪貞，你冷靜一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並沒有說你不是我的親人。」
嚴正誠試圖解釋，但是嚴雪貞根本就听不進去。「你走！你給我滾出嚴家，去找你的女兒啊！反正這里住的都不是你的親人，只有那個人才是你的親人……嗚……嗚嗚……」
嚴君之被父母討論的事情給搞迷糊了，再加上懷里的母親正哭得震天價響，他听得頭都暈了。
怎麼女人一鬧起脾氣來都這麼煩人呀？
「媽，你先別哭，你們剛剛到底在講什麼？誰是爸的女兒？爸在外面另外有女人嗎？」
「嗚……你去問他啦……嗚嗚……嗚……」
「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別瞞著我，快點講啊！」
「君之，先扶你媽上樓去休息，等等到爸的書房來一下。」嚴正誠交代完之後就徑自上樓去了。
＊＊＊＊＊＊
「爸，媽已經睡了。」
等到安撫好母親的情緒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了，嚴君之走進父親的書房，打算听听事情的真相。
他心里有些放不下葉莎，她剛剛也是哭得淅瀝嘩啦的，他卻沒辦法陪在她身邊安慰她，現在他只想快點處理完家里的事，趕到她身邊去。
「君之，你過來這里坐下。」
「爸，莎真的是您的女兒？」在哄母親休息的時候，嚴君之稍微問出了個頭緒，只是這件事真的令人難以想象呀！怎麼可能會這麼巧呢？
「是的，沒錯，莎莎的確是我的親生女兒，當年，是我拋棄了她們母女……」
嚴正誠將當年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嚴君之，說完之後忍不住悲傷地流下了男兒淚，一想到操勞到死的前妻，他深覺自己真的虧欠她們母女太多。
「爸，所以你給莎那筆錢，並不是要逼她離開我？」
「唉！周刊寫的怎麼可以相信？你又不是初出茅廬的小伙子，爸又怎麼會用那種下流的招數處置你的感情事？」
嚴正誠拿出抽屜底下私藏多年、不曾見光的全家福照片，看到前妻和女兒昔日的模樣，他又是一陣止不住的悲傷。
「那筆錢，當年本當按月付給莎莎和她母親的，那是我答應要給她們的補償，可是你媽暗中動了手腳，我一直以為錢有匯給她們母女，事實上卻沒有……」
講到這里，嚴正誠的手忍不住輕撫著照片中前妻的柔和笑臉。
「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那麼早走吧？一個年輕的媽媽，舉目無親之下還得帶著一個小孩辛苦地營生，老天爺啊！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呀？」
把事情的真相搞清楚之後，嚴君之不解地發問︰「爸，你那天第一次和莎見面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她是你的女兒了吧？為什麼那天你還是堅決不準我跟莎在一起？」
難怪那天葉莎跟父親的表情都如此異常，嚴君之這下終于把所有的事情都兜起來了。
「我是顧忌到你媽，她要是知道這件事的話，一定會大鬧一場的。」嚴正誠嘆了一口氣。「沒想到最後卻被周刊給爆出來了，我原本想瞞著她的……」
「那麼，您給莎那筆錢應該也是想補償她，勸她離開我吧？」
「君之，你不要誤會莎莎，那個時候，我是以回來會替她向你媽媽說情為借口，才逼她收下那筆錢的。」嚴正誠詳述了他跟女兒見面的所有對話。「絕對不是像周刊寫的那樣，什麼我大手筆端出一億元，要她離開你，絕沒有那樣的事。」
嚴君之听完之後，暗暗在心中喊了聲糟，是他誤會葉莎了。
難怪她會哭得那麼傷心，他們交往這麼多年，他應該是最熟悉她性格的人才對，不應該還沒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就隨便責備她。
「爸，那麼現在呢？您還是決定要反對我跟莎在一起嗎？」
「君之，莎莎是我的女兒，我當然希望她下半輩子能嫁個好丈夫，能夠得到幸福，但是你媽媽那關沒那麼輕易通過呀！」
如果莎莎不是他的女兒的話，搞不好還有一線希望，但看看剛剛妻子大鬧一場的態度，嚴正誠對于嚴君之與葉莎的未來，抱持著很不樂觀的看法。
「爸，正如同我之前跟你們說的，莎是一個非常好的女孩子，我跟她是真心相愛的，我相信堅持到最後一定會得到媽的同意。」
現在有父親跟他站在同一邊，嚴君之釋懷許多，起碼阻礙少了一半。
「唉……雪貞怎麼這麼想不開？事情都過了那麼久了，我不過是見了女兒一面，把當年她應該得到的還給她而已，她竟然就跟我鬧了一整晚……」
「爸，你回房去陪陪媽吧！女人是很好哄的，你就別再跟媽回嘴，任憑她罵幾句就是了。」
嚴君之當場傳授了幾招給父親，發現他和葉莎之間的阻礙減半之後，他心情大好。「我要到莎那里去一趟，晚上可能不回來了。」
「好、好，你去吧！你媽那里我會看著辦的。」
請示過父親之後，嚴君之懷著愉快的心情驅車趕回葉莎的住處。
他知道自己誤會她對他的感情不夠忠誠，事實上他根本就小看了她對他的愛，他錯得還真離譜啊！
嚴君之破天荒地走進了一間花店，選了一束粉紅色的玫瑰準備要向葉莎道歉。
當他捧著那東包裝精美的嬌艷花束來到葉莎的住處時，已經熟睡的葉莎臉頰上還散布著未干的淚痕，他心疼地彎腰親吻著她的額頭，這一次他真的是傷透她的心了。
不忍將她吵醒，他上床悄悄擁住她的身體，抱著她慢慢地睡去，今天一整天真是夠大家受的了。
＊＊＊＊＊＊
在一個很溫暖、很柔軟的夢里慢慢地蘇醒，葉莎一睜開雙眼就看見嚴君之的臉，在她的大腦意識到之前，雙唇已經先一步靠近他，在他唇間偷得了一個親吻。
呆望著他的睡臉，終于慢慢清醒過來的葉莎懊惱地嘖了一聲。「可惡！他到底什麼時候來的？」
因為還在生他的氣，所以她有股想要踢他下床的沖動，但是瞪著他香甜的睡臉，最後還是無法狠下心來實現腦子里冒出的邪惡。
就跟以往所有一起過夜的平凡早晨一樣，葉莎輕緩地起身，稍事梳洗之後便走到廚房去，穿起圍裙、卷起袖子為心愛的男人做早餐。
嚴君之醒來的時候，看見葉莎不在床上，心下一驚便急著往門外沖，立刻就看見正在廚房里忙著準備早餐的忙碌身影。
「莎……」
听見嚴君之的呼喚，葉莎轉過身瞪了他一眼，原本臉上該是溫柔的笑，但是因為氣還沒消，所以便悶哼了一聲。
「我知道錯了，對不起，莎，請你原諒我好嗎？」嚴君之走上前去從葉莎的身後緊緊地摟住她，垂在她肩膀上的下巴孩子氣地胡亂磨蹭著。
「爸爸都已經告訴我了。」嚴君之伸長脖子輕輕觸著葉莎的唇角，討好似地舌忝吻著她。「昨天是我太沖動……我不應該一看到那篇報導，就把你想成是那種嗜錢如命的壞女人……」
葉莎嫌煩似地搖頭躲避嚴君之的親吻，但是，被他緊擁住的身體卻一動也不動。
縱然再怎麼氣他，還是逃不開愛他的那顆心，一直以來他都是她的唯一，沒有馬上原諒他，只是因為覺得他受到的教訓還不夠。
「莎，不要不說話，理我一下，好不好？」
從來沒有听過嚴君之用這麼撒嬌的語氣說話，葉莎在心底偷笑了好幾聲。
「莎……莎……」
似乎跟她卯上了，嚴君之一直在她耳邊輕聲呼喚著她的名字，她最後勉為其難地應了他一聲。「桌上的花是你買的？」
他從來沒有送花給她過，剛剛發現那束花的時候，她著實訝異了好一會兒呢！雖說是為了道歉才買的，但看到的時候還是感覺開心不已。
畢竟，他追求她的時候根本沒有這種浪漫舉動。
「嗯。」終于得到她的響應，嚴君之頓時安心不已。「你喜歡嗎？」
葉莎掙月兌嚴君之的雙臂，將熬好的肉粥端上餐桌，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嚴君之靜靜地跟在葉莎身後，就像平常一樣，讓她伺候著吃早餐，光是憑借著這一點，他就信心滿滿地知道她已經不生他的氣了。
心滿意足地吃著她替自己親手烹煮的愛心早餐，嚴君之握住了葉莎的手。「爸爸已經同意我們在一起了，但我媽那邊可能還需要再努力一下。」
他遲疑地望著她，提起他媽媽的事不知會不會惹她不開心？畢竟當年是他媽媽把她爸爸搶走，甚至還做了一些無法挽救的錯事……
「莎，你會不會恨我媽？」
怎麼可能不恨呢？葉莎在心底咕噥著，要不是因為她，媽媽也不會為了生活而積勞成疾，最後病逝留下自己一個人。
但是，在知道這件事之前，她一直在心底偷偷感謝著嚴母，因為嚴母收養了嚴君之，所以，她才有機會跟嚴君之相遇，如果沒有嚴母的話，嚴君之現在不知會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呢！
一想到這一點，她就沒辦法真正地怨恨嚴母。
「莎，真的很對不起……」
葉莎抬眼望著嚴君之。「為什麼又要跟我對不起？」昨天他誤會她的事，她已經不生氣了呀！
「我媽她……雖然她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但是，她真的是一個很棒、很盡責的母親。」嚴君之兩邊都難做人，但是，他還是幫母親向葉莎求情。「莎，請你不要怪她好嗎？還有我爸，見到你之後，他真的很開心，但又覺得對你很愧疚……」
葉莎靜靜地沒有回話。事實上，這幾天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自從媽媽過世之後，在她的世界里面，最重要的人就只有嚴一個而已，這個突然間冒出來的親生爸爸，還有那個搶走了她爸爸、破壞了她童年的女人，如果他們不是嚴的養父母的話，她根本就不在乎他們。
會覺得煩惱、覺得不安，不知該如何是好，完全是因為嚴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