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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戲烈紅妝 第十九章

陸長興沒說話,拍了拍她因低頭而顯得微彎的背脊,遠遠見到有人駕著牛車過來,便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十分霸氣地擋在路中間。

「這里有沒有個人叫沈容堰的?」

牛車上的人是個憨厚的莊稼人家,五十來歲,看著陸長興的氣勢都能凶過山賊了,差點一骨碌就從牛車上跌下來。

「我問你話呢!不會說話,手還能比吧?」陸長興皺眉,直接走到牛車旁,此時北方人的身量優勢又顯露出來了,踩地的人是他,還比坐在牛車上的農人高。

沈蓉清詫異地看著陸長興匪氣的表現,與平時端出來的幫主威嚴全然不同,他究竟有什麼打算?怎麼沒有跟她商量?是臨時起意嗎?

她模了模臉上的紗巾,確定系得牢固,才邁著碎步走向路中間的兩人一牛。

「你過來做什麼?等會兒又喊頭暈、想吐!嘖,女人家就是麻煩!」陸長興回頭惡狠狠地罵了她一頓,看牛車上的人盯著沈蓉清,就把氣撒到他身上。「看什麼看?老子的女人是你能看的嗎?到底有沒有沈容堰這個人?」

「你、你找他做什麼?」鄉下人熱情慣了,農人就隨口問了句,見到陸長興瞪來一眼,連忙搖手。

「我、我沒什麼意思,你就當風大沒听清,沒事沒事。」

「什麼沒事?找不到沈容堰,你全家都有事!」

陸長興虛空揮了一拳,氣憤難平地抱怨著。「這沈容堰找我去北方做筆大買賣,說漕幫近期要在重要分舵蓋船塢,我們也不貪多,分個二十處的建材就夠吃上幾年白米飯。他要我在縣城等他幾天,待他回去跟家人知會一聲,現在都過五日了,連個影子都沒瞧見,我才過來找他。說這麼多,你到底知不知道沈容堰在哪兒?」

「你們會不會錯過啦?早上我出門的時候,看他正要去縣城呢。」農人搔了搔頭,沈容堰是這村落生意做最大的人,陸長興的說詞很快就被接受了。

「他找不著你,應該會折回來,他家就在——」

「福老爹,出了什麼事嗎?」後面來了輛馬車,有遮篷的,因為陸長興佔了道,煞氣又重,駕車的男子只好下來了解,一看牛車上的人還是他的老鄰居。

沈蓉清默默退了一步,將自己完全藏到陸長興的身後。

「阿堰呀,你回來得正好!」農人雙眼一亮,趕早不如趕巧,臉上登時笑開了花,指著陸長興對沈容堰說︰「你朋友來找你了,生意不等人的,你可別耽誤了。」

「我朋友?」沈容堰疑惑地看向陸長興,越看越不對勁,原本從容爾雅還未完全褪去的儒生氣息馬上變了調。他回頭,笑著對農人說︰「福老爹,這確實是我朋友,多謝你了,等會兒路上走好。」

農人朝他揮揮手,示意他不用多說,駕著牛車往家里的路上趕。牛車不快,沈容堰將馬車停到奉茶樹下,拴好馬,陸長興及沈蓉清都坐回原來的石頭上,還能見到牛車在路上搖搖晃晃,不過離這里也有段距離了。

沈容堰收回目光,直直地望向陸長興,拱手道︰「不知陸大人遠道而來尋訪在下,所欲何為?」

他在朝為官的時候,見過陸長興幾面,他氣勢雄健、高大俊朗、自信挺拔,即便兩人從未交流過,也對他印象深刻。

「找你幫忙。」陸長興撫顎一笑,卻沒有方才在農人面前的匪氣。「其實幫我的忙,等于是在幫你自己的忙。」

「在下不懂大人的意思。」沈容堰一臉莫名,但他還不至于認為陸長興瘋了,顛簸到這里只為開他玩笑。「大人需要在下幫什麼忙?」

陸長興默默看了沈蓉清一眼,以眼神問她,究竟是他來說,還是她來說?

沈蓉清嘆了口氣,如果三哥願意隨他們回京,這秘密遲早守不住,便將面紗取下,弱弱地喊了一聲。「三哥……」

「小清?!」沈容堰嚇得站起來,這條路上算一算也就他們三個人跟一匹馬,他還是慌張地探看了左右。「你快把面紗戴上,被村民看見就不好了。」

他們一家兄妹眉宇間長得極為相似,村民也知道他們有個妹妹,為了掩飾她的行蹤,就對外宣稱為了替父母積德,到宗廟里帶發修行了,萬一被人發現,把消息傳了回去,簡直就是砸石入水。

沈蓉清把面紗掛回去,低著頭不敢看沈容堰,小媳婦的模樣惹得陸長興心生憐惜,不管兄長在場,伸手就是摟抱,氣得沈蓉清抬起頭來怒瞪著他,示意他別添亂。

「對我就這麼凶。」陸長興笑著搖頭。算了,他樂得慣她。

沈容堰就算歷經家變,也禁不起陸長興當面調戲他妹妹,重點是他們怎麼會一塊兒過來,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大哥听到消息出去找你,回來氣沖沖的,什麼都不講,也不許我們多問一句,一個人在爹娘牌位前跪了一天一夜,發不梳、須不剃,一瞬間像老了五歲。小清,你到底做了什麼事?」

沈蓉清噎了一下,內心苦澀難當。「我成了陸大人的侍妾。」

「你!」沈容堰指著自家妹妹,不敢相信自個兒听見了什麼話。

「你究竟把爹娘的臉面置于何處了?他們在天之靈——」

「三哥,你別急著罵她,要不是走投無路,這麼倔的姑娘怎麼會低頭?」

陸畏興橫出一手隔在他們兩人之間,沈容堰為他這句「三哥」差點岔了氣。

「我們手邊握有一些線索,是她這四年來賣命賣尊嚴換下的,如果運用得當,就能洗刷沈閣老的冤屈,我只問你一句,你肯不肯跟我們回京?」

沈容堰面有難色地看著陸長興。他知道這事不是三言兩語就說得清楚,但也不用省事到什麼都不解釋吧?他改問沈蓉清。

「你先跟我說說這幾年都做了什麼?」

「也沒什麼——」沈蓉清從集證據,進入漕幫,四處尋訪買官名單上的人物,到最後依附集玉閣成為瘦馬,再遇陸長興都說了一回。她幾次想把險要的事一語帶過,像投河逃生雲雲就省略不提,陸長興卻插嘴把一切補上,惹了她好幾個白眼。

「你一個女孩家……」沈容堰實在說不出訓斥的話,看著從小沒少疼愛的妹妹跌得一身傷回來向他求助,他怎麼狠心往外推呢?

「好吧,我跟你們上京。」

「三哥!」沈蓉清喜出望外,她還以為要磨上個三、五天,才有辦法讓他點頭。

「我開口說要做點小買賣的時候,家里也是反對,我知道你的心情,也明白你走的這條路比我困難許多。你一路走來,肯定累了吧?三哥沒什麼本事,最多就扶你走一小段。」沈容堰模了模她的頭,像幼時買糖回來哄她一樣。

「不過我貿然離去,肯定會惹大哥起疑,得想個借口月兌身,最好是能離家十天半個月的。」

「放心,早就幫你想好了。」陸長興把漕幫船塢的事說了一遍。

「還有個福老爹當證人呢。」

沈蓉清這時才心領神會,原來他早就打好主意,故作匪氣也是慎防家里的人問起,兩相比較之下,就算身量高頭大馬,最終也不會懷疑到陸長興身上。

「既然如此,我就回家交代一聲,明早在縣城的頭家客棧踫頭。」沈容堰點了點頭。以前就听聞過漕運使陸長興心思縝密,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還沒見到他本人就開始布局了。

「好,明早巳時,客棧門口等。你人來就好了,其他的路上添購便成。」其實他很想現在直接把人架走,不過對方是沈蓉清的哥哥,他多少得顧忌些。

陸長興與沈蓉清南下找人,駱家兄弟就負責在京里布局。

彭海不知是虧心事做多了,還是天生膽小如鼠,家里大門口上就掛個寸長的鎮煞羅盤,每扇窗戶上都吊著金錢劍,每天出門跟回家都要燒一遍黃紙,口中念念有詞,家里還養了七頭黑犬,輪流取血用。

「過得這麼辛苦,有意義嗎?」駱冰解了某扇窗上的金錢劍後,迅速躲回牆邊,蹲伏在駱雨身側,拿起石子輕丟彭海家的窗戶。

「出門要看日子、看方位,哪天我扮成算命先生,說他這輩子只能吃白米飯,你說他會不會照辦?」

駱雨沒有回他,專心地注視著眼前的變化,一見有人驚醒,馬上松開握了一整個晚上的繩索,白衣立刻從窗外飄過。

「有鬼呀!」房內有人大叫,頃刻間,燭火亮了屋子。

駱雨拉回白衣,卷了幾卷塞進胸前,領著駱冰翻牆離開,動作一氣呵成。

「金錢劍又斷了!這個月已經斷七支了!老天爺,我們不會染上什麼穢物了吧?!」彭海家里哀嚎聲不斷,已經離去的駱家兄弟听過好幾回,早就見怪不怪了。

「老大想這法子還真夠損的,不過怎麼樣都比放火好。」駱冰提起當年的任務仍是心有余悸,當時盡管臨行前陸長興千叮嚀萬囑咐不可傷及無辜,還是有人受傷了。那個人就是他,傷到現在還沒好全。

「幫主行事有他的考慮。」換作是他,也會選擇用火燒,此舉最干淨利落,也最無懸念。

「喔。」駱冰模模鼻子,不提了。「對了,哥,你怎麼看老大跟沈清?」

要是沈閣老沒有失勢,沈清當老大的正妻綽綽有余,只是現在不上不下的,日後翻案也不曉得該如何處理。

「幫主喜歡就好。只要幫主認她,我就認她。」駱雨終于看向聒噪了一晚的駱冰。「再說這事不是你我可以過問的,以後莫再提。」

「知道了。」駱冰暗自慶幸,爹娘不是把駱雨那顆頑石腦袋生到他脖子上,不然這日子怎麼過喲?

駱家兄弟就像這樣,每天造訪彭海家,做點小手腳,在陸長興一行人回到京城後,關節也打通得差不多了,現在彭海草木皆兵,看到影子搖曳都會嚇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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