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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戲烈紅妝 第二十六章

「大人如此疼你,夫人真是好命。」銀花語氣滿是欽羨,沈蓉清早膳還沒用完,卻在陸長興離去後,動手收拾。

「听說夫人入府前是京中色藝雙全的瘦馬,不知夫人最擅長什麼才藝,能讓大人為你神魂顛倒,許你夫人之位,夫人能教教銀花嗎?」

沈蓉清看了過來,見銀花故作無辜卻句句帶刺,是見她這幾日神色懨懨,以為她是只好欺負的病貓嗎?

「我不想跟你計較。」她指著大門。「你出去。」

「大人要我跟著夫人,我不能離開。」銀花噎了一下,心虛地低下頭,眼神閃過一絲嫌惡。

「我趕你,或陸長興趕你,你覺得哪個畫面比較難看?」沈蓉清冷冷地瞪著她。

「我又沒有說錯什麼!你做得,別人就說不得嗎?」從小讓家里慣大的銀花,何曾受過這等對待?立刻氣紅了眼。

「好,等陸長興回來,你再親口把剛才的話說一遍,我想由他告訴你更有說服力吧?」現在隨便一個人都能欺負她,拿她瘦馬的身分說話?難怪大哥知道她走上這條路時,會如此氣憤難當。

就連陸長興,一開始也是生氣的吧?

沈蓉清笑了笑,開弓沒有回頭箭,更何況這事已蓋棺論定,無法更改。問她後不後悔?能達成她畢生所願,有何悔之?最多最多,莫過于心頭一股消不去的遺憾吧。

「所以現在,給我出去。」她再次指向大門,要銀花離開。

她哥哥惱她,她無話可說,銀花算什麼東西?憑什麼瞧不起她?

「我偏不。」銀花急了,她爹對她期望很深,還盼著她在陸長興面前露臉時提他一頭呢。河間舵主犯了錯,指不定是她爹上位的大好時機,她豈能在這時離開?

銀花立刻換上一張笑臉。「我剛才是說笑的,你是京里來的人物,別跟我們地里的計較。」

她話說得自眨,眼神可沒幾分愧疚,多的是難平的情緒。沈蓉清比不上陸長興是個人精,但也不是傻子,豈會瞧不出她心口不一?

「你不走是吧?我走,我騰位置給你。」一方土水養一方人,這塊地養出來的人心真大。沈蓉清冷笑一聲,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一刻都不想多待。

銀花慌透了,這女人脾氣也忒大,不過就是個瘦馬,仗著大人寵愛就可以目中無人了嗎?看她能囂張到幾時!

不過陸長興剛才說的太子太傅又是什麼東西?她怎麼听不懂呢?

河間分舵離京遙遠,消息傳遞不易,很多消息都是轉手再轉手傳過來的,像陸長興迎了個瘦馬的消息,就是有人從鎮江南分總舵過來時提起的。至于沈蓉清是前任閣老沈念秋愛女一事,在這里還是件秘密。

沈蓉清走了出去,一出房門,左拐便是分舵議事廳,小小的,約莫能坐十人,廳門大敞,飄進幾縷雨絲,瀟淅的大雨較方才透窗所見已明顯緩和不少。

河間是處小分舵,坐在議事廳內,就能瞧見碼頭船只進出的狀況。現在河道上停滿了大大小小的船只,一塊兒隨著河流波動起伏,不少船夫就站在船只旁互拋繩索,將兩艘船綁在一塊兒,讓河道上無法靠岸而停的船只能有所依附。

碼頭上人很多,密密麻麻的,卻沒有人穿著簑衣在干活,更有十一、二歲的毛頭小子將縴繩搭在肩上,奮力將尚未綁妥的船只往岸邊帶,五官都被雨洗得看不清了。

不是滿十六歲才能進漕幫嗎?還是雨季人手不足,只能用黑工了?

「夫人,大伙兒都在忙,你就別添亂了,回房好好待著。」銀花走到她身後,以為她沒見過碼頭忙亂的景象,一時間看傻了眼,偷偷地鄙視了下,便不客氣地拉著她的手,想把她帶回廂房。

「有吩咐廚房熬姜湯嗎?」沈蓉清在雨中找尋著陸長興的身影,銀花拉扯她的力道幾乎給她忽略不計。

銀花有些忿然。「這問題也不是頭一遭,當然備好了。」

沈蓉清回頭看了她一眼,銀花諷刺她惺惺作態的語調真讓人不悅,急難當頭,她也不想花力氣爭辯這些。

她不理銀花碎念,逕自到門口眺望碼頭情況,發絲沾上水氣。

陸長興應該是去處理黃船的事,不在這兒,沈蓉清難掩擔憂,也只能在原地苦等他的身影,此時,她意外瞧見其中一名拉縴的少年力月兌,滑倒在地,反復地想爬起來,沒想到越蹬越後面,竟栽進河道之中。

他是最後一個,沒人發現他落水。沈蓉清等了好一會兒,沒見少年上岸。落過水的她深知水面下的可怕,若非她執念太深,恐怕也撐不過來,更別說已經頹軟月兌力的少年,如何自救?

沈蓉清腦子一熱,不管不顧地沖進雨中,往河道奔去。

動用了兩百多人,總算讓黃船靠岸,不至于沖出河堤,開閘之後,水位不再上升,等雨量減緩,就能返船出航,陸長興正想陸續遣人回去休息,登上碼頭往議事廳走去時,赫然發現眼前有兩名女子在雨中爭執,一個執意前進,一個奮力勸阻,而拚命湊近河道的人居然是沈蓉清?!

陸長興險些急瘋了,如箭矢月兌弓般朝她奔去,不懂她為何選在這時做傻事?只因為他分不開身?

「蓉清!」他大聲嘶吼,不知是四周過于吵雜,還是沈蓉清故意忽略,只見她在他離岸邊還有十來步的距離時,便縱身跳了下去。

「沈蓉清——」

陸長興不敢相信她又再次當他面投河,這次水流遠比上回湍急,她是有幾條命可以折騰?他是有幾條命讓她折騰?!

「沈蓉清,我不許你死!」陸長興如敗獸怒吼,多年前嘗過的恐懼,現在又加倍反撲到他身上。

沈蓉清怎可如此對他?在他掏心掏肺,就連靈魂都藏了一魄在她身上時,居然用自殘的方式將他抽筋剝骨!她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為何能冷血至此?

「幫主不可!」隨後而來的駱雨攔住要跳下的陸長興,見他雙眼赤紅回瞪,戾氣橫生,許久不見他盛怒模樣,駱雨心下一驚。

「幫主尚須主持大局,萬萬不可涉險,請由屬下營救。」

駱雨不敢耽擱,才要接近河道,就有一股力量將他向後拖去,重砸在地,他狼狽地爬了起來,正好瞧見陸長興沒入河水,消失在滾滾洪流之中。

沈蓉清痛苦極了,像被夾在巨石縫中,連手腳都沒有辦法擺動,胸口疼痛欲裂,口鼻像是覆滿了糟糠。

她太天真了,以為自己曾在漕河里轉過生死,就比別人多了一分底氣跟勝算,今兒個要不是河道上停滿了大大小小的漕船,船身擋了河水沖擊,現下她已經不知道被沖往幾百里外。

壓在身上的水流強度未變,但打在臉上的雨勢已從細針變成柳絮,再這樣下去,可能沒有多久,就怕她的體力撐不到雨停的時候。

不曉得剛才落水的少年有沒有她的運氣,被船身擋了下來?

說是運氣,也得有人發現才是運氣,發現的時候還有氣,那才是頂頂運氣。

沈蓉清自嘲地笑了,她剛才怎麼回事?瞻前不顧後的,腦子像被氣傻了一樣,說跳就跳,萬一她支撐不住,出了意外,陸長興該怎麼辦?

有可能這次,他再也找不回她了。

她眼眶一熱,心也跟著痛了起來。背靠船身,隨水漂浮,已經失去掙扎的力量。

就算只有一絲可能,她也要賭賭看,盡可能保存力氣,撐到有人來救她為止。

不知道銀花有沒有替她搬救兵,這人野心大但心思淺,不至于害人求上位吧?如果陸長興身邊潛藏著這麼可怕的女子,萬一自己有什麼三長兩短,拚個魂飛魄散也要把這些魑魅魍魎從他身邊驅逐開。

她已經開始胡思亂想了嗎?她還能撐多久呢?陸長興……陸長興……

「沈、蓉、清!」陸長興突然從水面冒出頭來,抓著她的肩膀,如鬼道修羅般怒瞪著她。「睜開眼楮看著我!我叫你看著我!」

以為耳際的呼喚是她幻想出來的泡影,沈蓉清不想理會,怕睜開眼楮什麼都沒有,反而讓已經身心俱疲的她撐不過下一刻,豈知這聲音越來越真實,越來越近,她不由自主地張開眼,濕淋淋但活生生的陸長興就在她眼前!

「你怎麼……怎麼會……」沈蓉清又驚又喜,沒想到真的把他盼來了。

陸長興冷笑一聲,一手托著她,一手拉著船身纏繞的粗繩往岸邊游去,途中不發一語,也不看她一眼。

倒是沈蓉清,目光片刻不離他,見他突然皺眉,稍作停頓,不由得擔心一問︰「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陸長興沒有理她,繼續抓著繩索前進,幸好船與船之間距離不遠,兩人也算有驚無險地靠了岸。

「幫主!」守在岸邊的駱雨都快急白頭發了,一見到陸長興平安無事,立刻伸出手,想搭他一把,不知道何時過來的駱冰同樣貢獻出一臂。

「接好她。」陸長興先把沈蓉清托上岸,駱家兄弟沒花多少功夫就把她拉了起來,正要回頭去助陸長興的時候,岸邊哪里還有他的身影!

「幫主——幫主——」駱雨著急地站了起來,平時沉穩如山的他,正慌張地對河面吼?

沈蓉清背對著河道,一听也知道壞事了,顫巍巍地轉過頭去,將她從水里托抱起來的男人去哪兒了?

她不禁想起他方才在水面莫名停頓,難道是那時出了什麼錯?

不可能,他不會有事的,他不可能有事的!

沈蓉清想站起來,卻發現她根本沒有力氣支撐,頹軟地爬到岸邊,仔細搜索她目光所能視及的一切,不管她多謹慎仔細,就是看不到她想看的人!

「陸長興……陸長興……」她抖著聲音呼喚著,最後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

「陸長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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