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差 第八章
這人是怎回事?
為啥要一直送雞過來,而且每次東西塞了就跑,活像在作賊似的。
且他剛說什麼?
她提起手上的小包。
宰好的……雞?
她回到廚房,解開繩子,攤開荷葉,里頭果真是只雞,已經拔了毛,還剁成塊,只差烹煮就可以食的雞。
他該不會是以為他若再送活雞來,她又會把它養著,這次干脆送已經宰好的,想養也沒法養吧?
她忍俊不住,噗哧笑出聲來。
這個男人好有趣。
她小手貼著頰,覺得心髒卜通卜通跳得快了,臉兒也有些發燙。
哎呀呀,她在想什麼呢?
她竟然有那麼一瞬間,對那個「弟弟」有了不應該的遐想。
他可是她最最不可能喜歡以及被喜歡的男人啊。
但,他為何要一直送雞來呢?
殷華在第一次送雞過去聶家時就發現,他只要對聶湘那個姑娘好,他的心情就莫名感到愉快。
這真是件吊詭的事。
他這個人一向沒啥喜怒哀樂等情緒,淡淡然的,像老僧入定,無欲無求,也沒什麼明顯喜好——除了真的很討厭當官差以外——但若是與聶湘有關,他就可以感受到情緒的波動。
尤其當他親耳听到她說,等小雞長大要幫他炖補,還思量著要怎麼養他的身體時,雖說他的娘親也是從小到大關懷這事,但從聶湘口中說出來,感受就是不一樣。
真是奇怪了。
曉得她將他送的雞都收起來養,他干脆上街到菜市口,請雞販直接剁了一只雞。
都剁成塊的雞,任她有通天本領,也沒辦法「養」了吧。
當晚,他想知道那只雞的「下場」,于是又偷偷來到聶家。
他來得有些早了,聶湘還忙著在熨衣,兩個小孩坐在一旁專心讀書,屋內的氣氛十分寧靜舒適。
孩童念著書里的內容,聶湘邊工作邊用心听著,偶爾有疑問便提出,兩姊弟像夫子一樣告訴她為什麼,若連他們也不知曉,就會把問題記著,隔日再去問夫子。
殷華走到屋子後方的養雞之處。
幾塊木板搭建起來的雞窩看起來不太牢靠,若下場雨或刮個大風,應該就會不見了,說不定連雞都會因此逃跑了。
他思量了一會兒,來到一位木工師傅處,請他照他的要求,切割木板。
處理好雞舍的事情後,他又回到聶家,這時,聶家人已經開始用晚膳了。
他確定下午給的雞肉出現在餐桌上,大伙吃得津津有味,才滿意的離開。
兩天後的下午,聶湘洗好衣服回家晾曬時,發現養雞處整個煥然一新了。
不曉得哪來的「神仙」,竟然幫她家的雞蓋了全新雞舍,還有屋頂的,簇新的木板隱隱散發木頭香,這屋子比他們家看起來還要牢靠。
聶湘不用細思,就曉得是誰的好意,即便他沒有留下只字片語。
她真的不懂,他為什麼要對他們這麼好?當初聶家可是差點害他丟失小命的。而且,人家雖然不明原因頻頻送禮過來,不回饋好似說不過去。
他說過他不吃肉的,那麼她送些蔬菜過去,雖然及不上他給予的價值,總是一份心意。
做下決定的聶湘一晾好衣服,就先將後院的蔬菜摘了一捆,出發至殷府。
殷家本不是什麼名門大戶,不過因為娶了個富商之女,添購了地,門戶大規模修繕,有高聳的圍牆,寬廣的前後院,精致的廂房,倒也有些許富貴之氣。
聶湘站在至少有她兩個人高的朱漆大門前,不覺吞咽了口唾沬,情緒緊張起來。
打從殷華出生那天,母女倆差點摔死了殷夫人的寶貝獨子後,十八年了,她不曾靠近這扇大門五尺內。
她這貿貿然送了菜來,人家會收嗎?她此時才擔心起來。
鼓足勇氣上前,扣了門環,過了好一會兒,才有個男僕出來應門。
「找哪位?」男僕問。
「你好。」聶湘先鞠了個大禮才問,「請問殷華在嗎?」
「少爺在衙門當差喔。」
「喔,啊!」她這才恍然想起。
瞧她這什麼笨腦袋,這個時候人家怎麼可能在家呢?
「那個,」聶湘怯生生將手上的蔬菜遞出去,「之前曾受殷華一些好處,這是回禮,請幫我轉達感謝之意,謝謝。」
「這樣啊。」男僕接過蔬菜來。
「麻煩你了。」聶湘再次鞠躬時,有個婦人經過,瞧見這的動靜,好奇過來。
「怎了?」問話的是殷府女乃娘,是當初殷夫人陪嫁過來的,殷家所有的孩子都是喝她的女乃長大的,故在殷家有不小的地位。
「女乃娘,這位姑娘說,曾經受過三少爺好處,所以送了些蔬菜過來。」男僕回道。
「三少爺好處?」女乃娘心想,幾乎不與人打交道的殷華,怎麼會送人好處?「請問你哪位?」
「我是……」要提起自己是誰,聶湘還是有些害怕,「我是聶家……聶家的聶湘。」
「聶……」女乃娘聞言臉色一變,「穩婆聶嬸?」看見女乃娘臉色變了,聶湘也跟著膽寒了。「是……」
「你好大的膽子,當初差點害死三少爺,現在又想來做啥?」女乃娘一把搶過男僕手中的蔬菜,扔到聶湘的臉上。「這菜是不是有毒?你是不是又想害死少爺了?」
「不是的!」聶湘狼狽的抬臂格擋,蔬菜散了一地,她的頭發也沾了菜葉。「是因為殷華之前給了我們一些東西,為了要謝謝他……」
「什麼殷華?你有什麼資格直接叫三少爺的名字?」聶湘張著口不知道該怎麼回。
她狼狽的蹲在地上撿著蔬菜。
「又存什麼賊心眼了?」女乃娘一腳踩上菜葉,腳尖用力扭轉。
「別這樣!」不忍看到食物被糟蹋,聶湘抱住女乃娘的腳,試圖將其移開,女乃娘一時重心不穩,竟直接著地了。
「哎呀呀,這臭蹄子推我啊!」女乃娘哭天搶地。
「不,我沒有……」聶湘難堪得臉色漲紅。
一旁圍繞著看戲的人群,指指點點,交頭接耳,聶湘傻楞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啦,鬧哄哄的?」殷夫人听見前方的吵鬧,納悶的出來查看。
「夫人!」一看到「援兵」到來,女乃娘立刻上前哭訴,「這臭蹄子又想害三少爺,幸虧我發現得早,沒讓她毒計得逞,她一時惱羞,竟然將奴婢推倒了!」
「啥?」殷夫人詫異瞪眼,「此話當真?」
「不是的,我沒有!」聶湘急急忙忙辯解,「我是受過殷華……三少爺的好意幫忙,所以送了些禮來,我絕對沒有任何歹毒之心。」
「夫人,這個女人是聶湘,當初差點害死三少爺的聶嬸的女兒。」女乃娘粗胖的指頭用力指向聶湘。
殷夫人蹙著精細的秀眉,上前來,居高臨下望著聶湘,那龐大的壓力,讓聶湘連呼吸都覺得困難了。
「咱家殷華,不可能與你有任何糾纏,你到底有何目的?」聶湘心知任何解釋都沒有用了。
她怎麼會抱持著都過了十八年了,也許殷家已不會再對她有敵意的天真想法呢?
殷華那氣虛體弱的身子,像鬼的臉色,是她跟母親害的。
祈本縣的人們雖然敬佩殷華高超的破案率,但「鬼捕」的名號,既是贊美亦是眨。憑他那俊美的長相,若不是神色如從修羅地獄歸來,應是敬稱「神捕」,而不是「鬼捕」。
再想想他周身散發的寒氣,在在是氣虛體弱的證明,殷夫人可是日日炖補,在幫他撐著口氣啊。
她怎麼會這麼厚顏無恥呢?
「對不住。」她思慮了一會兒,決定菜也不撿了。她匆匆起身,朝殷夫人行了大禮。「請當我……請當我沒來過。」隱忍著淚,倉皇轉身,不料竟撞上一具堅實的身軀。
對方晃也沒晃一下,她倒是差點往後摔去了。
來者眼捷手快將她拉穩,扶住她的胳膊,一道清清冷冷,听不出任何情緒的嗓音自她頭頂傳下。
「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