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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 第九章

第五章

殷華?

不不,她該叫殷少爺或殷捕快才是。

她懊惱每次餐前的祈願都是直接喊他的名字,所以見了人亦直呼名諱,根本沒想過自己的行為有多無禮。

「華兒,你怎這時候回來?」殷夫人訝異的問。

「幫爹回來拿東西。」殷華回答殷夫人的問題。

身為總捕頭的父親,竟然忘了帶令牌出門,他只好幫忙回家拿。

殷華瞥向滿地的蔬菜,困惑的眸落向聶湘。

「我是……我是想謝謝你送來的雞,所以拔了些菜想當謝禮。」聶湘的聲音小小的,只有在她身旁的殷華听得到。

「三少爺,」女乃娘一個箭步過來,氣怒的手指著聶湘,「這臭蹄子不知打什麼鬼主意,想陷害你。」

「陷害我?」

「不不不,我沒有!」聶湘連忙搖手,「我真的只是想謝謝你。」

「是誰弄成這樣的?」殷華的目光冷冷掃過眾人。

雖然大家都因他的目光而心生恐懼,沒人敢開口,但是殷華只要細聞飄過來的氣味以及解讀每個人的眼神,就可知道個七七八八。

「女乃娘?」殷華望向女乃娘。

雖然殷華是喝女乃娘的女乃養大的,但每次女乃娘喂女乃時,都拿了條布巾,將小孩的頭臉擋著,只因她看見他的臉會怕。

那樣鬼氣森森啊……所以當殷華一直視她,女乃娘竟因腿軟而跪在地上了。

「我是怕……我是怕她害了三少爺啊。」女乃娘抗辯。

「華兒。」殷夫人走上前來,「這丫頭是穩婆聶嬸的女兒,當年她母女倆差點害死了你,今日又突然送菜過來,不曉得安啥心眼。」

「但我人好端端的在這。」十八年前的事有必要像鬼一樣,在殷家與聶家之間糾纏不休嗎?

「那是你幸運大難不死,可這身子……」殷夫人一想到兒子始終如一的青白氣色,就悲上心頭。

望著母親那泫然欲泣的眸,殷華有些不耐煩的別開眼。

他的母親始終如此「堅持」。

從他有記憶以來,大夫必定每個月上門來問診,每一次都說他身強體壯,比哥哥姊姊們都還要健康,但是母親就是不信,還因此換了幾個大夫,但每個大夫說的話都大同小異,只是無法解釋為何他那與尋常人不同的陰虛之色,後來範家醫館範大夫較聰明,他廢話不多說,直接開了滋補養身的藥方,要殷夫人每晚煎給他喝,殷夫人這才開開心心的撒銀子出去。

他矮身將地上散落的蔬菜撿起來,聶湘見狀忙跟著撿。

「三少爺,您別踫那些髒東……」女乃娘的話被一個冰冷眼神給堵回去了。

她瑟縮躲到殷夫人的身後,肥胖的身軀不住發著抖。

「回家去吧。」殷華將蔬菜放到聶湘手上。

「是……」聶湘心情低落垂首。

「娘,」殷華不冷不熱的對以袖口拭眼的母親道,「很抱歉我是這樣的身子。」說完,他大步進屋。

「華兒,」殷夫人忙追上去,「娘沒有任何責怪之意,華兒,你別往心上去啊……」殷家眾人跟在殷夫人屁|股後頭入屋,沒一會兒,朱漆大門砰然掩上。

聶湘抱著一手臂已被摔爛的菜,默默轉身歸家。

將蔬菜放進廚房的籃子里,聶湘心情一整個沮喪,完全提不起勁來。

她來到後院,拍整了整架上半干的衣裳與被單,素手抓著被單兩角,額頭靠了上去。

很抱歉我是這樣的身子。

亦听到這句話的聶湘心中的震撼可不比殷夫人低。

他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她听聞很多人都怕他,沒幾個人敢直接與他對視,還有人說他的眼楮晚上會發光,跟貓一樣,說他行動如鬼魅,無聲無息,說他是妖附身,略尖的耳說明一切……他是嫡子,殷家的產業應由他繼承,但家中有不小反對聲浪,有一說怕他早死,亦有一說殷家不可讓妖魔繼承。

小道八卦,她听得好多好多,每听一次,就多一分愧疚,每听一次,就對他多一分心疼,每听一次,都恨不得自己的壽命能給他,或是用她的余壽換他一身健康。

只要她能做得到的,她都願意。

「不行的。」背後忽然出聲,驚嚇跳起的聶湘扯落被單,轉身時,即使已經看清來者,臉上依然余悸猶存。

「殷……殷華……呃,殷捕快。」她低眉順眼,用力抱緊懷中被單。「有事嗎?」

「你的余壽不能給我。」他語氣淡淡,聶湘卻因此小臉炸紅。

他……他听見她的自言自語了?

「你的余壽不多……」他驀地一蹙眉,納悶怎麼會突然冒出如此不吉利的話來。就那麼電光石火一閃的,找不到根據。

聶湘忙著臉紅難為情,故沒听到他戛然而止的不解。

她轉身將懷中的被單晾上竹竿,借機緩一緩過于急促的心跳。

「很對不住,剛剛不該貿然上你家,我只是想表達一點謝意,要不,要不一直接收你的好意,真的很不好意思。」

「那雞?」

「嗯?」

「記得養了自己吃。」

「呃……我……我知道你不吃肉了。」她沒想到他竟是茹素的。「所以才想說拔點菜過去。」

「家里很多了。」見她一臉不解,他才又解釋,「菜。」

「喔。」那麼她還可以為他做啥呢?

低垂的視線落在他的手上。

那是他的右手,纏著一串鐵鏈,听說這是他追捕犯人時慣用的武器,她有些好奇的抓起其中一角。

好沉。

這麼沉重的鐵鏈他就這樣掛在手臂上,還能不時施展輕功,飛來飛去,好像手上纏的僅是一條麻繩?

好奇的視線再往上,他的右手為了方便操作鐵鏈,是無袖的,就算不用力也看得到債起的肌肉線條,一塊接著一塊,感覺好硬……她好想模模看是不是跟她想象中一樣硬……她在想啥啊?

她急慌慌頭垂得更低。

她真是不知羞恥,竟然想要模他的手臂!

「你的身子……」她忙轉移話題,別讓自己一徑兒陷入某種羞人的遐思。

「大夫都怎麼說?」他未回,反問,「你覺得呢?」

「我覺得?」

「看我樣子如何?」他手指伸出,直接勾起她的下頷。

她的臉不知何故,越垂越低、越垂越低,頸子都快斷了。

他瞧不見她的眸,無法判定情緒,倒是從她身上傳來一種特異的甜香,像市場街口小販販售的砂糖白糕,香膩膩的。

他不曾在解讀他人氣味時,聞過這樣的甜,讓他實在好奇她心里到底在想什麼,故干脆把那似乎恨不得埋入土里的小臉抬起了。

他的手指很冰很冷,但她一點想避開的意思都沒有。

她一直將他放在心上關懷關切,他早就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她不會怕他,她唯一的想望就是他能夠健康平安,只有這樣。

「樣子?」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虛弱嗎?」

「你的手那麼冰冷,應是很虛弱的,」她不確定的抿嘴,「但你抓犯人時,飛得高、跑得快,又不像虛弱樣。」她都要胡涂了。

「我身子很強健的,」他徐道,「每個大夫都保證我身上無半處病痛,就我娘瞎操心。」

「那為何手會這麼冷,氣色這麼差,大夫說過為什麼嗎?」

「無解。」

「連大夫也查不出原因嗎?」她低嘆。

「你怕我嗎?」當那雙含羞帶怯,毫無懼意的眸回視他時,那股甜味更濃了。

「為何要怕?」她困惑不解。「當年,我跟我娘輪流摔了你一遍,幸好反應快,都接住了,但第二次摔得嚴重了些,剛好我人趴在地上,你是跌在我身上才沒事的。」她低眸輕嘆,「有的,只有對你的歉疚。」

「為何差點摔了我?」

「呃……」回憶中的畫面已經有些不清楚了,她也忘了那時嚇著她的模一樣,只清楚的記得——「你突然張眸,對我說了話。」

「說了啥?」

「找到你了。」這四個字她記得好清楚好清楚。

「所以你嚇得摔了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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