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鍋賣鐵養王爺 第十三章 入住滕王府
這個年,魚小閑是在船上過的,過了小小一段水鄉人家的日子,接著,換了馬車,便一路在官道上奔馳,簾外的景色越來越荒涼,本來隆冬就稀罕的綠色全部從眼簾褪去,最後入目只剩下漫天的沙粒。
白日只見一顆明亮灼人的大火球,滿地黃沙,夜里溫度遽降,舉目什麼都看不見,就算堆了四、五個火篝,還是冷得人牙齒直打顫,但是她裹了紫鄖給的大氅,倒也擋住不少寒冷,在無垠的漠地上,她抬頭就能看見無邊無際的黑色蒼穹,覺得她的人也像長了翅膀般,獲得了自從來到古代從未有過的心靈上的自由。
這一路上吃喝都簡陋,就連洗澡也不能,通常一個鎮,一個餅,挾著兩塊牛肉,再配半皮囊的水,就已經是極好。
她看紫鄖也這麼吃,她也慢慢的咬著咬著,和著水咽下去,雖然吃得慢,也從不曾浪費任何一塊食物。
而紫鄖從不限制她喝水的次數,就算他知道沙漠里水比黃金還要珍貴。
鞋子里積了沙,她學他們倒一倒,吃了一嘴的風沙,吐了就是,一個苦字都沒喊,她的堅毅令寒歲一行人另眼相看了。
直到某一天,魚小閑已經記不得出門多少天了,終于來到一座城門口,城門進進出出的人不少,多數是商旅,原來這涼州位于軍事要沖,是邊陲重鎮,也是此地一個重要的通商要阜,距離沙漠不遠的鄰近小國都會穿過沙漠來這里用牛羊馬換些布料、麥子,加上駱駝行商經過,見這里的交易公平,來的次數變多了,不知不覺便演變成一個小小的經濟樞紐。
當然,紫鄖剛來那會兒,並不是這麼回事……
城門兵卒衣著陳舊但看守嚴格,仔細對照過手中資料才會放行,排在後面的他們也等了不少時候,直到龍蓮掏出腰牌,兵丁見著馬背上的紫鄖居然顯出少見的激動,喉嚨滾了滾以後,肅然的放行。
車馬很順利的進了城門,紫鄖經過那兵丁時出人意表的問了他一句,「蔡老太太的腿可好些了?」
那兵丁看起來很年輕,只是漠地的風霜在他臉上添了幾分粗獷的搶桑,「多謝王爺掛念小人祖母,祖母日前已能下地,她還叨念著許久不見王爺,不知可否安好?要能知道您平安回來,肯定立馬上寺廟燒香還願了。」最後幾句竟已見哽咽。
「托老太太的福,本王已是無事。」
「老天爺總算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小兵似乎快哭了。
魚小閑在車里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從這小事可以看得出來,紫鄖在涼州名聲似是不壞。
她沒想到這不過是外城門,又經過好幾個關卡,再進去才是真正的涼州城內,而紫鄙經過每一個關卡,都會有人來請安,一個膽大的門卒竟然高興得想來抱他的大腿,後來被他的長官斥退才作罷。
原來他的人緣不只不壞,還挺受愛戴的。
這時候的她並不知道,這涼州城里的人民,就連兵將都是紫鄖養著的,若沒有他養著,每個人想吃上一口安心飯都成問題。
馬車碾著三丈寬修築著青石板的大路,嘎啦聲不絕于耳,舉目並沒有很荒涼,至少比魚小閑想象中的要好上好幾點,路旁有石砌的民宅、官府、佛塔、寺院、市集,建築物都不大,看起來也不那麼好看,但勝在結實。
這十年,紫鄖把這據說就連耗子都不願意來打洞的苦地方經營了起來。
倘若她沒有來這一趟,怕是一輩子都會被刻板的印象框住,以為位在白璧皇朝最偏遠的地方,充滿異域風情,卻也是苦寒之地,而無法想象它真正的樣子。
知道這里無論如何都還是軍事要地,建築肯定不同于江南的小橋流水,但見到滕王府的門面時,她還是很劉姥姥進大觀園的老土樣盯著那門看了半天,過了一會兒,才自嘲一下自己這鄉巴佬。
朱泥大門釘了成排的銅鉚,兩側青石砌成的圍牆,灰色牆瓦大氣而整齊,守門的護衛都帶著大刀,殺氣凜凜。
到了這里,一路隨行的三十幾輛大車就不和她一道了。
這三十幾輛大車都是沿途經過一些大鎮,紫鄖吩咐下去,由黑熾玉幾人和手下人去采買來的物件,買東西哪不用花時間,魚小閑一開始這麼以為,不料,這些全是紫鄖事先規劃好的,他們一從寡婦村出發,龍蓮等人就出去辦事,行經半路,這三十幾輛大車便開始陸續加入他們的車隊。
她問過紫鄖這車里都是些什麼?他只簡短的說都是他那封地里缺少的東西。
見他沒有多談,她就不問了。
他們難得來一趟南方,能置辦多少東西,就置辦多少。
進大門後,她不斷的掀開紗帽,抬頭去看這幢已經盡量細致,卻仍顯粗糙的府邸。
大圓柱,大拱門,大園子,什麼都很大。
西北疆域開闊,王府也建得大,不似京中皇族子嗣府邸都受規格限制,在這里,家法、規矩都自成方圓,咳,也就是說,只要紫鄖說了便算數。
她笑咪咪的,並沒有因為王府的粗糙而減少她眼中閃爍的光芒。
這里也沒有京中那些矜貴人家的前門、二門之分,應該說紫鄖這王爺當初蓋王府的時候壓根沒想過他的府里會有女眷。
這里進進出出的要不是他的親兵、武將、校尉、師爺、長吏,要不就是來他這里找酒喝的那五虎將……都是男人。
于是他便不覺得需要多此一舉,所以,整個滕王府都只粗粗的分了個前院和後院。
前門里早有獲得信息出來候著的管事們、丫鬟、婆子、小廝,人不多,魚小閑十根手指就數得過來了。
能安心放在屋內,這些人都是紫鄖信得過的人,他們也事先被知會過,大難不死歸來的王爺會一並帶回他們的王妃。
這可是天大的喜事!
紫鄖遭難的事情雖然被他那些得力的家將極力隱瞞,但是瞞不過王府里的人,于是下了死令要他們絕口不談,誰敢多嘴說出一個不該說的字,就自己提頭來見!
但無論他們如何的封鎖消息,戰後來求見滕王的官員卻沒一個能見著紫鄖的面,加上原本常在涼州城里巡視的他突然就這麼閉門不出,怎能不引起各式各樣的揣測,日子一久,便人心不安。
幾個月前,消息傳回府邸,王爺無礙,這幫人才放下提到喉嚨口的心,每天提著水桶抹布把王府打掃得一塵不染,盼望著王爺早日歸來。
他們來見了禮,紫鄖把他身邊的魚小閑推出來,「你們來見一見未來的王妃,將來她就是你們的主母,她說的話就是本王的意思,不得違逆。」
他在路上已經給皇帝上了折子,說他已有王妃人選,因路途遙遠,不克回京等等……至于這道折子會在大都引起什麼風波,他不管。
他剛來封地的時候太後有意給他指婚,讓他娶妻後再赴任,他以「年紀幼小,未立業何以成家」推掉太後的「好意」,這些年,京里的那幾位,只要稍微閑著便想塞女人到他的身邊來,他都打發了,就算皇帝命令他返京,他也吩咐胡不韋替他上折子,以前線戰事吃緊,不可缺少滕王坐鎮為由給堵了回去。
這回,他娶的正妻是個沒家世、沒背景、沒娘家在朝廷,與政治毫無干系的女子,應該除了嫌她粗鄙,不會再有話說。
他並不打算等皇帝的旨意下來才成親,他會讓人挑最近、最好的吉日把魚小閑變成他的正妻。
當然這些事,他還不打算說。
聞言,眾人眼中多少閃過一些訝異,但仍規矩的見了禮。
魚小閑也很有自知之明,自己這荊釵布裙的樣子,說什麼也跟這些人以為王妃該有的樣子差太多了,不過她一眼看過去,沒在他們眼里看到任何輕視或刻薄的眼光。
她還了半禮,「大家的表禮一會兒請汪管家發下去,往後要辛苦大家了。」對君子可以示之以弱,對小人必須見之以強,這是她深知的道理。
「哪里談得上辛苦了,這都是奴才們分內的事。」上前回話的是府里的管家,姓汪,他是邊軍退役老兵,雖說老兵,卻也不會超過四十歲,步履矯健,神色精干,非常時期就算要他拿起刀來殺人,也是一把好手。
寒暄過,魚小閑跟著紫鄖往里走,卻發現屋子的周圍種滿了白楊樹,那些樹看起來不大,卻一棵棵昂首挺立,精神極了。
她想起曾讀過的資料,這是好樹,有黃土的地方,就有它的存在,不貪戀雨水,不貪戀陽光,就能撐起一片綠色。可以當柴燒,打家具,做屋梁、農具。
「說到這些白楊樹可費勁了,當初王爺讓人想辦法弄來樹苗,發動了整個涼州的人民來種它,這些年,以往春天都要發動幾次的沙塵暴因著這些樹,緩了不少。」汪管家怕魚小閑初來乍到不明了,很盡責的解說。
在這塊沙漠地上種上這些樹,的的確確是好主意。
紫鄖奇怪的看著魚小閑紗帽下那認真的眼神,她是真的看著那些樹歡喜,而不是帶著面具在應付什麼。
知道她喜歡擺弄木料,但是就這麼盯著樹看是為什麼?他強迫的把她帶來這荒涼貧瘠的地方,她不氣了嗎?
「這是好樹,盤得住水。」她收回眼神,忍不住對著紫鄖說。
「你知道?」
「多少知道一點。」想把沙漠綠化首先不就是要種樹嗎。
「你累了,進屋里歇著。」見她臉上露出疲色,紫鄖開口說道,又轉頭吩咐婆子去燒熱水。
婆子和丫鬟臨去隱隱听見屋里新女主人的聲音,「……我還以為都抖干淨了,你瞧。」
她們好奇的轉頭看去,只見未來的王妃毫不優雅的抖去了衣服上的沙,再抖身體的,最後連鞋子都月兌下來倒上一倒,不料,人一站定,還能從褲管滑下小沙堆。
丫鬟看傻了眼,婆子是有眼色的,拉著她就走。
至于魚小閑讓汪管家分下去的表禮,一個個不差的送到他們手里,每人一個掐絲金鐲子,一小錠銀子。
老實說掐絲金鐲子不值多少錢,但至少還是金子、銀子……這些府里的婆子、丫鬟多是那些個窮武將的家人,邊疆一向沒什麼油水可撈,更別說金子銀子了,這時得了好處回去,自然是心喜到不行。
下人一走光,紫鄖就抱起魚小閑去了主後院。
「水燒好了沒?」他一進去就對著以前貼身伺候他的狗剩子問道。
「好了、好了!」他哪敢讓主子等,急急嚷道,轉身出門去催促秋嬤嬤,還仔細的把門關上了。
紫鄖把魚小閑放下,動手便去月兌她的紗帽,見她還是剛才一路上笑意盈盈的樣子,便傾身過去。
「別,身上都是汗味呢。」那龐大的熟悉氣息籠罩住她,他的眼里滿是強烈的欲/望,她輕推了他一下。
紫鄖聞了聞她的發,的確聞到一股子汗味,但是他並不討厭,「你先去沐浴吧,我已經讓人給你準備了大浴桶。」
「這里的水夠用嗎?」
「我當年來的時候已經尋人找了幾處水源,並打了井,只要不是枯水期,勉強著用還是夠的。」
「往後還要另尋水源嗎?」
「嗯。」
看起來水不夠用也是件頭痛的問題。
進了浴房,看到那確實夠大的浴桶,魚小閑心里還掛念著水的問題,不過,這是男人的事,可不是她能涉及的,于是她踏入浴桶,把頭發拆下來放入水中,痛痛快快的洗了這陣子以來第一次的熱水澡。
紫鄖在外頭等了半天,就是不見魚小閑出來,走進浴房一看,她居然靠著浴桶,頭發還浸在水中就睡著了。
見著她泡在水中白玉無瑕的身子,還有胸前那兩點櫻桃,加上若隱若現的小草叢,他兩眼發紅,低聲咒罵之後,用大布巾把她包起來,抱回了房。
他決定要把婚期提前!
魚小閑這一覺睡到申時,沒有任何人來吵她。
她起身滿了巾子,擦過臉,把頭發挽了,再把玉蘭花簪簪上,這才悠悠的想起來自己身上這一身女敕綠色的小襖和繭綢裙子好像不是自己穿上的,她幾個時辰前不是在浴桶里打了瞌睡……嗎?
她有些軟腳,咽下好大一口口水,沒事、沒事他們是夫妻不是,何況早就被他看光了,且他幫忙穿衣服也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不是嗎?不是嗎?
她忍不住把紅得像紅布的臉埋進床里,啊——好丟人啊!怎麼就那樣睡著了……
這時的紫鄖已听完管事們的回話,把他不在時,府里府外發生的事情都做了一番頗有系統的整理,接著他又和武將、幕僚開了會議,幾個時辰里已然將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捋了個清楚。
他前腳剛進了主後院便和出來的魚小閑踫了個正著。
明明她還是那個她,紫鄖卻驚艷的多看了兩眼,為她換上的時候不覺得,這會兒人往他面前一站,都說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這女敕綠色果然襯她膚色。
「用膳了。」他拉起她的手往外走,毫不忌諱有多少只眼楮瞧著。
院中燒起了大火,堆著柴火的鐵架上是香得流油的烤全羊,桌子上擺著小山高的油撒子,每個人手里或者拿個撒子或者女乃皮子,喝著能暖身的燒酒,他們或蹲或坐,小聲的交談,說起以前自己的經驗或是這塊地上發生過的事。
魚小閑坐在主位的紫鄖旁邊,因為舒服的洗過澡,又美美的睡了一覺,胃口極好,拿著秋嬤嬤給她拿來的羊肉和女乃皮子放口大嚼。
羊肉很香,羊皮很脆,女乃皮子帶著濃濃的女乃香,略有甜味,十分可口,瞧著她胃口好,紫鄖也把他手里的羊肉串給了她。
「悠著點吃,如果你吃得下,整只羊都歸你也可以。」
「要我別吃那麼多就說一聲。」
「那倒不用,這西北肉食便宜,冬天時,窮人家吃肉過日子,只有富人才能吃得上炒時蔬什麼的,酒肆里最貴的是菜不是肉,就連米面也比肉食貴。」他看起來情緒極好,說了一串的話,眼望著火堆,里面亮晃晃的。
她安靜的點點頭,這地方,牧羊牧豬牧牛,沒人種地,也難怪了。
「往後這府里的事就由你管著,外面自然有我,我若不在,無論上上下下就都歸你管,有事任你處置。」
「知道了。」
「會覺得可怕嗎?」
「不怕。」
「我也知道你不怕,不然就不會跟著我來了。」紫鄖說到這里笑了笑,「這上上下下的事不少,要你作主定奪。」
「嗯。」
「過兩日,我要帶著他們去大營練兵,以防春日缺糧的西戎突襲。」他將她的手握到自己手里暖著,「要一些時日才回來。」
說是一些時日,他足足去了十天,最後一天直到子時才到家。
魚小閑能理解他不在府里這段時日積潰了多少公事,這一樣樣處理起來,曠日費時,也耗精神。
紫鄖忙到很難見到人影,魚小閑也沒閑著。
拿著紫鄖給她的鑰匙,她帶著秋嬤嬤和一個年輕一點的婆子去了庫房,把明庫和暗庫的物件都整理出來,登記成冊,又分類的擺了回去。
在這邊,最重要的莫過于銀子和水,所以,把府里的銀子模清楚,是多還是少,是重要至極的事情。
等紫鄖回來,听了汪管事巨細靡遺的報告,發現魚小閑已經把權力分配下去,她並沒有把任何事情都一手包攬,之前誰掌管什麼,管的要是沒出錯,她就暫時觀察,要是誰擅長什麼,管的便是什麼,除非這些人有什麼辦不來的事,稟到她那里,她才會出手。
這才短短時間,她便把人用到了恰當處,他不由得想起,她曾說過的人盡其才,原來她也深諳其中道理。
這王府的當家主母位置,看起來她應該會坐得穩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