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未晚 第十七章
原本就已經暗潮洶涌,不甚平靜的烏家堡,這會兒又來了幾個不速之客,憑添了幾分不安定的氣息。
胡荼靡看著久違的二娘與兩個姊妹,平靜地維持著臉上的笑容,「不知二娘此次前來,有何貴干?」
胡二娘還沒開口,就先打量胡荼靡隆起的肚子,在心里估計她懷孕已經快要足月。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好歹說來,你也是我的女兒,雖然不是親生的,但咱們有親戚關系是不爭的事實,既然是親戚,偶爾走動聯絡一下感情,自然也是應該的,是不?我的好女婿。」
烏天耀看著胡二娘,想起了當初她曾經極不客氣地虐待荼靡,想到住在胡家大院里,每個月荼靡只能從這女人手里分到一小袋米,在他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涌現不悅之情,只是沒表現出來。
「如果是感情好的親戚,偶爾走動聯絡感情,自然是應該的。」他揚著一抹薄笑,不著痕跡地加了幾個字,存心讓胡二娘難堪。
胡荼靡听出來了,她微訝地側眸看著丈夫,看見他正斂眸往她瞧過來,兩人的視線對個正著,此時,勾在他唇畔的薄笑多了幾分溫柔。
听見他不著痕跡的嘲諷,胡二娘一瞬間臉色緊繃,但隨即輕笑了起來,走到胡荼靡身畔,親熱地拉起她的手,輕擱在掌心上拍著。
「荼靡呀!你也知道二娘的學問不深,不過,二娘就听過以前的人常說一句話,說什麼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唉呀!其實我也不太明白,不過,我想咱們以前對彼此一定不夠了解,雙方有些誤會,如果二娘有虧欠你的地方,望請你看在你爹的份上,就不要太與二娘計較,知道嗎?」
「二娘客氣了。」胡荼靡輕巧地抽回縴手,往後退了兩步。
胡二娘還想再一步逼近,卻被烏天耀箭步上前的高大身影給擋住,他揚起長臂,笑著說道︰「二娘初次來到烏家堡,不妨到處看看。」
沒想到他會挺身出來保護她,胡荼靡揚起眸光,從他的身後仰視著他半邊臉龐,心口不自覺地涌起一陣暖意。
這時,胡桃花和胡牡丹看著她們的姊妹身旁,有一個如此高大英偉的相公守護,心里滿不是滋味。
她們心里都恨著荼靡,要不是她堅持嫁到烏家,不再幫她們掩飾,也不會讓爹娘知道她們原來是草包,急著把她們嫁出去,甚至于蘇家開口說要納的是小妾,她們的娘親都不敢拒絕,深怕時日一久,知道真相的人更多!
但來找荼靡算賬,可不是胡二娘打的如意算盤,她早就听說了烏家堡其實是富可敵國的商家,她一雙賊溜溜的眼楮到處在打轉著。
「唉呀呀!」胡二娘嬌尖的嗓音夸張地叫道︰「這張桌子可是用金絲木做的呢!果然當了烏家堡的女主子,手筆就是不一樣,這張金絲木大桌少說也要幾千兩銀子才能買下來吧!」
「您過獎了。」烏天耀替妻子把話給擋下來,「荼靡不是一個喜好奢華的女子,這張金絲木大桌並非是她添購,它是烏家的舊東西,我也忘記究竟是哪位先祖買了它,將它給擱在倉庫里沒用上,是荼靡發現它,請工匠將它重新打磨,讓它又像新的一樣,把它的價值給顯現出來了。」
「是唷!那還真虧她識貨呢!不過。她確實也真是識貨,要不,也不會無端嫁得金龜婿,這份心眼兒,別人想學,沒幾分功夫還真學不上呢!」
胡二娘拔高的嗓音听起來尖銳刺耳,她瞅著面前穿戴樸實中不失雍容貴氣的胡荼靡,眯著笑意的眼眸閃爍著幾近恨意的光芒。
「二娘過獎了,荼靡不敢當。」胡荼靡對于這種眼光早就習以為常,她的眸光淡定如故,沒有絲毫的閃避。
倒是烏天耀簡直是大開了眼界,他不敢置信,如果當著他的面,胡二娘說話都尚且如此刻薄,真令人不敢想象當年在胡家,他的娘子承受了多大的委屈與折磨,一思及此,他的心里不由得更加為她揪痛。
胡荼靡仰起白淨的容顏,看著身旁的相公,看見他正注視著她的深沉眸光,讓她不由得泛起一抹苦笑,神情顯得靦然,像是讓他見笑了。
「二娘與兩位姊妹請自便吧!我累了,想先回房歇息一會兒。」說完,她轉身就要走進里頭。
「我陪你進去。」烏天耀飛快地趕上她的腳步,握住了她微涼的小手。
「不必,我自個兒可以走。」她使著暗力想把手抽回去。
「不行,我堅持要陪你。」說完,他蠻橫地拉住她的縴手,湊首壓沉了嗓音對她說,「讓我陪你回房去,不要在這個時候跟我過不去,你總不想在她們面前出丑,讓她們知道我們夫妻不和吧!」
「你這個趁機要挾的卑鄙小人。」她仰眸瞪了他一眼,看見他帶著一絲戲謔笑意的黑眸,知道他很清楚她絕對不想讓二娘看笑話,在她嬌軟的嗓音听起來沒有半點想認真與他爭執的堅持,「僅此一次,絕無下例。」
「你真的確定僅此一次嗎?」
「當然。」她抬起眸光定定地看著他,看見他揚起一抹並不認同她說法的得意笑容。
夫妻兩人一邊互不相讓,一邊往里頭走去,消失在穿門之後,這時,胡二娘才真正露出了狡猾貪婪的臉色,她回頭看著兩個女兒。
「桃花,牡丹,你們自己可是看清楚了,這烏家堡到處都是寶藏,加把勁兒,要是你們能嫁進這里,娘親我後半輩子就不必愁了。」
「崔嬤,不要跟著我,你就好心讓我一個人清靜片刻,行嗎?」
這句話說完,在院子里閑步到一半的胡荼靡沒好氣地回眸,看見在崔嬤身後還有一串像粽子似的烏家堡奴僕,他們每個人都是一臉笑咪咪地瞧著她,讓她就算有一肚子氣,也被他們給「笑」得無力了。
崔嬤年紀不小,待在烏家堡里見過的場面也不少,還有這句話也听過了許多次,早就練了一身無動于衷的本領,聳了聳肩,主動地牽起女主子的縴手,扶著她逐步地踏上長廊的階梯。
「崔嬤……」胡荼靡低叫了聲,不好意思掙開長輩的手,只能乖乖地任由她攙上步階。
「夫人小心一點,慢慢走,這里的樓階比較陡峭,你現在的身子可不比從前,千千萬萬不能摔著了。」崔嬤一字一句說得慈祥又緩慢,「請夫人寬心,我們不是想盯著你,讓你覺得不自在,而是不想讓‘外人’親近你,你提過以前在胡家的日子,崔嬤听了心酸,這次夫人回來,肚子里還懷了咱們的小少主或是小小姐,說什麼都不能讓你再有委屈。」
聞言,胡荼靡咬著女敕唇,紅了眼眶,一時說不出話來,她眨眨眼,沒讓眼淚掉下來,想到他們確實在二娘來了烏家堡之後,才人數增多為患了起來,好像烏家堡里沒活兒做的人,全來到她的身邊照看著。
「對不起。」她小聲地說,為自己的小心眼道歉。
「這不怪夫人,一個人想清靜還有我們這些跟班圍著團團轉,任是誰都會覺得煩悶。」崔嬤笑呵呵,半點都不介意。
長廊走到盡頭,面前豁然一片開朗,四年前在整修烏家堡時,胡荼靡曾經命人在這里造了一個花園,栽了不少美麗的花種,引進溫暖的活泉,讓這個花園四季都可以看見盛開的花朵。
但沒料到在他們之前,已經有人先到了,園中的小亭里,她看見胡牡丹穿得像只花蝴蝶般,繞著烏天耀團團轉。
烏天耀沒動聲色,陪著有說有笑,他很快就看出了胡牡丹的心機不深,他想從她的口中套出當年荼靡在胡家所過的生活,每一件事情,他都想要鉅細靡遺的知曉!
「天爺。」崔嬤喚了聲,故意提醒主子有人來了。
烏天耀听見呼喚,回頭看見妻子,一瞬間他感到心虛,卻也在這時候看見在她的眼底出現了一絲惱火。
她在乎!
烏天耀從她的眼底看到一絲痛苦,一瞬間,他的心像是雀躍般陡然被提升了上來,他按住了想到她面前解釋的沖動,轉頭對胡牡丹勾唇一笑。
胡荼靡幾乎是立刻回頭就走,不想再多看他們一眼,她感覺自己的心就像被扯亂的絲繩般糾成一團,亂得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寢房的。
這時候,崔嬤帶著人急忙跟了上來,胡荼靡站在門口,沒回過頭,只是淡淡地啟唇,「崔嬤,不要勸我,我不想听見任何人為他說項。」
「崔嬤知道,我不替天爺說話。但是,夫人千萬切記要保重身子,不要太過與天爺嘔氣了,知道嗎?」
聞言,胡荼靡沒好氣地瞪了崔嬤一眼;心想她這種說法,與當烏天耀的說客有什麼差別嗎?她輕嘆了聲,走進門內,轉身對也要跟進屋里的崔嬤笑著搖了搖頭,然後輕輕地將門給掩上。
而這時的烏天耀則是眼光追隨著妻子離去,直到再也看不見為止,他回眸看著胡牡丹,臉上的笑意不減,心里卻有一瞬間感到不寒而栗。
還好當初嫁給他的人是荼靡,如果當初不是她堅持要嫁過來,只怕他要娶的人就是牡丹或是桃花其中一人了!
在他的心中無比慶幸,他的妻子是胡荼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