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再見 第二章
第二章
隔天晚上總經理請吃飯的場子,陳寶英原本想找個借口開溜,但她已經答應黃大姐要幫忙趕出貨,一連好些天的晚上都留下來加班到十點,最後只好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留下來跟大家一起吃飯。
說是總經理請吃飯,其實只是按人頭訂了外送便當,大家集合在一起用餐而已,另外還買了些料、啤酒和零食什麼的,簡簡單單的一個同事聚會,順道當成是歡迎總經理到任。
不過,撈到一頓免費晚餐的大家還是挺高興的,後來看到那一箱箱搬進來的飲料、啤酒和零食時,大家笑得更開心了,看樣子吃不完的話還可以帶回去哄哄孩子呢。
陳寶英從頭到尾一直拘謹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低頭吃便當,不敢伸手去拿飲料和零食。她現在是能多低調就多低調,最好是一聲不吭熬到聚會結束。
幸好,原本擔心會被認出來是她多慮了,那個人根本不記得她。
張守琛當年是在高二上學期近十二月時轉學到她班上的,學期結束之後立刻就轉學離開,與她同班的時間實在太過短,再加上兩人實在沒有什麼交集,因此張守琛在听到她的名字、見到她之後,都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陳寶英這下總算定下心來了。
也是。人家是天之驕子般的存在,怎麼可能會注意到她這個小角色呢?
就算真的被認出來,尷尬的人只會是她。對方不記得她真是太好了,就當作彼此不認識吧。
張守琛在歡樂氣氛下簡單自我介紹之後,目光稍微尋了下,就找到了昨天在二樓電梯前撞到自己的那個女工,因而在大家做自我介紹時特別觀察了她的一舉一動。
她愈是這樣,張守琛對她就愈是好奇;那就像是有一個謎團在眼前糾結纏繞,而好奇心驅使他想把這個謎團厘清……
只是沒想到她的自我介紹比他的還要簡短,在說完自己的名字後就沒了,即便他想對她多作了解也沒辦法,看來只能先觀察外表了。
一片厚劉海蓋到了眉毛處,只露出一張小小的臉,明明長得挺秀氣,卻不懂得打扮,神色看起來陰沉極了。
是故意走這種陰郁風的?
張守琛在國外住了很多年,什麼樣的怪咖都看過,她這種程度的怪根本是小case。以前他系上有一個英國女生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像個黑魔女,萬一不小心惹怒她,她還會用傳說中的黑魔法來詛咒人呢!
注意力回到眼前的女工身上,張守琛發現對方似乎刻意閃避他的目光,但他好幾次逮著她偷偷打量自己……張守琛有些厭惡地想著,該不會又是一個妄想吸引他注意、想借著他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拜金女吧?
真是煩死人了!在國外時感覺還沒這麼深刻,一回到國內,身邊突然多出幾個花痴,到父親指定的小工廠任職之後就更明顯了,明明才一天不到的時間,辦公室里那群女事務員已經開始因他而爭風吃醋起來。
受歡迎是件好事沒錯,但他不喜歡那種懷有別種目的接近他的女人,不管是為名、為財還是為利,為色的那種就更敬謝不敏了。
一開始他還以為包裝部門里的臨時員工多半是歐巴桑,不會像辦公室里那些女職員表現得那麼夸張,沒想到這里竟然躲著一個想用特殊方式來接近他的心機女呢!
她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他看多了,反正過不了多久她就會露出馬腳。他雙手環在胸前,一副等著看好戲的神情。
今天早上他听到了黃芝琪提出的工作匯報,指出這群臨時工里有人借著和上級長官搞曖昧,意圖爭取成為正式職員,遭到拒絕之後就開始胡亂鬧脾氣,讓廠里的工作氣氛變得烏煙瘴氣。
既然是臨時工,那就直接請她別再來上班就行了,但黃芝琪並沒有開除員工的權限,又怕擅自做決定會惹怒「某位」上級長官,只好報請新上任的總經理親自處理。
張守琛判斷黃芝琪這麼做應該是在向他輸誠,暗示以後會听從他的指揮行事,顯然是過去長期被張天發給壓制,對那個素行不良的上級長官產生了諸多不滿與怨慰吧?
于是他耐著性子听她一一報告工廠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只是听到最後,發現黃芝琪炮轟的對象竟是那個女臨時工,這一點就很奇怪了。
張守琛雖然年輕,剛學成歸國的他在管理工作的經驗上算是個初學者,卻不是個傻瓜,若只听黃芝琪的片面之詞就做出決定的話,對那個女臨時工來說就太不公平了。
趁著大家一片和樂融融吃著便當,張守琛接連和幾個資深員工閑聊了幾句,最後站到了那個位置離他最遠的陳寶英面前。
「你好。你就是昨天沖出電梯不小心撞到我的那位吧?」
張守琛並不是要追究她撞到他的事,而是想問清楚當時在電梯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她那樣慌張地沖出來。
「總經理,昨天真的很對不起,我以後進出電梯會注意放慢腳步的……」
陳寶英緊張地站起來向總經理鞠躬認錯,誰知一不小心又差點撞到他,她愈是小心翼翼地應對,就愈顯得緊張,一時之間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擺放。
張守琛抿著唇後退一步,心想這個女的到底是真的不小心,還是故意這麼做?在黃芝琪的報告里把她形容成一個會借機勾引男人的女生,現在她這副低著頭道歉、頭都不敢抬起來的模樣,難道就是她準備用來勾引自己的舉動?
他嘴角微勾,表情看不出喜怒,不過接下來的問話就很直接了,讓她沒辦法再輕易避開話題。
「我不是要講這個,我是想請問你昨天和張副理在電梯里到底發生什麼事……為什麼你會那樣慌慌張張地逃出電梯?」他語重心長地低聲說道︰「如果『有人』故意騷擾你的話,你可以老實說出來沒關系。」
那個時間電梯里就只有她和張天發,他問話里的那個「有人」不用明講,她應該知道是在說誰吧?
「什麼事也沒發生。」
「那你為什麼要急急忙忙沖出電梯?」
「貨梯里面有些悶,我的呼吸系統不太好,想要快些走出電梯呼吸新鮮空氣……」陳寶英不想惹事,隨便找了個借口就想蒙混過去。
如果她把張副理對她伸咸豬手的事情抖出來,總經理和張副理畢竟是親戚,會不會站在她這邊幫她伸冤真的很難說;再加上只要她出聲制止或是做出閃躲的動作,張副理就不敢繼續做更過分的事了,所以她覺得這樣的騷擾程度自己是可以忍受的——
或許是以前高中時期被欺負得太慘了,到現在都還余悸猶存。
記得她的書包第一次被同學踢來踢去、最後被丟進垃圾桶時,她曾經去找過班導師,把事情說出來,想要求得保護,但老師卻以同學是在跟她開玩笑回復她,並沒有繼續關心追蹤跟她有關的問題,從那一次過後,她就對告狀這件事情失去了信心。
後來不知道是誰把她去告狀的事情抖了出來,從此她被欺負的狀況就變得比較隱密起來,大家不敢當著別人的面對她動手動腳,卻在背地里將她折騰得更慘,上廁所時門會被從外面堵住,上完體育課回來之後椅子不見了,更別提那些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放進抽屜里、書包里的垃圾……
總之,告狀不一定有用。
告狀被發現之後,下場會更慘。
而她也沒有那份勇氣去揭發張副理,畢竟她沒有任何證據,所以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她想盡量維持目前的生活;如果真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大不了換工作就是。
當然,後面這句話並不是她故作瀟灑,她很清楚自己的條件不容易找到好工作,所以更加不想為了這件事情丟掉目前這份還算滿意的工作。
不管在哪里工作都會踫到問題的,各式各樣令人不愉快的問題,每次一有離職的念頭冒出來時,她就會逼自己再忍耐一下。
或許,再忍耐一下就能度過難關了。
她真的不想再換工作了啊。
「是嗎?」張守琛打量著對方,覺得她始終不敢用正眼看自己的態度有些微妙,這樣……真的是在企圖吸引他的注意嗎?
以退為進的手法他不是沒踫過,但她的退怯感顯然演得非常到位,好像真的是不想和他多做接觸的樣子。「做錯事的人必須得到懲罰,如果你哪天想清楚了,隨時來找我談。」
看樣子應該是他的官威還沒徹底建立起來,底下的員工才不敢相信他吧?
而且當著同事的面急著問話確實是他思慮不周,看來只好再找機會和她詳談了,職場性騷擾事件絕對不能再姑息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