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醫河東獅 第六章
不一會兒,藍千蝶發泄完情緒後,帶著一雙腫得像核桃般的紅眼楮,撥開珠簾走出來,她手上多了一張藥單,李智和丁華一見到她,立即一臉愧疚的抱拳行禮,她只是搖頭,當日又不是他們偷了香,愧疚從何而來。
「千蝶大夫,我家主子其實人不壞,他只是心情不好,才會做出跟本性不符的事來,請你別跟他計較。」一臉老實的丁華希望她醫治主子時能手下留情。
「你可千萬別讓他受更多的苦,這幾日來主子已經夠難受了。」方面大耳、皮膚黝黑的李智同樣目露乞求。
吱!這色胚上輩子有燒好香吧,竟然還有兩名這麼忠心的隨侍,還有她這個為了他習醫十年的大笨蛋。
一想到這就生氣,她火冒三丈的直視著兩人,氣呼呼的拍著胸脯,以甕聲甕氣的嗓音吼道︰「我是大夫,知道什麼帳能算,什麼不能算!」
凶!恁是兩個高大的男人也被她的氣勢震到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
她怒氣沖沖的看向也有些尷尬無措的姜順,一把將那張墨汁未干的藥單遞給他,「你表哥的病一整個很麻煩,這帖藥只是可以暫時控制而已,要根治還得讓我回去想想。」
她實在太心寒了,要她將解藥拿出來她辦不到,雖然他的確是她的救命恩人,但也是當街調戲她的色胚。
姜順瞪著墨汁都暈染開的藥單,眉頭一皺,但也只能再小心翼翼的遞給李智,一旁的丁華見狀馬上靠過去,兩人忙著在藥單上吹了又吹。
「你們一個去抓藥、一個顧好你家爺,我們先回府了。」姜順吩咐著。
藍千蝶看著姜順徐聲的交代兩人後,就一臉神情復雜的定視著自己,瞬間,她知道他已知曉自己被輕薄的事了,一定是那兩個長舌隨侍告訴他的。
果然,他們一坐上馬車,離開廣千園後,姜順立刻誠摯的道歉——
「我為我表哥做的事向你道歉,希望你別放在心上。」
「冤有頭、債有主,姜大哥這個歉意我不收。但是你放心,我不會亂醫你表哥的。」她頓了一下,「你表哥叫什麼名字?」她終于還是問了。
「杜慕羽。」
她坐直身子,伸手拉開窗子的簾子,看著街上熙來攘往的人車,暗暗的吐氣,以壓抑內心的激動,為了這三個字,她走了十年的漫漫長路,也等了十年。
到底值不值……
藍千蝶心亂如麻,一回到黑瓦紅牆的老將軍府,就以累「想小憩為由,穿過庭院轉往花木扶疏的客房而去。
姜順知道爺爺心系表哥的病情,所以先往中院去看爺爺,沒想到爺爺早已吩咐下人,他一回來就要火速通知,所以他才走到曲橋,爺爺已迎面快步走來。
「爺爺。」
高大粗獷的老將軍姜泰安大手一拉,拖著孫子就往藍千蝶的客房步去,也不管孫子在身後說了她想休息一事,便像一陣風似的,腳步未歇的穿過回廊、門堂、院落,直至雅致的客房門前,舉手敲門,也不等里頭的人響應,就直接推開門進房。
「爺爺,她可能在休息。」姜順幾乎是被爺爺拖著跑,也沒機會阻止爺爺的莽撞。
「沒有,她在喝茶呢!」姜泰安得意的咧開嘴笑著,一手指著坐在桌前悶悶在喝茶的藍千蝶,他大步走進屋里,劈頭就問︰「小丫頭去看我那外孫的病了?怎麼臉色那麼難看?他的病情究竟如何?你好好給老頭子說一說。」
藍千蝶死死的瞪著滿頭花白的姜泰安,覺得自己真的笨死了!她在心里放聲尖叫。
她跟師父住的南疆山上少有人煙,雖然也曾有一些陌生人士前去探訪,但都來去匆匆,只停留一盞茶的時間,在這些人當中,她從來沒見過有十幾歲的男孩,而唯一會讓師父叨叨念念的,就是眼前這個童心未泯的老將軍,只是她根本沒想過只有他才有可能會帶個孩子去找師父敘舊。
她當年總是絞盡腦汁的想著大哥哥可能是住在方圓百里的百姓人家,但他穿的服飾不似南疆人,她還曾跑到熱鬧的山間小鎮,因那里有許多來做生意的外地人,可是不管她怎麼問,都沒人看過大哥哥,她卻從來沒料到,他可能是這老頭子的孫子,可惡,只能怨她當時年紀小,沒想太多……
「噢!」她痛呼一聲。
冷不防的疼痛,原來是姜泰安伸手指彈她的眉心。
「痛死了!」她搗著馬上紅腫的額頭,杏眼圓睜的瞪著他,「干什麼?姜爺爺!」
「爺爺。」姜順坐在一旁也好無言,爺爺雖然年事已高,但老是做出一些讓人出乎意料的事,且從不認老,這會兒穿的是一身亮紫綢緞袍服,毫不在乎自己已有一頭白發及白胡須。
「怎樣?問她問題她不答,還一副想將我五馬分尸的表情,是想死啊!」
藍千蝶還是恨恨的瞪著他,她氣他啊,在過去幾年,他曾經幾度到過南疆找她師父敘舊,但他怎麼從來不提杜慕羽被小梅咬到的事?他要是長舌點,她就不用受苦那麼多年了,真是該長舌的時候不長舌。
「還瞪?吼!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這老頭殺了你的爹還是你的娘呢!」姜泰安傾身向前看她,片刻後,搖搖頭的瞪著她眼里的怒火,「你從小就是沒人要的小娃兒,奇醫那怪老頭撿了你時,我還以為他要拿你來煉什麼生死丹藥呢,沒想到卻將你養得這麼大,還沒少嘴巴、少塊肉或少只眼的。」
她抿緊了唇,怕自己一開口就是氣話,干脆為自己斟杯茶一口飲盡,再繼續瞪著姜泰安。
「失常,她失常啊,孫子,你看,她還是惡狠狠的瞪著我,而非像她初來將軍府的這段日子,只要一听到我聊起她的身世,她就不耐煩的打斷我的話。」姜泰安用手肘頂頂孫子,還揚揚下巴暗示他附和。
姜順正要開口,藍千蝶便已經忍不住的說︰「我沒失常,只是姜爺爺同樣的話到底要重復幾次?記憶真的那麼不好嗎?需要我開藥給姜爺爺吃嗎?」
「我是你師父的老友,他身邊就只有你這個女娃兒,我得趁機替他幫你復習啊,免得你忘了他的養育之恩。做人啊,受人點滴就該涌泉以報……」
「好,可以了。」藍千蝶投降了,這老頭沒听到她的回答,會碎念個沒完,「我師父想要一個傳人,他又懶得到外面找,剛好,有我這娃兒自投羅網,隨便讓人丟在森林里被他撿到,師父就隨便養了,他說我若能隨便長大還好好的活著,就當他的傳人;若是死了,就代表老天爺不要他有傳人。此事不必姜爺爺復習,師父碎念到我都能倒背如流了,行了嗎?」
姜順嘆息,爺爺雖然是個馳騁沙場的大將軍,但絕不嚴厲,也不談紀律懲戒,他比較像在天空翱翔的大漠黑鷹,擅長帶幾十名精兵突擊敵營,他心思靈活、武功高強,卻童心未泯,與隱居遁世的江湖奇醫更有著深厚的情誼。
而兩人的結識是不打不相識,爺爺在一次戰事中受傷逃難時,巧遇采藥的奇醫,一個硬要醫,一個不給醫,個性都很幼稚和倔強,沒想到卻一打即合,就這麼成為好朋友。
「什麼叫行了嗎?我是年紀大了點,可記憶沒衰退,反而是現下年輕人以為自己都是天生天養的,老忘父母恩,我天天盯著你問,是在加強你的記憶,懂嗎?」
姜泰安也氣呼呼的。
這話影射到姜順的父母,但姜順聰明的沒接話,養尊處優的爹娘對爺爺的確少有關心,甚至因為向往江南美景,三年前南下定居,從此對爺爺不再聞問,反倒是他,欣賞爺爺的率性,在忙碌生意之余,不忘關切。
老將軍身體硬朗,火氣也大,就這段日子的唇槍舌劍,藍千蝶知道跟他爭執只是會讓自己愈來愈冒火而已,她抿唇,「好,我的記憶復習好了,現在換復習姜爺爺的。」
「我的?」
「對,我想知道杜慕羽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是說,他從以前到現在就一直是個喜歡軟玉溫香的大色鬼嗎?」她想知道為什麼一個人可以變化那麼大?
「杜慕羽是大色鬼?」姜泰安想了想,撫著髯須點頭,「嗯……這事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好,仕途不順。」
「就這樣?」她瞪大眼。
「還不夠短?」他也瞪大眼。
她氣得咬牙切齒、雙手握拳,早知同類相聚,能跟師父那怪胎當好友的又怎麼會讓人喜歡?!
「爺爺!」姜順也知道自己的爺爺一旦執拗起來,會有多難纏。
「怎麼?」姜泰安吹胡子瞪眼的拉開嗓門哇哇大叫,「是我刻意為難這女娃兒嗎?你瞧瞧她,她的態度算好嗎?一副我欠了她幾千幾百萬兩的樣子!」
十年前一個善良溫柔的大哥哥,怎麼現在卻會變成討人厭的紈褲子弟?他當人家外公的是怎麼照顧的?都沒在教嗎?她充滿怨慰的怒火死死的瞪著他。
姜順看著兩人大眼瞪大眼,良久,他咽下到口的嘆息,正要開口時,敲門聲突然響起。
走進來的是負責送膳的丫鬟,她沒想到會在客房里見到老將軍跟姜少爺,急忙要彎身行禮,但手上端著膳食的大托盤因為這一彎,眼看著全都往前傾斜要倒了,這時,忽然一個嬌小身影迅速竄出,一手端起托盤並穩住丫鬟的身子,及時救了那些飯菜。
「謝謝藍大夫。」丫鬟連忙感謝。
「哼,奇醫養的怪丫頭,連吃飯也要一個人窩在房里吃。」姜泰安就是不屑。
「我不知道你還會功夫!」姜順倒是很吃驚。
「三腳貓功夫,跟你爺爺比差多了。」姜泰安拍拍胸口,跩得很。
這點,藍千羽還真的不敢反駁,因為連師父都說,若非初次跟姜爺爺遇見時,姜爺爺深受重傷,兩人才能打個三天三夜,要不可能姜爺爺出一掌,他就得去投胎了,可見姜爺爺的武功深不可測。
「千蝶,你若是不介意,我們就一起用膳,我來回答你剛剛的問題。」
姜順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也或許是商人的直覺,他覺得藍千蝶對表哥是有興趣的,但這興趣是出自于大夫對病人的關注,還是有其它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