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富當家 第八章 連累家人了
「再說,你鳳九爺的發家傳奇被多少窮酸文人寫成話本,被說書先生拿來當成段子講,你那些發家事跡又有什麼秘密可言?」當然,後面這段話就有點言不由衷的摻了點水,打探是一回事,了不起她就是從悅來客棧的小二嘴里撬了那麼點事出來,她還省略了蒙寰這大嘴巴也提供不少情資。
根據那直腸子的蒙寰說道,他們家九爺就是個寡淡的性子,以前看著不顯山露水,跟人相處疏淺得很,人人都不覺得他們這九爺有什麼厲害的。
不過,自從鳳家家道中落,九爺雖然還是不吭不響,卻是暗中運籌帷幄,將鳳府撐了起來,現在外面的人和鳳家作生意,只認九爺這一塊招牌。
「興許吧!」他不置可否。
天底下最難防的就是人的嘴,他們要說什麼、說得對或錯,他不關心。
當年沈如墨有多意氣風發,人稱少年將軍,但也才多久時間,這世間人已經忘記他的存在了。
人走茶涼,人情冷暖,他在意的只是眼前這女子心底可還有她的如墨哥哥?
想到這里,他一陣氣苦森涼。
「那你意下如何?」這人突然惆悵個什麼勁?
于露白只覺得鳳訣表面上看起來啥事都沒有,可心底不知藏著多少事兒,只是沒人看得出來。
她可沒興趣去探究和他有關的事情,個人有個人的造化,那不是她應該關心和能關心的。
「你有多少銀子?」他整肅了表情,扣著一根根扇骨。
「要回家看看我的妝奩才知道有多少銀子。」這是實話,她對錢財向來沒什麼概念,她屋子里的好東西不說,手里攢的現銀是從小到大長輩給的賞錢,自己的俸祿,家里給的每月月銀,還有聖上賞下來的封賞,當然也有母親給的田莊鋪子的生息,只是那些細目得問微芒,這些事都歸她管。
「貨行一股大概需要五萬兩。」
于露白狠狠抽了口冷氣,娘欸,這麼貴?
「我給,那餃子樓的事?」她的私房大概就這些,這要給出去,自己就是個扎扎實實的窮光蛋,賣餃子的事八成就沒戲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很富有,哪里知道放到鳳訣這商人面前不過是些渣渣,她以前為什麼都沒長腦子,從來沒想過要多攢點錢,銀子又不會咬人。
這投資酒樓的銀子看起來得另外想法子了。
瞧著于露白那皺成苦瓜的小臉,難得看到她被銀子難倒的模樣,鳳訣不由心情大好,整個人都精神奕奕了起來。
「銀子的事不急,就等你回家籌到了款子再給,至于酒樓的部分……」他故意頓了下,目露思索,接著挽出一朵微笑。「你出技術,我投資銀兩,將來賺的銀子五五分,可好?」
「可以。」她喜出望外。
說起來她這是佔了便宜,她只要將她腦袋里的東西寫出來,他卻要削尖了腦子去找鋪子,負責經營,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他都吃虧。
「那你就緊著把詳細的餡料制法、樣式都寫出來,試吃若是沒有問題,我就讓京里頭的管事著手去辦。」
于露白差點要佩服得趴到地上去,這個男人,你告訴了他什麼,只要符合他的意願,轉眼就能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
論心機,論能力,論手段,自己連人家的小指頭都比不上。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這件交易你出錢又出力,說不定也賺不了錢,做這種賠本的事不像生意人將本求利的性子。」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利潤可言?別忘了,我是商人,無奸不商,我可是把利己放在第一位。」他說得頗有深意。
把自己貶成這樣,為什麼?于露白心下不解。
「你離開京里多久了?」換了話題,鳳訣斟酌著要不要將京里來的消息告訴她?
「一年多了。」她過得渾沌,只有最近清醒了些。
「只身一人,身邊一個人也沒帶?」好大的膽子,她這是仗著自己有一身武功,可她亂來,那些個把她當成珍寶護著的人也都縱著她胡來?
依照那家人的個性,這一年怕是擔心得抓心撓肺,坐立難安了。
「我是離家出走……」她聲音轉小。
鳳訣的眼珠差點掉出來,要不是礙于現況身分未揭露,他真想把于露白抓過來胖揍一頓!
「你不懂。」一股委屈悲傷從心底涌了上來。
她的傷處是不能踫的,受了天大的委屈她都能不哭,但是只要事關她的如墨哥哥,她眼淚就不受控制。
她好像快要哭出來,只是死死的忍住,鳳訣只覺得全身酥麻,心方一動,好像有雷電劈過自己。
這是他在她臉上第二回看到這樣失控的表情了,一次在荷澤縣的牌樓下,第二次,就是現下。
他的嘴苦得好像有無數的苦膽爆開。
她眉宇間死忍的愁思都是為情所苦,她這是為了……沈如墨嗎?
鳳訣倉皇的離開船艚,要是在里面再多待一息,他怕自己就會攬住她,開口把自己是沈如墨的重生告訴她……
那會有什麼後果?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自己不想嚇跑她,就算她的膽子已經比一般的女子要大,還稱得上是膽大包天了,可坦白這件事,他沒把握。
猛然被甲板上的涼風吹過,腦子幡然醒過來,發現自己忘記了一件至關重要的消息。
那消息和她有著切身的關系。
可說了又如何?只會令她窮著急于事無補,回了京城,就算他不說,事情總歸會傳入她耳中的。
能拖一時便是一時吧,此時就不要旁生枝節。
半個月飛快過去,船泊在離京城二十里外的碼頭,碼頭上人煙稠密,糧船雲集,縴夫牽拉,船夫搖櫓,橋頭遍布飲食攤、刀剪攤和各種雜貨攤,鳳府的馬車和于府的馬車都候在那里。
來迎接于露白的是她的堂兄于露朗和四哥于露行。
于露朗有著堪比日月般的風雅氣質,君子之氣朗朗昭昭,像根青竹似的佇立在于府馬車旁邊,挺拔俊逸。
于露行像一塊無瑕的寶玉,相較起堂兄的溫文,多了幾分稚氣,堂兄弟之間眉目都帶著幾分于家人的好樣貌,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親兄弟。
兩人目不轉楮的看著下船登岸的人群,看見于露白的身影隨著鳳訣一塊在甲板上出現。
于家堂兄弟一下也沒想到哪里去,于露行畢竟離沉穩還有段距離,一瞅見于露白就嚷開了——
「是妹妹!」少年嗓音卻把聲音故作老成了三分,神情老練。
于露朗把到了嘴邊的笑意壓回去,「都是自家人,你這是裝給誰看?」
「誰說我是裝的?人家這是成熟不行嗎?」于露行不滿意的撅了撅嘴,露出屬于他這年紀該有的爽朗神情。
于露朗不理他,直接走近于露白,「可等到你了。」
「朗哥哥!」她不管不顧地撲到于露朗的懷里。
于露朗縱使被于露白的行徑嚇了一跳,但是看見一年不見的堂妹,也忍不住鼻酸。
和離開京城時的茫然傷心不同,回到京城,她的心寧靜安詳。
她在船上瞧著越發近了的景色,那些曾經折磨著她的苦楚,在這一刻也變得不是那麼重要了。
瞧著于露白和于露朗那股親熱勁,于露行吃醋了。「小妹,我也要抱!」
于露白揩了揩眼,也給自己的四哥一個大大的擁抱。
鳳訣眼眯了眯,他不是不知道于露白和于家二房這個堂哥處得特別好,雖然知道于露白對于露朗只是單純的兄妹情誼,但他只要看見,心里就會無端拱著火。
于露白,你還能更過分嗎?
抱完了一個還有一個!
鳳訣端著一張看似不動聲色、無悲無喜,其實內心已經成為焦土的臉,想揚長而去。
兩人在船上已經道別過,在這兩尊護妹的大神面前,就無須刻意再多說什麼。
「你認識的人?」傲然冷峭的氣質,要把鳳訣當路人甲看待著實有難度,兩人又一前一後從船上下來,一向心細如發的于露朗不由有此一問。
再看幾乎每一艘駛進碼頭的船都是滿滿的人,唯獨妹妹乘的這艘五桅大船,除了船上那些忙著拋錨,收拾繩索的船工,沒有其他人。
她這是坐著他人包的船回來的?
「我上車再跟你細說。」說來話長。
不按牌理出牌的于露行想的卻是另外一余,他起先是瞧著自己妹妹的,畢竟那麼長的時間沒見著,說不想念是騙人的,要不然也不會自告奮勇來接人,只是眼角余光瞄了眼鳳訣後,他頓覺驚異的瞧著對方,忽然把人攔下,繞著鳳訣走了兩圈,上上下下的打量著。
鳳訣面不紅、心不跳的任由于露行把他看個夠。
冷不防的,于露行顫巍巍的伸出手指,「你……你你是鳳家的九爺,鳳訣。」
不是詢問句,是肯定句。
鳳訣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于露朗可沒想到堂弟會來這一出,他身為兄長,自當挺身致歉。「在下姓于,這是我小弟露行,要是沖撞了閣下,有所失禮的地方,還請見諒。」
「好說、好說。」
這時,鳳府的管事已經走了過來,鳳訣若有似無的瞄了一眼好像發現他不高興的于露白,抬腳上了馬車。
很快,馬車絕塵離去。
「露行,你的教養呢?」雖是輕斥了堂弟,但其實言語中沒有太多責備。
于露行卻是兩眼亮晶晶的抓著于露朗的袖子。「哥,你知道他是誰嗎?他可是廣東十三行的三當家——鳳訣啊,京里的廣利行和潤泰票號都是他的,他是個頂尖的生意人,我要是能有他一半,不,三分之一的經商能力就好……欸,他為什麼不多留一下,我有好多事想請教他的。」
于露行對畫有著瘋狂的熱忱,但是苦無機緣,雖然做了幾筆看似花團錦簇的生意,可為了經營人脈,填進去的銀兩也不少,老實說賺頭不大。
鳳訣是誰?他可是令人仰望的高枝啊,只要是手拿算盤和帳冊的人誰不想能和這位三當家做上生意,可嘆無人引薦,也尋不到門路。
這個鳳九爺是個奇葩,據說那早些年就家勢頹圮的鳳家能再起死回生,完全得歸功這位暗中操持的九爺。
「你會不會看走眼了,馮京當成馬涼?」于露朗問。
「那樣貌我不可能看走眼……」為了一窺鳳訣的真面目,他可是用盡心思,連畫像都找人繪制,供在他的房里,只差沒三炷香膜拜。今日能在碼頭遇見,啊,那個激動啊,往後要能套上關系,他的生意想更上層樓也不是沒有可能。
于露白也不理小哥的花痴樣子,徑自上了馬車。
她這小哥有時正經得很,有時卻讓人哭笑不得。
她的行李也就一只箱籠、坐騎和吃貨,這些都用不著她擔心,于府的管事都已經讓人放到後面的馬車上,只等主子們上車,就能出發。
于府麼姑娘回來了!
終于回來了。
離家許久的姑娘回府,主子們是激動多過怒氣,還是歡喜凌駕惱火?下人們不敢揣測,只是姑娘回來了,他們每天被府里低迷的氣氛如架在火上烤、心情忽上忽下的日子,應該結束了吧?
這一年來,于府的上上下下硬生生地了一圈。
是給驚的。
分別許久的至親相見自然是一場擁抱哭訴和眼淚,還有止不住的打量和詢問,這半天在團聚和喜悅中度過……呃,也不盡然。
譬如,于家老太爺發下話說不想見她,叫她滾回去見爹娘,好好反省;譬如,三房的長子,也就是于露白的大哥于露謹也是沒啥好臉色。
于露謹留著兩撇山羊胡,有股蒼松翠柏的氣質,他把妹妹從正氣堂領回來,沿著長廊,從不告而別是不尊、不孝,到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數落得她如同上了金箍的孫悟空,頭疼得只差沒滿地打滾。
來到父親的書房前,于露謹勉強打住叨絮。「父親在里頭等著你,自己進去吧。」
于露白是把皮繃緊著回家的,也準備好任何劈頭蓋臉而來的責罵,但是,太奇怪了,她那主掌著國子、太學、武學、律學、小學政令……以及升點,替學官打考績,每天忙得不見人影的父親居然在家?!
怪事一樁。
父親和幾個兄長都不同,他兼文人和官員的兩重特質,做官,不見得排得上號,厲害的是在文人中的名聲。
他閑時寄情詩書,縱情山水,幾個孩子都是放寬心的交給邱氏,說白了,就是個酸腐的風流文人士子。
那她可不可以自己往臉上貼金,爹留在家中是因為知道她要返家,念著父女之情,特意等著她的?
幾個兄長既然沒向她通氣,她雖覺得奇怪,但也不覺得會有什麼事情。
看著妹妹進了父親的書房,于露謹在門外露出一臉不忍的表情。
于紀年歲不大,頭發黑白各半,臉上倒有不少皺紋,不過畢竟是個文人更甚于政客,一身風流瀟灑氣度不因年歲而消減。
于露白一進門就雙膝跪下,「女兒不孝,女兒給父親請安。」
于紀看著許久不見的女兒,眼中閃過許多情緒,然後輕嘆了一口氣,卻是沒讓于露白起身再說。
「你是不孝,給家里招惹了這許多禍事,可知錯?」于紀的聲音帶著一絲看不見的疲憊。
于露白話堵在喉嚨口,這好大的罪名!問題是錯在哪里她都不知道,怎麼認錯?
是因為她離家太久,如今要算總帳了嗎?這會兒心底不禁有幾分惴惴。
「看起來你那幾個兄長都沒有人敢跟你遞話,你可知,你被罷官的事?」
「不知。」于露白垂了眼,兩手規矩的放在大腿上,兩片嘴唇一掀,安靜而平緩的吐出這兩個字來。
不知?
于紀掐著胡子的手抖了抖,那些個兔崽子,這壞人原來是要讓他這爹來做!
「這件事你沒有個什麼想法嗎?」
「聖上不樂意讓我當那個官,我還能強求不成?」
于紀這下有點驚駭了,這女兒從小不是在他身邊長大的,一直以來對她的事情他也說不上話,可他完全沒想到她對用軍功得來的一切竟然毫不惦記,說放就放。
也是了,要是惦記,哪還舍得離家出走,一去像斷線的風箏不回頭,完全沒把爹娘和這一家子放在心里?
只是女子只身在外有多遭罪,他也不是不知道,說來說去,這一切都要怪沈家那個無緣的女婿。
唉,女子像她這般大膽,不上朝不面聖,御賜的宅邸放空城,為情遠走,這是活生生打聖上的臉,活該皇上要惱。
被罷官的事也算給她個教訓,只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總得要讓她長記性。
「官場上浮浮沉沉的事兒多了,被罷官何嘗不是朝堂斗爭的結果?有人瞧著你這大將軍不好了,便把你弄下來,你離家不過是將把柄送到人家手里,下來就下來吧,何況,女兒家要這麼大名氣做什麼?沒得阻礙了婚姻之路。」
婚姻才是女子的歸宿。
于露白一聲聲的應下,也不反駁,挺直的跪在那里。
她回來之前心里就有準備,皇帝不會輕饒她,那大將軍的頭餃對她來說就是錦上添花的東西,她不過是戰場上求生存的蜉蝣,只要腦袋還在脖子上,一切便算安好。
于紀背著手踱步起來,又模模胡子,睨著始終低著頭的女兒,「你可見過你祖父了?」
「女兒一進門就去給他老人家請安了。」
「他說了什麼?」看于露白一臉茫然,于紀把一肚子的話悶回去。「看你的模樣就知道他什麼都沒說對吧?」
阿爹,就你這樣慣著慣著,把孩子慣壞了啊!
于露白抿著唇,仍不說話。
「你可知道祖父為了你,致仕了。」
于露白神情一震,如狂潮般席卷而來的慚愧令她身子歪了歪,人完全懵了。
她目光居然如此淺短,只想到大不了一死,但是這些對她好、對她有十幾年養育之恩的親人呢?他們活該被自己連累嗎?
這比父親如何痛罵她,或是請家法教訓她都令她痛苦,排山倒海的歉疚將她擊垮了。
當然,于紀還有未竟之言,只是看于露白才踏進家門,接二連三的受到這麼多沖擊,他連嘆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揮揮手,讓她下去了。
日頭有些蔫了,于露白打父親屋里出來,就見大哥坐在回廊的欄桿上,看樣子是在等她。
「我送你回院子。」他看見妹妹的手一直攢著,可等來到他面前時,已經跟沒事人一樣了。
這心性,不說別房頭的男丁,自家幾個弟弟也沒她這份穩性,難怪能得爺爺青眼,就算捅出這麼大個摟子,也不見她慌亂。
「我還沒去給娘請安。」
「娘回了無錫舅家,給外祖父作壽,娘那里你就不用去了。」消息還沒往外傳的時候,二伯父就給爹遞了口信,讓他做二手準備,父親想了個由頭,讓二弟送母親回外家去了。
等娘回來,也許會大哭一場,不過最大的風浪已經過去,事情應該平靜些,再要鬧些什麼也就無妨了。
「有勞大哥。」她握緊的拳頭緩緩松開。
難怪,去迎她的人只見二房堂哥和自家哥哥,原來二哥去了無錫。
兩人經過曲折回廊,轉折處,閑閑開了幾枝西府海棠,四周只聞蟬鳴,靜無人語,眺望遠處,一片屋脊連綿的庭院,掩映在藤蘿迭翠里。
「什麼勞不勞的,自家人客套什麼,爺爺讓我給你帶句話,他說女子名聲太過響亮也不是好事,趁這機會退下來也好,別看我們家如今滿門榮耀,炙手可熱,看似高高在上,但月滿則虧,水滿則溢,要是整個摔下來,可是比誰都慘,抱著平常心,趁此簡樸過日子才是正理。」
「大哥也這麼想嗎?」大哥也是個聰明人,她想听听他的看法。
于露謹看著一身風塵僕僕,回家至今連梳洗都不曾的妹妹,又看她臉色白得嚇人,一腳深一腳淺的,沉吟了下,寬慰的拍拍她的肩,輕輕把事情說了一遍。
她被罷官後,幾房的長輩和祖父連夜開會,總結出來,趁著事情還沒有昭告天下,自家這邊先止血。
父親第一時間便寫了奏折,上書皇帝,說自己教女無方,自請辭去國子祭酒一職,祖父也上奏皇帝,願意交出手中兵力,告老致仕,以撫平皇帝的怒氣。
對于兩人爭先恐後的自請處分,皇帝的處理態度是留中不發。
按理說,于國公拋出的籌碼遠勝于紀辭官、于露白被罷官所引發的效應,果真,不出所料,最後皇帝準了于國公所奏,解了他的兵權,可一國之君也不傻,老的是該交出權力退休了,免得芒刺在背,但是于府嘛,用不著趕盡殺絕,畢竟誰都不敢保證烽煙會不會再起,永世太平。
可惜的是沈家的大郎歿了,沈家小輩都是一些庸碌之輩,再無可用之才。
身為人君,他自覺很仁慈,于露白的武藝和布兵陣法稱得上是頂尖,女兒家雖然剛烈放縱些,但翻不出什麼浪花,摘了她的官,了著她,讓她知道她的官位是誰給的,他不想給的時候誰也拿不走,再說了,他也不想留下個過河拆橋、皇家無情的臭名。
至于于紀,則因為教女不嚴,但念在作育英才、誨人不倦也有功的分上,罰兩年月俸,以儆效尤。
「是我拖累了大家。」于露白懊悔莫及,悔的是因著她的意氣用事連累親人,但離家這一年,她不悔。
于露謹輕輕彈指,給了妹妹額頭一個栗爆,「有的事萬不可鑽牛角尖,官場上的事從來不是看表面,其實我倒覺得祖父有遠見,有時藏在水面下的東西是誰也不知道的。」
于露白捂著頭卻沒有像以往那樣叫出聲音。是啊,官場這水太深了,打打仗,她可以,但是和那些肚子里藏了九彎十八拐的朝臣們斗智斗勇,她真不是那一路人。
也許她真該趁此機會沉潛,好好的做一個好閨女,在父母跟前盡孝,在祖父母面前充乖孫女,娛樂膝下,那些個爾虞我詐就留給爺兒們吧!
她不是妄自菲薄,也不是自暴自棄,而是自知自己沒手腕、沒野心,唯一清楚的是有顆清明的心。
她知道自己什麼要得起,什麼要不起。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眼看前頭就是妹妹的院子晴川閣,于露謹停下步伐。
「我就不進去了,你一路奔波,好好歇著吧,想吃什麼,讓廚子給你做,洗塵宴等風頭過去一點,哥再幫你辦。」
「還辦什麼洗塵宴,沒請我吃排頭我就感激不盡了。」于露白自嘲的笑了笑,「對了,我那小佷子如今多大了,也好叫我這個姑姑見見。」
「也不差這一點時間,總之你回來了,大家的心也放回肚子里,這才是最要緊的。」罷官之類的事,對他這兄長來講都不重要,妹妹平安的回家了,大家的心也就安了。
于露白點點頭,轉身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