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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管家 第十四章 後宮公主的手段

錢盈盈刺殺老國公夫人,當場被逮,入獄後不久就判了斬立決。

老國公夫人最終沒搶救回來,璟叡為她辦理後事,但因他出征在即,時間緊迫,只能簡單行事。

至于韓璟華,身分被揭露,過去仗著家世和璟叡的名聲,還能在士子當中博得一席一地,如今他在眾人心目中,成了青樓妓子的私生子,哪還有名聲地位可言,沒有錢、身分又為人所不齒,他只能過著窮困潦倒的日子。

至于姚蘇,謀害韓家小姐的性命,總該受點懲罰,所以她也進了天牢,和韓薔關在一起,就讓他們恩愛個夠吧,不過前提是,韓薔已被告知韓璟華的真實身世。

大年夜,皇帝為征伐金人,宴請朝中諸臣,璟叡也去了。

出門前,余敏幫著把他綁成猶如木乃伊,他的傷越重,日後才越有「落荒而逃」的借口。

雖然余敏努力適應古代的階級制度,但民主社會人權的觀念還是會三不五時跳出來主導她的作為。過年本是一家人團聚的日子,所以她發完年終獎金後,讓大家回去和家人團聚,叡園里只留下離家太遠或無家可歸的人。

這個晚上余敏親自下廚,做了兩桌菜,和留下來的人吃了頓團圓飯。

她不確定璟叡今晚會不會回來,但知道,再過不久他就必須離開。

他沒有瞞她,余敏知道所有的計劃,知道開戰的前五天不叫打仗,叫作劫掠,而退到汾河後,就要正式開打了。

雖然璟叡和呂襄譯把戰爭說得很容易,他們舉了一堆能夠勝利的理由,但有件事誰都無法否認,即使他們佔地主隊優勢,即使他們有糧有米有軍備,即使那四州幅員廣闊,可以分散金人軍隊,但是金人馬背上的功力,是大齊軍隊拍馬也追不上的。

使心眼、耍計謀,大齊略勝一籌,但面對面、硬打硬,大齊佔不到便宜。

所以余敏還是很擔心吶。

吃過飯,她坐在院子里,又想起往年的大年夜。

那時,滿屋子都不是她的正經親戚,但堂哥堂姊、表弟表妹,大家都對她很有誠意,她很清楚,那是因為哥的關系。

哥現在過得好嗎?還會想念她嗎?有沒有和莫醫生結婚了?這次的過年有沒有人陪著他?

每逢佳節倍思親,她想爸爸、想媽媽,也想……親生爸爸。

她記得,每逢過年,親爸爸都會提早來看自己,給她一個大紅包,在她耳邊說︰「Emily,你要記得,爸雖然不在你身邊,但一樣愛你。」

他不是個好丈夫,但他是好爸爸。

自己對哥哥的愛情,她只跟親爸爸說過。

親爸爸支持她勇敢追求,她只能苦笑,無法回應。

承認愛上哥哥,繼父會痛苦,媽媽會深感罪惡,而哥……一定會對她義無反顧,可是愛上她,是飛蛾撲火啊,她怎麼舍得他燒毀羽翼?

閉上眼楮,余敏合掌默禱,但願在二十一世紀的親人都幸福愉快。

再張眼,發現下雪了,雪下得很大,才一會兒功夫,下午剛掃淨的院子又是一片雪白。

她折下一段梅枝,一面走路、一面寫字,寫余敏、寫韓璟叡,寫他們帶著淡淡遺憾的愛情。

不知道寫了多久,爆炸聲響起,她抬頭,看見夜空中璀燦的煙火,是皇宮里施放的煙火嗎?

爺在宮里,一定看得很清楚。

余敏跑進屋里搬凳子,她打算把凳子擺在院子中央,站上去,認真看一回煙火。

可是她搬出凳子時,笑了,她看著那朝自己走來的男人。

怎麼會回來呢?宮里哪會這麼早放人,他可是心月復愛將呢,更何況……還有個鈺清公主……

「看不到煙火?」璟叡問。

「嗯,個子太矮。」她笑著比比自己的頭。

他一把勾住她的腰,倏地一竄,飛上屋頂。

他扶著她,穩穩坐好,問︰「看清楚了嗎?」

「清楚了。」

坐這麼高,離煙火更近、離月亮更近、離新雪更近,也離他……更近。

拉開大氅,他把她包進懷里,像袋鼠媽媽那樣,用溫暖圈住小寶寶。他的呼吸聲在她耳際間,只是增添了一點點的溫暖,但她臉紅了、氣喘了、心跳加快了。

「小魚。」

「嗯?」

「等打完仗回來,嫁給爺好嗎?」

嫁?她想起齊鈺清,想起這位公主赤果果的敵意,可以嫁嗎?不行的吧,在這個君主時代,一切都是皇帝老子說了算。

見她不應,璟叡緩緩吐口氣,低聲說︰「沒關系的。」

沒關系?什麼意思?

余敏沒听懂,轉頭看他,這一轉,兩人的嘴唇在一瞬間貼上、分離。

頓時,兩人都紅了耳根子,余敏低下頭,慌得不知所措,她輕咬下唇,好不容易才把話擠出來——

「爺說什麼沒關系?」

「就算分不清楚我是爺還是哥,就算不知道自己喜歡的是爺還是哥的影子,都沒有關系。」

他喜歡她就好,他疼她就好,她什麼都不必做,只要待在他身邊就好。

余敏詫異,他怎麼知道自己的想法?不過,淡淡的甜滲進心底,暖暖的、溫溫的,讓人舍不得不去品味的感覺……

爺不在乎呢,他只想她留下,真有這麼喜歡她嗎?

「爺……」她感動到不知該怎麼說話。

「回答我,嫁給爺,好不好?」他眸中深情盎然,語氣寵溺而摯意。

可以嫁嗎?不可以吧,前輩子阻礙她和哥的是健康,這輩子阻礙她和爺的是君權,他們是無法順利的。

「為什麼不說話?」璟叡追問。

余敏笑了,低著頭,貼在他頸間,手緊緊抱住他的腰。

這個意思是……好?濃濃的眉不由自主翹高。

「因為太幸福了,幸福到不知該說什麼好。」余敏輕嘆。

「這樣就太幸福?要求真少,爺發誓,成親之後會讓小魚比現在更幸福一百倍。」

「爺,就算小魚不嫁給爺也沒關系,小魚會一直留在爺身邊,照顧爺、陪伴爺、心疼爺。」

要不是因為生命就到了終點,她願意的,願意一直當哥的妹妹,陪伴他共賞人生中每個好風景;那麼現在,她也願意一直當爺的小奴婢,陪伴爺度過每個春夏秋冬。

她的答案讓他生氣了。「為什麼不嫁?」

「爺是皇帝眼中的能臣,小魚不過是個丫頭,這樣的身分,不配。」

她沒提齊鈺清,不想當小人,如果早晚有一天他必須面對皇帝的賜婚,她不希望他帶著成見。

「配不配我說了算,你只要答應嫁給我。」

穿越一遭,她遇見和哥一樣的男人,她發誓待他好,發誓對他盡心盡力,她不願意他有一丁點的為難,她很清楚,在婚姻上頭,他說了,不會算。

不過他的眼楮好亮,他的五官很生動,他誠摯的表情教人怦然心動,無法拒絕啊,但也不願意對他說謊,怎麼辦?

于是她轉過臉,對著他笑,笑得甜蜜、笑得幸福圍繞,她勾住他的肩膀,將自己的唇送上。

很久了,她一直想這麼做,想把初吻送給哥,只可惜機會不站在她這邊,現在夢想成真……

是爺說的,沒關系,不管他是爺還是哥的影子都沒關系。

于是先是輕輕一觸,再是淺淺吮吻,然而她的吻挑起戰火,激得他胸中戰鼓咚咚響起,他接手了,捧起她的臉,緊緊地封住她的唇。

月光、煙火、漫天大雪,他們在大年夜里,見證了彼此的心意……

戰事照皇帝與璟叡的計劃進行著,截至目前為止,已經過了三個月,情況比想象中更順利些。

不敗將軍在開戰之際「舊傷復發」,一路敗退,大齊二十萬大軍不得不渡河,退至汾河以東,涼州、袞州、湘州、冀州四州落入金人之手。

這是明面上的消息。

而實際上,璟叡領著二十萬大軍狠狠地刮了層地皮,把四州的百姓與糧食平安送至汾河以東,那些早先時候從四州被調至汾河以東的「臥底官員」,早就備好屋宅迎接這群難民,因此百姓們並沒有吃太多苦頭。

難民安置好後,官員們便開始造冊、分派工作,將皇帝計議多年的大型建設一一建起。

這些建設讓汾河以東的州縣繁榮了數十年,而當難民回到涼州、袞州、湘州、冀州之後,有了充足經驗的官員們也領著旗下百姓,仿效河東建設,在皇帝晚年時大齊國勢達到鼎盛。

此為後話。

璟叡忙,呂襄譯也沒閑下來,他與漕幫幫主合力將金銀財寶以及皇上極想要到手的罪證,由汾河南下,一路護送進京。

有了這些好東西在手,文王、禮王、尚王、勤王還能不下台?

琳瑯滿目的罪證貼在城門上,百姓進進出出,就算不認得字,光听那些讀書人的議論,也明白那幾位高高在上的王爺干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兒。

听明皇上的暗示,呂襄譯開始在暗中鼓動。

很快地,士林清流間開始出現一個新話題——先皇封那麼多親王公侯,這些人食君之祿,非但不為朝廷分憂,反倒官商勾結、魚肉百姓,仗勢欺人,把自己當成盤踞一方的土皇帝。

文王、禮王、尚王、勤王如此,京城里的王爺也多敗類,別忘記那個還蹲在獄中的靖國公,要不是因為他的愚蠢,害了不敗將軍,與金人對戰大齊會節節敗退?

當話題形成風氣,「體恤」百姓的好皇帝豈能不理會民意。

因此不管是京城中,還是各地州縣都熱鬧得很,所有的王侯公卿莫不夾著尾巴做人,幾個刺頭兒眨的貶、降的降。

吏部也順著皇帝的心意,定下承爵新規︰王公貴族的子孫不得參與朝政,但可參加科考,入朝為官。任內三年,經由考核,三年名列甲等者方可襲爵。

此律法公布,清流百姓間一片贊揚聲。

正式的戰爭,直至三月中才開打。

霍秋幗又回到屠虎關鎮守,他的重點任務不是打仗,而是防著金人送糧進關,他們得確保進入中原的金兵餓著,不過,這事比起剛開始的五日死守要輕松得多。

璟叡將大軍分派給霍秋嘉、霍秋岷、霍秋為、霍秋晉,自己身邊只留下兩萬士兵,這時候的金人已經在四州分散開來。

地大,物卻不博,沒見到敵人是好事,沒見到糧米就糟透了,再精銳的士兵也架不住三天餓。

因此璟叡和舅父們不打光明正大的仗,成天只忙著偷襲,再不,用糧草誘敵,敵人好不容易才搶到米糧,沒想到飽餐之後卻上吐下瀉,一夜之間數千人命喪中原,這種事時有所聞。

照余敏的說法,這叫作打游擊戰,是璟叡、呂襄譯和余敏關起門來,討論出來的戰術。

四月,呂襄譯乖乖待在京里參加會試,有人在暗中作保,拿個進士輕而易舉,緊接著就是殿試了,成績很快就公布下來。

御書房里,皇帝盯著站沒站相的呂襄譯,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可他還是那副嘻皮笑臉的德性,皇帝抓起桌上的卷子往他身上丟過去。

「你好意思啊,考個三甲第八,你讓皇後的臉面往哪里放?」

「皇姑丈,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幾兩重,要不是您吩咐下去,我連進士都考不上。」呂襄譯笑嘻嘻地接過卷子,瞄上兩眼。

他能考得太好嗎?要是考中一甲當了庶吉士,日後封侯拜相的機會大增,面子是有了,但……他可是名副其實的外戚啊,官做得太大,皇帝的龍心就越不穩,他何必自討苦吃?

「你拿這個成績,難道想到窮鄉僻壤當個七品縣官?」

「皇姑丈,千萬別啊,您就在京城里賞我個小官做做,最好是尸位素餐的那種,您知道,我忙著吶。」

「你忙啥?」

他沒回答,卻朝皇上點點頭,一臉的「你知、我知」。可不是嗎?明明就知道他忙著做生意、忙著賺錢,忙著讓荷包鼓起來。

想了想,他涎著臉,對皇上說︰「要不,您留我在身邊當個弄臣?」

弄臣,他還真能想!皇帝莞爾。

唉,明明就是個有能耐的,偏偏心不在朝堂,能聯絡上漕幫,容易嗎?他不過跟襄譯透了句話,士林清流就對自己一面倒……真可惜,如果襄譯不是外戚就好了。

皇帝對外戚有心結,前朝的覆滅,外戚佔了很大的原因,他絕不會讓自己重蹈覆轍。

「平王身體好些了嗎?」皇帝問。

「好多了。」呂襄譯回答,卻笑得滿臉賊。

這計策是余敏給的,有點不著調,可她說︰「我們那里的電視都是這麼演的,試一試,無妨吧。」

璟叡心里有多不舒服,旁人不知,身為好友豈能看不出?

韓薔再差勁,璟叡再怨恨,他是親爹這件事誰都無法否認,讓韓薔待在牢里,並不會讓璟叡解氣。

所以當他在余敏面前抱怨自己那個寵妾滅妻的老爹時,她說︰「你爹只是受人蒙騙,從小一起長大,他當然更相信青梅竹馬的小戀人。對他來說,恐怕你娘才是硬插進來的第三者,更別說苗姨娘生的兒子比你這個嫡子要長進得多。」

接著她就提供了那個從所謂電視上看來的法子。

誰曉得電視是什麼鬼?不過那個鬼東西演的法子,還真有效。

于是呂襄譯當了一回「導演」。

先是「安排」他父親墜馬,太醫進府診治,他花一萬兩買通太醫——唉,導一出叫好又叫座的戲還真貴。一碗藥下去,寵妾滅妻的爛老爹變成植物人。

「植物人」這詞兒真好,這下子呂鐸看得見、听得到,能呼吸能吃飯,就是不能說、不能動作,成天躺在床上像棵草似的,沒人幫他就挪動不了。

太醫跟苗氏和呂襄緣兄弟說︰「王爺這輩子都不會好了,這樣已是最好的狀況。」

可久病床前無孝子,植物爹每天都要花大把銀子買藥,這……著實太坑人。

另一方面,平王府的鋪子在呂襄譯的推波助瀾下,一間間倒了,苗氏氣急敗壞,可惜不管是兒子或自己都沒本事經營,只好把所有的鋪子全賣掉。

她認為把銀子攬在身邊,至少不必再往外賠。

但非常不幸地,銀子剛收庫,連同過去幾年呂襄譯幫著府里掙來的銀錢,竟然在一夜之間被「盜賊」給偷了?

頓時,他們的生活陷入困境。

滿府上下光靠兩兄弟的月俸生活可是很艱難,吃飽沒問題,但應酬不成,而過去那種奢華日子更甭提了。

這時呂襄宜不知道從哪里得來的消息,說戶部有個肥缺,要是能拿到那個職位,全家人就不必苦巴巴地過日子。

因此他想辦法運用人脈,買通關系,問題是想買關系需要錢,平王府已經變成空殼子,拿什麼買?

這時候,苗氏突然想起自家的「招財貓」。

一部馬車快快跑,跑到莊子里,把平王妃楊氏迎回府中,她企圖利用楊氏讓呂襄譯就範,可是,怪了,呂襄譯像從空氣中蒸發似的,不見了。

楊氏憂心忡忡,成日吃齋念佛,擔心兒子遭遇黑手,非要苗氏派人去找,惹得苗氏對她頻頻翻白眼。他們都沒銀子吃飯了,還有錢雇刺客?呂襄譯能遭什麼黑手。

如果苗氏曉得,這時候呂襄譯正躲在離平王府不遠的叡園準備會試,大概會氣到吐血。

沒有招財貓,生怕機會稍縱即逝,苗氏一咬牙,把下人和平王府邸給賣了,湊足一筆銀子,準備給兒子換機會。

沒錢,人的心里容易窩火,對待植物人的態度自然不會太好,更甭說服侍「情深義重」的老公了,只要別成天罵罵咧咧、克扣用度就阿彌陀佛。

套句余敏的話——小茉莉變成食人花,不知道呂鐸如今心里作何感想?

反倒是不曾被看在眼里的嫡妻,日日服侍床前,對著他說「窩心話」,也不曉得能不能把那顆石頭給焐熱。

眼看父親已經躺了兩個多月,苗氏的本性如何,早該看得一清二楚,再加上自己參加會試、殿試,早已露了臉,呂襄宜兄弟很快就會找上門,因此這些日子里,呂襄譯讓余敏送到平王府的藥材里,多添上幾味藥,再過不久,父親應該就會清醒了。

如果這次,還沒辦法扳回老爹的心,他就不再指望了。

「皇姑丈,有件事不知當不當說。」

「你這賊小子,別以為朕傻,不想說的話你會在朕面前勾起話頭?痛快說吧,別半遮半掩的,當自己是美人吶?」

呂襄譯笑道︰「皇姑丈是知道我爹的,要是身子好起來,肯定又要蹦了,不是當兒子的不看好自家爹爹,而是襄譯孝順吶,覺得父親往後還是以安養為宜,要不,皇姑丈把父親的職位賞了別人吧?」

「有你這種孝順方式的嗎?」皇帝覷了他一眼。不過……這話真貼心,果然是個純孝的好孩了。

「襄譯這不是擔心父親的身子嗎?」

皇帝笑著揮揮手,道︰「知道了,出去吧,朕忙著呢。」

「還有一事想告訴皇姑丈,卻又怕皇姑丈覺得襄譯不友愛兄長,正左右為難。」

為難個頭!誰不曉得他和那兩個庶兄不對頭,要是能踩他們一腳,他肯定會躲起來偷樂。「別裝兄友弟恭了,說吧,怎麼回事?」

「听說哥哥最近忙得很吶,賣掉王府府邸,拿大把銀子到處運作,這次不曉得又看上哪個位兒。」

「是嗎?」皇帝淡淡一笑,道︰「回去告訴你哥哥,銀子不好賺,省著點花。」

這話,皇上給得明白,呂襄宜的願望要落空啦!

呂襄譯躬身一拜,轉身走出御書房。

該去跟皇姑姑、皇姑祖母問個安了,她們也關心爹的身子吧。

快步繞過御花園,輕松愉快的腳步卻在發現齊鈺清之後變重了。

等他?不至于吧,他們的交情沒那麼好。

呂襄譯正猶豫著要不要避開時,沒想齊鈺清主動迎上來。

「襄譯哥哥。」

「問公主安。」

「什麼公主不公主,說起來我也是襄譯哥哥的表妹,真不喜歡你們總是這樣生疏。」

嘟著嘴,可愛的虎牙若隱若現,呂襄譯懂,她指的「你們」是他與璟叡。

她的表情嬌俏可人,甜甜的笑臉會讓人不自覺地放下戒心。

但她娘是誰?是萬貴妃啊,一個心腸毒過蛇蠍、只生女兒還穩坐貴妃之位,害死無數年輕漂亮小嬪妃的萬貴妃啊!對這種人生的女兒放下戒心,叫作自找死路。

所以他不接話,他從不小覷後宮女子的心機,何況是這位面上甜、月復腸毒,與她娘一個樣兒的鈺清公主,人人都當她天真良善,可她使起手段來,連皇後娘娘都要吃虧的。

見他沉默,齊鈺清又道︰「襄譯哥哥,你和璟叡哥哥通信嗎?他有沒有給你回信?」

呂襄譯心中一凜,卻道︰「戰場情勢一日多變,身為將軍,一個不慎就是千百條性命的事兒,璟叡哪有閑情逸致與我家著往返。」

齊鈺清聞言,一聲嬌笑,道︰「我就說呢,怎麼我寫了那麼多信,璟叡哥哥都沒回復呢,原來如此啊,說不定他連看都沒時間看。

「沒關系,我知道他的消息就好了,父皇說,璟叡哥哥打了好幾場勝仗,我就知道他是個英雄,肯定會凱旋歸來。」

「多謝公主吉言。」一仗殲敵上千,璟叡打算用蠶食鯨吞法,把金兵一口一口吞掉。

「有件事,襄譯哥哥知不知道?」

「不知公主所問何事?」

「等璟叡哥哥回京,父皇就要為我們兩個賜婚……」她頓了頓,暗自打量呂襄譯,只見他眼觀鼻、鼻觀心,半點表情都不露,她暗暗罵了聲老狐狸。

揚眉一笑,她又道︰「可鈺清煩惱著呢,璟叡哥哥身邊那個小丫頭,叫余敏是吧,璟叡哥哥似乎與她親密得很,日後肯定是要跟了主子的。

「怎麼辦呢?鈺清眼里容不下一顆沙子,誰礙著我的眼,就會忍不住想把她弄死的呀,問題是父皇發話,此次戰役大捷,這丫頭有功,還打算賞她一個郡主當當,這可讓鈺清為難死了,襄譯哥哥幫我想想,這該如何是好?」

用甜美的表情,說著惡毒的話,呂襄譯心底生起惡寒,這是怎樣的女人?他冷冷望著她,依舊沉默。

齊鈺清撅起嘴,最討厭這種讓人猜不透心思的狐狸,不過,幸好……幸好她知道,他喜歡余敏。

她跳起來,像個天真的小姑娘,扯扯他的衣袖,撒嬌道︰「要不,襄譯哥哥幫幫鈺清吧,你求皇上把余敏賜給你,只要你們成親了,璟叡哥哥再喜歡也沒用啊,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璟叡哥哥肯定是更看重你的,對不?」

她亮晶晶的眼楮盯住呂襄譯,盯得他心頭戰鼓咚咚響起,真狠、真惡毒,想出這麼一招釜底抽薪之計。

「公主要我趁人之危?」呂襄譯忍不住反唇相稽。

「說什麼嘛,我這叫玉成好事,襄譯哥哥不也喜歡那個丫頭嗎?咱們合作,各取所需,不好嗎?」

呂襄譯眼底冒火,非要逼他嗎?

對,他弄清楚了,自己老愛欺負那條笨魚,不是因為討厭,而是喜歡,他想把她留在自己身邊,遺憾當時把她送出門。但他也明白,璟叡比自己更早就喜歡上傻魚,而且那條魚的心里眼里,只有她的爺。

所以就算再喜歡,他也無法容許自己當個小人。

看著呂襄譯惱怒的神情,齊鈺清不惱反笑,說道︰「行了、行了,我不讓襄譯哥哥為難,我知道兄弟情誼很重要,不過就是個賤婢,捏死她和捏死一只螞蟻有什麼差別?只要做得隱密些,別讓璟叡哥哥知曉就好啦。」

臉上笑著,她卻猛地湊上前,勾住他的手,沉聲道︰「十天,如果襄譯哥哥不跟父皇提賜婚之事,我就親手處理,我是個未雨綢繆的性子,絕不會把麻煩留到無法收拾。」

松開手,嫣然一笑,她退開兩步,歪歪頭,滿臉的甜美嬌憨。「襄譯哥哥,等你的消息哦。」

說完,揮揮手,轉身,輕跳著離開。

凝睇她的背影,一陣寒意從背後生起,這個女人……太可怕……

呂襄譯快步踏進叡園,他已經在這里住了將近三個月,幾乎是璟叡前腳走,他後腳就搬進來。

他在璟叡的小廳里找到正在看帳本的余敏。

「世子爺來了?」

余敏放下筆,把桌面收拾好,為他沏一杯新茶,是她剛炮制的玫瑰茶。

她喜歡玫瑰,花了大把力氣才找到合適的品種,在園子里種下十數株,第一次收成,數量不多。

這些日子以來,她與呂襄譯更加熟悉,這是個面惡心善的少年郎,嘴巴壞,但心腸不賴,更何況去年底他送來的第二桶金,教人怦然心動,爺說得對,他有十根金手指。

喝一口茶,滿嘴香氣四溢,呂襄譯詫異問︰「這是什麼茶?」

「玫瑰花茶,世子爺喜歡的話,小魚給您送些過去。」

「不必,我過來這里喝就行。」他近來總是找借口、尋機會,多看她幾眼。

璟叡慧眼識英雄,一眼就發現她的美好,不像他魯鈍愚昧,花這麼久的時間,才曉得她是顆珍珠。

得不到她的心意,他認了,只是鈺清公主的話……

齊鈺清是個壞女人,卻提出一個壞到讓人無法不心動的壞主意,如果……如果可行呢?

他定眼望向余敏,可行嗎?

她會認為他是惡毒小人嗎?

世子爺古怪的眼神讓余敏頭皮發麻,他有話要說嗎?可,都等上老半天了,他還是沉默。

古怪的眼神把氣氛變得古怪,余敏有點不安,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擺,呼……吐一口氣,她企圖打破尷尬,尋出個話題。

「早上,我去平王府送藥了。」

說起「平王府」,讓人看著心生淒涼,王府府邸賣掉了,一家子搬到一座二進宅子,小得很可憐,下人幾乎全賣光,只留下幾個撐門面的。

平王爺身邊沒有人伺候,吃食用藥全仗平王妃辛勞打點,日子已經淪落到這種情況,如果平王還看不出誰真正對他好,那就真的沒救了。

呂襄譯回神,問︰「我娘好嗎?」

「王妃略有清減,但精神還不錯,上次送過去的銀子和藥材被苗氏收走了,幸好她只拿走靈芝和人蔘,否則王爺的病不會『漸有起色』。」余敏笑道。

今天王妃一見到自己,可是笑盈盈地在她耳邊小聲道︰「王爺的手指能夠動了。」

呂襄譯微哂,他知道苗氏的性子,才會送上靈芝人蔘,拿走那個她才會放過真的能治病的藥材。

「這次我幫著王妃把銀子藏在王爺身上,苗氏連看都不敢多看王爺一眼,我想這次銀子會留得住吧。對了,我把月眉留下,幫王妃跑腿,月眉性子機靈,又做得一手好菜,王爺王妃不至于餓著。

說完,她瞄了呂襄譯一眼,還是不說話?怪!那表情分明就是有話說,她都已經講了一大篇了。

「多謝。」呂襄譯只應了這兩個字。

等等,他居然說謝謝?向一個小奴婢?

超怪的,這不是他的風格,所以事情很大條?

是爺戰事不利?還是爺受傷了?不對,才剛接到爺的家書,爺一切安好,還說戰事應該會提前結束,所以是……

見他還是不開口,余敏不得不繼續說︰「哦,對了,今天還發生一件事。

「苗氏身邊的大丫頭如月,哭著求到王妃面前,說是苗氏要把她發賣掉。我本以為苗氏是窮慘了,才會連她都賣,結果你猜猜,苗氏為什麼這麼做?」

「很簡單,定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被如月看見,要殺人滅口,賣人也可以滅口,她當然選擇後面那個,至少有銀子拿。」

「你怎麼知道?」太厲害了吧。

望著笨魚閃閃發亮的雙眸,呂襄譯笑開,果然真的很漂亮,她一點都不丑,他的眼楮以前是被什麼遮了,怎麼老嫌棄她丑?

「你先說說發生什麼事,我再告訴你。」

余敏點點頭,道︰「如月求到王妃跟前時,王妃正在給王爺喂飯,王妃愛莫能助,因為她的話在苗氏面前起不了作用,倘若她去幫她求情,說不定惹火苗氏,把她賣到更不堪的地方。

「我靈機一動,對如月說︰「倘若你把苗姨娘做過的壞事一一招來,你一到人牙子手上,我立刻把你買回來。」

「接著如月就像倒豆子似的,把苗氏做過的壞事全說了,還真不少事,光是買凶殺世子爺就買了十來次,當時手頭真闊綽。

「對了,王妃在八、九年前懷上過孩子,可到最後孩子沒了,竟是苗氏在吃食上動的手腳。

「王妃越听越傷心,埋怨地看了王爺一眼,嘆道︰「如今講這個有什麼用,當時無論我怎麼說,王爺總認為我性子多疑,現在王爺都這樣了……算了,也不指望王爺幫我討回公道,就當我上輩子虧欠苗姨娘的吧。」

「如月沒說出更驚人的話?」呂襄譯似笑非笑地問。

他的表情既曖昧又詭譎,余敏上下打量他幾眼,道︰「世子爺一定知道什麼,才會這樣子問。我不說了,世子爺講。」

她一副耍賴模樣,呂襄譯笑道︰「過去府里的嚴管事不做了,憑苗氏的能耐,耍手段、搞心機可以,但真讓她做事,還真做不出什麼正經事,因此府里招了個新管事。

「三十幾歲人、喪妻,長得一表人才,說話斯文,行事有禮,他一進府里就幫了苗氏不少忙……」

一個又帥又有本事的男人,和一個躺在床上、太醫宣布永遠都好不了的老男人,難怪她就瞧上眼了,如月便是發現苗氏的奸情,才會被發賣出去。

余敏嘆氣問︰「難怪。那位管事不會是世子爺派去色誘苗氏的吧?」

「你說呢?」他又似笑非笑地反問。

「如月說出此事時,王爺氣得青筋暴突,臉色漲紅。王爺還動不了,我不敢太刺激他,問到這里就和如月約定,我會把她從人牙子手中買下來。誰知苗氏動作飛快,我出府時就看見張牙婆進門,與她擦肩而過時便吩咐了兩句,轉頭張牙婆就把人給送過來,我把如月安置在舊平王府了,將來王爺還想知道其他事,便能找得到人問。」

舊王府宅邸苗氏一月兌手,就落到呂襄譯手里,不只房子,平王府里可用的老人,也一一被買回來安置。

「多謝。」看來,他們一家子團聚的時間不遠了。

又謝?他的客氣讓余敏全身起雞皮疙瘩,雖然禮多人不怪,但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爺對低低在下的小婢女客氣,她總覺得像是有蟲在身上爬似的,分外不舒服。

可他又不肯講清楚,那一身別扭勁兒,到底是為什麼?

余敏只好又找話問︰「經過這次的事之後,平王府要分家了吧?」

「對。」

「要是世子爺的哥哥們不願音心分呢?」

「由得了他們嗎?」呂襄譯冷笑。

父親疑心重,這次的事恐怕會讓他會多思多慮,再加上有韓璟華的事情擺在前頭,許是會懷疑呂襄緣、呂襄宜是不是自己的親骨血。

他不懂女人,父親對苗氏的寵愛遠超過母親,可危難之際,願意守在父親身邊的是母親,而非被他寵了一輩子的女人。

話題到這里又斷了。

余敏看看呂襄譯,呂襄譯也回望余敏,氣氛超詭異,可她又不能把世子爺請出去,只好說道︰「世子爺如果沒有其他事,小魚先去忙了。」

「呃……好。」呂襄譯卻步了,他開始生自己的氣。

生意上再大、再難的決定,他都沒有猶豫過,現在……嘴巴說好,兩顆眼珠子卻牢牢盯在余敏身上。

就在余敏前腳跨出廳門時,一股力氣把她往後一扯,她不由自主地旋過身,呂襄譯一把將她抱進懷里,兩只手臂像是鐵圈似的緊緊箍住她,教她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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