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夜侍寢 第十九章
「難道,這世上有凌虛宮以外的人能練『水龍吟』?」
水樾無語。事實上,東方朧明的猜想,完全符合到目前為止這一切所發生的脈絡——凶手如果真的不想牽連無辜,早在她們被押入大牢的第一天,就可以動手了。
當然,也許是因為凶手還沒能接近第六個目標。
但如果是他們都懷疑的「這個人」,卻極有可能故意給水樾一點苦頭吃,讓她在牢里蹲上三天,再繼續她的計畫。
如果是「她」,那麼這一切的推論完全不需要懷疑,她就是那種人。
剩下唯一需要解答的環結是……
「所以,我需要你和我回去,我想知道當年那件懸案,和凌虛宮究竟有沒有關系?」
馬車在桂王府大門前停下,水樾愣住了,而另外十輛馬車並沒有跟著他們。
「我讓官府查封水月居所有出入口三天,避免閑雜人等進入,今日一早已派人去給你們張羅熱水和吃食,算是我的一點歉意。至于你,」東方朧明笑著橫抱起打算落荒而逃的水樾,「那邊一時半刻也沒人能伺候你,就讓我代勞吧。」
她漲紅臉想反駁,卻見桂王府的人已經在車外候著了。
這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地來到桂王府,走的還是正門——嗯,用他的腳走。她沒忘記他要她立下的承諾,從來不敢違背。
如今,他親自打破了這個可惡的約定。
數個月之前,他對于水樾的一切,還是那麼的深惡痛絕。
真是這樣嗎?
東方朧明坐在床邊,這兒是他的臥房,只不過床上此刻熟睡著的,是水樾。
在牢里三個晚上,她恐怕沒能真正睡上一覺,在梳洗完畢後,他想她應該餓壞了,便讓她一邊吃飯,他一邊替她擦頭發,本來還有些扭捏的小妮子,在見到僕役端上來的美饌佳肴後,當下連殘存的小女兒嬌態都沒了,秋風掃落葉似地把桌上食物掃走大半,他忍住笑,心想,她真是餓壞了。
如果不是深知主子脾性,伺候的僕役們不敢逗留打探,否則整座王府的人怕是都要圍在東方朧明房外一探究竟了。
這一下午,桂王府上下人等的眼珠子瞪得都要掉到地上,從王爺臥房里出來的人更是嚇得嘴都合不攏。
他們王爺對女子是挺溫柔,但也疏離而且守分寸。幾時像這樣,怕那女子再多挨餓片刻會餓壞了似的,還親自替她擦拭未干的頭發呢!
不只如此,王爺還嚴正地交代了廚房得備上哪些膳食,該怎麼調理,哪些調理方式絕不能用,還要適合久病初愈之人進食,不可太硬、太傷胃、太重口或太油膩,最後還強烈要求——要美味!
他們王爺自個兒對吃的,向來只要求能入口就好啊!
關于他查到的那些線索,東方朧明只稍微提了一下,就不打算讓水樾為這事傷神,他只是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她搭話,等她終于吃飽喝足,精神松散,支持不住地睡去,才將她抱到床上。
以前,他盡可能不在一個人時想起她,尤其避免在深夜睡不著時想起。若是真睡不著,他寧可到書房去坐著。
有那麼一次失控,他從她那兒回來後,在床上輾轉反側,胸中壓抑著那些復雜而扭曲的情緒,他自瀆了……
自那之後,他對她就越發的冷酷,多少有一點心虛吧。
把自己的感受視為唯一真理,原來是如此盲目。脆弱的她佯裝堅強地來向他道歉,那身影像一朵飄零的落花一樣輕,卻把他高傲的心牆一擊粉碎。
他坐在床邊端詳著她的睡顏許久,好像就這麼看到天亮也好那般,一手握住她的柔荑,一手順著她的發,撫過她睡顏。
這傻丫頭,完全沒問他為何沒去牢里看她,真是傻得他又好笑又心疼啊!他想,她有可能顧著吃便忘了,也有可能覺得沒必要問,更可能,是兩者皆有。
他還真的想看著她到天亮,可惜他今晚有客人。
靜靜地退出臥房,叫來了王府總管,要他派兩個丫頭在他房外守著,以防水樾夜里醒來時好供她差遺,這又是一個破天荒的舉動,可總管沒將訝異表現出來,立刻領命去辦。
書房里,這一年來成了大忙人的東方騰光才到來沒多久,已經自作主張地挖出他珍藏的美酒。
東方朧明向來很少喝酒,但不表示他不懂品酒。要喝一定喝極品,而且僅僅小酌兩口。
可三哥一來就給他喝掉半瓶!「你當我這兒是酒家?」
「舍不得?我還想跟你買呢,紫荊一定也喜歡。」東方騰光想拿回去孝敬老婆。
「送你吧。」反正他現在沒心思喝酒。「謝啦。」
「我請你問的事怎麼樣了?」十年前的前朝舊案,該歸檔的公文早已被銷毀大半,這讓當時負責發落M朝舊員的東方髒明對這案子特別有印象。故而這次命案的名單一拿到手,他立刻追查另一名被他流放邊疆的罪犯下落,果然也已離奇死亡,他便深信這一連串的命案定和當年的懸案有關。
沒有公文和證據,恐怕只能問世代居住在京城的本地人了。
「幸好我娘子冰雪聰明,豆蔻年華就肩挑家業重擔,否則你上哪找一個當時才十來歲的黃花閨女,給你解答朝堂上的風起雲涌?」東方騰光還不忘炫耀一番他娘子的能干。
「就是相信嫂子的聰慧,才會跟你開口。」就算程紫荊能提供的有限,她在京城里也有許多人脈能幫他問。
「據說有個倒霉的翰林大學士,姓揚,因為不討攝政王歡心,就被派到邊疆的沐陽城去當城守,結果沒幾年沐陽城鬧災荒,朝中撥銀兩賑災,想不到災荒更嚴重了,還有百姓武裝反抗,于是朝中幾個狗腿子就自告奮勇帶軍隊去鎮壓,把沐陽城屠了個寸草不生,那倒霉的揚姓翰林大學士被那幾個狗腿子發現他就是慫恿百姓武裝反抗的首腦,于是揚氏一門就被滿門抄斬了。」難怪證據都不在了,這整件事就是一群狗賊做賊心虛啊!
「我手邊所能搜羅到的,是當初賑災的災銀並沒有送到沐陽城,可也不知去向。至于百姓造反的部分,雖有證據,卻也疑點重重。
「餓肚子的百姓武裝反抗不是奇事,就是天高皇帝遠,你京城兵多馬肥,他們則是餓著肚子拿著鋤頭,結局可想而知,是非黑白就隨你編派了。這次命案的幾名死者,當初都是主張鎮壓的。
「不只如此,當時朱長義也有心安撫百姓,朝中的風向也是偏向安撫,畢竟當時國境內已兵馬倥傯,再添民怨絕非明智之舉,所以朱長義提撥了不少災銀,有意
藉此收攏人心。可惜啊,長年來持身不正,你就是一朝想做做善事,身邊也只剩一群豺狼虎豹在扯你後腿。
「龐大的災銀不知去向,當時審理此案的官員判定是沐陽城的城守私吞,用那筆災銀助百姓起義。有無武裝反抗先不論,講白了當時武裝反抗的勢力多得是,那筆災銀才是罪魁禍首,如果這名凶手真想徹底清算,怎麼能漏了當年護送災銀,最後說是被造反的百姓毒瞎了雙眼,不得不卸甲歸田的驃騎將軍呢?」
東方朧明點下頭,「我確實派人去尋他。」
那也不用問結果了,找不到人他不會這麼悠哉。
「依你看,這命案的凶手,在這案子里扮演什麼樣的角色?」東方騰光有個疑問擱在心里老久,拐彎抹角地問。「當年牽連的受害者很多。」
「但要有能耐知道朝中要員有誰參與其中的,不太可能是個平民百姓。」他妻子身為京城首富之女,十六歲接掌父業,對政局自然比一般人了解更多,如果只是當年沐陽城里某個小老百姓,除非擁有什麼特殊的機遇,否則如何有此能耐?
「當年的受害者之中,沐陽城守職位最高,對朝中局勢也最為熟悉,他的家眷或許會知道些什麼,但他已被滿門抄斬……你說,凌虛宮前任宮主,當年從外頭抱回一對孿生姊妹,對吧?」東方騰光道。
「沐陽城守只有一個獨生子,但不知道他有沒有其他晚輩。水樾並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她說過,老宮主曾透露她們的父母出身江湖,和沐陽城完全無關聯。」這是他稍早問她的問題。
這就是東方騰光一直很想問的啦,他干脆開門見山道︰「你就這麼相信水樾絕非殺人凶手?」
東方朧明瞪著他。
東方騰光認為今晚他看到的,可以回去說給兄弟們听了。以前他們兄弟幾個在軍隊里時,他和老四是最常合作的,因為這家伙很聰明,知道兄弟之中誰最不會給他找麻煩,兩人從少年時就慣于討論各種戰術或計畫,他都能就事論事分析得頭頭是道。
但這回,他的臉凝上一層冰霜,眼神凌厲如刀刃。東方騰光笑咧了嘴,「你知道,我在乎的並不是人命關天或殺人償命這回事,我對你的直覺有信心,只是想知道為什麼。」
東方朧明移開眼,很有點心虛的意思。知道自己反應過度了,他沉吟了一會兒,只好坦白道︰「因為,我知道她是『小月』。」
有點風馬牛不相干,不過對東方騰光來說也沒那麼難懂,大概可以解釋為—反正他就是相信她沒殺人!
「可是,小月不是水筠嗎?」這又證明了,兄弟中老三終究是最懂他的。小月的事,只有東方騰光知道。
「我當初就對水筠的身分起疑了,依她的性子,若是說謊也不奇怪。」東方朧明淡淡的說。
那倒也是。
「水樾或許不會對你撒謊,但也許老宮主對她撒謊呢?你看有沒有這個可能,水筠知道些什麼?」
「我也在想她究竟和這樁舊案有什麼關聯,但現在最重要的,是在她把所有人都殺光以前,想法子掌握到她的行蹤。」
鮮血的氣味,她從來就不喜歡。
可惜的是,現在的她沒了過去的派頭和排場,沒有丫頭替她焚燒掩蓋血腥味的燻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