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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龍戲鳳 第十四章

第五章

雙生子,天地命,兄隱弟顯,皆因十二女。

——《金璧皇朝龍運史第六世末卷》

太子送他出海。

本來他是打算成年後再出海的,不過由于預言……不論真假,都及時提醒了他,要做的事盡早做。因此在說動了父皇後,他以年僅十二歲之身出海冒險。如果真有預言此事,至少,他還曾完成過自己的心願。

太子是個美人。人人都道太子外貌美,哪怕是純晉人中的第一美人也遠不及太子。他看著迎面而來的太子,內心忽而想起一晉人字里的「美」拆開來是上羊下大人,羊通祥,在早年的晉文字里,所謂的美人是指安詳有德性的人。

太子當之無愧。

「行事要多小心。」太子笑道。太子的眉目溫柔,待事總是極耐心。

不出預料,太子將會是金璧之後最不像金璧皇帝的帝王。

而他這個二皇子年紀愈長,眉眼間更傾向父親,讓人明眼一看就知道有著璧人的血統。其實他的長相更像收在宮里的開國主畫像,只要中途他不會歪鼻子歪嘴巴,等及弱冠,他大概會有開國主畫像的九分了。

這令太子一派的人有點不安心,太子本人倒是如往常的態度。

這也是他索性出海的原因。哪怕……哪怕將來是他坐那位置,至少,此時此刻,他不願辜負這個與他還有兄弟情分的太子。更何沉,金璧帝王雖說文武雙全,其實大半都是武大于文。太子看似文弱,卻在武功上下了一番功夫,鮮少有人知道太子能徒手打死一頭正值壯年的老虎(當然,他也能)︰不過太子背後的支持者多半主張金璧必須重文,太子也就扮豬吃老虎,雖然太子確實心善又柔敕。

母妃始終不讓他看太子的下場,深怕他自作主張壞了金璧的未來。母妃與父皇感情並不深,但被當棋子的母妃終究……還是不肯破壞棋局。

也許太子的下場並非死亡,而是被父皇厭棄了、太子看破紅塵剃度出家或身體有了殘缺,更甚者發現大山大海才是心之所向,于是拋棄皇位,一走了之等等光怪陸離的可能性都有?

臨上船前,他轉身對太子意味深長地說道︰「皇兄要多加保重,天下民心都系在你身上。」

太子微微笑道︰「我等你回來後,與我說說海上天地。」

他不動聲色笑著應下,目光掃過太子後頭的太子太傅。太子太傅正安靜地看著這頭。這一回太子送他到晉城,呈上的理由是以太子的身分察訪民情,畢竟將來為帝王後,能夠貼近百姓的機會並不多。太子太傅並不贊同太子此行,總認為他這個二皇子始終是個隱患。

太子太傅雖只虛長太子幾歲,卻是學問淵深博識,通晚古今,已注定是金璧一朝的少數大儒之一︰但不知是不是太熟悉前朝皇室里骯髒污穢的手段,對他總有防心,生怕他奪去太子的未來。

也許是因為他太像開國主?也許是他比太子還心狠?更或許太子太傅就是想要個像晉人相貌的皇帝,因為他本身就是晉人?誰知道呢。

就如同誰也不知道,太子自幼就被視作未來的帝王培養,是真正的心懷天下,太子背後的每個人看的都是那個位置,太子看的卻是天下︰他出生就是二皇子,受著金璧皇室的觀念,從未有過奪嫡的念頭︰就算他再有野心,針對的也不是皇位而是它處,現在告訴他遲早會回頭坐上那個位置,也得看他願不願意!

——我知道有我在,即使什麼也沒有做,也會是你的阻力,所以我離開。

等我歸來,天下人將會看見我帶回與金璧龍椅同等重量的東西,那是我龍天運一個人打下來的。

——好,我等你。

太子與他目光久久相望,最後兩人相互擊掌。

他上船時,下意識回頭看一眼金璧的土地。那個無鹽女,如果真的存在,現在還是在金璧土地上吧?也不知道此時她在做什麼……三不五時,把這個無鹽女從心里深處翻出來,他未免太過在乎了。誰能不在乎?他早想了千百種方法,是一見面就直接殺了她以絕後患?還是把她鎖在海上?當然,最重要的是,不管怎麼決定她的死活,都要先見她一面,究竟是什麼三頭六臂,居然能在百年前的預言里出現……

話又說回來,他與親弟雖是雙生子,長相一模一樣,可平心而論,雙生弟弟的能力不如太子與他,連太子那一派從頭到尾都沒把那小子放在眼里,這能不能叫漁翁得利?

……真是,他前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老天要這樣耍他!

她的夢想已經完成。

在踏上晉城的土地時,她的黑眸里蓄著水氣。原以為自己這輩子無緣來到這個文化傳承之城,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竟在二十二歲這年來到了這里。

看著往來的人們與建築物,其實跟京師差不多︰可是,在她眼里都像生了光一樣。

鐘憐在她耳邊道︰「姑娘。」

馮無鹽回過神一看,龍天運已經在馬車旁轉頭看著她。

他含笑的表情讓她很快理解——這是要她上馬車。也是。在晉城她哪來熟識的人,雖然她小有積蓄,但什麼身分證明都沒帶在身上。她舌忝舌忝唇,帶點猶豫的表情轉向鐘憐,低聲道︰「鐘憐,你……住哪?」

鐘憐詫異地看著她。「爺在晉城有宅子。」她這奴婢自然跟著主子住。

「借她錢」這種話,馮無鹽還真開不了口。她硬著頭皮走向馬車,心里告訴自己別矯情了,反正都……那多吃人家一天飯、多住人家一天屋,好像也沒差︰可是,她的臉還是熱了起來。

碼頭上人來人往的。鐘憐就跟在她身邊,巧妙地替她擋開人群。

她來到龍天運觸手可及的範圍時,听見他笑說︰「先上車吧。回去歇息後,再去你想去的地方。」語畢,扶她上車,緊跟著他自己也上來了。

「走了。」龍天運對著前頭車夫道。

她從車窗看見喜子他們上了另一輛馬車,一看即知那不是出租馬車。龍天運家大勢大,她沉默片刻,說道︰「你的口音有時像京城人,是祖籍京城吧?」他聞言,眼里有了幾分色彩。「我是京師人沒錯,不過晉城才是我的家。我在晉城的一切,皆是我親手打下來的,與家中祖產無關。」

……其實她也沒有要問得這麼深啊,她掩嘴咳了聲,又道︰「船上有人守著吧?」

「嗯?沒人會偷船的。」

「不,我是說,船上不是有木刻版畫嗎?會不會遭賊?」

他哈哈笑道︰「若有賊入船,不會舍珠寶去偷那些版畫。你大可放心,依那些版畫在海外的市價是遠不如珠寶。」一頓,他看著她,「你說得也對。有些東西不能以世俗的價值去衡量,在他人眼里不值一提,在我心里貴重千金。」

這話似乎別有用意,馮無鹽想著,嘴里應道︰「各自有各自的心頭好,雖然難以衡量,不過人都是吃五谷雜糧才能活著,最後還是要以世俗的方式去生存……為什麼這樣看著我?」嚴格來說,是看著她的臉。

他笑道︰「各有各的心頭好,你說得對。你喜歡璧人,為什麼呢?」

為什麼啊……「或許,前輩子我心里思戀的男人是璧人?」

他眨了眨漆黑的眼眸,見她神色認認真真的,眼底明亮的光采從那晚看過大象後就沒有散去,上了晉城更添了幾分興奮。

……比初見時,更加奪目。是他的錯覺嗎?

「這麻煩了,我不敢保證我前世是璧人。」他又笑,讓人分不出他是說笑還是真當回事。

她臉色微僵,一對上他似有深意的眼眸,就想回避開來,但,她的倔強強逼她直直瞪著他看。說好了要畫一張他的人像,趁這時候仔細看也好。

他面上漸染笑意,並沒有不好意思,就讓她盡情地打量。說到底,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夜晚居多,而他不認為那時她的注意力會在他的臉上。

他執起她的雙手,漫不經心問道︰「回去之後,繼續雕版嗎?」她的肌膚觸感極好,手掌上卻有細小的傷疤。

他感到掌下的手想要抽回去,心頭略是復雜。白天、晚上兩個樣,顯然對方不太適應跟他交心,是只想睡他睡得爽麼?

這種事……他也做過,怎麼現在心頭有點不高興呢?

「一定的。」

「上次你說你十二歲已在雕版,那,是幾歲開始的?」

她趁機抽回雙手,回道︰「忘記了。小時候看見家中老師傅在雕刻,久了也就喜歡上了。」

「家中老師傅?馮家是雕刻世家嗎?你那把小刀,就是雕刻用的?祖傳?」

馮無鹽自腰間小袋拿出碧玉刀,小心翼翼地把刀柄轉向他。

龍天運看見她的動作,眼里又涌起了柔和的笑意。

「是家傳的。其實從何時開始傳下的我也不清楚,馮家也不是世代都是雕刻師,我爹就不是。他養了幾位雕刻師傅,我這一代也只有我對雕刻有興趣而已。」跟人說自己的事好像並不會太難?她心里松口氣。

他接過碧玉刀略作打量。「刀柄是玉制,看這種制作工法應該時代久遠︰若不是你祖上代代富貴,就是送你袓上這把刀的人尊貴,讓你祖商不敢隨意轉手。」據燕奔提到的馮家,不是代代富貴,也不是守著雕版不放的專才,答案九成是後者。他又瞥見刀柄旁一個「馮」字,看起來是男人的字體……他輕蜱撫過「馮」字。「此人字跡方正溫和,看起來並不是一個大家。」文體堪稱工整而已。

馮無鹽早就猜到他身分不會差到哪去,必是長期受過燻陶,也不意外他的見識。

他把小刀還給她。「你對雕版真是付出不少心血,沒有幾分喜愛,是不會做長久的。」

她面上微紅,嘴角略略松動,將小刀收妥。遲疑了一會兒,才輕聲問道︰「你長年在海上都做些什麼?」

龍天運聞言,眉頭微揚。「開疆擴土,要說貿易交流也可以。例如版畫,海外的人們特別喜歡。」

這語氣,似是帶點驕傲跟炫耀,她又忍不住仔細打量他兩眼。「你說的海外人們也是金璧百姓嗎?」是配合他,不是她想知道,她這麼告訴自己。

「當然不是。」龍天運自車里的抽屜中拿出一本書來,「舉例來說,像這種東西人金璧,他們的文字、言語與我們不通,賣不出去,其它瓷器’香料、鏡子等等就好交易了。」

他當著馮無鹽面前隨意翻了一下,不以為她會對此感興趣,哪知她琥珀色的眼瞳在瞬間爆出光芒。

下一刻,他就發現馮無鹽改坐到他的身邊,伸出手翻過上面好幾頁,指著上頭的畫,說道︰「這是他們的畫?」

馮無鹽的姿態太有獨佔欲,龍天運松開手,讓她自己興致勃勃地去翻閱內頁。

「是他們的畫。」「畫師有跟著你來嗎?」

龍天運想了想,笑道︰「上一個我遇見的畫師是想來,不過我對男人沒興趣,便把他給丟在海上了。」

馮無鹽腦中自動補完他說的話——那個畫師對龍天運有所糾纏,但他看不上人家,索性在途中把人給丟了。

要是女畫師就有不一樣的結局?她……也算是女畫師。她心一顫,收拾起心情,一頁又一頁翻著,問道︰「這上頭是他們的文字嗎?」

「是啊。」

「你會看嗎?」馮無鹽等了一會兒沒等到答復,便抬起頭要看向他。陰影罩下,她頓時察覺他俯下頭的意圖,連忙側開臉,卻沒來得及完全避開,頰上有被他唇瓣擦過的溫熱觸感。

對方沒有動。

她硬著頭皮抬起臉,對上他冰涼的眸光。

「我會看,也會說。」他的聲音淡淡,似是沒有任何情緒。

雖然沒有挑明,卻在在明明白白表示「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學讀學寫就要付出代價。

馮無鹽瞬間僵硬,任著他再度吻下來。

唇上就算再軟暖,她仍是緊緊閉著嘴。雖然會為情動而彼此攻城略地,可是在她的控制下沒有接吻過。她總想,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沒什麼好羞恥的︰但,她還是在心里劃下防備線,讓止于,不會越線。

可以發泄,心要是越界就萬劫不復了。「爺,到了。」

龍天運冷冷地看著她,而後推開她,下了車。

一路從岸邊駛來,皆是熱鬧之景,道路兩旁是市集,家家掛上紅布。另一輛馬車一停,喜子立即過來,低聲道︰「爺,大婚了。」

「哦?」龍天運嘴角譏諷,轉頭對馬車里說道︰「下來。」他伸出手,逼得馮無鹽不得不借他之力。

他一使勁,她的身子就落入他的懷里。她感到耳輪被狠狠咬了一下,還來不及叫出聲,就被放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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