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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出頭天 第四章 秦王的親事

秦王乃當今第一英雄。

他八歲就跟著先帝上戰場,打下第一場勝仗,而後先帝駕崩,新帝即位,又以十歲之齡大破東涼軍二十萬兵馬,以寡敵眾將敵方首領斬殺馬前,敵軍無一生還盡付黃土。

此後的八年他四處征戰,極少待在京城,偶爾的休戰也僅僅待上三、五個月,很少超過半年,形同虛設的秦王府恍如一座空城,偌大的府邸里少有人走動,靜得出奇。

年少的秦王乃太後所出,他與當今皇上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兩人之間相差二十五歲,皇上的長子都比秦王年長了七歲,皇長子第三個兒子都出生了,而秦王至今未娶。

話說太後並非先帝元配,皇上亦非嫡出的太子,只是在皇位的爭奪中僥幸勝出而已,而落敗的太子被絞殺在光明殿上,皇後隨後上吊自縊。

新帝即位,封自個兒的母妃為皇太後,並榮耀太後的娘家平昌侯府,封為衛國公,賜鐵券金書,享皇室俸祿。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衛國公府便成了大明朝第一世家,只要太後還活著,它便聖恩不絕。

董氏便是出自衛國公府,老衛國公生有七子六女,太後是長房嫡女,她嫁給皇子時才芳齡十五,而董氏是七房嫡出麼女,她出生時太後已入宮多年,是為四妃之首的德妃。

董氏和太後差了快三十歲,卻是貨真價實的堂姊妹,未生公主的太後一向將小堂妹當女兒來疼,屢屢召入宮中作伴,成平城還是世子時本有個論及婚嫁的青梅竹馬表妹,可董氏瞧上他了,太後便下旨賜婚,硬是棒打鴛鴦地成全自個兒堂妹,拆散一對有情人。

成平城在娶了董氏後,納了崔姨娘為妾那會兒,盡管董氏哭鬧過,並讓太後出面休了崔姨娘,但鐵了心的成平城言明此乃家事,連皇上都廣納後宮,為臣者納個妾實屬尋常,請太後勿插手臣子後院。

太後被氣著了,也就懶得再管,只要董氏趕快生下嫡子鞏固地位,其他女子再多來幾個也越不過她。其實她說不管也小小的管了一下,喝令嫡子未出,侍妾不得有孕,三年內須以避子湯服之。

所以成清寧小她大哥哥三歲,因為太後不準崔姨娘生,一到三年後解禁,崔姨娘立即有孕了。

「你對哀家挑的人不滿意?」已見老態的太後眼袋下垂,下巴多了一層肉,略有福態。

「兒臣並無想法,只是北夷未滅,不想太早議定婚姻之事。」國不穩何以為家,大丈夫當以國為先。

「月湖,你年紀不小了,哀家在你這歲數都有兩個兒子了。」一個夭折,一個是當今聖上。

「母後是為父皇開枝散葉自是另當別論,而皇兄已有十三名皇子、七名公主,我皇家血脈充盈,無須兒臣錦上添花,讓母後多生華發。」他長年不在京城,娶妻何用。

「這是什麼話,皇上是皇上,你是你,哀家寧可多生幾根白發也要看你娶妻生子,時時為兒孫操心著,哀家樂意。」她都不年輕了,一頭烏絲轉眼染霜,唯一放不下心這四十高齡才產下的幼子,她真的把他疼入心坎里了。

「母後,這不是拖累人嗎?兒臣幾乎以邊關為家,京里有哪戶人家的貴女肯跟著我到苦寒的北地吃苦受累,成了親又分隔兩地算什麼夫妻,有妻子等于無妻。」

他何苦辛辛苦苦在前線浴血奮戰,過著餐風露宿的日子,卻把用命拚來的賞賜留給不願與他共患難,名為妻子的女子去享用,她用他的血呼奴喝婢,大肆揮霍,佔著親王妃的名頭享盡高高在上的榮華富貴。

不知民間疾苦的蠹蟲他不想養,無法體會邊關百姓艱難的千金小姐更讓他瞧不上眼,吃不了苦又想享福,天底下哪有兩好的事情。

所以說他不是不娶,只是尚未找到與他心意相通之人。

「全是借口!用來敷衍哀家,戰場上刀劍無眼,哀家只想你留個後有那麼難嗎?萬一……你也好有個摔盆的人,不會後繼無人。」她的用心良苦他可知曉,有個牽絆他才不會無畏地往前沖,總要顧念京中的妻小。

「母後在詛咒兒臣早死嗎?」為了逼他成親,連萬一這種話都說出口了,她到底有多喜愛她的小堂妹。

太後驚得雙目一睜,差點把手邊的茶盅砸向皇兒。「胡說什麼,哀家巴不得你留在京城不要走,當你的富貴王爺,像個紈褲般遛鳥逗狗,可你肯听哀家的話嗎?明明已貴為親王還親上戰場打打殺殺,讓哀家發愁你還回不回得來。」

每回他只要一領兵征戰,她就心驚膽跳的坐立不安,鎮日佛珠不離身的為他祈福,求菩薩保佑他平安歸來。兒女是做娘的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豈有不心疼之理,她日日夜夜擔心害怕,不求他建功立業、大敗四夷,只願有生之年兒孫繞膝,兩個兒子都子孫滿堂,兄弟齊心護佑大明朝。

可他呢,只喜歡行軍布陣,一出京去就像丟了,大半年沒消息。生個兒子十八年,他待在她身邊的日子是屈指可數,身為當朝最有權勢的女人,她兩個兒子都和她不親。

皇甫桓眉一挑,似笑非笑的揚唇,「母後盡管放心,若兒臣哪天被砍得面目全非,雙腿俱殘,兒臣爬也會爬回來見您。」

誰也不知道今日的一句戲言竟一語成讖,改變了三個人的命運,也讓他明白了何謂天子之威。

「你……你就不能安安哀家這做娘的心嗎?哀家……哀家……」太後眼眶一紅,泣不成聲。她是真的心疼小兒子,不想他無後送終。

看到太後哭了,在戰場廝殺無數回的皇甫桓無奈的一嘆,「就隨母後吧!看你瞧上了哪一家千金,開春前先定下,等兒臣平定北夷後再回京下聘,由欽天監選定日子迎娶。」

娶就娶吧!大不了扔在京城任其自生自滅,他一人返回邊關,若遇著喜歡的女子再在那邊安家。

還未娶妻的秦王已打算陽奉陰違,將還不知是哪號人物的秦王妃當擺設,若是看得順眼就給她一個孩子,反之踫也不踫一下,讓她到死都是一個完璧王妃。

親事一定,太後也就安心了,隔日親下懿旨,賜婚秦王與寧平侯嫡女,締結婚約,擇期完婚。

「恭喜呀!大小姐,您就要是秦王妃了。」人精的嬤嬤們齊聲恭賀,盼著能跟著大小姐陪嫁到秦王府。王府的管事嬤嬤與侯府的自是不同,大大的提升了身分,到了外頭也威風多了,誰見了不低頭三分?

「大小姐,您以後是秦王妃了,王妃的架子得端起來,不能叫人小看了。」丫頭海棠打趣的取笑主子。本朝第一王妃呀!除了太後和皇後外,有誰比大小姐更尊榮?

听著親近大丫鬟的調侃,過了年就十三歲的成清儀粉臉微紅,羞得頭都抬不起來。「不許笑話我,那是太後的恩寵,我們要感恩在心,不能嬉鬧于口,那是對皇家的大不敬。」

「是,王妃娘娘,奴婢們謹記在心。」另一名大丫鬟水蘭故作恭敬的屈身一福,行的是宮禮。

「你……你們別鬧我,我害臊了行不行?別說了……」暗自歡喜的成清儀眉帶喜色,眼底含笑。

全京城的姑娘,除了認清本分、對感情遲鈍的成清寧外,相信沒有一個人不希望嫁給容貌俊美的秦王為妻,成為秦王妃,與秦王和和美美的過日子,誕下麟兒,享盡一生榮華。

所以太後的懿旨一下,寧平侯的嫡女就成了全城女子羨慕嫉妒的對象,她們巴望著和她交換身分,只求英偉俊朗的秦王能回頭看她們一眼。

但是唯有她,寧平侯府唯一的嫡女成清儀,只有她有資格站在當今英雄秦王身旁,為他妻室,入主秦王府。這豈不令她既欣喜又滿是戀慕,秦王是她生平所見最卓爾不群的男子,今生能嫁他為妻是她最大的福分,她定做個好王妃,相夫教子,輔佐王爺打理王府內宅,使夫婿無後顧之憂的為朝廷盡力。

「去去去,這些老貨、小賤婢們,別煩你們大小姐,都下去了。」太後果然還是看重娘家人。

「是的,夫人。」

滿臉笑的嬤嬤、丫頭們全福身退下,離開時還笑得臉上打花褶子,心里的高興都表現出來了。

「娘……」

眉開眼笑的董氏輕拍女兒的手,眼中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你這親事一定下,娘的心也跟著安了,早些年就跟太後通了氣,那時你還小,遲遲不能決定。」

「這樁婚事是娘為女兒求來的?」微微一訝的成清儀很快地染上羞色,臉顏緋紅,如霞色上腮。

她笑笑一嘆氣,「說是堂姊妹,但太後真把娘親當女兒來疼寵,除了不能給我公主封號,她待我是真心地疼愛。」

「娘,我會孝順太後娘娘的,把她當成您一樣的恭敬有禮。」成了秦王妃,太後也等于是她另一個娘。

「嗯,要孝、要順著她,太後雖然是後宮第一人,可她的一生全給了那吃人的牢寵,明明再無人比她地位更崇高了卻深宮寂寞,你若有空就多去陪陪她。」太後是她最大的依靠,以後也會是女兒的。

「我知道了,娘,太後娘娘也需要人陪。」那是她的婆婆,理應盡孝,為人兒媳,不可怠忽。

不介意早日出閣的成清儀已在盤算婚後的生活,她要盡快懷上孩子,好討太後歡心,並在秦王府布置她的繡閣和琴房,種她喜歡的牡丹花,闢池養鯉種荷,與王爺鶼鰈情深的賞荷泛舟,一邊看著荷葉下的錦鯉,一邊喁喁細語。

多美好的日子呀!叫人無不期盼這一天早日到來,她會是別人眼里最尊榮的女人,享著王爺的疼愛和王妃殊榮。

「你懂事就好,嫁入皇家不比一般權貴,你要凡事謹言慎行,不可言行輕佻,要恪守婦道,以夫為天……」一想到女兒即將離開身邊,董氏的話不自覺就多了,人還未離家就先多了惆悵,越說聲音越低,語氣也越見難過,好像女兒一嫁了人就不是自家的,以後也不會再見一樣。

「娘,秦王來了,你快出去迎客……」人一急,嗓門就大,火燒似的成弘文急匆匆的大喊。

「什麼,秦王來了?!」那真要出去迎一迎。

「娘,那我……」要不要也去迎迎?

羞答答的成清儀面紅耳赤,小女兒嬌態的扯扯娘親衣袖。

「已定下婚約的未婚夫妻不能踫面,那對你們以後的婚姻不好。」董氏不讓女兒見人,怕不吉利。

「我偷偷看一眼也行……」她好想看看人稱「玉面羅剎」的戰國將軍,她俊美無儔的未婚夫。

「不行,你給我乖乖待在屋里。」怕她真去偷看,董氏喚來海棠和水蘭看好人,不許越房門一步。兩丫頭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覷,但也不敢不听夫人的話,把守著門口不讓大小姐出門。

「秦王在哪里?」一看到小兒子,董氏連忙迎上去。

「我看見他朝園子走過去,剛要去追就不見人影了……」秦王走得太快,虎虎有風,步伐一步是他的兩步。

「趕緊去追呀!不能有失待客之道。」怎麼不早點來喊她?若是得罪了貴客真吃罪不起。

「是,娘小心走呀!別踩滑了……」嘩!娘的身手真利落,一下子就從他面前穿過。

董氏和兒子正要往花園走去,誰知不巧就和剛走開的秦王錯過,他原本要走回正廳,稍坐一會兒便回府,無意間發現一棵臘梅無風動了起來,他一時好奇地走過去。

正值寒冬,昨晚下了一場大雪,鋪得地面一片銀白色,連所見景物都是白茫茫,雪白無垢。

驀地,雪地中出現兩只兔子,見了人不跑也不躲地待在梅樹下,有幾分呆傻可愛的仰頭看天……不,是看樹上的……人。

黑眸倏地一眯,皇甫桓悄然捏起一顆雪球,朝上頭偷摘花的人兒一扔,正中其後腦杓。

「啊!哪個不長眼的混蛋扔我……」好冷好冷,快凍僵了。

「你敢叫本……我混蛋?」活得不耐煩了。

枝椏間的小賊忽地一回頭,露出一張粉女敕細致的小臉,皇甫桓一瞧見偷花小賊的容貌,當下把本王改成我。

「啊——好看的大哥哥,啊——接住我……」前一聲「啊」是驚喜,後一聲「啊」是驚恐,因為她腳滑摔下樹。

「你爬樹?」一個箭步上前,皇甫桓懷中多了個粉妝玉琢的小美人兒。

連「呃」了三聲的成清寧直接干笑,「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人有愛美的心嘛!」

其實她是趁沒人注意時偷采些臘梅,她要做有梅花香氣的精油,燻香用,將她的衣物染上淡雅的梅花香。

「值得你摔斷頸子嗎?」不知死活。

「我常爬……」一見他冷眸一橫,她識時務的玉頸一縮。「我是說我踩得很穩,要不是你偷襲我,我怎會大意失荊州,一腳踩空呢?全是你害我的,你要賠我。」

「又要賠?」他挑起眉。

成清寧一臉狡黠地指著梅樹。「我本來采了半筐的梅花花瓣,被你嚇掉了,你摘半筐還我,我不算你利息。」

他看了看所謂的籮筐,不過是七寸高的小背筐。「你偷花,我不助紂為虐。」

「我不……不是偷花,反正它早晚會掉光光,何不成全愛花人,我是憐惜它們,想給它們更好的去處。」犧牲小小的花瓣煉出精華,形不在了但靈魂仍在,一縷飄香在人間。

「吃花?」

她一噎,差點哭給他看。「裹上面糊下油鍋炸的確能吃……啊!瞧我在說什麼,居然要吃花……」

她已經有點語無倫次了,想著府里的人若知道她偷摘花,肯定會狠狠地喝斥她一番,罰她抄《女誡》、禁足,過年還沒有壓歲錢可拿,她會少發一筆橫財。

「十七皇……」叔……呃,為什麼瞪他,他說錯了什麼?當陪客的九皇子皇甫尋一模鼻頭,改口喊十七爺。

「她是誰?」

「這也是我想問她的問題。」她怎會出現寧平侯府?

先帝生有二十一子,除卻早夭沒養活的皇子,養到成年的有十一位,但大多折在皇位奪嫡上,活下來的只有遠遠避開的魯王皇甫端和齊王皇甫徒,以及排行十七的秦王。

「問我?」成清寧眨了眨眼,顯得很無辜。

「你是誰,為什麼來寧平侯府?」這小鬼靈精太狡猾了,既聰慧又擅于隱藏。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她,相隔數月再相見,皇甫桓十分意外居然還記得她的容顏,像是枝頭寒梅乍然開放,在他心間留存很久很久。

「我?」成清寧眨了一下水汪汪大眼,笑得宛如最無害的小兔子。「我是三房的小表妹蘇眉,我姨母接我來過年。」

三夫人姓管,嫡親妹子嫁給江南世家蘇家,對得上。

「他們知道你爬樹嗎?」這丫頭不嚴加管教不行,她膽子大得能上天,興致一來什麼都敢做。

笑臉一凝,她露出可憐兮兮的神情。「好看的大哥哥,你不會出賣我對不對?要是被人知曉我做了不好的事,他們會把我送走,大過年的大家一家團聚,只有我孤伶伶的在返鄉途中……」

明知她只是在裝委屈,博取同情,皇甫桓還是心軟了。「以後不許再做這麼危險的事……」沒等他說完,成清寧朝氣十足地一應。「好,我保證。」

保證不再犯,還是保證一定再犯——陷阱題。

「你……」看著她凍紅的雙頰,一時間他不知該說什麼。

「咳!咳!十七爺,你好像抱得太久了,要不要先把她放下?」雖然這丫頭看起來年歲不大,可終究是名姑娘。

成清寧一副剛回神模樣,小臉紅通通的輕扯皇甫桓衣袖。「好看的大哥哥,你快把我放下,男女授受不親,你要是害我閨譽有損嫁不出去,我可是要賴上你喔!」

「我負——」莫名地,他想負責。

「十七爺。」皇甫尋重重一咳,提醒十七皇叔他剛訂親,定的還是寧平侯的嫡女,他正站在老丈人的府里。相見恨晚——皇甫桓腦海中浮現這四個字。

「啊!侯爺夫人來了,我得趕緊走了,若被人發現,我的麻煩就大了。」成清寧掙月兌他的懷抱,一手抱起一只兔子,飛快的跑進月洞門。

「我姓皇甫……」什麼好看的大哥哥,不倫不類。

「好看的大哥哥,記得你欠我半筐梅花花瓣,要還我……」風聲吹走了她軟綿的輕嗓,人如兔子的小人兒閃得極快。

細語被風吹散了,留下一股淡淡暗香,望著人影消失的地方,皇甫桓輕笑的拾起籮筐。

「你真要還她半筐梅花花瓣?」讓堂堂親王給她摘花?她真敢。

皇甫桓嘴畔的笑意一收,將籮筐塞入皇甫尋懷里。「裝滿它。」

「我?」

「難道本王使喚不動你?」他冷冷一橫目。

懾于yin威的皇甫尋苦笑道︰「十七叔皇吩咐的事小佷莫敢不從。」

「摘好花便放在梅樹下,她自會來取。」那只小狐狸呀!有便宜的事她絕對不會不要。

「我……」

「王爺、九皇子,原來你們在這里,招待不周請見諒,我家侯爺剛下朝,正在花廳恭候兩位。」果然是人中之龍!

董氏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渾然不覺秦王一見到她便冷了雙眸,流露出一絲不耐煩的譏誚。

「讓十七皇叔先行一步,本皇子還有事多停留一會兒。」這算什麼事呀!竟叫皇子當采花賊。

走得慢的成弘文和皇甫桓錯身而過,他一眼就認出是數個月前「送」他們獵物的男子,當下驚愕得不敢開口,頭一低避著對方,不與他正面相視,怕秦王來個秋後算帳。

但事實上,皇甫桓早忘了他,他是白擔心了一場,自己嚇自己地還病了一場,未將此事告知三妹妹。

鬧完元宵,這個年也快過完了。很快地,二月二,龍抬頭。

在新年開春的頭一件大事,便是北夷又想南下攻城略地,大明朝毫不怯戰,很快整裝待發的三十萬大軍軍容整齊,在戰無不克的秦王帶領下,浩浩蕩蕩的走向北城門。

一群送行的高門大戶小姐擠在路兩旁的酒樓飯館窗口,伸直脖子引頸眺望,等著她們心目中的英雄出現。緩緩地,黑色大軍如潮水般涌現,馬蹄的震地聲一波波傳來,領頭的大黑馬發出長長的嘶鳴聲,一身黑色盔甲的戰國將軍坐在馬背上,神情冷肅的直視前方,氣勢驚人。

在他身側是頭一次出征的九皇子皇甫尋,他騎著赤兔馬,身著銀白盔甲,同樣出色的並騎而行。驀地,人群中有女子的尖叫聲,大膽的拋出手中的絹帕,大喊秦王的名諱。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像骨牌效應一樣,高喊秦王的聲浪越來越高,滿天飛舞的帕子、鮮花、珠釵落滿天,鋪成一條錦繡大道,好似在預祝秦王旗開得勝。

皇甫桓的聲望空前絕後的高,甚至高過帝王,百姓只知有秦王,不知坐在那把龍椅上的人是誰,他們相信秦王一出馬必打勝仗,他是大明朝的護國神只,保家衛國不在話下,只要有他在,大明朝一定強盛。

今日送行寧平侯府的人自然也來了,成清儀帶著兩位庶妹坐在最靠近窗戶的包廂中,神情既緊張又不安的擰著絹帕,她想象妹妹們一樣把半個身子探出窗口好瞧個仔細,又怕人抨擊她不端莊,不配當皇家媳婦。

「大姊姊,快來看,大姊夫來了。」成清寧把九皇子當成秦王,把他品頭論足的打量了一番。

一听「大姊夫」,紅著面頰的成清儀就管不住自己的腳,顯得有點急的三步並兩步,雙手搭在矮她一個頭的三妹妹肩上,立在她身後,兩眼發亮的看向並騎的兩人。

她的心是雀躍的,心頭小鹿亂撞,眼帶愛意的盯著心里的那個人,臉頰紅得快要冒煙了。

突然,也看到皇甫桓的成清寧受百姓激昂情緒感染,她摘下頭上的珠花一揮,大聲的一喊,「好看的大哥哥,等你勝利歸來,我給你簪花——」

本來在此起彼落的百姓喊叫聲中,應該听不見小姑娘嬌軟的聲音,可偏偏皇甫桓回頭了,目光銳利的鎖定快掉出窗口的小丫頭,眉頭顰得快成深壑。

看秦王回頭,皇甫尋也好奇地順著他的視線一看,頓時一訝的失笑,原來是她呀!這丫頭膽子真大,敢調戲皇叔。

于是他舉起手,朝二樓包廂一揮。

這一揮誤會就大了,成清儀以為三妹妹口中的「好看的大哥哥」指的是九皇子,而皇甫桓看向成清寧的眸光被她當成在看自己,頓時嬌羞地朝他丟出腕上的碧玉鐲當定情信物。

但皇甫桓沒接,看也不看一眼,他的注意力在另一個人身上,馬蹄一落下,玉鐲碎成一截截。

「啊!好可惜,踩碎了。」成清寧輕呼,小財迷的她還沒開始賺大錢,每一分銀子她都十分珍惜。表情明顯一變的成清儀眼眶蓄著淚,手上的絹帕被她揉成一團。

「有什麼好可惜,大姊夫根本沒瞧見。」見不慣大姊姊的嫡女做派,成清貞嘴上不留情的補刀。

「四妹妹,少說一句。」那玉鐲子可是很值錢的,若把它賣了,起碼能買六、七十畝地。立志當地主婆的成清寧心心念念要買地,她還欠她姨娘三百兩呢!不知何時才能還得清。

此時的她並不曉得數年後她會成為京城里的一號人物,在貴女圈里無人不知,無人不識,閬出名堂。

「長嘴巴不讓人說話,難道要我當啞巴不成?」她才不當應聲蟲,讓嫡姊大出鋒頭,人前風光。

成清貞巴不得這位嫡姊當眾出丑,凡是能令嫡姊難堪的事,她都會不遺余力的促成,憑什麼嫡女就比庶女吃香?

在姊妹不和的氛圍中,大軍已出北城門,長長如人龍似的黑色潮浪在百姓的歡送聲中漸漸遠去,那鼓噪的囂鬧慢慢沉寂,眼前哪里還听得見馬嘶聲,只留馬蹄踐踏過的黃沙,以及那早已失去顏色的碧玉鐲碎片。

兩國的戰爭開打了。

從初春出發,花了一個月時間到達邊關,那時兵貴神速的北夷已攻下大明朝兩座城池,大肆搜括財物,強搶民女,屠殺百姓,燒殺擄掠無所不做,還在井水里投毒,讓只攻不佔的城鎮變成廢城。

堆滿城牆的尸體,衣不蔽體的受虐婦女,怎麼洗刷也沖不掉的血河,孩子不再啼哭,眼楮灰白的瞪著天空,到死也不明白為什麼被殺,他們還來不及長大,選擇想要走的路。

看到此情此景,秦王大軍憤怒了。

同樣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奮勇殺敵的將士奪回已丟失的城池,整頓街道,找回流離失所、幸存的百姓,封舊井、開新井,全面清洗一番,先安排好驚慌失措的百姓,使其居有屋,食有糧,衣物保暖,不用擔心蠻夷來襲。

當人心穩定了,皇甫桓便有了下一個動作,他調兵遣將進行草原戰,親自率領精兵突襲敢屠他百姓的部落。捷報如風,一道道傳進京城,百姓振奮。

龍心大悅的皇帝吩咐戶部準備足夠的糧草送往邊關,又命工部趕快打制兵器,不能讓前方將士無武器可用。兵部負責運送糧食、弓弩和刀劍,一波波的軍用物資綿延十里長的車隊,青壯禁軍精神抖擻的隨軍護送,眼中盡是對從無敗績的戰神狂熱的崇拜。

用兵如神的皇甫桓在百姓心目中就如同神一般的存在,只要有他在的戰場,定是一面倒的勝利,令敵軍聞風喪膽,仗未打先弱了三分,把他視為羅剎似的惡鬼,不敢與之為敵。

草原民族以游牧為主,大大小小的部落有上百個,但草原太大了,要鏟除他們不難,難在找不到聚落,不斷移動的人和牛羊如大海撈針般找尋困難,遷徙是他們的習性。

但是對皇甫桓而言這不是問題,他訓練出上千名斥候,就為了追蹤和尋他們,要他們付出代價。

「好消息,好消息!秦王又打勝仗了,他把北夷的皇都拿下來,北夷皇帝倉皇出逃……」

「哎!又扎到手了,海棠姊姊,你能不能輕點聲,我被你嚇到了……」又繡壞了,可惜了這塊蜀錦。太過興奮的海棠一臉歉意地放輕語調,「對不起,三小姐,奴婢沒瞧見你也在,一時失態了。」

打仗是很耗時間的事,來回路程和搜尋,調兵布陣到正面開打,事後收拾戰場,為傷兵治傷等等,這場仗自開始打後春去秋來,轉眼又是一個冬,熱熱鬧鬧地過了個年,春暖花開後又繼續打。

轉眼間都過了兩個年頭,身子像柳條兒抽長的成清寧已經十二歲了,她胸前微隆,腰身縴柔,一雙腿兒又直又長,彷佛那栽在春天里的香草,十天變一個樣,越變越嬌美,有往傾城佳人的趨勢偏去。

她不再是當年那個連摘花都摘不到、要踮起腳尖的小丫頭,玲瓏的身段縴有致,皓腕輕輕一擺動香盈滿室,靈動的眼兒一溜轉,散發引人側目的光彩。

本來比嫡姊矮一個頭的她長得和嫡姊一樣高了,而她還會再長高,不用兩年便會高出許多,身形更加婀娜多姿。

成清儀的成長似乎停住了,從她癸水來過以後,她就沒再長高一寸了,胸前也……偏平,除了面容日益美麗,蛻出稚氣漸露女子的風情外,其他一切幾乎沒改變。

反觀成清寧是吹氣球似的長大,多活一世的她針對自個兒偏弱的體質進行改善,她知道不少現代增高、豐胸的偏方,因此三天兩頭地讓荷葉、荷心為她熬煮補品,滋補養顏。

去年一整年風調雨順,既無風災又無水患,她一百多畝土地為她賺進了三千多兩銀子,她拿出三分之二的銀兩大力買地,其余都用在昂貴到叫人落淚的滋補湯水里。

不過成效出來了,她很滿意,瞧著一天比一天大的小包子,以及令她驕傲的長腿,她作夢都會笑醒。

只是眼見庶女一天比一天出色,容貌、氣度、一言一行的秀雅風姿漸漸與嫡女並駕齊驅,甚至有凌駕之勢,董氏和成清儀快坐不住了,她們都不想庶女的鋒芒超越嫡女,因此有些刻意的拘著她,不讓她在人前出現。五月初五慶端午,為了這一天的到來,成清儀特意叫兩個庶妹到她屋里繡五毒荷包,還有五天就是端午了,她希望她們別亂跑,靜下心來做好一件事,別讓人看笑話。

事實上成清儀的用意是不許庶妹們比她更出鋒頭,先不論成清寧的姿色是否勝她三分,光是容貌神似香姨娘的成清貞也漸露嬌艷麗色,天生美人胚子的四小姐相當奪目,已有人在詢問她是不是有人家了,有意結親。這是威脅,一向以嫡女身分為傲的成清儀對此產生些許危機感,她才是侯府的榮耀、將來的秦王妃,誰也不能越過她。

「以前我個矮,你沒瞧見也就算了,如今我個頭都快超過大姊姊了你還忽視我,不行,得罰罰你。」欺霜勝雪的手兒一抬,瑩白皓腕上套了只質地不錯的金絲纏枝水色玉鐲。

她自個兒買的,有點小錢了,小富婆也要揮霍。海棠捂著嘴輕笑,「三小姐要罰我什麼?」

成清寧故作張狂地揚起鼻孔。「幫我繡荷包,十個,三天後給我,一個也不能少,否則……」

「繡荷包……」她咯咯直笑。

「胡鬧,讓你從荷包繡起是磨磨你的性子,瞧瞧你繡了什麼,小雞啄食被你繡成什麼樣子了,還不如剛滿十歲的四妹妹。」恨鐵不成鋼的成清儀忍不住輕斥一番。

一旁的成清貞得意的笑著,她個性不好,愛計較,對嫡姊不敬,老是想在姊妹間出頭拔尖,可她縱有千般不妥,繡功卻是好得叫人稱奇,穿針引線地繡一會兒,隨即勾勒出春江水暖鴨先知的美景。

看著自己慘不忍睹的繡件,成清寧抬起滿是針孔的手叫屈,「大姊姊,我前輩子一定是農婦,做不來繡娘細活。」

自從種香草、藥草賺錢後,侯府上下都曉得她買地置產了,大手大腳花費的二少爺成弘文厚著臉皮來摻一腳,用了兩個月月銀買了二十五畝地,讓她幫著管理,他做甩手掌櫃。

「滿嘴胡話,誰天生會刺繡,不多練練哪行,你就是這方面不用心,滿腦子只想著你的銀子。」不長進。

「我……」她數銀子高興呀!又礙著誰了?

雖然賺得不算多,只有數千兩,但成清儀眼紅了,她第一次覺得不如庶妹,而且她感到被羞辱,三妹妹不該比她出色。

「你們先出去,我有話對你們大姊姊說。」忽然闖入的董氏臉色蒼白,口氣有些急促,指尖似乎在……顫抖?不用被拘著刺繡,成清寧最快活了,她拉著想偷听八卦的四妹妹飛快的離開,不回頭,雖然她看出嫡母的不對勁,但身為府中沒有話語權的庶女,還是別摻合了,明哲保身。

「娘,怎麼了?你的手好冰。」好像剛從冷水中撈起。

「秦王他……他……」董氏抖著唇,欲言又止。

一提到秦王,待嫁女兒心的成清儀雙頰飛紅,「剛才海棠說了,秦王他打勝仗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京。」

「不,不是這件事……」董氏很慌亂地捉緊女兒的手。

「不然是什麼事?」娘怎麼急出了一手汗?

「秦……秦王在班師回朝途中,中了北夷殘部的暗算,他的腳殘了,臉也毀了,半死不活的被抬回來……」

「什麼?!」成清儀頓時全身發軟的站都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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